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魏桓打破了平静,他问:“你知道自己之前怎么回事吗?”
“知道。”这种事情孟绾不会瞒着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本书是云阑给我的,去年他进了京城见到我,我劝他离开,他就把这书给我了。”
“我想,应该与他脱不了关系。”
魏桓轻轻嗯了一声,垂目不语。
原来去岁云阑进京,绾绾就已见过他,却选择了庇护他。
还……收下了他的礼物。
所以,哪怕过去那么多年,她还是喜欢他吗?
第40章 回府(二更)
“嗯”一声之后, 魏桓也不说话了。
寂静弥漫在两人中间。
孟绾捏着自己的指尖,小心翼翼觑着他,“你生气了吗?”
云阑违背大梁律私自进京, 她作为摄政王妃包庇对方,本就是她的错, 魏桓因此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换个方向想, 若她处在魏桓的位置上, 只会更生气。
毕竟真的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生什么气?”魏桓有些迷惑。
孟绾抿唇:“我包庇他……”
“当日是我强娶你为妻,我知道你对他有愧疚, 不会怪你。”魏桓淡淡笑了笑,“你不必多心。”
他垂着眼眸未曾去看孟绾,目光飘到别的地方。
他知道绾绾惦记着魏桓,他心里不舒服,可这不舒服却不敢说出口。只要不说,就还有一层窗户纸挡在中间,一旦说了, 便是万劫不复。
魏桓扯着唇笑了笑。
有时候也很难想象, 他会变成如今的模样。他生来便是天之骄子,幼年时父亲驾崩,兄长们夺嫡都累了, 便对幼弟百般宠爱。
二十岁之前, 他一直顺风顺水,从未有过任何挫折 。
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为了一个女人,变得犹豫不决, 举棋不定,如此的……优柔寡断。
但这是他该得的。
当年不顾她的婚约将人强娶进京,就活该看着心爱的女子, 心里有旁人。
她先遇见的云阑,先爱上了别人。哪怕是他,也不能强迫旁人将心里的人驱逐出去。
他没有资格怪她,更没有资格质问她为何这样做。
因为,是他先做的错事。
孟绾心底亦弥漫上一股子难过。
她不想跟魏桓说话,却还是交代了自己的想法:“看完那本书,我跌下台阶后就出了事,将自己当成那书中人,这件事情很不对劲,世上哪有这样的事情?”
“我想,大约是云阑是做了什么手脚,他大概还没离京,你可以去找他。”
魏桓蹙眉:“你是说,云阑要害你?为什么?”
云阑他……那么爱绾绾,怎么舍得伤害她?
孟绾抿唇,难为情地张口:“因为他想带我走,我拒绝了他,大约……这是他想的法子。”
魏桓不意外孟绾会拒绝他,绾绾是个理智的姑娘,绝不会意气用事。但是他比较意外,云阑居然想要将绾绾带走……
这想法未免过于异想天开了。
绾绾已是他的王妃,是皇家妇,若是她与人跑了,哪怕天涯海角也是要追回来的。
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好在上元那日过后,已派人盯紧了云阑,回去把人抓起来就好,废不了多大心神。
魏桓握住孟绾的手:“放心,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孟绾应了一声,不再言语。
她并不需要什么交代,是她惹出的麻烦,让魏桓帮忙解决已是不好意思了,若说交代,也该是她给他。
可魏桓对她总是这样客气,客气到好像他们不是夫妻,而是合作伙伴。
这种感受,让她很难过。
她甚至觉得,现在不如前几日。
那个时候,她是真心以为,魏桓深爱着孟姬,深爱着“她”,让她敢对他说一说心里话,撒个娇耍个赖。
不像现在,拘谨的像是陌生人。
失忆有失忆的好处。
当时除却要焦虑会不会死在魏桓手里之外,其余时间,都很快乐,不像现在……
孟绾轻轻叹口气,看着魏桓的手指,低声道:“王爷……”
魏桓看她。
“你……”孟绾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半天后才道,“劳您辛苦找我,是我冲动了。”
魏桓漆黑的眸中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他笑了笑:“应该的,你是我的妻子。”
那一刻,孟绾很想问他,你是不是真心想娶我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说这个有什么意思,他还能说不是真心吗?
魏桓这么好的人,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会让她尴尬的。就像上元节时,他一个大男人,让他提格格不入的兔子灯笼,他也没有丝毫不满。
上元节……孟绾脸色又淡了淡。
今年的上元节,他买了两盏河灯,两盏……普通河灯,不是去年的夫妻灯。
他的心里,是否也觉得被红线强行拴住的姻缘,不是他所求?被婚姻栓去的夫妻,不是他心中所爱?
所以才会趁着她记不住,买了那样两盏灯?还要在她的提醒下,才会去买新的?
若她不提醒呢?他一定就这样离开了。
魏桓没有拒绝她,可是他心里是不想的,这一切,只是因为他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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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无言,回到京城就是三个时辰后了,马车一路长驱直入,进了摄政王府,如意领着侍女们等在门前,叽叽喳喳迎上来。
孟绾盯着如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她想起来,魏桓回京第二日就见了如意,这俩人肯定都知道的状态,可恨她居然帮着魏桓。上次还替魏桓拿父母试探她,这个丫头不打不行了。
她勾了勾手:“如意过来。”
如意乐呵呵凑过来扶住她的手臂:“主子,你可算回来了,吓死我了。”
孟绾慢悠悠道:“知道害怕,为何还帮着王爷骗我?”
“啊?”如意一愣,张着嘴惊了半天,恍然道,“主子您想起来了?”
孟绾点了点头。
如意松了口气,不管她兴师问罪的语气,松开她,双手合十朝着天地拜了拜:“谢天谢地,主子可算是好了。”
孟绾噗嗤一笑,没了兴师问罪的心情,指着她笑:“你啊。”
如意这才凑过来撒娇:“奴婢担心主子嘛,这才帮着王爷的,只盼着主子能早些好起来,如今可算是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孟绾拍拍她的手,哄道:“辛苦我们如意了。”
如意眉开眼笑。
魏桓神色柔和,盯着孟绾美丽的侧颜。
如意说得对,谢天谢地,你总算好了。
他笑了笑,两步赶上孟绾,嘱咐道:“你早些回去歇息,我现在去抓人,等回来陪你用膳。”
孟绾点了点头,做足了关切的姿态:“你也记得吃东西。”
魏桓踏步离开。
如意纠结地看着他的背影,又偷偷看看孟绾,小声道:“奴婢觉得,怎么主子和王爷,像是生疏了?”
孟绾一顿,“有吗?”
“其实以前也是这样的。”如意叹口气,“只是主子生病这些时候,王爷焦虑的很,日日都在见太医找法子,似乎很是上心,怎么现在……”
现在又跟主子生疏了呢?他在想什么?
孟绾道:“王爷忙。”
连如意这个傻丫头都能看出两人之间的生疏,可见,他们真的很生疏,生疏到不像夫妻。
第41章 掳掠
魏桓坐在书房中, 淡淡开口:“你亲人带人去抓捕云阑归案,抓到后送入大理寺监牢。”
照绾绾的说法,她会失忆和云阑脱不开关系, 魏桓此生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法子可以篡改别人的记忆,生怕会对绾绾的身子有所影响。
担忧之下, 更添几分愤怒。
绾绾何曾做错过什么事情, 云阑纵有天大的不满与愤恨, 也该对着他来,凭什么将手伸到绾绾身上?
经此一事, 胆敢对绾绾出手,他定是要死的。
魏桓眼神逐渐变得冰冷。
护卫没有多问,拱手领命而去。
月上中天,漆黑的屋内点上烛火,层层烛光照亮满室。
护卫敲门后进来,对上魏桓询问的眼眸,忐忑道:“王爷, 没有抓到人, 让他跑了。”
他如今很是愧疚,自打在王爷跟前办差,这还是头一次失算, 不知王爷会不会生气。
“怎么跑的?”魏桓神色莫测。
“我们去的时候, 已经人去楼空,前后搜查了一遍都不见踪影,他居住的小楼中只剩下几个一问三不知的老仆。”
护卫猛然跪地:“属下办事不力, 还请王爷责罚。”
“起来吧。”魏桓道,“他有备而来,怨不得你们……”
话音未落, 书房门外响起一阵跌跌撞撞的疾跑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很快到了近前,飞快推开门大口喘息着,“王爷!”
来人正是如意。
魏桓心猛然一尘,扶着桌案站起身,死死盯着她:“何事?”
“云阑把主子抢走了,我们挡不住他!”
魏桓脸色陡变,来不及问她,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拖着往外走,一边道:“去京畿大营抽调五千兵马,随本王找人!”
嘱咐完才细细盘问一通。
如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方才主子刚回了屋内歇着,那云阑不知从何处冲了进来,他手里拿着刀,一把抓住主子的肩膀就将人带了出去,我们急着去追他,却万万追不上,奴婢便来禀告王爷了。”
魏桓脸色难看的不行。
若是云阑在他跟前,他大概会一刀劈死他吧。
摄政王要,京畿大营很快派了人来,在魏桓的带领下挨家搜寻。
自打昨儿孟绾丢了,京城这两日排查的极为严格,没有路引和户籍,断然不让进出城门,所以云阑一定还在城中。
幸好……幸好绾绾跑了一场,让他加紧了京都排查。否则今儿让他出了京城,这天大地大的,该去何处找?
魏桓的心像是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攥着,紧张的呼吸不动。
孟绾的确没有出京城,此刻她正被云阑关在城内的一座小宅院里,身上捆着绳索绑在柱子上,动弹不得。
云阑端了茶水过来,笑容温柔似水,“绾绾,喝水了。”
孟绾横眉冷对:“你抓我来做什么?”
云阑继续笑道:“你累了一整天,不喝水怎么能行……”
“云阑!”孟绾抬高了声音,冷冷喝道,“你放我回去,我可以送你回西南,只要你不胡来,我保你不死!”
云阑眼神阴鸷,嘲讽笑出声:“回西南?然后看你和那姓魏的卿卿我我吗?绾绾,你可真狠心!”
“我已是魏桓之妻,你亦另娶旁人。”孟绾冷声道,“云阑,你现在是想要做什么?你口口声声爱我,就是要害死我吗?”
“是你先辜负我!”云阑豁然摔了手中杯盏,阴森森看着她,“绾绾,我喜欢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让你答应嫁给我,结果那个姓魏的横插一脚。”
“而你也选他,抛弃了我,如今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孟绾被他气笑了。
“我与你说过无数遍,抗旨不遵会连累全家,也连累你们云家,你何必如此偏执?天下好姑娘那么多,你的妻子亦是难得的闺秀,你何必呢!”
“绾绾,她们再好我都不喜欢。”云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我只喜欢你。”
他手指冰凉,摸在脸上,犹如毒蛇爬行,令人毛骨悚然。
孟绾心里发颤,苦苦支撑着不敢露出怯意,仍是冷冷道:“可我不喜欢你!”
“绾绾,别胡说。”云阑忽然温柔起来,像是孟绾记忆中的二哥哥,温柔和煦,“你怎么会不喜欢我呢?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你定是再爱我不过的。”
孟绾血液发寒,身体从内到外透出一种寒意,依附在肌肤上的汗毛根根竖起,令人胆寒。
这个样子的云阑,她从未见过。
就好像……一个阴鸷的疯子,令人畏惧。
他越温柔,如蛆附骨的感受越明显。
孟绾打了个寒颤,云阑眯眼:“你怕我?”
孟绾淡淡反问:“何出此言?”
“你在发抖?”
孟绾冷笑:“我冷。”
这话也不算无稽之谈。
她被云阑从闺房内劫掠出来,只穿了夹袄襦裙,出门必备的大氅没来得及穿,这小房子又未曾修地龙,她的确有些冷。
云阑露出个笑来,拍了拍她的脑袋:“绾绾乖,是我没注意,我这就去给你找衣裳穿。”
孟绾冷笑:“你给我找衣裳?你抓了我,如今京城定是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等你出去,你这是去送死吧!”
云阑眸中迸发出难言的光彩:“绾绾,你在关心我吗?”
孟绾平静地翻了个白眼。
去年在生病前碰见云阑,她还是担心他的,可是自打猜到他对自己动手,那点子情分就消磨的差不多了。她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没有那么宽广的心胸。
事到如今,与其说她是关心他,不如说她是怕云阑死了,自己又出不去,活活饿死在这座小院里。
云阑不管她的白眼,欣喜若狂握住她的手,脸上泛起激动的神情,“绾绾,你心里果然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