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篱笆丛后,丁敏君才松了口气,蹲下身借着半人高的野草遮掩,迅速褪下身上的中衣,找到自己的衣物穿上。
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杨二脚步一顿,脑中控制不住地浮现了方才对方贴身穿着他中衣的模样,无论是瞬间红透了的小巧耳垂,还是雪白的脖颈下方延伸至交叠的衣襟处深深的沟壑,亦或者是只堪堪被盖住腿根的细白长腿……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滑动,他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进屋里,远远看去,那背影似是有些局促。
微风吹过,风中好似夹杂着一缕暗香,像是道观中常见的冷檀,清幽绵长,与一般女子甜腻的脂粉味大不相同。
丁敏君穿好衣物后又重新盘腿坐下,只简单运功便发现身上几处封了她内力的大穴已全部解开,而之前因差点走火入魔导致的内伤也已恢复不少,想来这都要有赖于杨二为她运功疗伤。短短两三日,这已经是对方第二次出手相救了。就算再怎么不知好歹,她也……是知道感恩的。
细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服的前襟,正胡思乱想间,肚子忽然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腹中空空如也,快要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仔细算算,这三天两夜,她竟然只吃了之前那几乎没动几口的一餐,难怪会饿得两眼发昏了。
想来杨二应当也是如此。
不过也就是一餐饭而已……
思及此处,她在稍微迟疑了片刻后,果断追了上去。杨二正袖手站在院子里,忽然听到后面有个耳熟的声音在叫他:“喂!”
他停下脚步,微微侧头看过去,略有些疑惑地挑了挑眉。对方站在一丈远处,视线与他甫一对上便迅速移开,颇有些欲盖弥彰之势。他心下好笑,却不动声色,端着脸想要听听她会说些什么。
丁敏君定了定神,竭力忽视莫名有些发热的耳根,清咳一声,故作平静道:“你、你想要吃点什么,或者有什么忌口?”
“哦?”杨二倒是有些惊讶了,虽然他本意只是为了给她疗伤,并没有冒犯的意思,不过照这人之前那不识好歹一点就炸的脾气,现在竟然没追着他喊打喊杀,反而来问他的口味,难不成这是转性了?
他转过身去上下打量着她,戏谑道:“我没听错吧?你的意思是要给我做饭?”
“谁说是特意为你做的饭?你想得美!”话音未落,被戳中了心事的丁敏君还来不及思考,嘴巴已经快过脑子条件反射地反驳了回去,待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懊恼,随后双手抱臂,像是要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一般,撇过头去故意大声道:“是我自己饿了,顺便把你的那份也做进去,就当、就当是答谢你为我疗伤了。”
“那可真是够廉价的。”杨二勾起唇角,出口的语气散漫中带着几分轻嘲:“我为你劳神劳身一整夜,你就用一餐饭来回报我?”
丁敏君白净的脸上泛起一层薄红,虽然知道他说的没错,但她都好声好气来问了,结果这人非但不领情,还挖苦她,简直是不识好歹,好心被当了驴肝肺!哼,会特意跑过来问他的自己大约也是脑子哪里出问题了。
她硬邦邦地扔下一句:“爱吃不吃!”后转头就走。
“哎等等。”后面传来杨二的声音。
丁敏君打定主意不会再理他,自然没有停下来,却忽然听到耳后响起一声轻笑,紧接着垂在身侧的手腕一紧,被人向后拉去,尚未落下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她微微睁大了眼睛,站立不稳地向旁边倒去,肩膀撞在结实的胸膛上,始作俑者却顺势揽上她的腰身,低头用还带着笑意的磁性嗓音在她耳边说道:“一餐就一餐吧,谁让我是个大方的人呢。”
丁敏君被他无端亲昵的举动吓了一跳,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用力推他胸口,心烦意乱地想要开口口质问,却冷不丁陷进他眼底若有若无的那丝温柔中,不由得有些怔愣。
“嗯?”肩膀靠着的胸膛微微震动,那人用鼻音哼出一声疑问。
她蓦地反应过来,懊恼自己竟然又那么简单地被他的皮相所惑,简直是不争气,当即恼怒地用力甩开箍着自己的手臂,闷头朝厨房走去。
杨二也不甚在意,只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后,一边走一边抄着手慢悠悠地报了几个素菜。
丁敏君手脚利索地淘米下锅,架起炉灶,炒菜的间隙偶然回头,却发现他并未离开,而是抱着手臂斜倚在简陋的门框上,静静地注视着她,眼神看起来莫名有些缱绻。
她心头一跳,倏地转过头,不自在地擦了擦手,将滑落下来遮挡了视线的鬓发勾到耳后,樱唇轻抿,微微上翘的眼尾却飞起了一抹薄红,令她原本因受伤而有些惨淡的面容显出了几分妍丽。
12、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几盘简单的家常菜做完之后,杨二倒是很自觉地端了出去。席间丁敏君见他只挑着素菜就饭,以为是自己做的荤食不合他口味,便轻咬着筷子随口问了一句:“不喜欢鱼和肉?”
杨二捏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似是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抬眼看了看她,浅笑着说道:“不是,我信菩萨的,不吃荤。”
丁敏君倒是未料到会是这个原因,据她所知,中原武林中除了少林寺的出家人,似乎没有哪个门派是要戒食荤腥的,也不知道这人是哪里的。一时没有言语,又想到厨房中堆满了整个案台的荤菜,不解道:“既然不吃,那你为何还买了那么多荤食?”
杨二但笑不语,却将盛着鱼肉的盘子往她的方向推了推,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对她道:“你还有伤在身,多吃点补补。”
丁敏君神色微怔,心道那些荤菜难不成都是为她买的?又兀自摇了摇头否定,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低头轻声应道:“哦……哦。”
也不知道是真饿了还是习惯如此,杨二之后都不再言语,等到他放下筷子,丁敏君也差不多饱了,站起来就要收拾碗筷,却被他按住了手背阻止,说道:“不急。”
不属于自己的体温从覆在手背上的掌心传来,她心中猛地一跳,连忙把手收回去背在身后,不太自在地问道:“什…什么事?”
大概是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杨二蓦然落空的手微微一顿,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
丁敏君没有接他的话,移开视线说道:“若没有其他事的话那我就把碗筷收起来了。”
杨二沉默了会儿,像是为了驱散这种莫名尴尬的气氛,忽然开口道:“说起来,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丁敏君心领神会,柳眉轻挑,故意学着他之前那样说话:“免贵姓丁,在家中姑且算是居长,你便叫我丁一好了。”
杨二,丁一,连随口起的假名都要特意压他一头,心眼果真没比针尖大多少。
杨二听了之后似笑非笑地问道:“你这是故意的?”
丁敏君摊了摊手,顾左右而言他:“谁知道呢。”
心中却道:她是峨眉派俗家弟子一脉中的大师姐,说在家中居长也不算撒谎,反正对方也只透露了一个敷衍至极的假名,他俩彼此彼此。
杨二自然不会就一个称呼与她纠缠,很快揭过了这茬,总算提起了正题:“你知道吗,玉女心经并非一定需要两人同时在场才能使出来。”
“嗯?”听到是这件事,丁敏君不自觉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疑惑道:“可是它不是有两套功法,需要两人合练才能成吗?”
杨二道:“内功心法自然是要两人合练才不会走火入魔,可外功并不需要。”
丁敏君下意识地反驳道:“怎么可能,一个人如何同时使出玉女剑法和全真剑法?”
杨二挑眉看着她道:“那我问你,你是单手握剑还是双手握剑?”
丁敏君想也不想地回道:“自然是单手。”
“既然只需要单手握剑。”杨二顿了顿,轻笑着反问道:“那你为何不能左手使用全真剑法,右手使用玉女剑法呢?”
丁敏君低低地惊呼了一声:“这怎么做得到?”
“试试看不就知道了?”说罢他拿起一双筷子,左手握一支,开始演练起全真剑法,右手握一支,演练玉女剑法,两支筷子在半空中打架,来来往往拆解了好几个回合。
丁敏君的视线随着他左右手的动作来回移动,脸上渐渐显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来。
竟、竟真能做到?
杨二停下正在对招的左右手,朝她勾唇笑道:“看,很简单吧?”
……
……简单?
真真是信了他的邪!
看他那么轻描淡写的模样,丁敏君起先当真被诳地以为很容易,谁知道她就算把两条手臂拧成了麻花都没能做到,非但不能像他一样左右手使不同的剑法,就连单单的玉女剑法或者全真剑法都使不出来了!
“噗。”看着她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杨二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他真是很多年没有遇见过如此有趣的女子了。
听着他毫不掩饰的嘲笑,丁敏君只觉得自己那总是被人在暗地里诟病过高的自尊心又被戳伤了,气得红了眼:“你!”
杨二见势不对,如同变脸一般迅速收敛了笑意,轻咳一声说道:“不要紧,我教你一个方法。”说罢用指头沾了杯子中的茶水,左右手同时开弓,又同时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圆和一个框,信口解释道:“据说这是当年老顽童周伯通悟出来的绝技,名为左右互搏之术,后来机缘巧合之下传给了神雕大侠的夫人小龙女,杨夫人习得左右互搏之术后便能用双剑使出玉女心经。”
丁敏君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秘闻,又想起梦境中有一次小龙女与李莫愁对战时,确实是双手使剑的,原来她当时用的便是玉女心经啊,因着那时候洪凌波被李莫愁支使着去对付杨过,她也没能细看,难怪没有认出来。
她也不问杨二为何会知道这些秘闻,只急着用手指沾了茶水,学着他的样子想要左手画圆右手画框,然而无论试了多少次,她始终没能成功,要不就两只手画出来的都是圆,要不就都是框,更甚者变成不圆不方的四不像。可她明明看过杨二能轻易地画出来,她做不到说明还练得不够。于是憋着这么一股气,失败了十次那便再画二十次;失败了三十次那就再开始第三十一次,总有一天她也能练成的!
杨二见她已然沉浸其中,便轻笑着摇了摇头离开了茅屋。此次来到中原,他还有要事在身,自然不会日日都耗在这个杳无人迹的无名崖底。
等到丁敏君双手酸软地停下来的时候,才赫然发现对面的人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杨二?”
空荡荡的屋舍中只回荡着她自己的声音。她的心中莫名有些怅然若失,沉默地出神了片刻,起身收拾好碗筷,折了两根树枝,来到屋外的沙地前继续练习。
直到夜幕升起,外出了一天的杨二才终于回来。当时丁敏君正捧着马上就要冷透了的碗用饭,这人回来之后二话不说,毫不客气地满满盛了一碗,下筷的一瞬间,被她不乐意地一把端走了面前的几盘菜,撇过头去冷哼一声。
杨二的筷子悬在半空停滞片刻,轻轻挑了挑眉,也不气恼,起身从对面走到了她身旁坐下,迅速从被她拢在眼皮子底下的盘中挑了几筷放进碗里,口中低低地说道:“别闹,等会儿还要帮你疗伤……”
他们吃饭的是张做工简陋的四方桌,本身并不算大,面对面坐的时候还行,可在杨二换到了旁边之后,两个人的腿在桌下总会不小心擦碰到。
丁敏君不自在地往边上挪了挪,并拢双腿侧身坐开,沉默地等着他吃完,只在心中默默道:没办法,谁让她还有求于人呢,总不能让人饿着肚子帮她疗伤。却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自己在看到这人去而复返时那份细微的雀跃。
1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入夜后,两人来到老地方运功疗伤。等到杨二用布条蒙上眼睛之后,丁敏君才解开衣衫沉下心神与他一同修炼内功心法。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两人同时收回相抵的双手。起身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背对着她穿衣服的杨二后腰上有一处红肿的伤口,看形状,似乎……是两排整齐的牙印……
她的耳根隐隐有些发热,在心中暗忖:那个时候,她……有咬地那么重吗?
“嗯?”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杨二转头看了看,挑眉道:“怎么?”
丁敏君轻轻绞着手指,眼神游移地说道:“那什么,我有一瓶效果不错的金疮药……”
杨二轻笑道:“你这是要帮我敷药?”
丁敏君垂着眼睛沉默不语。
杨二忽然转过身,淡淡道:“不用了。”
说罢便抬腿离开,丁敏君轻抿薄唇,最终还是追了上去,颇有些妥协道:“等等——”
……
茅屋中,杨二脱去了上半身的衣物,露出肌理分明的脊背,腰身窄而柔韧,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丁敏君站在他身后,借着烛火昏黄的光线,用指尖挖了一块金疮药膏,细细地涂在他的伤口处。
涂好后刚要收回指尖,却被他反手抓住了手腕。她心头一颤,扭动腕子挣脱开去,背对着他说道:“很晚了……”
杨二轻轻握起空了的掌心,默不作声地起身穿好衣服,离开了她的屋子。
……
此后数日,丁敏君白天练习左右互搏之术,夜间练习玉女心经,武功不说突飞猛进,却也精进不少。而杨二应当有要事在身,除了每晚都会回来帮她练功以外,白日里往往不见踪影。
直到这天。
丁敏君正好在厨房中清洗碗筷,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了杨二的喊声。
她愣了愣,连忙擦干双手走了出去。她有些奇怪,杨二从来没有在太阳落山之前回来过,现在不过才正午,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这样想着,便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很快她便远远地看到杨二怀中似乎抱了个浑身湿透的孩子,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已经浸湿他身上的白衣。她追过去急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