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作死后我成了白月光——纪婴
时间:2020-09-29 08:45:49

  “那一日,我永生难忘。”
  他深吸一口气,悄悄给身边几人打眼色,试图寻求支援。却见郑薇绮吹着口哨玩手指甲,宁宁把手背在身后低头看脚脚,其余几个虽然活着,其实已经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靠北啊,这群没用的废物东西。
  “那条巨蛟来势汹汹,我的同门像挂面一样倒在地上,个个口吐白沫,玉体横陈,云鬟斜坠,娇声阵阵,我见犹怜……”
  江肆调动了所有词汇储备量,却突然意识到某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他近期的所有读物,都是来自郑薇绮的不可描述小话本。
  “身为一名剑修,怎能让同伴遭此劫难!我好心痛!我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往外冲,我疯狂挥剑,我大吼大叫,我像一匹发疯的野狼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直到一毛不拔,我要杀了它!呃啊——!”
  他编着编着,居然编出了感情,面目狰狞地疯狂猛锤身旁一棵大树,气喘如牛:
  “我与它颠鸾倒凤大战三百回合,将我的利剑毫不留情刺入它体内,它呻吟、它大叫、它在我身下摇尾乞怜,而我笑得好癫狂!哈哈哈哈哈!我的剑是不可多得的名器,它小小一条恶蛟岂能挣脱!我狠狠地挥剑冲刺,发出一声无比畅快的低吼——!”
  救命啊!这故事已经越来越不对劲了!
  宁宁听得目瞪口呆,想来想去,原来不是风动,是她心动;不是江肆言辞脏污,而是她的心已经脏掉。
  江肆说罢,仍然保持着以手锤树的姿势,忍着通红眼角再度深吸一口气。
  耳边传来啪啪鼓掌声,正是向来温润儒雅、光风霁月的孟诀:“不愧是师尊,当真讲得活灵活现,令人几欲落泪。”
  悟静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也只得懵懵跟着鼓掌:“画面感极强,不愧是天羡长老!”
  江肆嘴角斜勾,一甩凌乱鬓发,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冷笑。
  “对了,我还有个问题!”
  悟静听得酣畅淋漓,又好奇道:“天羡长老天生剑骨,年纪轻轻便名动天下,不知可有什么修炼诀窍?”
  他知道个蛇皮棒棒锤。
  江肆笑容凝固。
  “这个我知道!”
  没用的废物一号郑薇绮抢先传音:“师尊每日修炼六个时辰,时时刻刻都在揣摩剑谱,听说为了节省时间,洗澡水都是直接用的河水——”
  她话没说完,江肆脑袋里又响起另一道声音。
  没用的废物二号宁宁讲话飞快:“我知道我知道!他饿了就吃隔夜的馒头,后来干脆辟谷吸收天地灵气,剑谱买了一本又一本,为赚取钱财,甚至不惜卖掉裤子,差点就去了花楼。”
  然后是没用的废物三号贺知洲:“师叔修炼时不吃饭也不睡觉,整天在浮屠塔里拿着剑砍,如果是我,一定累到当场自杀。”
  以及没用的废物四号孟诀:“你就说没日没夜地练剑罢。师尊每日苦修剑意,险些走火入魔,直至后来成为玄虚剑派长老,也从未停下修炼。”
  由于是单独传给江肆,他们听不见彼此的传音。
  单独拎开来看,或许个个都有理有据,然而一股脑汇聚在同一人的耳朵里,就跟群魔乱舞的乱码没什么两样。
  “呃,我……”
  江肆想逃,跟前小和尚的视线却明亮如炬,无声催促他尽快开口。那些词汇无比混乱地搭配在一起,他浑浑噩噩思考半晌,最终选择了放弃思考。
  “我饿了就吃隔夜洗澡水,整天在花楼拿着裤子砍,累到走火入魔。为赚取钱财,甚至不惜当场自杀,直至后来成为玄虚剑派长老,也未曾停下去花楼。”
  这是个啥。
  场面一片寂静。
  玄虚剑派几人一起扭头转身,四处看风景。
  唯有悟静听得满目惊悚,瞳孔地震,眼睛嘴巴和鼻孔都变为浑然天成的圆,看上去异常和谐,像极了摆好盘的甜甜圈。
  ——难道这就是当代最强剑修!恐怖!究极之恐怖!
  江肆努力忍住眼角的热泪:“那个,大概,也许,就是这样了。”
  说罢尴尬哈哈几声,似是为了补救般继续道:“其实我还会看书。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呵呵呵哈哈哈。”
  悟静迟疑一瞬:“不知天羡长老所读,都是些什么书?”
  江肆刚要张口,立马被郑薇绮捂住嘴:“《剑术通则》!”
  其实是《修真风月录》。
  宁宁认真补充:“《孤光剑法》!”
  其实是《蚀骨危情:我的霸道师尊》。
  林浔听得快哭了,为挽救师尊风评,怯怯地尽一点绵薄之力:“还、还有《剑经十二篇》。”
  其实是《天才儿子迷糊娘亲》。
  江肆发不出声音,只得唔唔唔点头。
  “原来是这样!”
  悟静不知想到什么,很是不好意思地垂首挠了挠光头,满脸的横肉上浮起一抹绯红:“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其实我一直很想同天羡长老一起练练剑,不知长老,意下如何?”
  命运是公平的。
  在为某些人打开一扇门的同时,也会为另一些人关上一扇窗。
  江肆已经预见了他的未来。
  今天的风吹到眼睛里,为什么会觉得有些辣呢。
  =====
  江肆与悟静练剑去了。
  没了小和尚的阻拦,上山就显得格外容易。宁宁顺着山道一直往上,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林,很快就抵达了山巅。
  玉霞山不算最高,视野却是最为开阔,立于山顶往下看去,万家灯火尽数跌入眼中。
  深夜霓光混杂着龙吟河边的滚滚烟霭,氤氲出泛了浅浅微光的层叠雾气,好似薄纱随风荡漾,盖住明珠般连缀成片的灯光。
  至于龙吟河里盛满了摇曳不定的火光,从高处向下看,当真如同一条盘旋的巨龙,身侧烟浪滔天,气势非凡。
  宁宁看得眼花缭乱,耳边循环播放着郑薇绮的侃大山,等无意之间一扭头,视线所及之处,赫然在角落里发现林浔的影子。
  小白龙与所有人都隔开着一段小小的距离,整个山巅都映了微光,唯有他所在的地方被树丛阴影笼罩,覆下浓郁如乌云的影子。
  他本来也在聚精会神看着山下景色,大概察觉到宁宁的视线,仓促扭过脑袋。
  “怎么啦,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这儿?”
  宁宁不动声色走到他身旁,眼前的灯光黯淡下去,只留下朦胧影子。
  “我——”
  他没想过会有人过来,往后稍稍退了一步。即便与宁宁相识了好一段日子,与她单独相处时,林浔还是会觉得紧张:“我觉得这里就很好。”
  准确来说,他很少与谁单独相处和说话。
  宁宁靠在树干上,双手背在身后,抬眸轻声问他:“你在门派里的这段日子,感觉怎么样?”
  林浔不敢与她对视,低低“嗯”了声。
  他与裴寂一样,都是在门派里独来独往、格格不入的那一类。
  但与后者不同的是,裴寂刻意将自己与其他人隔开,厌烦与旁人不必要的接触;而林浔虽然有心认识更多的人,却向来因为恐惧止步不前,把自己裹进绝对安全的茧。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却对此无能为力。
  这里的场景让林浔想起童年时的那起意外。
  他独自坠入深渊,身旁是形如鬼魅的巨兽邪灵,而在下落的过程中,能见到远处城市的火光。
  那些光亮绚烂灼目,看上去近在咫尺,可当他伸出手,却只能触碰到虚无的泡影。
  就像此时一样。
  鸾城里灯火处处,连带着玉霞山也染上点点亮色,可山林本身,其实是漆黑一片,没有丝毫光芒的。
  他不善言辞,似乎与宁宁之间形成了尴尬的沉默。
  林浔一阵心焦,正努力思考应该如何与她搭话,忽然听见宁宁的声音。
  她一直在笑:“对了,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林浔茫然抬眸。
  他们两人站在寂静昏沉的树荫之下,仿佛与外界的喧嚣全然隔绝开。
  身旁的女孩半低了头,在储物袋里搜寻着什么,一些光线从树枝缝隙里漏进来,落在她小巧的鼻尖。
  旋即宁宁扬起嘴角,一缕幽光照亮她白皙的指节。
  龙族少年愕然睁大双眼。
  出现在她手中的,竟是那颗他心心念念的夜明珠。
  林浔呆呆地没说话。
  当年在那处深渊里,他曾无比渴望有人能来拉他一把,也曾在绝望中期待能触碰到遥不可及的光。
  可一直没有人来。
  哪怕后来被救离了深渊,由于性情大变,除了家人之外,也不再有谁愿意主动接触他。
  ——他这样麻烦,连说一句话都会害羞,无法信任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只能像根木头呆在原地,孑然一身游离在群体之外。
  林浔知道宁宁的财力情况。
  这颗珠子能把她的小金库掏空。
  为什么……即便如此也要买下来送给他呢。
  “送给你,这次试炼一定要加油哦。”
  宁宁站在光晕里,抬眼向他笑笑:“以后一个人的时候,如果觉得害怕,把它拿出来看一看,就能想到我们啦。”
  这里本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暗,却因为她的到来驱散了夜色,笼上温和如梦境的白光。
  紧接着是属于人类的气息、温度与声音,极尽柔和地陪伴在他身旁。
  林浔浅浅吸了口气。
  他觉得眼角有些烫。
  “小、小师姐——”
  林浔荷包蛋泪眼,白玉般的龙角整个都染了浅粉色,顶端轻轻晃:“等我们回了玄虚派,我把所有西瓜南瓜和黄瓜都给你吃,炒瓜皮也给你做,再也不会让你去讨饭了。”
  宁宁噗嗤笑出声,轻轻握住他手腕,把夜明珠塞到小白龙手心:“好哦。”
  =====
  郑薇绮用整整一个月免费的话本作为筹码,让江肆以天羡子的身份,答应与悟静练剑。
  等众人从玉霞山下来,恰好在庙门外撞见了他们。
  还有黑压压一片的围观群众。
  不知是谁在远处用二胡拉着《蝶舞》,在绵绵不绝的乐音里,江肆面无表情,以看淡了生死荣辱的目光,与悟静翩翩而立。
  乐响,剑起。两人踮起脚尖,提起剑边,让他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
  每个动作都如同被放了0.25倍速,江肆垫脚,碰剑,旋转,再碰剑。乍一看去,像极了一只蹁跹飞舞的蝴蝶,跌跌撞撞,栖息在一根圆柱体大棒上。
  有人好奇发问:“与悟静小师傅练剑的那人是谁?”
  “听说是玄虚剑派的天羡长老。”
  不知是谁出声应和:“不愧是折服了整个鸾城的男人,这蝴蝶一样的舞姿,好美。”
  江肆无动于衷,仍是面无表情的死人脸,侧身向前时,整个瘦弱的身体被悟静一把捏住,高高举起。
  《蝶舞》在这一瞬间步入高潮,群众们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
  他旋转,纷飞,旋转,纷飞,以七仙女飞天的姿势翘起兰花指,任凭手中长剑划出一道又一道亮光,最后身形一晃,在悟静手上做起了超高难度的托马斯全旋。
  在场众人欢呼连连,任谁见了都要由衷说上一句:“不愧是天羡长老,真是美得让人心醉!”
  好一场乡村黄昏恋绝美二人转,郑薇绮刚要上前叫停,却猝不及防听见宁宁的声音:“师姐,等等!”
  她刻意压低音量,仿佛看见了某种极为令人恐惧的事物,语气里满是仓惶惊恐。
  郑薇绮心有所感,把视线从江肆与悟静身上移开,望向不远处围观的人堆。
  在众多由衷赞扬的鸾城百姓里,站在最前面的青年身形高挑、面容俊朗,望着他们轻笑时,有如春风拂面。
  除了他们的亲亲师尊天羡子,还能是谁呢。
  不知是谁深情叹了句,“鸾城有天羡,一舞倾城,再舞倾国”。
  而天羡子笑得那样和蔼可亲,每个字都动人得像是风里绽放的野菊花,说话时朝他们无比慈爱地招了招手。
  像个死不瞑目的鬼。
  “你。们。几。个。过。来。一。下。哟。”
  =====
  冒名顶替被正主当场抓包,这种事情实在有些尴尬。
  好在天羡子念及明日法会,并未丧心病狂直接下死手,而是用异常温柔的口吻告诉他们,北方的墓地最是便宜,等他的亲亲小徒弟完成试炼后出来,再与他碰面时,或许能用得着。
  他笑得那样温柔,如同一位慈祥可爱的老母亲,一行人感动得纷纷红了眼眶,等回到客栈,已经入了夜半子时。
  郑薇绮很讲从商的信用,老老实实按照约定,刚回到客栈,便卖给了裴寂一本《修真风月录》。
  那本书厚得像块砖头,硬得像把榔头,往人身上一砸,准能砸出个大窟窿。
  他接过后迅速将其收进了储物袋,在与郑薇绮道别之前,闷声问了句:“师姐,我是从哪一章节开始出现的?”
  “你?”
  郑薇绮是真没想过,他居然会问出这种问题。
  在她的印象中,裴寂阴沉孤僻,向来都是冷冷淡淡的,一双眼睛里仿佛只剩下剑意,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
  更别说这种天雷狗血的多角恋烂俗大戏,跟他简直丝毫不搭边,如今硬生生凑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奇怪。
  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答:“你新拜入师尊门下,所以戏份比较少。直接翻到倒数第二章 节,里面就有你的第一次出场。”
  于是裴寂道谢后回到房间,第一件事便是坐在床沿打开那本厚厚的闲书,来到倒数第二章 。
  他看得很快,几乎是一目十行,在见到自己名字时视线稍凝,耐着性子往下慢慢看。
  他要找寻的段落就在不久之后。
  裴寂薄唇紧抿,目光左右游移之时,下意识放轻呼吸。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此时此刻,他居然无端生出几分紧张与迟疑,心跳悄悄加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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