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尖锐的疼痛并不好受,谢图南的眉头蹙的更紧了些。他垂眸看了一眼,手上微微用力。
暮云猝不及防的转身,整个人朝他撞去。
鼻梁撞的生疼,暮云抬头,恶狠狠的瞪过去。
谢图南却恍若未觉,眉毛都没动一下。仍旧举着手机,沉稳的分析着一些晦涩难懂的数据。
几缕阳光照过来,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
他的眉梢天生微斜,薄长的眼角透着冷淡,鼻梁高挺,唇形薄而性感。说话的时候喉结微微滚动,带出清晰的线条。
暮云握紧了他手臂往外扯,因为用力,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你、放开我!”
谢图南无动于衷,对着电话那头道:“没事。你刚刚提到——”
他说到一半,手臂上传来一阵钝痛。
暮云气不过,直接咬了上去。
她是用了劲的,像是恨不得把那块肉咬下来。谢图南闭了闭眼,因为隐忍,额头青筋凸起。
“我等会打给你。”
他说完这句,直接挂断电话,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冷冷道:“松开!”
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唇齿间,暮云松了嘴,侧过头没说话。
谢图南直接把她扯进了办公室,扣在门上。这个姿势他们曾经做过无数次,亲密无间。
而现在,她仰着头看他,眸子里再无半分情动。
有的只是倔强和防备。
谢图南缓缓的松开手,转身走到办公桌旁,直接退出了还没结束的视频会议。旁边电脑上,监控画面正对着门口的休息室,也被他一并关掉。
暮云仍旧靠着门,她无意欣赏他这件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因此只是垂着眸,目光定定的落在地面的一个点上。
夕阳从侧面的落地窗照进来,把她的身影拉的很长。
谢图南在椅子上坐下,松了松领带。
“过来。”
暮云没动。
“我要的东西呢?”
谢图南从抽屉里拿出一个U盘,往桌上一扔。
“叮”的一声响。
暮云觉得脚下有千斤重,但还是慢慢的挺直了背。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规律的“哒哒”声。
谢图南身体的重心放在座椅一侧,一手搭在桌上,食指轻轻的敲着桌面。
等到暮云的手伸过来,他像是突然改了主意,先一步扣住了U盘。
暮云瞪着他,忍住骂人的冲动。
“你想干什么?”
谢图南没答,捏着U盘在指尖把玩。半晌,他抬头,目光很轻,透着淡淡的嘲讽。
“乔暮云。”
他的语速很慢,低沉的,带着探寻:“有件事我很好奇,我想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同样的话,他似乎前几天刚问过。
暮云已经忘了当时自己是怎么答的,但她并不想重新回答一遍。
“你已经问过了。”
“是吗。”
谢图南把U盘扣到桌上,黑眸紧紧的锁住暮云,“我怎么不记得。”
暮云没接话。
很奇怪,明明她才是站着的那个,却感觉到了一种无法忽视的压迫。
“张显成是你舅舅。” 谢图南不急不慢的说完这句话,把椅子往后一滑,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她。
“那么我是不是有理由怀疑,你当年,也没有你表现的那么走投无路。”
暮云怔在原地。
心里头窝的那把火像是烧沸的铁被扔进了凉水里,瞬间湮灭。
谢图南查到她和张家的关系,不足为奇,只要他想知道。
但他的后半句……
后半句分明是怀疑,她当年接近他,是处心积虑不择手段。
那一瞬间,暮云只觉得手脚一片冰凉。
原来在他眼里,她可以是这样的人。她们在一起的那三年,他对她,竟然还是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暮云觉得可笑。
她还真的笑了笑,一字一顿道:“如果谢先生想这样认为,也不是不可以。”
谢图南有怔了一瞬,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而后他挪开目光,点点头。伸手,猛的把暮云拉到身前,圈在桌子上。
他的手从她背后环过,抓住另一侧手臂,牢牢的把她制衡住。
两人的身体紧紧的贴在一起,呼吸交-缠。
“乔暮云。”谢图南的下颔崩的很紧,眸子里有令人胆颤的阴霾,“你当我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
暮云勾了唇,静静的和他对视,咬着字清晰的答:
“也差不多。”
空气彻底凝固。
谢图南却好像忽然平静了下来,一瞬间又恢复了那副淡漠的样子。
他重新拿起U盘,“那这个呢。”
暮云撇过头,一言不发。
谢图南垂着眸子看她,然后缓缓的,把U盘悬空在水杯上方。
“你——”
暮云终于挣扎了一下,但都是徒劳。
谢图南观察着她的表情,很轻很慢的开口:“想要是吗?”
夕阳已经彻底沉下去,他的轮廓很深,映着落地窗外雾霭蓝的天色,什么都看不太清。
只有那双眸子,很静很冷,像冬夜寒泊。
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吓唬人。
暮云知道,他是真的发了狠。
他要她求他。
第13章
暮色四合, 天色已经变成了深沉的墨兰。落地窗上映出男女暧-昧的身影,空气里只剩下静默的对峙。
纷杂的画面在暮云脑海里闪回。
那些纠缠的、挣扎的、半夜拉扯的情绪,以及无数次的期待和失望, 都像潮水一样奔涌而来。
她一直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可偶尔,他也会有温柔的时候。他低哑着声音喊你名字, 会很容易让人以为情深几许。
也就是那点子温柔, 让她在后来的岁月里, 怎么都恨不起来。
但是此时此刻,暮云觉得胸-腔里那种无法排遣的, 像是被人掐住心口的窒息感……
是应该叫做恨。
暮云不说话,谢图南也不着急。
以为过了很久,其实不过几分钟。暮云绷直的背脊忽然放松下来,肩膀微微往下挎。
“谢图南。”
她轻轻的开口,因为感冒未愈, 嗓音微哑:“把U盘给我吧。”
暮云的目光落在他手臂上, 那里渗出一点血迹, 是她刚才咬的。
“我来看望祝教授,只因为他是我父亲的导师, 并不知道你们的关系。我们——”
她微顿,改口:“我对你,绝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至于那些陈年旧事,我不记得了。谢总如果有兴趣追忆,我也不是不能奉陪。”
“但是U盘里面的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是我父亲当年的一些作业、获奖记录、邮件。他去世很多年了,毕竟——”
暮云一口气说到这, “死者为大你说是不是?”
说到最后,她的语调变得很缓慢, 带着一种死水微澜的平静。
……
在谢氏,加班是常态。八点的大楼依旧灯火通明。从办公室出去,暮云就被走廊的灯光晃了眼。
她抬手挡了挡,没有停留。
前台的小姑娘还没有下班,见暮云下来,放了手里的文件夹,眨着眼睛拘谨的朝她笑笑。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但是长这么漂亮,身材也无可挑剔,去顶层一待就是大半天……
衣服还皱了!
小姑娘吸口气,瞬间脑补了三万字小黄文,脸上的微笑也更虔诚了一些。
但不知道是不是虔诚过了头,脱口而出就是:“欢迎下次——”
说到一半才觉得不对,“光临”两个字生生卡住,并且一时找不到替换的词,反倒把脸憋的通红。
暮云笑了笑。
下次光临。
最好还是不要。
回到车内,暮云系上安全带又解开。
晚上八点的金融街,加班结束的白领从各个大楼出来。有的三五成群,有的步履匆匆。
暮云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把脸埋进去。
很累,很想睡一会。
她转了下脑袋,不小心压到了手腕。被谢图南拽过的地方似乎还隐隐作痛。
暮云开了灯,果然,红了一片。
“混蛋。”
她低低的骂了一句,听到手机响。
是怀玥的电话,“姐,你在哪呢?”
暮云随便报了个地址。
“唔。就是——”怀玥支支吾吾的,打着商量:“你回来的时候能不能……帮我带两包泡面。”
暮云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要韩式的那种!”怀玥继续说她的要求,“我等会把包装发给你!顺便买点芝士条。记得回来的时候一定要藏好,千万不能被大哥撞见。”
“……”
暮云往后靠在椅背上,头疼道:“大哥不让吃泡面?”
怀玥气呼呼的“嗯”了声。
暮云一时无言,忍不住吐槽:“他管这么多?”
“是吧!”怀玥一下子找到了认同感,“真的是,男人过了三十就越来越——”
她似乎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最后道:“反正就很讨厌!”
暮云摇摇头,不置可否。
男人三十出头的年纪,名利地位都有了,事业稳步上升,感情不再是必需品,反正多的是年轻的小姑娘前赴后继。
像怀宴这样私生活干干净净,按部就班订婚成家的,并不多。
这么想着,暮云忽然有了点八卦的心情。
“大哥和他未婚妻,怎么认识的?”
怀玥:“就、相亲啊。”
“……?”
本来以为是个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没想到开局这么俗套,暮云觉得有点幻灭。
“不是说在国外念大学的时候认识的吗?”
“什么大学——”怀玥说到一半恍然,哦了声,“你说那个啊。那个早分了,江城人,独生女,父母不同意远嫁,就没成。”
“……”
行吧。
暮云有点后悔多问了一句。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好像这样的故事听多了,会觉得不美满的结局也没有很遗憾。
被怀玥这么一搅和,暮云原本沉郁的情绪舒朗了不少。她发动车子,拐去旁边的商场,找到了怀玥说的那种泡面。
她今天背的包小,塞不下泡面。想起怀玥反复叮嘱的不能被发现,还特意去隔壁饰品店花五块钱包了起来。
店主以为是年轻人玩什么整蛊,打了个很漂亮的蝴蝶结。
***
到张宅是九点,怀宴果然雷打不动的在客厅看财经新闻。
“回来了。”怀宴叠着腿靠在沙发上,回头看了一眼道:“以后别这么晚,不安全。”
九点……
晚?吗?
怀玥听到动静“蹭蹭蹭”就从楼上跑了下来,站在楼梯上朝暮云招手,脸上有一种难以掩饰的兴奋。
怀宴挑了下眉,眼神狐疑的在两人之间打转。最后停留在暮云手里的“五元饰品店小礼盒”上。
他抬手指了指,“这个?”
暮云一脸淡定道:“随便买的。”
怀宴若有所思的点头,似乎终于对这个妹妹的喜好有了一点定位。
正要收回视线,忽然又注意到暮云手腕上的红痕。她皮肤白,显得那红痕异常狰狞。
于是怀宴的眉头又重新皱起,这次直接拧成了一个川字。
暮云不知道怀宴在想什么,只是觉得背后被盯得有点发毛。
上了楼,暮云把手里的东西塞给怀玥,决定以后再也不陪她干这种降智的事。
但是,两个小时后。
敲门声突兀的响起。
暮云开了门,怀玥探进来一个小脑袋,可怜巴巴的问:“姐,你会煮泡面吗?”
暮云靠着门框,“不会。”
怀玥张了张嘴,有些茫然,“你也不会?”
“……”
看她真信了的样子,暮云反倒有点不好意思点头。
她虽然厨艺不精,而且因为怕热油飞溅,炒菜的时候通常只有一半能倒进锅里。
但倒也不至于不会煮泡面。
只是对油盐酱醋天生缺少点感觉,怎么放都不对,因此很不喜欢进厨房,能避免就避免。
“要不你泡着吃吧。”暮云认真的提建议。
“不行。”怀玥苦着脸,“这个面泡不开,只能煮。”
“……”
那它还配称为泡面吗?
暮云默了几秒问:“今晚一定要吃吗?”
怀玥点头,带着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绝。
吃货突然对一样东西感兴趣的时候,通常很难放弃。
暮云有个大学室友就是吃货,曾经大冬天半夜为了吃一串烧烤守在学校栏杆旁边等外卖,回来的时候手脚冻的冰凉。
因此暮云很了解这种……吃货的执着。
“那这样吧。”暮云说,“家里有烧水壶吗?”
“——有。”
怀玥迟疑着,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