气场无比和谐,简直就像是亲母女。
唯一有点出戏的就是她们手里的水壶,那水跟不要钱似的哗啦哗啦往下洒,一副不把花浇死不罢休的姿态。
鹿绿托着下巴想,园丁怕是连杀了他们的心都有了。
“欸,鹿绿?你回来啦。”
那女孩子一抬头,看见了站在门外的她,立马笑着打招呼,“你总算是回来了,言邱哥等了你一早上呢。”
鹿绿微不可闻地挑了下眉。
言邱也来了?
哦,那还真是热闹了。
至于鹿母,一声不响地站在花园里,望着她的视线很冷,约莫是被昨天那一通电话给气到了,心里头有一万句质问,但碍于外人在场,不好表现出来。
只能不咸不淡一点头:“回来啦。”
鹿绿弯眉点点头,也学着她那不咸不淡的语气:“是啊。”
“......你先上去换身衣服,穿这一身像个什么样子,半点好人家的女孩样都没有,你看看任真,这么近住着,也不知道跟人家学学......算了,不说了。”
鹿母摆摆手,“言邱来家里做客了,今天午饭一起吃,你准备准备。”
准备准备?
怎么准备?
鹿绿笑意盈盈:“我现在出去买菜?还是帮你们点个外卖?肯德基麦当劳还是沙县小吃?”
鹿母觉得自己真是上辈子造了孽才生出这么一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坏种出来!
她压抑住内心的怒火:“鹿绿,今天家里有很重要的客人在,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妈,就不要惹事。”
鹿绿很想说那敢情好,爹妈这种东西,她完全不想认。
要不是十八岁前还有监护人这层身份,她早就远走高飞离开这个家了。
去工地搬砖都比被亲爹亲妈卖了做鸡来的好看。
所以小姑娘慢条斯理地脱着鞋,一句话不回。
态度在旁人眼里不能更傲慢。
鹿母再也忍不住了,青筋暴起,抬手就想给她一巴掌。
然后立马被旁边眼疾手快的霍任真给拦住了:“鹿阿姨,你别冲动!鹿绿她年纪还小呢,她不懂事,长大了就好了,你别跟她一般计较。”
她脸上的着急和关切感天动地,声音大的震耳欲聋。
恨不得把整栋别墅里的人全都招到这里来。
啧啧啧,年纪轻轻,操作起这种事情来就如此娴熟。
鹿绿觉得她真是很有当豪门贵妇的天赋。
霍任真拦住鹿母之后,又往前几步,情真意切地劝道:“鹿绿,你也别和鹿阿姨置气了,她也是担心你。你看她一大早就在这里等你回家,生怕你在外面留宿会遭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全天下母亲的心都是向着孩子的,只是方法可能不太对,你千万不要误会了鹿阿姨。”
而鹿绿也终于换好了鞋子。
她直起身,瞅着面前的人,似笑非笑:“你是想中午留下来吃饭?”
霍任真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话题会跳跃的这么快:“你说什么?”
“我说,你千方百计绕这么多圈子,就是想留下来吃这顿午饭吧?”
小姑娘抱着臂,明明身高没有她高,却硬生生摆出来睥睨天下的气场,“怎么,你也对言邱有意思?”
“......”
霍任真的眼眶一下红了,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戳中了心思羞愧的。
“鹿绿,我好心好意劝你,你怎么能这么污蔑我呢!你太过分了。”
“哦,那你就是没打算留下来吃饭是吧。”
鹿绿漫不经心点点头,“行,那不好意思,刚才是我污蔑你了,我跟你道歉。我们家现在有客人不能招待你,你先回去吧。”
“......”
”怎么,又不肯走了?“
“鹿绿,我真的只是好心......”
“这个事情已经过去了。我现在问的是,你要不要留下来吃午饭?”
鹿绿站在台阶上瞅着她,因为姿态够野,连稚气的脸蛋上也带出几分桀骜,“我就跟你说明白了,虽然我不欢迎你,但看在你爸妈的面上,如果你硬要吃,也可以给你一双筷子。所以,我现在就问你,你要不要留下来吃饭?”
......
别说是霍任真了。
这一刻,连同意不希望霍任真留下来的鹿母,都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中。
她们没料到鹿绿竟然会这么直白地挑衅。
仿佛已经彻底撕破了脸皮,完全不用考虑人情和世故,随心所欲。
而更可怕的是,霍任真发现自己竟然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一刻,她非常的屈辱。
但那又怎么样呢?
——甩鹿绿一巴掌?
她已经看见言邱的车从下方道路开过来了,如果真这样做,她费尽心机在言邱面前塑造的形象就彻底毁了个干净。
——威胁鹿绿?
有用吗?
说到底,鹿家和霍家的关系是因为利益结合,除非真的出了什么大事,否则根本不可能因为两个小姑娘之间的矛盾而闹掰。
这一点,她清楚,鹿绿更清楚。
威胁的话说出来,只会徒增笑料。
面对女生洞察一切的嘲弄眼神,霍任真攥紧了拳头,下唇几乎快被咬出血来了,也没能说出一个“不”字。
她确实是留下来蹭这一顿饭没错。
她喜欢言邱。
不掺杂任何利益纠纷。是真的喜欢。
那个男人第一次来鹿家的时候,她就在不远处的窗口看着。
穿着一身笔直西装,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气质干干净净,嗓音低沉又温柔,手里还提着一只大大的毛绒玩具,站在鹿家门口祝鹿绿生日快乐。
鹿绿不为所动,甚至还有点不耐烦。
但她一下就陷进去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鹿绿可以这么自私。
明明不喜欢言邱,却还是要这样吊着他,甚至不允许别人接近他。
难道她就享受这种被人围着的感受吗?
她就半点不考虑言邱的心情吗?
霍任真盯着她,指甲用力地就要嵌进掌心里:“我......”
她顿了顿,嗓音干涩,“我家里没人,阿姨今天请假了.....”
“点外卖呗。。”
“鹿绿!”
“别喊。我听的烦。”
鹿绿目光冷冷,“现在是你在求我,如果要是这种态度,就滚回你自己家里去饿着好了。”
“鹿绿。”
鹿母在旁边不赞同的蹙起了眉,“你怎么回事,说话客气点......没事啊任真,你中午就留下来,阿姨给你做好吃的,鹿绿这孩子就是不会说话,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谢谢阿姨。”
真虚伪哦。
刚才她羞辱霍任真的时候,在旁边装聋子听不见。
现在看火候够了,立马跳出来当好人打圆场。
这副嘴脸,十几年看下来看的眼睛都要看厌了。
鹿绿直接移开视线。
甚至懒得和她们battle。
正好这时,言邱也已经把车停好,拎着一袋不知道什么东西往这边走过来。
“怎么了?”
他笑着问,“怎么都站在门口,不热吗?”
男人长相清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
因为造型打理的好,又有满身奢侈品做衬托,所以乍一眼看去,还有那么点禁欲系斯文败类的味道。
很吸引青春少女。
言邱,K市老牌世家言家的嫡系小公子。
言家算是K市餐饮业的龙头老大了,一代代传下来家底丰厚,祖上出过翰林,民国时期还是“实业救国”思潮的兴起者。
和他们这些暴发户不是一个路子的人。
而言邱,今年二十二岁,常春藤名校毕业,年少有为,气质儒雅,是K市多少千金小姐的理想对象。
却偏偏看上了鹿绿这么个黄毛丫头。
真是让不少人跌破了眼镜。
也让不少人产生了不该有的幻想。
比如比鹿绿还小两个月的霍任真。
女孩子刚刚还发白的脸色此刻已经瞬间红润了许多,语气亲昵又得体:“言邱哥,你回来啦。东西买到了吗?”
“买到了。”
言邱没看她,直接把手里拎着的奶茶递给鹿绿,笑容很温和,“你不是说你最喜欢这个牌子的奶茶嘛,鹿伯母说你今天中午回来吃饭,我就去买了。一杯豆乳麻薯,一杯招牌草莓大福,听说是卖的最好的两个口味。”
鹿绿接过奶茶,弯起唇:“谢谢你了。”
“你喜欢就好。”
霍任真的脸一下子又白了回去。
.
这个点,太阳确实是有些晒。
而言邱一来,鹿母的情商瞬间就恢复如常,笑吟吟地招呼着人往屋里走,又是亲自准备茶点又是和阿姨商讨菜式,就像一个伺候着天子微服私访的宠妃家臣。
鹿绿不远不近地坠在最后,看着前方的友好交谈,忍不住在心里恶毒地想:
要是霍任真是她妈的私生女就和谐了。
看看这一家人多么相亲相爱啊。
鹿母很敏锐地注意到了鹿绿的消极怠工.
“你干什么呢”
她不动声色地掐了一下她的胳膊,小声道,“我告诉你,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容忍你,什么漫展什么拍照,你非要玩,我也不勉强。但是这件事,你要是给我搞砸了,我跟你没完!既然言邱对你有意思,你就得紧紧抓在手里,别平白给别人送机会,听到没有?”
鹿绿忍不住笑了一声。
在这种氛围下,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鹿绿,你听见没有?!”
“我没聋。”
她甩开鹿母的手,抬眸瞥了她一眼,语气又淡又嘲弄,“妈,我劝你,少做这种春秋大梦了。”
“卖女儿也要先掂量掂量价钱。你以为言邱这种人,他是来跟你女儿结婚的吗?”
小姑娘挺直了背脊。
她今天换了一身露脐的背心和小脚牛仔裤,长黑发搭着红唇,越发衬的腰细腿长,清纯又诱惑。
她就这样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地看着她:“你知道在他们眼里,是怎么定义另一半的吗?”
“我这样的,适合谈恋爱。霍任真那样的,适合结婚。哦不,我这样的,适合谈恋爱,霍任真那样的,适合吊着满足优越感,卓嘉音那样的,才是要结婚的。”
“你都想攀高枝,他们难道不想?”
“妈妈,现实点吧。你真以为你女儿是九天仙女下凡尘呢?”
小姑娘弯着唇,语调缓缓的,带着笑的:“在自己亲生父母眼里,她都只是一个可以随便贩卖的高级妓女。那你以为,在这些付钱的恩客眼里,她又珍贵到哪里去?”
“别他妈白日做梦了。”
第16章
鹿绿是一个叛逆的姑娘。
从小她就知道。
当然, “叛逆”这个词,也是世俗强加给她的。
在她自己心里,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 很不盲从的人, 很有分寸的人。
有主见体现在不做她妈的提线木偶四处卖笑。
不盲从体现在眼光独到,完全看不上这位K市之光言邱言公子。
鹿绿平心而论, 她倒也不是完全不可以因为利益出卖爱情。
但是最起码,也要裴老板那种程度的样貌才可以吧?
裴老板就是因为颜值太过关了, 才可以让她在气得要死的情况下还硬提嘴角笑靥如花。
要是换成言邱这张脸, 她说不定就直接一巴掌扇过去了。
但是同样的,她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
哪怕和爹妈闹的天翻地覆, 哪怕心里依旧对言邱依旧厌烦的无以复加,她还是没有像追求自由的藤堂静一样把事情闹僵。
除了没答应表白, 不接受恋爱关系,以及不和言邱单独出门约会之外, 其余任何方面,她都给足了言邱面子。
甚至言邱那边的很多朋友都认为, 言邱搞定鹿绿,那是板上钉钉的结果, 不过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所以, 如果言邱最终没搞定鹿绿的话,那场面就真的尴尬和难看了。
之前装的腔作的势全都被证明是在吹牛, 言大公子还怎么下的来台?
——没关系,鹿绿主动递了台阶给他。
“我喜不喜欢一个人,在看第一眼的时候就会有预感。”
十七岁生日那天,鹿绿站在家门口,拽着那只巨大的毛绒玩具, 语气很认真,“但是我认识你已经快半年了,我很明确,你,不会是我喜欢的人。”
“小绿......”
“听我说。”
向来走炫酷风,被朋友们称为是“暴躁小甜心”的鹿绿,在这一刻显得分外冷静,分外成熟,“喜欢我是你的事情,我不会干涉。我只是得明确告诉你,我不可能对你的追求有任何回应这个道理。免得你最后浪费时间浪费金钱后悔了,又反咬一口说我耽误你青春。”
“......我不会。”
“这种话还是别说的太早了吧。”
“我真的......”
“不过,你们言家家大业大的,我们平民老百姓惹不起。所以我给你个面子,如果你以后想通了,打算放弃了,你来找我,我可以陪你演场戏。”
她的神情无波无澜,就像真的在谈一场交易,“就当是你把我给甩了,然后我还哭天喊地地求复合,但是你还是毅然而然地跟我分手了。保全你言大公子的面子。”
男人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苦笑一声,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