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在风雪之中传出去之后,东狄的士兵也开始放肆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一—”“可笑,北周军中都是软蛋!”那笑声如同狂风暴雪―般朝着北周砸来,令大周士兵感到气愤雅当,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跟这些东狄人决一死战。
萧璟在马上只抬起了一只手,就令自己身后那些群情激奋的将士停在原地。
对方说这么多,不过是想让他们中挑衅之计。
他既出来迎战,只要大周的士兵不主动向前,那么这些东狄人就会继续守诺,等着他们的后军过来才全面开战。
他们大周是在等,对面的东狄也是在等,两边都是在等,所以才能够拖得起时间。
“喝!”—杆口被挑飞出去,斜插在了地上,枪杆在风雪中摇晃着。
萧璟喘着气,这最后一个用枪者被他打败,就意味着今日的车轮战结束了。
那落败在他手下,被他挑飞了口口的对手用阴垫的双眼望了他片刻,才勒着缰绳调转马头:“驾!”他驱动着马朝东狄的军队走了回去,在路过那口口的时候,伸手一拔,就把枪从地上拔了出来。
“好!”东狄的前军统帅犹如在看戏一般看他们今日这对决,在萧璟再次把他的三名手下打败之后,甚至在马上拍起了手。
这般轻慢的姿态,引得大周军士朝他怒目而视。
但他却毫不在意,只对着萧璟说道:“算上今日,四皇子已经连赢七场了。”
萧璟感到自己的手在颤抖不止。
因为连日作战,他的身体已经超过负荷,今日又被两名力里型的对手痛击得双手麻痹不已。
如果方才这最后一名也是一个力里型的对手,那自己今日能不能赢下这一战还是未知数。
显然,对方还想继续看戏,所以才算着他的极限,在这最后一名安排了这么一个用枪的高手。
见他不说话,那东狄统帅说道:“四皇子的手现在已经使不上力了吧?不知道明日还是不是你亲自下场,来接我们三名东狄将士的挑战”萧璟道:“我知道东狄猛将被出,但只要我还有一战之力,我就不会退。明日我依旧会一人在这里,一人之力,足矣。”
他说着将手中的口口一横,目光平静地看着这些东狄人。
见他这般不受激,那东狄人的统领眯起了眼睛,在马上说道:“好,那便看四皇子能够抵挡过几日。收阵。”
萧璟在原地看着面前这些东狄的大军退回了他们扎营处,原本两军相接的地方如今再次空出了位置。
只见在那铺着白雪的冻原上,那些没有被完全掩盖的草木被铁蹄践踏得东倒西歪,在他们离去之后许久,风雪才慢慢将这些脚印重新填补上。
强撑过这一阵的萧璟也这才调转了马头,朝着己方的阵营回去。
铅云密布,将阳光都阻挡在云层之上,这边境的白天跟黑夜比起来,多的也不过就这么一点昏暗的光线。
军账中,外面的凤雪声被抵挡了大半,落到他们耳中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他们在这段时日熟悉的节律。
萧璟的虑口已经被震裂出血,军医正在帐中为他包扎。
众人虽然想说话,却都只能忍住,好不容易忍到军医为他包扎好,连忙问道:“殿下的手臂如何”萧璟看向军医,军医虽然面有难色,但却不得不实话实说:“殿下的手不能再像今日这般用力了,若是再这样勉强下去,只怕这只手臂会受伤严重,日后……落下后遗症。”
“你下去吧。”萧璟对他说道,军医朝他行了一礼,起身从这里退了出去。
在帐中的一众猛将群情激奋,有人一拍扶手,说道:“明日就让我老张上去会一会这些东狄狗!”他们在座哪一个比起做主帅的萧璟来,年纪都比他要大,在军中待的日子也比他长不知多少,身份跟他比起来更不知要差到哪里去。
可是,当萧璟在阵前跟东狄人对战的时候,他们却只能在后方看着,不能上去同他们对抗,一切都要由他们的统帅,他们的皇子替他们挡下来,这叫他们如何能够坐得住?
“张将军。”萧璟说道,“切匆冲动。”
他将那只用力过度,被军医告诫不能再这般上阵对敌,否则可能会废掉的手放在了身前,淡声道,“东狄人隐藏了实力,他们今日派上的还不是他们最强的战士。”
不是最强?
帐中众人听到这话,神色一僵。
萧璟道:“他们是为了通过羞辱我来羞辱大周,才会这样一日复一日任我们拖着。若是张将军上去的话,他们不会像对我这般手下留情。”
张将军瞪眼道:“那我老张便是死在阵前,也比在您的庇护之后做缩头乌龟要强!”同样的话,在之前张将军也说过,不光是他,在座的其他将领只要是比较臾不住话的,就先后在各种场合对萧璟表达过同样的意思。
在往日,萧璟都是对他们温和相劝,但是今日众人却见到了四皇子难得的强硬:“这件事不必再提。”
张将军还待说什么,萧璟就已经站起了身,朝着他一抬手做了个止住的动作。
他用的是军医方才为他针灸过的手,即便治疗过,这只手臂的痛楚也不是这么快就能够消除的,这一个动作就令他微微皱起了眉。
但除此之外,他没有流露出更多忍受痛楚的痕迹。
这眉宇间的沟壑只是让这年轻的统帅在众人眼中变得更加雅以违抗。
四皇子在过去的这些时日中展现出了足够的勇猛,而今日则在他们面前露出了他的另一面。
萧璟将目光从张将军身上移开,在帐中的一众将领身上扫过,对着他们说道:“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准妄动,这是军令。”
现在就是在等南齐大军先到,还是他们东荻更快一步了。
这样的时刻,已经是一触即发,在援军到来之前,他绝不允许出现任何的意外。
萧璟的声音沉了下来:“违抗军令者,杀无赦。”
第290章
“陛下今日可感觉好些了?”宫中的地龙烧得很暖,于贵妃坐在成元帝的床榻前,见躺在床上的帝王点了点头:“好些了。”
可虽然这样说着,于贵妃见他的样子却像是依然没有什么起色,自己陪在他身边同他说话,他也不过是强打精神,说了两句就露出了疲惫之色。
在这里陪了帝王片刻,服侍他用过汤药以后,她侧过头用手帕抹了抹泪,才轻声道:“陛下休息吧,臣妾先告退了。”
说完,她将成元帝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这才起身离开。
一来到外殿,她的大宫女就递上狐裘,为她披上。
于贵妃走到寝宫门口,看着外面的雪色,在门口伫立了片刻。
殿中的内侍为了阻隔寒气,很快又把寝宫的门关上了,于贵妃便站在廊下,感觉身上的狐裘也挡不住这冷气。
国不能一日无君,成元帝这样病着无法上朝,依照他的性子,很快就该立新君了。
想来这些时日时常见到宁王在帝王寝宫中出入,时常在这里一停留就是大半日,也该也是为了这件事。
她脸上未干的泪痕被这冷风一吹,就变成了刺骨的寒,也刺得于贵妃回过神来,脸上的哀戚褪去,变成了坚定的神色。
在夫君面前的哀戚是真的,可是要看着自己的儿子登上大宝的心情也是真的。
“走。”她原本对自己的大宫女这样吩咐道,不过大宫女才要撑起手中的伞,于贵妃就见到雪中来了人。
走在前面的是她的儿子,后面小跑着为他打伞的是他的侍从。
“等等。”于贵妃于是抬起了一只手,让自己的大宫女停下,站在殿门外看着自己的儿子过来。
萧琮也见到了她,他现在是刚办完差没多久,来成元帝的寝宫,要向在病中还为边疆忧心的父皇汇报。
“儿臣见过母妃。”
一来到宫殿门口,萧琮就要跪下来请安,于贵妃一伸手就扶住了他,说道:“别跪,地上京。”
他们母子之间哪里就用这样的虚礼了。
萧琮顺着她的力道站直了身体,他身边的侍从收起了伞,同于贵妃下跪请安,然后退到一旁。
于贵妃身后的大宫女也同萧琮行了一礼。
萧琮看着自己的母妃,又看了殿门一眼才问道:“母妃看过父皇了?”“刚出来。”于贵妃说道,“你父皇今日精神还是不大好,你进去之后多顾着他些,长话短说。”
“是。”
萧琮应了。
于贵妃抬手拍了拍他肩膀上落下的薄雪,然后微笑着望向儿子,道:“母妃那里炉子上正煨了驴肉,等见过你父皇了,就过来吃些驴肉,暖暖身子再出去。”
“儿臣遵命。”
萧琮知道她是在用这个借口叫自己去,是有什么事情要同他说。
这段时间因着柔嘉的事,京中生出了不少风言风语,于贵妃虽然不会过于放在心上,但也会想问—问情况。
萧琮看着她身边的大宫女撑起了伞,同她一起走入了这漫天飞雪之中,这才转身到殿门口,请人通传去殿中见成元帝。
贵妃宫中,小火炉上咕噜咕噜地炖着一锅驴肉。
肉的香味在温暖的室内飘散开来,于贵妃换上了轻便的衣衫,在自己的寝宫中耐心地等待。
外面的风雪越发大了,哪怕关着窗也可以听见寒凤呼啸的声音。
在京中风雪都这般'紧,更别提是边疆了。
等到锅中加了第二次汤汁,外面总算传来了宫人的通报,她脸上浮现出笑容,见到自己的儿子从殿外走了进来。
她宫中的宫人都向萧琮行礼,口称见过三殿下,大宫女接过了萧琮脱下的大燮,示意其他人跟自己一起出去。
于贵妃坐在原位,朝着自己的儿子道:“快过来吧,这驴肉炖得刚刚好。”
萧琮来到桌边,看着这一锅驴肉和满桌的小菜,脸上浮现出怀念神色。
还在王府中的时候,一到冬日他母妃就喜欢置办这样一桌,有时候父皇会同他们一起,更多的时候他是陪在还是成王妃的皇后身边。
于是,陪伴母妃的大多数时候就只有自己一人。
他坐下来以后,母子二人就像从前在王府中的时候一样,将其他的事情都放在了一旁,只在这寒冷的冬日品尝这一锅驴肉。
这锅驴肉的口味,萧琮没有吃出与从前太大的区别,但是于贵妃却在用了两口之后就放下了筷子。
她拿着手帕揩了揩嘴角,开口道:“从前在王府中做这道驴肉锅的厨子已经告老还乡,现在接替他的虽然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徒弟,但做出来的味道始终欠了那么一点。”
她既然说欠了那么一点,那就意味着今日这一桌的菜她是不会再动分豪了,萧琮于是也放了筷子,说道:“母妃要是想,儿臣可以让人再去把那厨子请回来。”
于贵妃对着他一笑:“只是为了吃这么一味驴肉,就去离京城上千里远的地方请厨子,这太过引人注目了,容易招来闲话。”
不过她停顿了片刻,又道,“但是,母妃相信总会有那么一天,就算是你把全天下最好的厨子都召进宫来,也无人敢置嚓什么。”
萧琮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
眼下离他们的目标越近,他的母妃便越是喜欢用这些隐喻的话来道出自己的期待。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于贵妃才闲聊似的问起了柔嘉:“她的病现在如何了?”“衡阳郡主给她看过,开了药方。”萧琮一提起这件事,就想起当日柔嘉状若疯魔的表现,忍不住一皱眉,“宫中的御医也去瞧过了,吃了药就安静许多。”
他没有说她的情况好转,只是说她安静许多,于贵妃听得出其中的差别。
这就意味着柔嘉这突然来的疯病没有好。
但是她好不好,于贵妃不在意,而原本会在意的萧琮现在也不打算在她身上多费这些心了。
“那日她那般失礼,没有得罪衡阳郡主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于贵妃道,也是幸好那位郡主心就只记挂边境的事,不同她计较。
她又想了想,问道,“宁王府那边,可递了消息过去吗?”“递了。”萧琮道。
柔嘉在出嫁之前是宁王府的养女,在变成养女之前,更是在宁王宁王妃身边作为亲生女养了十几年,于情于理都应当将她的病情同那边说一说。
不过也如萧琮所料,于雪晴派人去告知宁王府,宁王府那边也没有什么人来看,只是轻飘飘地回了一句,让刚妃要好好休养。
于贵妃一听这个宁王的养女娶进门,对自己的儿子毫无助益,只在心中摇头。
这么一个刚妃,还真是不娶更好。
只不过当初是萧琮执意要把人娶进门,于贵妃也不会去逆他的意,现在看着他因为谢柔嘉这番表现,也对她失去了从前的兴趣,这样便好。
于贵妃又是转了话题,问起了边境的情况。
萧琮在京中负责调配物资,往边境运输,对边境情况自然是清楚的。
于贵妃问起,他便将现在边境的情况简单地同自己的母妃说了说。
原本后宫不该管这些事情,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对着为自己谋划的母亲,他自然也不会隐瞒。
于贵妃听着他的话,脸上的神色似是陷入沉思,殿中一时间只有锅里的汁水在炉上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
他们母子二人在这里对坐,殿中的其他人就都被清了出去,殿门关闭,没有人可以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外面的风吹得窗上的纸发出簌簌的声音。
萧琮重新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块驴肉送入口中,见到自己的母亲脸上那若有所思的神色退去了,转眸看向自己,说道:“现在边境的情况都系于你四弟身上,他固然重要,但是他面临的境况也颇为危险。”
身为统帅,却要亲自下场去同敌对的将领对阵,而且东狄那边一直输给他们,普通的士兵肯定已经按耐不住想要扑上去同周人决一胜负。
萧琮咽下了那块肉,放下筷子说道:“南齐的军队就快要到了,四弟他是想要拖延时间,拖到南齐的援军来。”
只要能比东狄的大军先一步会合,他们四十万人之师就可以一口气把这二十万的前军吞下,拉近跟东狄人数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