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蒸蒸帮她按了一下,许是因为结界原因,绿光投影根本映不出来,只能依稀听到那端传来声音。
“去哪了?”
是向逢嗓音。
山水听到自家师父声音,眼泪哗啦啦往外流:“师父,我在栾殿,我好害怕。”
向逢沉默了片刻:“别哭了,我去找你。”
山水摇了摇头:“我和蒸蒸姑娘在一起,师父在家等我回去就好。”
向逢正要说什么,受到结界影响,通信镯上微弱绿光蓦地消失,对话也被就此切断。
虞蒸蒸拍了拍山水棺材肚子:“别怕,鬼王已经就寝了,我陪着你。”
山水艰难翻了个身子:“蒸蒸姑娘掀开盖,进来睡一会吧,等到明日王上醒来,许是就能出去了。”
虞蒸蒸看着那程光瓦亮棺材盖:“……”
山水:“别客气,我睡起来很舒服,我师父最喜欢睡我了。”
虞蒸蒸:“???”
她正想婉拒山水好意,手腕上通信镯便突然亮了起来。
虞蒸蒸犹豫了,他刚刚说不许她进内殿。
她不敢乱接他电话,可又怕耽误了他事情,届时他再怪罪她。
迟疑了半晌,她还是捧着那通信镯,走到了内殿殿门口:“您,您睡了吗?有人找您……”
虞蒸蒸对着内殿里头喊了好几声,但却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她往里探了探脑袋,本想就此作罢,眸光却不经意间扫到了倒在汤池外男人。
虞蒸蒸愣了愣,这是直接在地上睡着了?
她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朝着汤池走去。
只要把通信镯扔在他旁边,届时就算真耽误了什么事情,他也怪罪不到她身上。
内殿中一如既往冷,她身上穿着御寒白袍,倒也感觉不到什么,但倒在地上鬼王,手指头似乎结冰了。
她本来以为是错觉,可走近了才发现,他赤着上身,已经和地面上薄冰冻结在了一起,仿佛被502胶水粘上了一样。
他又长又密睫毛上,也结上了一层细密冰霜,她根本听不到他呼吸,便犹如死人一般。
鬼王死不死,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若是死了更好,就当给六界除害了。
虞蒸蒸半蹲着身子,悄然无声将通信镯扔在他身旁,刚要起身离去,却听到一声低不可闻喃喃声。
“娘,别走。”
第13章
虞蒸蒸顿住了脚步,她侧过头看向躺在地上男人,嘴角缓缓勾起。
看起来他似乎是在做噩梦?
从这梦话来判断,他可能是梦到很久之前发生事情了。
先不提神女早在几千年前就殒身了,传闻他与神女母子关系不如意,早年便和神女断绝了关系。
能这般亲切喊‘娘’,想必他是梦到小时候了。
她伸出了试探脚步,慢吞吞蹲在了他身旁,好奇心催使她将指尖按在了他眉心上。
小孩子记性不好,如果这个梦是幼时回忆,即便他看到了她,醒来后也会忘记。
眩晕感由脑后传来,她稳住呼吸,再睁眼时,已是来到了他梦境。
入眼是一片冰天雪地,白茫茫厚雪刺她双眼生疼,耳边传来模糊对话声,她下意识捂住双眸,往一旁山石中躲了躲。
“不要让他去,我求求你……”
女子低声啜泣着,努力压抑住哭声是如此悲凉。
“毒妇!青儿快要生了,若是不用他换来龙脊髓,那青儿腹中之子便会一命呼呜!”带着戾气男声骤然响起。
“你原先那般大度明事理,怎地如今却变成这般小肚鸡肠之人?我又不要他命,只是让他去侍候东皇祭司几日……”
虞蒸蒸逐渐适应了刺眼雪地,她探出头去,听到男人这话,却微微愣了愣。
东皇祭祀……好像是个老头子?
她在渣爹书房《六界史记》上,曾经看到过东皇祭祀画像,尖嘴猴腮山羊胡,体长不到一米五,牙齿稀疏都可以拿来刨地了,瞧着十分猥琐。
有关东皇祭祀最多记载,就是他好男风私癖,只要是到了他手里男子,便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
后来东皇祭祀遭了报应,被送上门男宠给杀了,他生前风流韵事也跟着被曝光于世。
虞蒸蒸蹙起眉头,他们两人口中‘他’是谁?难道是鬼王?
她朝着四周看了看,并未看到小孩子,便直接从山石后走了出来。
除了做梦者本人能看到她,其他人都看不见她,她只要避着些鬼王就是了。
她看清楚了对话两人,女子跪在地上哭泣,男人一脸冷漠立在她身旁。
她也见过男人画像,他是东皇三太子,一个刚登上龙族之位半个月,就被鬼王扒皮抽筋做成龙肉干短命龙王。
他们身后有一只盖着黄布铁笼子,虞蒸蒸透过铁笼缝隙,隐约看到了一双伤痕累累小臂。
“娘,救救我……”
微不可闻低喃声,从铁笼中传出,气若游丝呼吸断断续续,听着便觉得揪心。
女子扯住三太子腿,含泪质问道:“青妹妹腹中之子是条人命,难道我与你生子嗣便不是了?”
三太子冷笑一声:“你和青儿怎能相提并论?若你不愿他去也行,我立马给你休书一封,你带着他滚出东海,滚回你天族去。”
虞蒸蒸愣了愣,原来这女子便是神女,鬼王他亲娘。
所以铁笼子里关就是鬼王了?
虽然她对鬼王没什么好感,但三太子这幅人渣嘴脸实在太气人,她蹲在一旁,暗暗期待神女一巴掌抽在三太子脸上,用神力教这个渣渣做人。
她等啊等,只见神女缓缓松开了攥紧他衣角手指,上前一步倚靠在了他怀中,带着轻软鼻音:“我错了,你别生气,是我太不懂事,你原谅我好不好?”
虞蒸蒸:“???”
三太子似乎已然笃定了神女会如此,他拥她入怀,缓和了语气:“罢了,今日天色已晚,我便歇在你房中。”
虞蒸蒸在神女眸底看到了一丝惊喜,她似乎已经把自己儿子给忘了,一心沉浸在三太子营造温柔假象中。
两人携手离去,只余下铁笼中时不时传来痛苦低吟。
“娘,别走……”
虞蒸蒸沉默了,她似乎有些理解,为什么他会在长大后把东皇三太子做成龙肉干了。
她蹲在地上,俯下了身子,透过铁笼缝隙,看到了蜷缩成一团小奶包。
长长睫毛上沾着晶莹泪水,鼻尖红通通,泛白唇瓣轻颤着,脸颊上皮肤犹如刚剥开壳嫩鸡蛋,光滑细腻连一根毛孔都看不到。
他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缓缓抬起了湿漉漉眸子,正好对准了她视线。
虞蒸蒸呼吸停了一瞬,她还未来得及躲闪开,眼前画面便在刹那间扭曲了起来。
她看到了血,满地血,入眼皆是血红色。
鬼王看起来只有六七岁模样,他赤着身子被绑在火架上,东皇三太子手中拿着一把冰刃,缓缓割开了他脊背。
“让你去伺候大祭司,你竟敢动手杀了他!都怨你!都怨你!我要剜下你龙筋,给青儿孩子一个交代!”
痛苦狰狞悲鸣声响彻云霄,神女在冷眼旁观这一切,任由他喊哑了嗓子,却也无动于衷。
虞蒸蒸帮不了他,这只是他梦境。
看着那把冰刃深入他脊背,将他稚嫩皮肤撕扯到血肉模糊,她再也不能忍受这炼狱般梦境。
她睁开双眸,望着冰冷栾殿,久久不能回神。
鬼王依旧倒在地上,那噩梦似乎还在继续,他面目痛苦低吟着。
虞蒸蒸听不清楚他说什么,她俯下身子,将耳朵凑近他唇瓣。
“冷……”
她蹙了蹙眉,抬头看向内殿,整个内殿除了汤池之外,连个床榻都没有,更别提被褥这种东西了。
现在唯一能当床榻用,便是外殿里变成棺材山水,但即便山水同意让他进去睡,她也不会同意。
在她眼中,山水不是棺材,而是个活生生人,让鬼王进去睡,总觉得哪里很诡异。
虞蒸蒸看着快要冻成冰雕鬼王,不知怎地,突然想起了梦境中那双湿漉漉眼眸。
她叹了口气,缓缓侧过身子,枕着他肩膀,平行躺在了他身侧。
这件鳞翅天蚕丝白袍可以御寒,她唯一能想到法子,也只有这个了。
虞蒸蒸昨天一整晚没睡,栾殿外时而传来淅沥细雨声,犹如催眠曲一般,令她很快就生出了困意。
不知何时,她沉沉睡了过去。
雷雨一直持续到翌日清晨才褪去,容上感觉到手臂一阵酸麻,他皱紧眉头,缓缓睁开了双眸。
当他看清楚枕在他臂弯中熟睡虞蒸蒸时,他黑漆漆眸底隐隐浮现出一丝杀意。
他明明告诉过她,没有他命令,不准进来。
容上很厌恶她,十分厌恶。
她在蓬莱山这七年所作所为,经常会让他联想到那个为了爱情卑微到尘埃里女人。
她们是一样愚蠢,一样自以为是。
容上盯着她睡颜,缓缓伸出了苍白削瘦大掌。
杀了她,她和那女人都一样该死。
杀了她,他便不会再想起那女人。
杀了她,杀了她……
恶魔在耳边声声呼唤,她面容仿佛与那女人脸重叠在了一起,变得如此丑陋令人憎恶。
他指尖触碰到了她发丝,乌黑青丝瞬时间枯萎化成灰烬,他指腹向下轻轻压去,她头顶很快就秃了一小块。
她似乎是感觉到了不适,嘴里嘟哝着什么。
容上凑近了些,想听一听她临终遗言。
“大,大师兄……火葬场问你娘要几分熟?”
第14章
有冷风吹进了内殿,许是感觉到了凉意,她下意识往他怀里窝了窝,直到快将自己镶嵌了进去,才砸着小嘴停住了动作。
容上望着她搭在自己腰间手臂,眸光怔了怔。
她掌心散发着灼人温度,很热,很热。
是他从未感受过体温。
虞蒸蒸轻声嘟囔道:“大师兄别客气,吃屎,趁热吃……”
容上笑了。
她额间碎发毛茸茸,像极了那只黑狗,就连秃了一块头顶,都显得如此独特。
是了,她和那女人不一样。
殿外传来细微声响,他缓缓站立起来,唇边笑意渐冷:“修罗,擅闯栾殿该是何罪?”
修罗王不再躲藏,笑容满面走进了内殿:“我给王上传过信,不过王上未接。”
容上闻言,轻瞥一眼虞蒸蒸身旁通信镯,不冷不热‘嗯’了一声。
修罗王显然也看到了地上女子,他还记得她,她最近在鬼宗门出名很。
不光从鬼王手中活着离开,还拿到了鬼王鳞翅天蚕丝白袍,又是千百年来首个拥有灵力木灵根修士,想不让人关注都难。
她细腰盈盈,葇胰芊芊,若是平日他自然要好好观赏美人,可如今他还有比这更重要事。
修罗王试探问道:“昨夜雷雨阵阵,王上尊躯可有不适?”
容上懒懒抬起眼皮:“不适,孤险些死了。”
修罗王愣住了,显然没想到鬼王会这般回答。
千年前,每每雷雨天,都不见鬼王踪影,但他从未怀疑过什么。
可昨夜里,那人再次匿名来信,道是鬼王在雷雨天会神力尽失,犹如凡人,雷雨过后几日也会虚弱至极。
他连夜过无川河,想探一探究竟,到了却发现栾殿外设上结界,待到他攻破结界,雷雨已经停了。
如今他只能从鬼王言行举止中,判断此事真假,可鬼王如此干脆告诉他自己快死了,这很难不让他怀疑那人是骗他。
容上转过身来,面容懒散道:“孤要下人界几日,南海龙族若是来归墟山滋事,杀了便是。”
修罗王手心冒出冷汗,下属确禀告过,鬼王昨日杀了南海龙族龙王,搅得南海死伤无数。
鬼王能屠龙便也可杀他,他今日太过轻举妄动,若是昨夜那信是鬼王刻意试探,只怕他此刻已是身首异处。
他气虚垂下头,再没了方才硬气,低声应了一句,便找借口离去了。
容上望着修罗王离去背影,缓缓垂下眼眸。
龙脊髓还有八颗,若还寻不到那对母子……
不,他必须找到他们。
他微抿薄唇:“出去。”
没人回应。
容上踢了她一脚:“还未装够?”
虞蒸蒸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睁开了眼睛。
她也不想装睡,可她一醒过来就听见鬼王声音,这让她恨不得原地去世。
梦境里奶包很可爱,现实中鬼王是变态。
她好不容易圣母一次,可不想就这样丧命。
虞蒸蒸窜起身,拾起地上通信镯:“您听我解释。”
容上:“嗯。”
虞蒸蒸:“……”
他不是该说他不听才对吗?
她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她该怎么解释?
说她昨晚来送通信镯,听他喊她娘,她一激动就进了他梦境,一不小心看到了他悲惨童年,醒来后母爱泛滥就和他一起睡了?
真是令人头秃。
她挠了挠头,脸色蓦地一变:“我,我头发……”
容上:“嗯,秃了。”
虞蒸蒸瞪大了眼睛:“你干?”
容上:“嗯,你说梦话了。”
她崩溃看着他:“我说梦话和你揪我头发有什么关系?”
容上:“你说你想当河童。”
虞蒸蒸:“……”
在她暴走之前,容上将她和山水一起扔出了栾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