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太子妃——小舟遥遥
时间:2020-10-01 09:22:49

  昭康帝面部肌肉抽动着,冷笑道,“三皇子。”
  他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宛若刀子般直直射向周皇后。
  周皇后的身子晃了晃,手捏紧了宽大袍袖里的匕首,面上却是慌张无措状,“怎么会是长洲呢?不,不会的。陛下,臣妾并不知此事,或许其中有什么隐情。”
  昭康帝问那禁军,“他们打的什么旗号?”
  禁军咽了下口水,道,“清君侧,诛小人。”
  “小人是谁?”
  “是…是兵部侍郎顾渠顾大人。”
  “呵。”昭康帝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看了一眼下首镇定自若的顾渠。
  顾渠也注意到昭康帝投来的目光,无所畏惧的迎上他的目光,坦坦荡荡。须臾,他上前一步,拱手拜道,“陛下,臣愿前去抵御谋反逆贼,以证清白。”
  还不等昭康帝说话,周皇后眉毛高挑,呵斥道,“你个曾经谋刺陛下的小人,有何颜面反诬皇子是逆贼!”
  顾渠只当没听见,身形都没动一下。
  见状,裴延也上前一步,肃色道,“父皇,儿臣请命随顾侍郎一同去,儿臣定会活捉裴长洲回来。”
  昭康帝坐在宝座上,板着一张脸,凝视着裴延,神色晦暗不明的,“延儿,你有把握吗?”
  裴延只觉得昭康帝看来的目光洞若观火,他的心往下沉了沉,面上却不显,只将头垂得更低,冷静道,“儿臣定不负父皇期待。”
  沉默半晌,昭康帝抬了抬手,语气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那你去吧。”
  此时已近子时,城门大闭,城外龙骁大营的驻军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赶来,宫中可用的精锐兵力便是宿卫军。
  裴延与顾渠骑着马,带领着宿卫军奔赴玄武门。
  昭康帝的气势还是很足的,他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寒风凛冽的刮过,黑暗中他的脸庞紧绷着,如雕刻般凌厉。
  有皇帝坐镇,其余人也不敢再喧闹。一时间,长乐殿一片寂静,只偶尔传来几声难以抑制的啜泣声。
  不多时,一阵激烈的厮杀声由远及近的传来,气氛也逐渐变得焦灼。
  青禾眼睫上还有泪,吸了吸鼻子,悄悄问着景阳长公主,“母亲,是太子哥哥他们回来了吗。”
  景阳长公主捏紧她的手,心里也拿不准,只将她往怀中抱紧了些,又看了眼护在她们身前的谢小公爷,心里稍微安稳了些。
  周皇后的心也紧紧地绷着,输赢在此一举了。
  凄冷的月光下,两队人马先后出现在长乐殿前宽敞的广场上。
  为首的是裴延与顾渠,他们身上都沾满鲜血,手中紧握着刀剑,驱着马飞奔着。
  而在他们身后,是一袭银盔甲的裴长洲,他领着一队精锐骑兵,紧追不舍。
  此时,裴长洲正拉满了弓,准备射箭。
  而那箭,毫无疑问的指向裴延——
  只是他的箭术算不得好,连射了好几箭,都没射中裴延分毫。
  不过他也不着急,他领着北城营这么多精锐,势如破竹,足以将裴延、小四小五,甚至于父皇,杀个片甲不留。
  长乐殿前的众人看着这穷追猛打的一幕,反应各异。
  昭康帝握紧了宝座扶手,面黑如炭,咬牙骂道,“孽子,孽子!”
  周皇后听到这呵斥声,也不再做惊惶状,精致端丽的脸庞上闪过一抹快感,紧紧地盯着那箭,心里期待得喊着:
  杀了裴延,杀了他!最好当着皇帝的面杀了他,让皇帝尝尝痛失爱子的滋味。
  与东宫站在一旁的官员,都替太子捏了一把汗,暗中祈祷着,太子殿下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眼见着裴长洲又一支箭射出去,青禾都吓得尖叫了一声。
  还好那支箭只擦过裴延的手臂,青禾松了口气,心头又庆幸着:还好表嫂提前回了东宫,否则她看到这场景,肯定要吓晕过去。
  谢小公爷眯起眼眸,弯腰拍了拍青禾的肩膀,“青禾,别怕。”
  景阳长公主拧紧眉头,轻轻呢喃道,“这局势…瞧着有些古怪。”
  谢小公爷道,“母亲,你也这般觉得?”
  景阳长公主颔首。
  还不等他们仔细分析,广场上的顾渠与裴延忽然夹紧马腹,加快速度,疾驰奔向一侧。
  下一刻,只听到一声冲天炮的啸叫声,划破长空。
  说时迟那时快,长乐殿四周突然涌现出无数黑衣弓箭手。
  宛若下雨般,无数支锋利的羽箭齐刷刷的射向广场正中央,其气势,锐不可当。
  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裴长洲带领的精锐部队,纷纷倒于羽箭之下。
  就连裴长洲本人,也被十几支羽箭,射成了刺猬。
  裴长洲不可置信的低下头,看着穿破身躯的羽箭,温热的血汩汩流出。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这些弓箭手都是从哪里来的?
  他难道就要这样死了么?
  极度的震惊与不甘中,他的耳边是羽箭冷冽的破风声、痛苦的喊叫声、短兵相接的金属碰撞声,还有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
  “长洲!!我的儿——”
  裴长洲扭过头,他看到华丽明亮的长乐殿前,他的母后正朝他这边看,她的面容因巨大的悲伤而变得扭曲狰狞。
  他一瞬间有些惭愧,他输了,母后该怎么办。
  母后,儿子无能。
  他从马上坠下,余光又看到自己的父皇,高高在上,肃穆威严,他分明看到他倒下,视线却没在他身上停留多久,慌张担忧的去寻另一道身影。
  裴长洲重重的摔倒地上,浓重血腥味在鼻腔与口腔弥漫着。
  在他焦距涣散的最后一刻,他顺着他父皇的目光看去——
  哦,是裴延。
  漫天火光中,裴延俊美的脸上是尽在掌握的自信冷静。
  这时,裴长洲的脑袋也清醒过来,原来这一切不过是裴延布得一个局!
  好一招请君入瓮,将他全部的势力一网打尽。
  愤怒、不甘、悔恨涌上心头,他死不瞑目。
  ……
  周皇后崩溃了。
  亲眼看到自己的儿子万箭穿心倒在一片血泊中,她心头那根名为希望的弦,“啪”的一声绷断了。
  痛苦满满的占据她的心头,只是此刻,她顾不上掉眼泪。
  强烈的仇恨冲昏了她的理智,她捏紧手中的匕首,疯了般朝着昭康帝扑了过去。
  “陛下!!!”
  “皇兄!”
  “舅父!”
  在场众人大惊失色,只见周皇后的匕首抵在昭康帝的喉管,那锋利的刀刃在月光下泛着泠泠寒光。
  昭康帝听到周皇后急促的呼吸声,眯起黑眸,沉声道,“皇后,你这是作甚?”
  景阳长公主也着急的呵斥道,“皇后,你疯了吗?你赶紧放开皇兄。”
  周皇后阴恻恻的笑着,“放开?放开可以啊。我儿子死了,得有人偿命才是!”
  她语气激烈地大喊着,“裴延,裴延呢?你们想要皇帝活着,就把裴延叫来!”
  此情此景,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广场上的叛军已经被全部诛灭,台阶上都堆满了一层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气,就连天上的那轮圆月,仿佛也被鲜血染就,泛着诡异的猩红。
  在这片死寂中,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众人下意识看去,只见一道高大修长的身影握着长剑拾级而上。
  他的衣袍沾染了大片的血污,俊美无俦的脸庞上也染着血,黑眸深邃如墨,周身强大的气势让人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在众人的心目中,太子一向是温润如玉、矜贵清朗的翩翩君子,他们何曾见过这样太子——
  邪戾阴冷,宛若从地狱中走出的嗜血修罗。
  裴延握着剑,走到昭康帝与周皇后面前站定,视线在那把匕首上停留片刻,随后徐徐的对上了周皇后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眸。
  他淡淡道,“皇后找孤?孤来了。”
  周皇后见他这副淡定自若的模样,心中更恨,咬牙道,“你这个心思歹毒的畜生,我要你给长洲偿命!今日你与你父皇,只能活一个。”
  说到这里,她扬起一抹阴毒的笑容来,对昭康帝道,“陛下,你平日是那样的偏爱太子,今日我倒要看看,你心爱的儿子,到底是会选择你,还是选择他自己。”
  昭康帝浓眉拧紧,眸中闪过一抹阴鸷,“周氏,朕看你是不想活了。”
  周皇后笑道,“周家被你抄了,长洲也死了,逼宫也失败了,你以为我还能活、我还想活么?陛下,黄泉路冷,臣妾怎么也得拉上你和太子作个伴啊。”
  她大笑着,手也因着笑声而抖了下,匕首立刻在昭康帝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景阳长公主被周皇后这笑激得浑身发麻,怒斥道,“你小心点,别伤到皇兄!”
  “这么一道小伤口算什么?我可怜的长洲,他身上中了那么多箭,你们有谁心疼了吗?”
  周皇后神色癫狂,说完,又直直的盯向裴延,“太子,做决定吧。只要你现在自刎,我就放了你父皇。反之,我带着你父皇一起去死!”
  裴延薄唇掀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的看向周皇后,“你要与孤谈判?”
  周皇后笑容一滞,隐约觉得不对。
  裴延道,“孤手中也是有筹码的。”
  说罢,他抬了下手。
  很快,两个士兵将五花大绑的裴灵碧推上前来。
  裴灵碧浑身发抖着,显然吓得不轻,待看到以匕首挟持昭康帝的周皇后时,她更是瞪圆了眼睛,被塞住的嘴里发出呜呜呜的闷声。
  一个士兵将裴灵碧嘴里的布取下,裴灵碧立刻大喊道,“母后,你这是做什么?你疯了吗,你怎么敢挟持父皇!”
  周皇后显然忘了还有个女儿,乍一见到裴灵碧,神色恍惚,随即又哭道,“灵碧,你皇兄他死了。”
  裴灵碧一阵大骇,心头却没有太多的悲伤,更多的是恐惧,“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日不是除夕吗,皇兄怎么会死,母后为何要挟持父皇?
  她关在殿里一个月的时间,外头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裴延冷眼看着这对母女,稍一抬手,手中的剑便架在了裴灵碧的脖子上。
  裴灵碧顿时僵住了,寒毛都竖起。
  裴延语气平静道,“皇后,你已经死了个儿子,还想死个女儿么。”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将裴灵碧吓得脸色发白,眼泪滚滚落下,声音因为过度紧张而嘶哑,“母后,救我,我不要死,我不要!”
  看着满脸惊惧、涕泗横流的女儿,周皇后一阵心痛。
  就算她素日里偏心裴长洲,可女儿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就在她神色松动的间隙,裴延猛一抬手。
  一道暗器“唰”的飞了过去,直直的砸中周皇后的手背。
  “铛——”的一声,匕首被打落在地。
  李贵伺机而动,带着两个太监赶紧上前控制住周皇后。
  不过眨眼功夫,周皇后就被紧紧地压倒在地,头上的凤冠掉落在一旁,精致的明珠串也断了,四散在地砖上。
  裴延快步上前,扶着昭康帝坐到一旁,“父皇,让您受惊了。”
  昭康帝摸了下脖颈,“无妨,是朕一时不备,才让这疯妇有机可乘。”
  被压在地上的周皇后见到这一幕,面容上满是嘲讽,癫狂笑道,“好一副父慈子孝的感人场面!呵,裴延啊裴延,你可真是蠢,你刚才就该让我杀了他,也算替你母后报了仇了!你以为你父皇是个什么好东西吗,是他害死了你母后,你还救他!哈哈哈哈蠢啊……”
  闻言,裴延眸光一凝,昭康帝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周皇后瞧着这父子俩的反应,笑出了泪。
  她刚才把匕首架在昭康帝的脖子上,他都始终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可现在一提起顾沅,他立刻就变了脸。
  可笑,真是可笑。
  还不等裴延发问,昭康帝先一步上前,狠狠地掐着了周皇后的脖子,额上青筋暴起,厉声道,“说!什么叫朕害死了沅沅?沅沅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
  周皇后被掐得脸色涨红,却依旧笑着,美眸中是孤注一掷的怨毒,“裴元彻,顾沅待在你身边,有开心过吗?我才没有害她,是她自己不想活了,我不过是把真相告诉她而已。”
  真相?
  昭康帝眉宇紧蹙,目光愈发锐利,“你都与她说了些什么。”
  周皇后痛苦的笑道,“我告诉她,她那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文明晏不是病逝,而是你杀的。我还告诉她,你一直对她与文明晏的孽种耿耿于怀,那孽种突发哮喘而亡,也是你一手安排的!”
  她回想十六年前,那个秋雨凄凄的午后,是大皇子第五个忌日——
  那一日,顾沅跪在佛堂前诵经。
  她流着泪跪在顾沅跟前,忏悔着,“皇后娘娘,臣妾对不起你,只是有一事,臣妾藏在心头多年,实在难以忍受良心的谴责。大皇子他的死,不是意外,其实是、是陛下安排的……陛下他一直厌恶着大皇子的身世,所以特地命令大皇子的贴身宫女,用沾了漆树花粉的帕子捂住了大皇子的口鼻,使得大皇子哮喘发作,窒息而死……
  当时臣妾就在花园假山后,亲眼目睹了这一切,臣妾真是怕极了,跑的时候不小心跌了一跤。那宫女发现了臣妾,便将臣妾押去了陛下面前。陛下命令臣妾不许说,否则便要杀了臣妾……臣妾实在不敢违逆陛下的意思,才瞒了这些年。可这五年来,臣妾经常梦到大皇子惨死的模样,臣妾真的瞒不下去了,呜呜……”
  她永远忘不了顾沅听到这番话后的表情。
  她瞧着心里痛快极了,险些没忍住笑出来。
  那个时候,顾沅的精神状态已经很差了。她推波助澜的一番话,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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