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她那时候说:“可能你觉得像只蜗牛一样背着壳半天才挪那么一小段,有点傻,但我只想踏踏实实的走下去,得到什么都很安心。”
这两年,她变了很多,其实又什么都没变。
“等会有雨。”在没有察觉的时候,谢图南的语调也轻了很多,像是怕打扰她。
暮云:“嗯。”
她语调稍微和缓了一些,因为伤口的情况比想象的好,应该是真的没怎么碰到水。
“暮云。”谢图南忽然好奇:“当初为什么报医学院?”
“什么?”暮云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
贴上最后一块胶布,暮云起身,把换下来的纱布都扔到垃圾桶,整理茶几上的东西。
“喜欢做医生吗?”谢图南换了个问法。
“……说不来。”这两个问题都很无厘头,但暮云还是答了。
“那其他的呢?”维持一个姿势久了,谢图南坐正身子,把重心放到另一边,“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吗?”
暮云终于侧头看他。
“我知道跟我无关。”谢图南猜到她想说什么,“随便聊聊也不行?就像你昨天和你同事聊天那样。”
昨天?暮云回想了一下,是和郑云池聊天那段吗?但她现在想不起来聊了什么。因为太熟了,说什么都不太忌讳,过后也就忘了。
“没有。”暮云把最后一个盒子收好,“没什么特别想做的,我一直是一个没有理想的人。”
她一直,按部就班的生活着。
一直很努力的念书,考一个好大学,选一个觉得不错而且有点价值的专业。
但也并没有什么特别高尚的想法,就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这个答案让谢图南有点意外,又似乎是意料之中。他笑了笑,“嗯,我也没有理想,但是——”
“什么?”暮云走到电视旁边,查看手机电量,顺口问了下去。
“想要你。”谢图南说。
轻轻缓缓的语调,周围的空气似乎在那一瞬间停止了流动,暮云脊背微僵,很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
好在是背对着她的,她的手指悬空着,屏幕上是陈卓的消息:【暮云姐,今天有空来警局做了一下笔录。】
过了很久,暮云才打下一个字:【好】
陈卓:【昨晚受伤那位,能来吗?】
暮云:【应该可以】
陈卓:【到了和我说一声】
暮云:【好】
……
回完消息,暮云放下手机:“陈警官让我们去趟警局做笔录。”她语调如常,好像完全没听到刚才那句话似的。
谢图南拎过衬衫穿上,慢条斯理的系着扣子,但眼神始终落在暮云身上。
“好。”
至少,
她只是装作没听到。
第53章
昨晚吃的太油腻, 暮云胃里有点不舒服,因此让酒店送了两份清粥。
吃完早餐,暮云开车和谢图南去警局。
十五分钟的车程, 但是沿途有两所学校,又赶上早高峰, 私家车堵了半条街, 他们用了半个小时才到。
笔录不复杂, 就是问什么答什么。签字按手印后,陈卓和另外一位警察也签了字。
从小房间出去, 另外一位警察先去忙了,只剩下两个人,暮云问陈卓:“怎么样?”
“什么?”陈卓没反应过来。
暮云笑笑,“昨晚赶回来,没发生什么吗?”
“没。”陈卓面露纠结, “也不是完全没, 怎么说, 就是……”
就是没成功,暮云读懂了他的潜台词, 不忍心揭人伤疤,准备换个话题寒暄两句后告辞。
但陈卓主动问:“暮云姐,你说我还有机会吗?”
这个不是很好判断,昨晚叶萌对陈卓的担心是真的,但事情没有绝对。
暮云想了想问:“你怎么跟她说的?”
“我就回来找她聊了会天,然后说请她看电影……”陈卓挠了挠头。
“没了?”暮云等了一会,有些不可置信的问。
“……她没答应。”陈卓有些沮丧的接上后半句。
暮云看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男生, 久久没有说话。难以想象这个年代出了社会两年的小伙子,还有追女孩追的这么矜持的。
第一次见的时候, 陈卓给她的印象是有点腼腆,但对着叶萌的时候挺机灵的,难道是错觉吗?
“我是不是没机会了……”陈卓被暮云看的有些发毛,忐忑着问。
“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没。”陈卓说,“大学读的警校,我们整个系都没几个女生,工作之后也一直很忙,没时间。”
原来是这样。暮云安慰道:“她不同意你就多问两次,也不用太着急,慢慢来。”
有时候,或许顺其自然、让情感慢慢升温才是最好的,暮云不是很喜欢给别人的感情出谋划策。
可能是因为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自己都不太相信爱情。
……
聊着天,谢图南也出来了,暮云收回思绪,抬头和他对视上。
谢图南从她眼里看到了很明显的落寞,还有淡淡的忧伤,但是一闪而过,快的让人以为出现了错觉。
“走吧。”暮云说。
谢图南走在前面,步伐沉稳,完全不像是受了伤,但下楼梯的时候,肌肉被牵动,暮云还是看出了他微微的隐忍。
“中午想吃什么?”坐到车里,谢图南问。
“你是说你还是说我?”暮云系上安全带。
“你。”
“我不饿,不太想吃。”
“那我呢?”
暮云看他一眼,“回酒店喝粥。”
谢图南:“……”
早高峰已经过了,一路畅通。
暮云以前不喜欢开车,一来是不顺手,二来是永远绷着神经,还要操心怎么停车。
但现在发现,这种掌控的感觉也真的不错。
至少她想去哪去哪。
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暮云解了安全带,“饮食记得清淡一点,别碰水,别久坐,酒店有医疗室,按时去换药,到时间我会给你发条微信的。”
暮云说了一大段,暂时好像想不出别的了。
毕竟五星级酒店的服务无微不至,甚至可以根据伤势帮你搭配好三餐。
“那我就先回家了,有什么问题你再发我消息。”暮云说着推开车门。
“就这么走了?”谢图南问。
暮云假装没听懂,也没回头,“我打车或者坐公交车就行。”
谢图南没再拦,看着暮云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他推开车门。
侍应生迎过来:“先生,需要帮您把车开到地库吗?”
谢图南把车钥匙递过去,但手举到一半又顿住,若有所思的看向暮云离开的方向。
“先生?”侍应生轻轻出声。
“不用了。”谢图南收回车钥匙,转而把房卡递过去,“你帮我回房间拿点东西。”
……
暮云转过前面的十字路口,公交车正好过来。她上了车,找了最后排的位置坐下。
上中学的时候寄宿,每周也是坐这趟公交,她总是戴个耳机坐在靠窗的地方,mp3里放着周杰伦的歌。
那会想的东西都很简单,无非是成绩作业或者偶尔做个白日梦。
其实见的世面少,烦恼也会少。有时候,井底之蛙未必不快乐。
“叮咚!青城公交提醒您,青城一中到了,车辆停稳后,请您从后门下车。”
广播报站声唤回了暮云的思绪,她抬头,看着窗外熟悉的校门,不知不觉跟着人/流走了下去。
没想进去的,但是人已经到了门卫亭外。遗憾的是大门上已经做了安保装置,只有刷校园卡才能进。
暮云刚想走开,听到有人喊:“同学。”
她回头。
是门卫大爷:“回学校看看呀?我给你开门。”
暮云迟疑了一下。这位门卫老爷爷不是她上学时候的那个,没道理一眼就看出她是这里的学生。
看出她的疑惑,老大爷笑呵呵道:“你照片就在进门的光荣榜上挂着呢,我认得,快进去吧。”
暮云恍然,“谢谢您。”
沿着大路左侧往里,就是门卫老爷爷说的光荣榜。很长的一排,简单的玻璃橱窗,见证了无数学子和青中的辉煌。
暮云在高二的时候参加化学奥林匹克竞赛,拿了一枚银牌,提前招生的时候,A大给了降分30的优先录取资格。
当然,她是那一届的理科状元。
看着橱窗里自己稚嫩的证件照,暮云微微的出神。
大学里厉害的人很多,高考也只是人生很小的一个节点,毕业后回头看,其实并什么都决定不了。
但站在这里,怅然和怀念侵袭而来,连带着尘封的那青春岁月。
她想起那时候满怀的憧憬、中二时期暗暗许下的誓言、以及无数个争分夺秒复习的深夜……
原来,真的留下过一点什么。
“这么厉害。”
想的太入神,以至于旁边来了人都不知道。但是……暮云震惊的看着谢图南,“你怎么进来的?”
“跟着你进来的。”谢图南的目光落在橱窗里,“这照片还有吗?”
“……没有。”暮云说。
其实有,她念书的时候还没有什么磁卡,借书证、学生证上都会贴照片,毕业后被她收在了一个小铁盒里。
谢图南抬手,隔着玻璃点了点照片,似乎在研究怎么把它撕下来。
半晌,他挪开视线,看向其他地方:“这是你以前念书的地方吗?带我逛逛?”
“你有伤,不适合走那么多路。”
“那就稍微逛一会。”
……
学校没怎么变,从花草树木到教学楼旁边的凉亭,似乎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顾忌谢图南的伤,暮云走的很慢。
今天天气凉快,微风吹上来,带走了夏末所有的燥热。听着教学楼里隐隐传出的读书声,暮云渐渐放松下来。
在湖边的栏杆处停下,暮云闭上眼,放空思绪。
“在想什么?”谢图南问。
“一些人,一些事。”暮云说。
“那个送你兔子的小男朋友?”谢图南的第一反应。
“什么兔……”暮云还闭着眼,下意识接话,说一半才感觉不对。
他说的是那只兔子玩偶。
“上次骗我的?”虽然是疑问句,但语调笃定。
暮云转头,看着他眉梢处隐约的笑意,默了几秒说:“也不是。”
谢图南:“……”
“玩偶不是他送的,但的确有这么个人。”暮云双手握住栏杆,脚尖踢了踢地面。
“我高二的时候,分班,其实那会追我的人挺多的,但有个男孩子很特别。”暮云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淡淡的怀念。
“然后呢?”谢图南一直盯着暮云的神情,像是在辨别她是不是在骗人。
“就是高高瘦瘦的那种男生,很白,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篮球打的很好,很阳光,我中学的时候不爱说话的,但他会逗我笑。”
暮云看着湖面缓缓的叙述。
谢图南听到后半段,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她脸上的神色那么温柔,笑意是发自内心的,到现在还在深深怀念着吗。
“后来呢?”谢图南的喉咙微微发紧。
“当然是表白了啊。”暮云笑了一下。
“不过,他给我递情书的事情被他妈妈知道了,我还没想好答不答应他,她妈妈跑过来告诉我,我无父无母,家里又穷,配不上她儿子。”
“我把情书扔了,拒绝了他,再然后,他妈妈就找老师,把我们的座位调开了。”
暮云自始至终都很平静,说到最后脸上也是挂着笑的。
是一个不怎么好的结局,又似乎是很好的结局。
后来即便在一个班,交流也少了,毕业后更是没有了这个男孩的消息,她其实连他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剩下的,不过是一些对青春的淡淡缅怀。
谢图南眉心轻蹙,似乎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走向。顿了几秒,他问:“难过吗?”
“什么?”
“当时,难过吗?”谢图南试图透过她的神色,去追溯那个十年前的女孩,但是失败了。
“……难过的。”暮云扯了扯嘴角,语速很轻很慢:“但是当时的世界太小了,后来才知道,那样的难过不值一提。”
青春期的孩子,穿着千篇一律的校服,全部的世界就是桌上的书、考不完的试、刻意经过的某个窗口……
和后来的那些喜怒哀乐比起来,的确不值一提。
谢图南感觉喉咙发痒,想咳嗽又生生忍下,开口带了点沙哑:“是我吗?”
他走到暮云背后,伸手环住她的腰带到怀里,下巴轻轻的放在她头顶。
“后来的那些难过,跟我有关吗?”
“也有我自己的……好多,记不清了。”暮云盯着湖面上的几条金鱼,没有推开谢图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