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花溜达出来散步,他提着裤脚蹲下给三花揉肚皮,一下一下,不急不慢,蓦地,男人咧嘴,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淡到几乎看不见,但没逃得过小三花的眼,猫儿蹦起来扒在他膝头,喵喵叫着想要再看一次,可这人早平了表情,把它捞回家,整了整衣裳去上班。
他喜欢穿得柔软,浅色的圆领毛衣衬得这人依然还是年少时的模样。
腿着去医院,过马路的时候呼出一蓬白雾,搓搓手,搓热了再揣兜里。
到了护士站见着夹着水晶发夹的圆脸小护士在写护记,叩叩桌面,沉声问:“今早又学雷锋了?”
小姑娘笑着点吧点吧脑袋,乖的不行,抽屉里摸出一袋包子给他。
喻兰洲接了,听她小声叮嘱:“甭说漏嘴啦,我没给小宝带,这是最后一屉。”
于小宝知道得气死。
“嗯。”他低低应了,咬了一口进大办公室。
于小宝一宿的夜班,幸好甲乳科夜里没什么突发状况,他也不用像其他科室的兄弟们整夜仰卧起坐到天明,睡得还行,睡醒了就肚子饿,听彭闹闹眨巴眨巴大眼睛跟朗诵似的说今儿包子被抢光了就挺遗憾,正要进办公室瞅瞅有什么能祭五脏呢,就被小丫头拉住了衣袍,小声说:“上回我看见的就是这个老太太。”
彭闹闹指指里头:“她乱吃药,喻主任不管她了。”
于小宝寻思不能啊,探头一瞧,又过来给他大彭解释。
老太太今儿还是闺女领着来,不敢带内些乱七八糟的药了,也不敢提什么大师了,医保卡递过去,想让小喻大夫给开点儿药,家里没存货了。
喻兰洲也没提上回的事,药给开好,给人闺女说好怎么吃,就是问了问:“您下回还看我门诊么?”
老太太忙不迭:“看的看的!”
他就顺手帮忙给约了个号,免得人闺女还得半夜起来抢号,又给开了几个检查,说下回复诊记得把报告带来。
说得挺细的,老太太的闺女连连道谢,笑着搀着自个老娘走了。
出了门小声安慰:“您瞧,喻大夫真没讨厌您,只要您乖乖吃药就成。”
人走远了于小宝说:“老病号了,经常要被家里人拎来教育,要我说也没错,骂一骂脑筋才清醒,何况喻老师也没骂她。”
“你不知道,老太太每月退休工资多着呢,花不完,自打病了以后到处乱买药,花钱参加外头乱七八糟的讲座,我天,都江湖郎中,就不相信咱们这种正规大医院里的大夫,也不吃医院开的正规药,她也不想想,如果外头的药真吃能好那这世界上就没有癌症了。”
彭闹闹想起自己内天和于小宝在食堂不算争执的争执,有些抬不起头。
“他给老太太紧紧弦,都跟她家里人说好了的,一块演戏。你瞧着吧,老太太没这么老实,挨一回训收一回心,下回还是乐颠颠被人骗还为内些骗子说话。”宝大夫叹口气,“要是旁的大夫谁爱管这些闲事,药你爱吃不吃,病你爱看不看,你家老太太怎么样是你们自个的事,我当大夫的不参合,出点什么不好还得把自个填进切,傻子才这么干。”
说着满是胡渣的下巴颌朝里头比了比:“可人就管了,一管就好些年。他对他的每一个病号都上心,没有放弃这一说,这是我进来的时候喻老师用他的行动教给我的第一个品德。”
小姑娘彻底抬不起头了,耳朵尖也红。
于小宝难得有个大哥哥的模样,叹口气,揉揉那颗可爱的小脑瓜:“所以大彭呐,有些事要用心瞧不是用眼看。”
彭小护满心羞愧,嘟囔着:“你放心,我以后就是喻主任的脑残粉!”
“哎!”于大夫挺满意,“欢迎你!”
欢迎你加入我的脑残粉阵营。
彭闹闹噗地笑出声,一扭头,瞧见喻兰洲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正幽幽地瞧着她和于小宝,彭小姑娘心里的羞愧还没散,朝他憨憨一笑,像是年画里的小娃娃。
、、、
这一天的早会喜气洋洋,邱主任宣布了两个好消息,一就是喻兰洲回来了,话说得很含蓄,但眼里的赞赏和爱护毫不遮掩。
二就是今儿陈副主任没来,去省里领一个奖。
彭闹闹之前没听说也就没什么,散会后被钱护士拉着说小话,问她:“你知道么,内个奖之前拟的名单是喻主任。”
彭闹闹一愣:“我不知道啊!”
问她钱钱:“怎么换成陈主任啦?”
钱护士叹口气:“不就这段时间喻主任身上好几件事么……科里商量了一下,最后把人选名单换了……我也是听护士长说的……哎,好可惜,跟你说这个奖对以后升正特别有帮助,明年好像有个名额,我看陈大夫是势在必得。”
彭闹闹一想陈副主任的年纪比喻兰洲大了十岁,风评也很不错,升了就升了吧,她学长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金子永远在发光。
咱不慌!
彭小护心态倍儿棒,可有人不这么淡定,下午她去手术室交接,听见手术室内帮人也在聊这事,一器械护士估计刚下手术,啃饼干呢,说到激动的地方噗噗往外喷饼干渣,特不忿——
“什么呀!内陈金云上台开出来一看不会做,临时喊喻主任过来帮忙,我靠病人全麻躺手术台上呢他就真敢这么撂着,还怕麻药不够,使唤麻醉给加药,喻主任一来陈金云借口家里有急事走了,居然走了!连二助都不干,就怕被人抓把柄!其实谁不知道啊!我们这几个都是大活人!麻醉的刘大夫白眼翻无影灯上了!”
“我去忒尴尬了!”
“人不觉得尴尬,下回来还有说有笑,我都不爱搭理丫!”
有个年长些的比较平静,小饼干慢慢嚼,说的话却不客气:“陈金云水平是够臭的,但人态度好啊,见谁都呵呵笑,听门诊的说丫一个号能看十五分钟,六百块钱专家号都没那么长时间,病人多喜欢啊,这钱花得值啊!他内张嘴也能掰,把病人糊弄得团团装,拿他话当圣旨。就你说的这台,喻主任给开的,后来签字是喻主任签的,病人不知道啊,醒来还给陈金云送锦旗。”
喷饼干渣的护士脸都气红了,他们在这儿说话不防着谁,手术室有一个算一个,都护着喻兰洲:“我靠!贱人!”
有个面嫩的男护士估计新来的,不懂就问就:“那喻主任不介意啊?”
淡定的内个护士点点头:“嗯,人不介意。”
“那他图啥啊?”男护士吃惊。
走进来个倒水的护工:“这就是境界,咱们喻大夫这境界别人比不了!”
彭闹闹杵门口听得正热闹,被喷渣护士拉进去沙发上一摁,问:“我小洲洲今儿心情怎么样?需要姐妹们做点啥?”
彭闹闹之前不知道这些,就没仔细观察,现在想想,内人也没什么不一样,一天病房里溜达两趟,最近手术少,又摸他内厚厚的原文书,还考了小宝一次。
见小姑娘摇头,大伙也叹口气,其实都知道,喻兰洲内人不在意这个。可他越不在意旁人就越为他着急。
喷渣护士翻个大白眼儿:“烦他!做个小手术恨不得把飞机大炮都用上!”
一旁巡回护士深有体会,默默点头。
手术室护士成天跟外科大夫打交道,最清楚每个人的实力,不喜欢技术不咋地脾气还很大的大夫,更不喜欢技术不咋地但自己觉得自己是专家的,最最不喜欢技术不咋地,做个小手术恨不得飞机大炮都用上的。
巡回护士补充一条:“我干了这么多年,见了无数抠脚大夫,喻大夫是唯一不抠脚的!”
一想起内些在手术期间脱了洞洞鞋抠脚的画面,巡回护士扶额,问彭闹闹:“喻大夫什么时候回来手术?俺们想他!”
“我特么!手术室没他以后我的双眼实在太受伤了!”
“老娘恨不得自戳双目!”
、、、
彭闹闹在手术室听大伙说话的时候就暗暗运气,憋着呢,一出来找了个小花园给他们家彭总打电话,彭静静在国外巡厂呢,接近赤道的温度,本来就热得够呛,一接起来就是他们家大妮叽叽喳喳一通说,彭总淡定跟身边人say sorry,脸上的黑超遮掉半边脸,瞧着是无比酷炫冷漠。
一通越洋电话,彭静静知道了喻兰洲有多委屈,彭闹闹气红了脸,小胸脯起起伏伏,天寒地冻的,一张口就冒白雾,还不愿回有暖气的地方待,展臂一划拉,说话很有气势:“彭总你再给医院捐个图书馆吧!朕要扶喻兰兰上位!”
秘书撑伞挨得近,瞧见他们家彭总脑门有根筋一蹦一蹦的。
彭闹闹依然自信:“妹妹你看看,要是手头紧捐个小的也成!我得让刘院长明年升正的时候给我们兰兰留个位置!他是很有实力的!”
彭姑娘要想护着谁那真是护得一丝不苟!
然后小秘书就看他们家彭总炸了,炸了的彭静静对姐姐说:“好啊,捐,这个彭总你来当,你想捐一百栋楼都可以。”
一句话没有起伏,冷得小秘书后背发寒,叫在北城哇哇闹的小姑娘瞬间夹起尾巴,乖乖道:“哦,那不着急,您忙您忙,下班早点回,我给您马杀鸡,可舒服了!”
飞快地挂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彭胖胖吃着麻小:是啊,我要换单位嘛,我家彭总给积水潭捐了栋图书馆进来哒!
俺最近虽然单更但是字数都很不错啊!来点留言来点收藏~~~~胖胖和兰兰,入股不亏!
第12章 甲乳科地狱天使2
第十二章甲乳科地狱天使2
外头血雨腥风,当事人却一点想法都没有,浑身冒仙气。
但喻兰洲知道彭闹闹不对劲,小姑娘总跟看流浪小狗似的看他,一有工夫就往他兜里塞糖,哄三岁小崽一样哄他:“没事儿,真没事。”
然后自个气嘟嘟的走掉,也不知谁惹她了。
不管群众们怎么不愿意,陈主任凯旋而归,并且登上了下月院刊封面。
底下学生捧臭脚:“陈老师这是要C位出道啊!”
陈金云听不懂,门诊的时候暗搓搓上网查,查到了就特美,倍儿自信地觉得自个就是帅,就是有实力,就是能carry!
下了门诊往病房去,走路发飘,从头到脚没有一个毛孔不舒畅,路过小花园不经意一瞥,瞥见有抹颜色十分眼熟,走近一瞧,好家伙,以他为模特的院刊封面不知被哪个缺德鬼扔进了垃圾桶!
什么意思!!
他为了拍照特地买的新西装!!
夺好看啊!摄影师当时夸他像刘青云!!
陈金云内个气啊!可这事又不能说,说了自己没脸!神气了好几天一朝打回原形,板着脸上楼,风似的刮过护士站,钱护士凑过来问彭小护:“刚瞧见没,陈主任好像不高兴!”
彭闹闹不怎么在意:“管他呢!”
没谁顾及这位陈主任的心情,都不惯着,陈大夫独个坐位置上运气良久才把内股火憋回去,这时候,一八十多岁的老太太摇摇晃晃进了大办公室,很尊敬地喊了声:“陈主任!”
陈大夫往常见病号都是拿出春天般的温暖,面部肌肉经过长期训练已经能自动自发进入状态,呈现一个很温柔的表情,可今天却怎么都温柔不了,一想到自个靓照躺在脏兮兮垃圾桶里就气得要升天,淡淡应了老太太一声,刷开手机相册看自己领奖时候的照片。
八十老太有些不确定,来问一声:“陈主任,我这管子埋好久了,这样行不行呐?我看别人化疗完就拆了……”
陈大夫沉迷手机,越看越觉得自个确实像刘青云弟弟,没工夫搭理老太太的一车废话。
八十老太斟酌着:“我上回出院前问您,您后来可能一忙就忘了,所以我今儿特地来问问,平时总觉得不踏实,跟埋了根□□似的,您说时间长了会不会黏在肉上啊……”
老太太年岁大了,说起话来不那么利索,听在陈大夫耳朵里就嫌吵,本来可以忍忍,但今儿心情不佳,这眉头就皱起来了。
老太太是看见的,可这么冷的天专门跑一趟就是为了这事,她舍不得就这么回家:“之前护士们就说我卫生做得不到位,每次回来打药酒精一搓都能搓一堆黑泥,可我老太婆怕啊,不敢用劲洗啊,现在总算熬完了,您看这什么时候能拆……”
陈大夫越听越烦,打断道:“别人?谁啊?谁跟你说的?这玩意放二十年都没问题,国外都是二三十年的放!”
其实很多时候病人是很没尊严的,要在外头她一八十老太都能当陈大夫姥姥了,小辈这么跟长辈说话叫没教养,可到了医院,人是大夫你是病人,你的命交到人家手里,你就得尊敬着,得喊声您,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人说话没教养你还得赔笑脸。
可关键是,这人说这话,那人说那话,作为病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太太嚅嗫:“我听说容易血栓……”
陈大夫终于憋不住了:“你听谁说的?谁说的你找谁去好了!”
彭闹闹进来接水听了一耳朵,心里骂了一堆脏话。
老太太张张口,知道今儿是白来了。
陈大夫见有人在,语气缓了缓:“老太太,您临时提这事手术室也不好约啊,要不下回吧,您想拆我就帮您拆了,下回早点说。”
八十老太缓缓哎了声,不知道下回又是怎么个情况。
陈金云一会儿有个会,把该签的签完就走了,老太太拄着拐杖起来准备回家,一旁有个小大夫实在不忍心,在走廊里喊住老太太:“手术室确实不好约,不过也不是做不了,您找找喻主任,咱们这只有他能做。”
老太太疑惑:“他能约手术室啊?”
“不用,人直接在这儿拆。”小大夫指指过道旁边的治疗室。
老太太哎哟一声,觉得真是厉害。
“您瞧。”小大夫遥遥指着护士站对面内面墙说,“上面最好看的内个就是了。”
老太太费劲挪到墙边认真地瞅,哦,是有个特别好看的小伙子,这么年轻就是主任呐?那够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