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接过,低眉瞥了眼,衣服上若有若无的洗衣液的味道芬芳馥郁,显然不属于他惯用的味道。
见江燃泽合上袋子,常星出声阻止:“要不然你看看有没有洗干净?”
“不用了。”他尾音带着些哂笑:“看样子,你还有约?”
本来就是特意来见你的啊。
常星掰了块巧克力,黑巧克力的苦涩漾在唇舌间:“你是有事情要走了吗?”
他语气轻松:“那倒没有,学校的调研部分忙完了。”
薛听菲的电话来的太不是时候,常星由衷慌乱,又怕薛听菲说了有的没的,一旦落进江燃泽的耳朵里,她无疑于功亏一篑。
“江教授等一等,我......我朋友找我。”常星不似平日洒脱,支支吾吾的,倒勾起了江燃泽所剩无几的好奇心。
她背过身,叹了口气接听电话:“喂,听菲姑奶奶。”
“作战计划怎么样?”薛听菲那头的音乐很嘈杂,震的常星耳朵发疼,她不由得拿远了些。
薛听菲脚步不稳,扶着一边的围栏说道:“我跟你说星儿,不要怂,要不然白费了我打扮你的心血啊——”
常星盯着被江燃泽拿下的那一顶假发,两头都得罪不起:“他说不适合我。”
薛听菲又不好发作,心里想说那人也忒没审美眼光了,话到嘴边硬是改口成:“我觉得挺适合的啊,可能就是喜欢但不好表现,啧啧啧。”
“你先在迪厅玩儿,我就不打扰你的完美安排了。”
说是塑料姐妹花,也真挺“塑料”的,常星从小到大性子野,去酒吧迪厅的次数不少,但也不是非去不可,况且江燃泽在她旁边,她得学乖。
挂断电话,常星看着不远处男人修长的身影,暗暗涌起一阵酸涩,翻江倒海淹没过鼻息,双腿像灌了铅根本迈不动步子。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小浸泡在糖罐子里长大的孩子,常星没觉得自己缺过什么,唯独在江燃泽这件事上,她触手不可碰到,如同天上摘星,望尘莫及。
应该是风太大了吧。
吹散了她光洁额头前的刘海,细密柔软的发丝在风中飞舞。
继而把沙子也吹进了眼睛里,否则,她怎么没来由的鼻尖发酸,眼眶红通。
男人轻柔的嗓音落在耳边:“哭什么?”
常星也没想到江燃泽会主动过来找她,想用手背遮一下眼眸,结果一大滴泪水吧嗒滚落,不偏不倚,落在了江燃泽的手心。
“乖乖。”本来是挺无奈的一个词语,被他叫的暧昧酥麻,他不擅长应付这种事,上次医院门口拦住他的小护士,在他面前哭得潦倒,他也只是平平无奇劝了句。
一到常星面前,他所有的姿态柔软的不像话,连劝带哄的,失了一大半方寸。
她哭的很小声,一下接一下的抽泣让她背部曲线起伏的厉害,不知道隐藏着多少暗藏的情绪。
“才没有...哭...呢。”常星权当是生理性泪水,咬口不认。
即使这样也不可否认,心脏柔软的地方是为他塌陷的。
“我很少哭的。”常星平复下情绪,不敢抬头看他。
其实,她说的全是实话。在喜欢的人面前,所有的脆弱并不能完全视之为脆弱,真情实感也不为过。
江燃泽从没见过女孩这般狼狈的模样,裙子依然亮丽,只不过,少女像兔子一样红着的眼睛倒很容易让人心生怜爱。
“心情不好的话,陪我去看戏?”他没有工作安排,把常星一个人扔在这儿也不太好。
“看戏?”常星抽噎声,疑惑道:“是去看电影吗?”
江燃泽就知道两人之间的代沟不止一点,解释道:“不是,是当地有名的戏曲。”
常星被他的爱好给惊道,缓了口气:“我奶奶看的那种吗?”
江燃泽:“......”常星有时候的言语就是一阵见血又无力反驳。
“我还从没到戏台子前看过,小时候就是陪着奶奶看电视,她看的目不转睛,我昏昏欲睡。”常星也是实诚,破涕为笑道:“陪陪江叔叔这个老人家也不是不可以欸。”
说淮城是乡村遗迹的最后一方净土也不是毫无道理,曾经的辉煌虽然被时代感冲散,可一砖一瓦皆是有感情的。
戏台子早已搭好,扮青衣的花旦的轮番上场,江燃泽与她坐在中排,常星认真地看着台上那些角儿,竟是觉得和电视上看还是不一样的,她倒不觉得枯燥。
戏曲中的戏词她是耳熟的,小声地问着江燃泽:“是《霸王别姬》那场戏?”
“是的。”江燃泽毫不吝啬地夸赞她:“你知道的不少啊。”
她玩弄着机灵:“要努力跟上江教授的步伐嘛。”
他坐着的时候,身姿后昂,眉宇间充斥淡漠,可那双桃花眼分外勾人。一时间常星竟说不上来这样的男人是深情还是薄情。
被少女灼热的视线盯着,江燃泽没回眸,劝诫道:“认真看。”
“噢。”她白嫩的双腿踩着椅子横栏,屈身托腮,应是演到了这台戏的最高.潮,观众席上人声鼎沸,拍手叫绝,似是透过浓重的历史的残影,窥见过去,连接被遗忘的记忆。
一曲戏罢,她也是久久未曾抽离,曲消人未散,最能形容此刻的场景。
男人个头不高,上台鞠了一躬又道:“今儿个云半楼感谢各位的捧场,所以随机邀请各位在其余空地参加活动,胜出者可以得折扇等奖品若干。”
她和江燃泽倒是默契,谁也没说要参加,但都不约而同地站在了参赛队伍里。
两两结对中,她和江燃泽无形是出挑的存在。
“第一关,双方用红绳缠住右腿或左腿,共同躲避别人的攻击,保护好你们腿后的气球。”
没想到,她和江燃泽刚系好气球就成了众矢之的,其他队伍心照不宣地先行攻击。
他揽过她的手臂,顺带划到了少女柔软的肩线,强势又不容置疑地说:“我先对付他们,你在后面乖乖的,把气球保护好。”
第18章 18颗星星
18颗星星
和江燃泽的距离太近了,她稍不留意就会磕上男人的肩头,又得留意脚后跟捆着的气球,无暇顾及更多。
常星身姿灵敏,和江燃泽配合倒还算默契,和他待在一起的每分每秒,笼罩的是满满的安全感,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碍于目前的关系,手臂也只是虚搭在他背后,激烈的角逐中,好几次接触带来的炽热感如岩浆倾泻,常星无声颤栗,拼命把注意力转移到比赛上。
场上好几对参赛者的气球都被踩破,江燃泽轻而易举地旋起她,可想而知,经常健身所带来的强有力的手臂力量。
常星惊呼一声,江燃泽已经迅速解决完对方的气球,桃花眼清浅淡漠,喜悦未曾染上瞳孔半分。
斯文败类的男人,连行事都在斯文中带着点狠劲儿。
“恭喜17号参赛者,稍后大奖礼品将为你们奉送上。”
常星用纸巾擦拭着汗涔涔的额头,耳根子红的要命,江燃泽扫了眼少女白嫩柔软的耳垂,想着捏上去的手感也应该不错。
“奖品我们怎么分呀?”
江燃泽本来也不是冲奖品来的,看常星兴致高昂的,他也乐意奉陪,随意道:“你都拿着,我没地方放。”
是刻意来陪自己参加的吗?常星眼神疑惑,但还是应声道:“嗯好。”
两人走到曲水流觞的桥上,明月如掇,圆盘似的挂在夜空,尤其是淮城的星星,比江城看见的多了不少,明晃晃交相辉映。
“今天是什么日子?”常星指着远方天空飘着的几盏孔明灯,眼神明亮:“哇,他们放的灯都很好看欸。”
卖孔明灯的老翁正从桥洞底上来,乐呵呵道:“每月祈福而已,如果有心愿,我可以提供毛笔,写完后二位就可以放孔明灯了。”
常星很爽快地付了钱,她的毛笔字歪歪扭扭的,可因为是自己最隐秘的心愿,她不好意思让江燃泽帮忙写。
她装作不经意地问:“你写的是什么愿望啊?”
“想知道?”江燃泽已经完成最后一笔地笔画,故意吊着她的胃口。
“想。”常星撑开灯体,检查自己孔明灯的燃料。
他的解释反倒更加勾人:“是我女朋友才能知道的内容。”
常星也不怯,嘟囔道:“你不是还没有么?”
江燃泽过来帮她点火,手指间不小心的碰触,让他想起一个不算太准确的形容词,凉的像泡过冰渣水,又神色镇定地说:“以后不就有了么。”
“其实我也没那么想看。”常星赌气地捧着孔明灯,放飞的那一霎那,她双手合拳,是最虔诚的祈祷姿势。
借势东风让孔明灯逐渐升空飘远,权当是少女情怀的象征品,她一直未曾睁眼,只是默默地守护这一方小小的愿望。
江燃泽微眯着眼,眼皮压下的褶皱深了几分,他看清了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的是【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嘶,这小孩......
他随即也放了自己的那盏,和常星说的是只有女朋友才能看的内容,其实上面一个字都没有,老人家是看他字好看,请他给写一副对联。
空白。
江燃泽凝眉,他宁愿自己的过去如这孔明灯的一字未动,可惜走过的路再泥泞才是人生中的一道坎,凝结成疤痕也是忘不掉的。
她沉浸在淮城今晚的夜色中,想着明早得早起写生,被安排的小队长还需要对一大堆作业打分,头痛是头痛,可常星第一次知道人的快乐能来的这么简单且毫无缘由,仅仅是江燃泽随口的答应和晚上的陪伴,她就雀跃不已,一心倾倒。
洗漱完后,困意很快缠身,常星拉开被子,手机十点的闹钟准备响起。
她不放心薛听菲,沉着心打了个电话过去:“是不是玩儿的太嗨了,还是早点回来吧,我把灯给你留着。”
“星儿,呜呜呜呜......”
听这上气不接下气的,常星懊恼地用折扇扇风,问:“薛听菲,你是不是喝醉了?”
得,说了半天她也没听清薛听菲到底想表达什么。
“请问你是她的朋友吗?她可能喝醉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耍酒疯,有时间还是把她带回去吧。”
想着应该是服务生或者哪个路过的好心人,常星道完谢又补了句:“我马上过来送她回酒店。”
薛听菲的状态简直是酩酊大醉,说出来的话没一句连的上。
常星又背又拽,可喝醉的人就是一滩烂泥,刚扶起又会顺着下滑。
“听菲姑奶奶,我可是洗完澡都要睡觉了,谁让我跟你父子情深呢,你在外面游荡,我也不放心,一通电话我就又跑过来了。”
也不管薛听菲明不明白她的意思,总之常星心里的无奈都要找个地方吐露的。
薛听菲澡都没来得及洗,就着常星给搭上的被子直接呼呼大睡。
呼吸声很均匀,常星一时半会的困意也被薛听菲给折磨没了。
【图片】
常星意外地看着是江燃泽发过来的微信,怀着好奇心点开,发现是一张孔明灯的照片。
照片里有他半个身子,黑色的裤沿边就是他的孔明灯。
常星猛然一惊,没想道江燃泽还真要给她看孔明灯上的内容。
点开图片放大,她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视力是不是出了问题,上面怎么一个字都没有啊。
常星:【?是来骗我的吗?】
江燃泽简直要被她气笑:【我是那种人?】
【斯文败类,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他发过来的话看清来还挺一本正经的:【没有,就是空白。】
要不是薛听菲还在床上睡觉,常星完全可以就地打滚,这也太容易引人遐想了吧。
内心抑制不住的情愫,好像很快就要奔涌而出。
常星躺下去又一骨碌从床上坐起,在随身携带的本子里写了两个字——空白。
为期半个月的写生活动即将结束,在此期间,常星打了无数通电话应付秦女士,在拮据中过日子,也因魔鬼陈的高强度训练,累趴过无数次,也让她在速写和油画上进步不少。
很多人都想着美术生轻松,实则不然。
常星见过五点就亮起灯的画室,有人一待就是一整天,实在熬不住就蹲在洗手间小睡一会儿,日复一日的枯燥练习,有人是为了应付高考,也总有人是出于热爱。
毕竟,伸手摘星,即使徒劳无功,亦不致满手污泥。
第19章 19颗星星
坐在返程的大巴车上,薛听菲歪着头靠在她肩膀上睡着了,常星凝望着不断倒退的车外风景,碧空如洗,澄澈如明镜,小猫咪翻了个身,懒洋洋晒着正好的阳光,一切均是夏日最好的模样。
如梦似幻的半个月结束,她的耳机里单曲循环播放着《为你我受冷风吹》。
江燃泽比她先返回江城,临走前她正在取景,都没机会去送他一程,就此精心计划的在机场告白计划破灭,她认命,想着来日方长。
也曾看过《情书》,暗恋的无疾而终不符合她的性格。轰轰烈烈来一场,输了,她就愿赌服输。
江燃泽到医院付刷墙费用时,江希嘉不在病房里,闷闷的氛围里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主治医师扯下口罩说道:“她最近的情绪有些不稳定,可能是感到孤独了。”
“我半个月都在淮城调研,一般我会固定一周来看她一次。”江燃泽又问:“她还拿画笔么?”
“说来也是奇怪,在墙上涂鸦完后,她就再没画过什么。”
他了解江希嘉的秉性,在画出自己满意的画作后,会很长时间都不动画笔。
曾经的江希嘉是这么解释的,最满意的事物要留下足够的期限,否则被创作出来的存在就没有意义。
江燃泽看着被重新粉刷的墙壁,试想了无数种可能,还是主动开口问道:“她画的是什么,能大概描述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