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人,一个穿消防服的男人。”
江燃泽心跳一沉,耳边发出如坠海的嗡嗡声,被送进的医院的第一天,她会时而念叨傅旋的名字,但检测出的结果是,由于病情的不断加重,江希嘉无法对傅旋有任何具体的描述,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使得她自动选择遗忘一部分记忆。
“是傅旋,她记起来了。”医生从未见过一向镇定淡漠的江燃泽露出那样焦灼的表情,他额头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声音拼命克制仍带着颤抖:“江希嘉现在人在哪儿?”
“在接受心理治疗......”主治医师知道傅旋的存在,却低估了傅旋对江希嘉的影响:“江先生,您的意思是她的PTSD症状暂时消失了?”
“我要见她,现在,就现在。”江燃泽步伐如风,按了几下8楼,心里治疗室在八楼。
病房所在楼层窗户会设置的很高很窄,防止的就是接受治疗的病人出现情绪不稳定,从而跳楼自杀的情况。
但是心理治疗室不一样,江希嘉对医院地形熟悉,万一......
江燃泽斩钉截铁地打断后半段的想法,电梯门开了后,他几乎没有任何停滞地去到诊治一室,里面只坐了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穿着白大褂。
他大口喘气,只觉口干舌燥:“请问江希嘉是在您这儿接受的治疗吗?”
“她接受完,已经回病房了。”
医生也手忙脚乱地拨通电话:“喂,通知医院上下的人注意江希嘉的行踪,以防她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他五脏六腑都在震动,沿着这个转角在走廊里疾走,医院里需要安静,他所有的寻人疾呼都在胸腔里满溢。
窗户被他猛然推开,他的袖扣被窗户把手划到,“叮铃”一声落地,旋转几圈后回归平静。
江燃泽没顾及手心的划伤,血液顺着他手掌滴落,在医院干净的瓷砖地上绽放成花的模样。
花......
对了,上次来的时候,江希嘉画的就是在某个角度能看到的花丛千树,她还说是悄悄溜到某个地方画的。
“江希嘉......”惨白的唇色和手心的血液无一不彰显出他此刻的狼狈。
她没穿鞋,露出圆润的脚趾,连指甲都修剪的格外整齐。
“燃泽?”她如孩童歪头,露出好奇的眼神。
江希嘉穿的这一身是傅旋送她的裙子,洁白的一套,印着星星点点的碎花,连笑容都纯净的不像话。
她背对着窗户,坐在边缘上,眼神很空,那是江燃泽触及不到的地方。
“我们回家好不好?小家伙还在家里等你。”江燃泽眼眶充血,语气却温柔又宠溺。
江希嘉咯咯地笑了起来:“燃泽,我活着好累。”
“我已经连累太多人了,傅旋...爸妈、孩子...”江希嘉又垂下眼睑道:“我现在每天的治疗就像活在监狱里,暗无天日的感觉你懂么?”
她又往后缩了一分,只要,只要她松开扶着窗户的两只手,下一秒,人就会在高空飘零。
江燃泽开了定位,医生已经布置好急救措施,在楼下的充气救生垫愈发膨胀,如同深渊巨口,卷入余生。
“燃泽,你是怕我跳楼吗?”江希嘉问的诚恳,肆无忌惮地说道:“除了你,还有人会因为我死了而难过吗?”
江希嘉拿出背后藏着的锐利物具,医院早就没收甚至严加看管所有的刀具,但对想轻生的人永远防不胜防,那是江希嘉自制的。
他想上去夺过那物具,江希嘉早已明白他的意图,先一步划开了手腕,连带着剩下的一只手也从窗沿滑落。
江燃泽读出了她的唇语,是“再见”。
“姐——”他快步冲上去,眼睁睁看着江希嘉单薄的身躯漂浮在空气中,又轰然落在气垫上。
“准备急救——”
“把人放到担架上,快!”
江希嘉闭上眼睛,感受到湿润的液体落在自己的脸上,她不知道这是谁的泪水,一直蜿蜒粘腻到脖颈间,如果真的能死掉,就好了。
“江先生,我已经安排给江女士转院,割的伤口偏深,还好抢救及时,失血不算太多。我们会尽力抢救,您先在这一栏签字。”
江燃泽捏着笔,咬牙问道:“抢救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医生拍了拍他的肩头:“目前无法预测,但会尽我们所能,您也做好所有的准备,先回家等吧。”
江燃泽不知道自己怎么开车回家的,一幕一幕的场景在脑海里切换,天光大亮中,他又想起了那晚的常星,孑然站在桥上,似是熨平了他所有的忧虑与不快。
“江叔叔。”
他以为是自己经历太多事情产生的幻听,直到少女甜腻的第二声传来:“江叔叔,我在门口等了你好久。”
“常......星。”他机械地叫着她的名字,后知后觉地问:“你怎么会会来?”
当然是有些事情当面说比较好啊。
常星拍了拍身后的灰,站在楼梯上,俯视着拐角处的江燃泽:“不过没关系,我等多久都没关系,你来了就好。”
他看着常星一步一步从台阶上走下来,心中封闭的地方似乎被她撬开一个小角,有暖阳倾泻而下。
常星眼睫眨得飞快,清了清嗓子,很认真地说:“江燃泽,我喜欢你。”
第20章 20颗星星
她背着阳光, 眼睫的阴影处覆下。
手心在冒汗,被阳光晒到的一小块肌肤灼热发烫。
常星忽然想起早上喝的元气水,也是这样的感觉,心情恨不得起起伏伏地冒泡。
“我没有开玩笑。”她垂下头,没敢直视江燃泽的眼睛。
江燃泽没正面回应,手心的血液还没处理,早已凝固结痂他若有若无地发问:“常星,你多大?”
他不是一早就知道的么?
如果是因为年龄,常星没什么可忌惮的:“十八岁,不是未成年。”
“可是你在读高三。”江燃泽把断掉袖扣的袖子往上挽:“不该分心的。”
常星摇摇头, 心跳快的在胸腔里轰轰作响:“我答应你,会好好学习的, 但这不是喜不喜欢的理由。”
“你给我一个回复就好。”她的声音愈来愈小, 明知道希望会落空的。
江燃泽直接绕过她,摁下指纹锁, 常星跑了几步,还想说什么,却是在看到他手心凝固的血液后一时语塞。
她一鼓作气, 坦白开问:“你手怎么受的伤?”
他一手扶在门外, 眼神黝黑;“不小心划到的。”
“我帮你上药。”她不待他话音落下, 右脚就踩上了门框,唇线抿着,看不出眼底的情绪。
事已至此,江燃泽不可能直接关门, 呼出一口气道:“进来吧。”
“为什么不打电话,告诉我你在门口等我?”江燃泽用手帕擦去成块的血迹,满身疲惫。
常星很委屈地接了句:“我打了,你手机关机。”
哦对,江希嘉的事情发生之后,他直接摁下了关机键,眼下倒是他先不对了起来。
他指节很好看,常星觉得江燃泽这种人就该吃这碗饭,光是看他手写板书,已经很吸引人了。
常星的手一如既往的冰,她动作带着些笨拙,可很尽力地在处理伤口,这次女孩儿下手很轻,生怕把江燃泽弄疼了。
这种程度的上药无异于隔靴搔痒,江燃泽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的手上,他把手机开机,在等医院那边的消息。
纱布被她裹得很丑,江燃泽蹙眉看了眼被包成木乃伊的手,常星怕他不满意,小心地问:“我包扎地有这么丑吗?要不然给你重新包一次?”
“不用。”江燃泽知道再来一次也是这个效果。
“哦。”她还是很失望的,人在尽力完成一件事情后,总归希望得到对方的赞赏。
常星揣测不来他的情绪,只是默默感觉到今天自己的出现很不是时候,男人浑身都笼罩着一股子低气压。
“不喜欢我也没关系的,我来表达清楚我的意思就够了。”她刚才一直在蹲着给江燃泽包扎,双腿发麻,站起来都将近站不稳,头昏脑胀的。
“你确定吗?”江燃泽把碘酒盖子盖好,双腿交叠,很是高不可攀的模样。
“啊?”常星捏着衣服的手在发颤,她快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江燃泽就着那只被缠成木乃伊的手扶住女孩儿的后颈,属于男人一贯的强势气息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
常星本就站立不稳,被江燃泽摸上后颈后,一下子和他同时跌坐到沙发上。
她眼睛睁得很圆,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江燃泽吻上很早就想一试口感的耳垂,又重又急的热量扑在她脸上。
“呜......”她发出小兽般的轻吟。
身后是沙发一角,柔软地抵在她脊背上,身前是男人硬邦邦的胸膛,好似千万座大山,她无力承受,更不可反抗。
含在嘴里的口感像棉花糖,软中带着肉感,他舌尖划过,常星不可抑制地敏感抖动起来,喘的厉害。
江燃泽自控力很强,却还是着了她的道,他最见不得她这副低眉顺受的模样,看了,就如同养在温室里的玫瑰,他想折枝,把所有的朦胧变为现实。
不知是低估了常星还是高估了自己,总之现在的江燃泽突然后悔把她放进来了。
常星已经知道江燃泽失控的可怕,刚才强大的占有欲让她近乎喘不过气,溢出来的情绪很快被他压制住,他松开身下软的要命的少女,神色带着股懊恼。
说到底,他刚在常星面前的举动真挺衣冠禽|兽的。
“你在怕什么?”常星抿着下唇,回握着男人的手腕,暧昧地与他拉近距离,接近于脸贴脸。
那是她第一次吻人。
也是第一次主动吻人。
贴上男人凉薄的唇后,常星就僵住了,她不知道后面该如何进行,只是一下又一下,似小鸟啄上去,然后很快退回来,满是试探的羞涩和最纯真的挑拨。
他唇上也带着薄荷的味道,常星忽地就瑟缩了,握住江燃泽的手时,她没想那么多,现在倒是让自己陷入难堪窘迫的境地。
江燃泽也是正常男人,又是被少女香软的气息萦绕,天知道他废了多大的功夫压下躁动,最后在她的唇上惩罚性咬了一口,别开常星的手腕,不再深入。
“你胆子挺大的。”江燃泽不是第一次知道她直率胆大,只不过酒吧那一晚少女的撩拨是带着醉意的,加上他是去捧朋友的场子,并未想那么多。
眼下境况大不一样,孤男寡女共处的房间里,周遭的气氛都燃起几个度。
“常星,抱歉。”他背过去不去看她:“我想我们不合适。”
从上学时期到工作期间,向他主动告白的女生不少,他的一贯说辞都很直接,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必要敷衍甚至留念想。
但在常星面前,他想了很久只是吐露出一句“不合适”。
他残缺的过去,甚至苍白的未来,常星未必能全盘接受。
况且他大女孩儿十岁,十八岁这种最容易冲动的年纪,他都干过几件不能想象的事情,即使不是开玩笑,也不是深思熟虑的选择。
那晚回去,彻彻底底失恋了的常星把季南随、薛听菲等“狐朋狗友”全部叫了出来。
“我今晚就要大吃大喝一顿。”常星很壕气地掏出了自己的卡:“你们都随便点。”
即使都不知道常星的失恋对象是谁,薛听菲也加入战局:“星儿,我跟你说,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能说出不合适这几个字的男人不是有备胎就是有苦衷,当然,不管有什么苦衷,男人终归都是狗男人。”
全场唯一一个男性季南随感觉眉心一跳:“行吧,说是狗男人就是了,别让星儿把不愉快闷在心里就行。”
说罢,季南随就主动开始叫:“汪汪汪——”
“汪你个大头鬼,点餐啦。”薛听菲脾气火爆,又看不得常星被折磨的失魂落魄的模样,劝慰道:“当初说我给你搭配的衣服不适合你,我就觉得不太行,过去就过去了,从今以后......”
薛听菲本来想说“就潇洒地走自己的路”,结果常星像是想通了,她坚定地说:“从此,我就要好好学习了。”
“哈?”
季南随也弱弱出声表示这句话的可行性有待商榷:“星儿,失恋了,也用不着这么惩罚你自己。”
“我没开玩笑呀。”常星迷蒙地瞪着眸子:“我又没喝醉,怎么都不信我啊?”
“你要是难受,我纸巾都给你备好了。”季南随殷勤地奉献出几包抽纸,点头哈腰道:“大不了哭一场就好了嘛。”
“我有那么脆弱吗?”常星心虚地掩饰着自己在江燃泽面前不争气哭过的事实,无奈地对季南随说:“把你没用的纸巾给收回去。”
“老板,三份花甲,三份田螺,烧烤先上三十串,我待会儿还会加,多加辣椒多加孜然。”
季南随以为是自己记错了:“星儿,你不是不吃辣么?我记得我去过你家,你们家说是你一吃辣椒就要过敏。”
“就你话多。”常星把一串烤串塞到季南随嘴里:“你记错了,吃肉。”
季南随支支吾吾的不好讲话,只好先吞了一大口肉,神色委屈,薛听菲冲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都顺着常星来就好,别的不用多说。
饭局上还是维持着风平浪静,季南随和薛听菲也是做足了陪衬,人生嘛,谁没失恋过一次啊,地球从南到北,总有人陪着你一天之内失恋。
“我回家了。”常星看着一桌子的残羹剩饭:“你们不要我就打包回去了,节约粮食人人有责。”
“走这么早啊?”薛听菲急忙忙起身:“我刚和季南随都准备给你预定一个包场KTV了,唱个通宵,权当是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