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放在挂断键上的手又顿住了。
“那要不顺利呢?”
暮云笑了,“别咒我。”
“算了。”九九妥协:“你现在哪呢?”
“大学城。”
“去那干什么?”
“没准备来。”暮云说,“地铁坐过站了。”
“住哪?”九九又问。
暮云的目光落在前面一对吵架的情侣上,又很快移开。
“我舅舅家。”
她转着奶茶杯,一口没喝。
“住那干什么。”九九不乐意了。
暮云年幼的时候父母去世,曾经有一段时间借住在舅舅家。九九听她提过,虽然只是三言两语,但也听的出并不愉快。
当然,她不知道暮云借钱被拒之门外的事,不然这会还要炸。
“我公寓空着,你搬我那住吧。”九九说。
暮云的目光落到右手边的墙壁上。这家店生意很忙,就这么一小会,外卖员已经来了好几次。
因此墙上的便利贴也贴的格外满,花花绿绿的、一层叠一层。
对于九九的提议,暮云没应,反倒问:“你搬陆闲庭那去了?”
“……”
“没。”九九说,“住家里呢。”
暮云敷衍的“嗯”了声,没戳穿她。
“放心。”九九说,“你在北城的事我不和陆闲庭说,不用担心谢图南知——”
她说到这来了个急刹车,后半句生生卡住。
似乎是觉得说错了话,她忙转了话锋:“对了,你上午去哪了。”
“A大——”暮云顿了顿,慢吞吞的继续:“附院。”
此刻坐在附院办公室的九九:“……”
哦。
原来是过门不入。
——还是绝交吧。
听筒静了两秒,电话挂了。
暮云把手机拿远看了眼,眉眼弯了弯,翻出微信聊天框打字:【过两天来找你】
三分钟后——
九九:【呵呵。】
暮云又发了个表情包。
还好——
没出现红色感叹号。
她关了手机倒扣在桌上,单手撑着下巴,侧头看向墙上的便利贴。
有一张粘的不牢,几乎是摇摇欲坠。
暮云伸手揭下。上面是一个女孩的字迹,很清秀但笔锋有点乱,写着:爱上你,看见你,如何不懂谦卑。
《岁月如歌》。
陈奕迅为《冲上云霄》唱的主题曲。
她曾经不大喜欢,听起来总觉得有淡淡的悲伤。
《冲上云霄》这部电视,初看的时候还不懂爱情,再看却没有一次能放到最后。
梦想和爱情这两样,都不是寻常人能拥有的。
就像云志说:“抽出身来看,悲欢离合都是寻常。”
……
暮云把便利贴轻轻的抚平,重新粘到了墙上,然后起身离开。
***
与此同时,谢氏大厦顶层。
秘书在汇报工作。谢图南的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手里的笔轻点桌面,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足足一刻钟后。
“老板。”秘书收起iPad,做最后的请示,“我们和——”
话未说完,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付华初气急败坏的踏进来,扯着嗓子就喊:“姓谢的你丫是不是有病!”
他以为谢图南怎么着都会回来接他的,没想到等半天真把他晾路边了。要命的是他从来不记电话号码,所以连借手机给人打个电话都做不到。
付大少爷身无分文的在大马路上流浪了半个小时,终于碰着一熟人。
他受了半天罪,这会见到谢大老板气定神闲坐办公室的样子,手边是热茶,对面是美女秘书……
怎么说,
单挑的心都有。
谢图南抬眸扫他一眼,然后拿指骨敲了敲桌子,对秘书道:“继续。”
秘书:“……”
她不想继续可以吗?
付华初最见不得他这副要死不活的面瘫脸,“你够了啊,至于吗,你他妈干的这什么损事,能不能做个人。”
谢大老板脸更瘫了,惜字如金:“不能。”
付华初冷静下来了,冷静下来的付大少爷智商恢复到水平线,开始逮着谢大老板的心窝窝戳:
“那么不乐意见你那宝贝前女友,是不是还记恨人家——”
他顿了一下,咬着字似乎在强调重点:“把你甩了的事。”
秘书:!!!
秘书心里是绝望的。
这种秘闻能不能等她走了再说!!!
谢图南的目光沉了下去。他把笔往桌上一扔,靠到椅背上,皮笑肉不笑的蹦出一个字:“滚。”
第8章
八月底,高校陆陆续续开学,大学城旁边的这条街也热闹起来。
暮云沿着林荫道慢慢的走,沿路逛了几家饰品店和书店,不知不觉到了A大校门口。
她驻足,朝里头望过去。
景色一点都没变,成荫的大树、三三两两的学生,连门卫大爷坐在那的姿势都和记忆里一般无二。
会让人恍惚中觉得,时光的卡带倒回了从前。
学校是永远不会变的。
永远有人在这里,风华正茂。
暮云收回视线。在心里笑自己年岁渐长,却添了伤春悲秋的毛病。不算什么好事。
正要走,旁边突兀的传来一声:“学妹。”
暮云愣了一下,才确认眼前这个穿着白T恤的高个少年是在叫自己。他剃着寸头,皮肤很白,笑起来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
但是,他刚刚叫她什么?
学妹……
暮云笑了笑,“有什么事吗?”
少年手搭在脖子上,声音有些磕巴,“我……看你站在这挺长时间,想问你是不是忘带校园卡了。”
暮云歪头看他,顿了一下才道:“不是。”
暮云上学那会,还没有进校门要刷卡这个规矩。学校一直秉承着有教无类的理念,对所有人开放。
后来听说是出了点事,才安上了门禁系统。但时间长了,也形同虚设。
这男孩子看着最多也就二十出头,搭讪的方式倒是……非常老套。
路边还有几个“鬼鬼祟祟”的“同盟”,手舞足蹈的朝他暗示什么。等暮云看过去又极力装出一副“我是路人”的样子东张西望。
少年的脸已经从脖子红到了耳根,眼神四处乱飘,结巴道:“那、能不能——”
暮云笑得无辜,浅茶色眸子波光流转。
“能不能什么?”
少年哑了声,似乎是做了番心理建设,才终于把句子说囫囵了:“学妹,能……留个联系方式吗?”
话音刚落,斜里插过来一声:“你应该叫学姐。”
不高不低的语调,声线清朗。
暮云回头,林西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后面。他穿了件灰色衬衫,嘴角浅笑,温文尔雅。
“学、学姐?”
少年傻站了几秒,脸更红了。
他的目光在暮云和林西湛之间徘徊,见暮云神色微滞,怕林西湛“误会”,忙道:“不好意思啊学姐,我不知道你有男朋友。”
“……”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暮云想解释一点什么,但人已经一溜烟跑远了。她看着那背影反思了自己刚才的行为——
是有那么点调戏的意味。
换做是以前,她大概一开始就不会搭理,只要态度冷淡点,这种脸皮薄的男生就很好打发。
“喜欢?”林西湛忽然道。
暮云收回视线,半真半假的:“有点吧。”
林西湛愣了下,而后低低的笑了两声,摇头道:“你真的是变了。”
“变坏了。”
他盯着暮云看了两秒,又补充。
暮云跟着笑笑,没接话。
变坏了。
也许吧。
不过不重要,左右她不去祸害别人。
“你怎么会在这。”暮云想起来问。
“快校庆了。”林西湛说,“接到邀请,让我上台说两句,就先过来看看。”
是这样。
暮云若有所思的点头。
“下个月十五。”林西湛又问:“你来吗?”
暮云想了想摇头,“我那时候应该不在北城。”
大概猜到是这个答案,林西湛一点不意外。
他抬腕看了下表,“一起吃顿饭吧。”
暮云:“我——”
“就在前面。”林西湛笑着打断她,“老朋友叙个旧还不行?”
他态度谦和,暮云最后还是答应。
……
天似乎阴了一点,暮云没再撑伞。
算起来已经好几年没联系过,但谁也没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到街角的一家小吃店,暮云停下。
“就这吧。”
林西湛抬头看了眼,笑了笑没反驳,跟着往里走。
店不大,但很干净。这会还没真的到饭点,因此人不多。他们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桌子是那种长方形的,不宽,椅子又小。林西湛身上衬衣配饰都材质不凡,坐在这有就显得些格格不入。
不过他倒是一点不介意,一边用热水帮暮云漱过杯碟,一边道:“这里还是没怎么变,念书那会常来。”
暮云单手撑着下巴,侧头看外面来往的车流。
是没怎么变。
“吃什么?”林西湛指了指墙上的菜单。
“乌冬面吧。”
林西湛转头对老板道:“两碗乌冬面。”
老板的速度很快,五分钟就把面端了上来。
林西湛的手机这时候响,他看了眼挂断,又发了条消息,然后把手机倒扣到桌上。
暮云其实不饿,她夹了根面,慢慢的卷到筷子上,听见林西湛问:“这两年过的好吗。”
她想了想道:“不太好。”
只是老友重逢例行公事般的问候,没想到回答却在意料之外。
林西湛有些错愕。
他印象里的乔暮云从来都是清清冷冷的,很少和人亲近,也从不麻烦别人,像是永远活在自己画的框框里。
林西湛:“说说?”
暮云似乎回忆了一下,又改口道:“其实还不错。”
至少挺平静的。
林西湛失笑。
谁都没有再提起年少慕艾的往事,话题无非是当年一起打辩论赛的情景,以及共同认识的校友。
一顿面吃的还算和谐,林西湛最后问:“在北城待多久?”
“很快走。”暮云说。
她手机震了一下,点开,是九九的微信:【暮云,其实我一直想问,但憋着没说。你和谢图南当初,到底怎么分的?】
怎么分的?
已经过去太久了,好像也没有记得的必要。
“怎么了?”林西湛问。
“没什么。”暮云关上手机。
林西湛没刨根究底,只道:“有事联系我。”
……
天似乎阴的厉害,空气里们的一丝风都没有,像是压着一场雨。
拒绝了林西湛送她的提议,暮云回去还是坐的地铁。她在外面逗留了一会,到张宅已经是七点。
她觉得疲惫,打过招呼就回了房间。
雨是后半夜开始下的,暮云被一道雷声惊醒。她窗帘没拉紧,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半间屋子。
接着,又是一道惊雷。
她恍然间还记得刚才梦里的场景,是今天在医院,谢图南捏着她下巴,半带轻佻的问:“床上功夫也比我好?”
雨声逐渐加大,急速的拍打着玻璃。
暮云试图重新找回睡意,但闭上眼,脑中却格外清醒。
人在拉扯的情绪面前总是无能为力。
她索性坐起身,走到桌边倒了杯水。拿起手机,解锁,界面还停留在九九的那句:【到底怎么分的?】
从一开始暮云就知道,和谢图南在一块不会太轻松。
但没想到会那么累。
和大学里那些为女朋友鞍前马后的模范男友不一样,谢图南这样的天之骄子,这辈子也不会有多少机会低下他高贵的头颅。
暮云从来不了解他的行踪,不知道他在哪里、在忙什么。回消息总是寥寥几个字,更不可能随叫随到。
不是没尝试着问起,他总是一句“生意上的事”轻飘飘带过。
所以后来,他不说的,她就不问。
也不是非要知道的,她也有自己的生活。
暮云这样告诉自己。
甚至会想,大不了公平一点,她的事,也不对他说。
但他其实也想不起来问。
后来相处久了,暮云大概懂了他的思维方式:她不说,就是没什么要他帮忙的地方。所以便可以放心的不问。
这个理由说服了暮云,偶尔也会陷入“难道他对我的生活一点都不感兴趣”的死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