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作死后我成了白月光——纪婴
时间:2020-09-29 08:45:49

  她思索须臾,加重了语气:“既没有信物,又陌生得不像话,这不就是个从没见过的人么?”
  这样一想,褪去自我牺牲与所谓爱情的外壳,这个故事就未免有些过于诡异了。
  宁宁细细想来,只觉得头皮发麻,沉默好一会儿才继续说:“之所以刻意疏远、很少同她讲话,就是因为不想被乔颜发现,他只不过是个虚假的冒牌货——但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除了乔颜之外,那么多灵狐村民,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他的异样么?乔颜真正的青梅竹马又究竟在哪里?”
  裴寂跟着她的思维走,剑眉微蹙:“会不会是为了灼日弓?只要进入狐族内部,且是与乔颜关系亲近之人,一旦她取得玉佩,就有很大机会将它夺来。”
  “但据琴娘所说,水镜阵法绝不会被魔族攻破,他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
  宁宁想得一个头两个大,也颇为苦恼地皱起眉头:“而且如果真要化身为乔颜亲近之人,岂不是与他后来的刻意疏远彼此矛盾了?”
  她说话时双手闲不下来,一直攥着袖口玩,长衫搭在身上却并未扣拢,只要裴寂转过头去,就会望见少女轻轻贴在胸前的单薄衣料,以及脖颈处白净的皮肤。
  他抿着唇移开视线,不由分说地抬起手臂,替宁宁把外衫扣拢,惹得她发出轻轻的一声笑。
  这声笑毫无征兆,由于两人隔得很近,几乎是清清泠泠地落在裴寂耳边。
  他莫名觉得心口一顿,很快又恢复了与她并肩而行的姿势,嗓音不知为何沙哑了些许:“……不止他,其他人也有问题。”
  宁宁很乖巧地接话:“你是说,琴娘?”
  裴寂点头。
  “她对乔颜与灼日弓拥有超乎常理的控制欲,若是以前,或许还能解释为爱女心切,不愿让她冒险。”
  他敛了神色,刻意不去看她直勾勾盯过来的视线:“但后来我们找到玉佩,却发现神弓失窃,乔颜将此事告诉她时——”
  裴寂说到这里停顿稍许,宁宁则正色接过话茬:“她居然并没有表现出太过惊讶的神色,并且很快就转移了话题,好像早就知道我们不会寻得神弓。而且身为族长夫人,灵狐一脉传承多年的宝物就此失窃,这样的反应实在不合常理。”
  “不错。”
  裴寂点头,终于定定地与她对视一瞬:“而且你不觉得么?她对于‘不允许乔颜去阵法另一头屠灭魔族’的执念,居然要远远高于对灼日弓、乃至其它一切事物的执念。就连劝她赶紧离开秘境也是,好像心里所想所念的,都是决不能让乔颜与魔族产生接触。”
  ——她想隐瞒什么?为什么不能让乔颜去往阵法的另一边?
  谈话进行到这里,迷雾似乎已经在逐渐散开了。
  宁宁听见自己心脏砰砰直跳的声音,深吸一口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她说:“据琴娘所言,水镜另一边尽是金丹元婴期的魔族,实力不容小觑,所以乔颜才会对水泊那样忌惮——可我们之前见到的,分明只是个没什么威胁的小怪物。以乔颜以弓箭射杀它时熟稔的姿势来看,想必也曾多次击杀过‘镜鬼’,要是真有所谓的元婴大能,为什么她会从没见过?”
  一时间两人皆是无话。
  宁宁沉默半晌,忽然又抬头看他一眼。
  这回她眼底没了笑意,声线脆生生的:“我有个想法……咱们去附近的湖边看一看,如何?”
  =====
  瀑布周边并没有多少水泊,宁宁跟着裴寂穿梭在葱葱茏茏的树林,大约走了一柱香的功夫,才终于找到最近的一面湖泊。
  这面湖并不大,倒映着昏沉黯淡的天光,周围的灵菇已经隐隐散出了光亮,为晚风蒙上一层幽绿色荧光。
  宁宁站在湖边,本打算向前一步靠近湖面,却被裴寂轻轻拉住衣袖。
  他们俩在来之前匆匆换好了衣物,裴寂大概买了无数套款式相差不大的黑衣,身形被吞没在溶溶夜色里。
  当宁宁扭过脑袋,看见他神色淡淡地摇了摇头:“我来。”
  即便没有太多言语,他也总是能很快明白她的思路。
  裴寂说罢将她向后拉了一步,径直走到湖泊近旁。
  月亮从暮色中探出身子,洒下一捧暧昧的昏黄光晕,在月色与水光里,湖水中倒映出少年清隽挺拔的影子。
  ——随即水面猛地一震,一只瘦骨嶙峋的血手自湖中陡然伸出,直攻裴寂咽喉。
  他早就有所预料,因而并未露出丝毫惊异的目光,而是深色不变地后退一步,将水底的怪物引上岸来。
  这回的镜鬼与之前那个并无太大不同,仍旧是头顶秃圆、身形矮小瘦弱的模样,正龇牙咧嘴地从嗓子里发出阵阵嘶嚎,让宁宁想起手指甲划过黑板的声音。
  她强忍着捂住耳朵的冲动,对裴寂道:“别杀它。”
  裴寂本已拔剑出鞘,闻言又将长剑收回鞘中,迅速闪身躲过镜鬼袭来的利爪,在心里默念剑诀。
  他并未下死手,只见得周身剑气涌动,旋即白光一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那怪物的后颈处。
  镜鬼还没来得及发出一道哀鸣,便丧失意识昏倒在地。
  宁宁眸光微黯,下意识握了握拳:“继续吧。”
  于是裴寂又一次走向湖边。
  他们一共试验了六回,每次裴寂以身为诱饵,吸引而来的都是模样怪异、实力微弱的镜鬼,而琴娘口中“为数众多的金丹元婴魔修”,却是一个也没见到。
  其中猫腻再明显不过。
  琴娘在撒谎。
  “明明只是这种不值一提的小怪物,她却信誓旦旦地编造了谎言,让乔颜无论如何都不要接近湖泊。”
  宁宁蹲在地上,细细端详着镜鬼的模样:“这样一来,琴娘就必定不是出于担忧她的安危,之所以不想让乔颜接触镜鬼——”
  一个念头兀地闪现而过,刺骨寒意从脊椎径直蔓延到脑海,让她不由得遍体发寒。
  细细想来,他们对于水镜的一切了解,都是来源于乔颜。
  而乔颜本人所掌握的情报,则是来源于她母亲。
  灵狐一脉与魔族一夜之间爆发大战,为了抵御魔物,不得不以全族之力设下水镜之阵,将其禁锢于镜面另一头。
  当年乔颜重病昏迷,对此一概不知,这是琴娘告诉他们的。
  灵狐族族人灵力式微,只愿牺牲全族奄奄一息的性命,保护乔颜不受魔物侵扰。
  乔颜被蒙在鼓里多年,一心盼望着和大家一起离开此地,因此这也是琴娘告诉他们的。
  但如果这些都并非实情,从头到尾……他们对于那段往事与这处秘境的了解,都是基于彻彻底底的谎言呢?
  为什么乔颜青梅竹马的手腕上没有千丝穗。
  因为他压根不是原本的那个人,哪怕有心模仿,也绝不会注意到这种无关痛痒的小装饰。
  为什么灼日弓下落不明。
  因为这里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秘境,而是由阵法创造的镜像空间。水镜能复制所有山水鸟兽,唯独那一把威力巨大的上古神弓,无论如何都造不了假。
  为什么琴娘会百般阻止乔颜取得灼日弓,让她不顾一切地尽快离开秘境。
  因为一旦乔颜拿到灼日弓,前往水泊的另一面歼灭“镜鬼”,很大几率会察觉到蛛丝马迹,从而明白一切被掩埋的真相——
  潭水之下,那些模样古怪、被乔颜当作怪物毫不留情射杀的生物,才是曾经真正的狐族。
  而与她朝夕相处的“同胞”们,才是把狐族屠戮殆尽、披戴着面具的魔。
  宁宁早该想到的。
  在第一次见到乔颜时,狐族少女曾告诉她,“镜鬼皆是异变后的魔族”。
  可细细想来,魔物已被魔气侵染,即便走火入魔,也断然不会变成这种孱弱且怪异的模样。
  唯一能被魔气影响并产生异变的,只有极度虚弱、灵气所剩无几的人与妖。
  水镜之上,秘境之下,用以维系阵法的不单单只有灵力。
  还有一场贯穿始终的谎言。
 
 
第57章 
  “所以说, ”宁宁从地上站起来,最后望一眼不省人事的镜鬼,“当年乔颜父亲牺牲后, 两族很快展开大战。狐族应该的确曾以全族之力迎战, 并使魔修难以招架、元气大伤,不得不藏入水镜之阵苟延残喘。”
  ——然而要想重创魔修,灵狐必然也损失惨重, 不但耗尽灵力, 还在极度虚弱时被魔气趁虚而入,堕化成如今这副模样。
  水镜之阵, 阴阳相生。
  宁宁曾向乔颜询问过阵法一事,小狐狸回想片刻后告诉她:“灵气为阳,魔道为阴。正派之人能以此阵将魔物困于镜面中;若是魔族动用此术,亦会让自身置于水镜,多是用来躲避敌人袭击,不失为一种保命之法。”
  魔族只能待在阴面的镜中, 所以这个空间里不会出现真正的灼日弓。
  “琴娘”对此事心知肚明,但由于没有玉佩,并不知晓目前密室里究竟是怎样的情况。
  也许会出现一把虚假的弓箭, 那样乔颜定会带着它去往阳面, 发现一切真相;
  又或者空空如也, 不存在任何理由能够解释灼日弓的去向,这样一来,同样会引人怀疑。
  无论是哪种可能性, 对魔修而言都不是件好事,因此他们才会竭力阻止乔颜取得玉佩,劝她尽早离开。
  “奇怪。”
  宁宁越想越不对劲:“魔族为什么会如此在意乔颜?灵狐一脉上上下下那么多族胞, 怎么就刻意留下了她?”
  “或许不是‘刻意留下她’。”
  裴寂冷然道:“而是‘只有她’。”
  只有她——
  宁宁心头一动。
  大战之后,狐族与魔族尽是伤亡惨重,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也都身受重伤、灵力全无。更不用说魔修们还耗尽仅存的力气,创造出了这样一个浩大的镜面世界。
  这场秘境虽是虚构,可看村落里那些人虚弱不堪的模样,却是无论如何都演不出来的。
  他们对整个秘境毫不熟悉,加上病弱得连路都走不了,在如此绝望的困境里,总得有个人肩负起照料全族的责任。
  而乔颜就是那个被选中的人。
  或是说,一件协助他们恢复的工具。
  她自小在秘境中长大,对地形地势与灵植分布了解得一清二楚,由于目睹了爹爹的去世,在决战之时高烧昏迷,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恰好能为他们所用。
  ——当初乔颜也曾亲口说过,族胞们重伤体弱,正是靠着她采摘而来的天灵地宝,这才能勉强吊住一条命。
  这样想来,真是讽刺至极。
  乔颜一觉醒来,家人朋友全都为了所谓“阵法”重伤濒死。她只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为了灵狐一脉日夜辛劳,不但跋山涉水、满秘境地寻找药材续命,甚至心甘情愿冒着生命危险去西山夺取玉佩,誓要铲除镜中恶鬼。
  殊不知一切皆是谎言,她付出一切保护的,是自己恨之入骨的敌人;拼尽全力想要除掉的,却是心心念念最爱的族胞。
  “如果他们之所以留下乔颜,是为了加以利用,”宁宁压低声音,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那她邻居家的小弟弟,那个大战时仍是婴孩的小昭……不就没有任何理由能被留下了吗?”
  魔族当然不会大发慈悲地赡养孩子,行得通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小男孩同样是魔修的化身。
  但这样想来,就不可避免地又有了一个新的问题。
  裴寂显然跟她想到了一块儿,垂眸沉声道:“其余魔修仍处于极度虚弱状态,他却已能行动自如,与常人无异,这其中或许有猫腻。”
  宁宁一想到那小孩看似天真的笑,就下意识觉得心惊肉跳,半晌之后似是想到什么,有些激动地拉了拉身旁少年的衣袖:“裴寂,你还记得之前乔颜向我们提起那孩子,她是怎样说的吗?”
  裴寂低头,一言不发地看她,耐心等待下一句话。
  “她说,‘小昭在大战后身体虚弱得不得了,跟族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有好几次都差点丢了命。多亏他命好,吃了一阵子药后,终于缓了过来’。”
  她说话时指尖冰凉,胸口却是被心脏冲撞得一片滚烫,随着一步步接近真相,宁宁的语速也越来越快:“既然他也因为大战而羸弱不堪,状况理应和其他魔族差不多。之所以能恢复得那样快,一共有两种可能。”
  宁宁说着朝他比了个“二”的手势,大概是觉得浑身阴森森的,悄悄往裴寂身边靠了一点:
  “第一,他实力极强,恢复能力比其他魔修快得多;第二,他地位极高,其他魔修心甘情愿地将大半药材献给他,助他恢复修为。无论是出于哪种解释,抑或两者兼有,都不难得出一个结论——那人的身份必定不简单。”
  千算万算,她之前是无论如何也算不出,幕后boss居然会是那个小孩。
  “所以他们才会让乔颜离开秘境。”
  宁宁的思绪渐渐豁然开朗,一股脑地继续分析下去:“灵狐受到魔气侵袭,会丧失理智、无端攻击他人,魔族之所以躲在水镜里,直到现在也不敢出去,就是害怕受到此等袭击。现如今小昭的实力恢复大半,只需等乔颜离开后解除水镜阵法,再一举攻下狐族,不但是灼日弓,整个秘境里的天地灵气就全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
  她说着又有些想不明白了:“其实事已至此,乔颜已经没了太多利用价值,他们完全可以直接把她杀掉……这么煞费苦心劝她离开是为了什么?那群魔修难道还会对乔颜存有感恩之心么?”
  那也太不像他们的作风了吧,又不是在演《魔的报恩》。
  裴寂摇头,沉声应道:“这一点我也想不通。”
  宁宁听他清越的声线穿过晚风,本来还在努力思考其中猫腻,忽然呼吸一顿,抬头直直望向裴寂:“糟糕,贺知洲他们还在灵狐的聚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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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修的手段千奇百怪,往往血腥又残忍,多的是以其他人的性命为引、魂魄为芯,献祭这献祭那的恶心法子,被当作祭品的可怜人连起来能绕地球两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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