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光霁一本正经道,“没砸到脑袋,只砸到背上。”
他个高,换作青禾,估计是会砸到她的脑袋。
想到这里,许光霁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挡住了。
许闻蝉,“……”
深吸一口气,她咬牙道,“那你是被母亲催婚催到头发昏么?你才第一天见人家县主,你就要娶她,你你你你……啊,你何时变得如此孟浪了!她胆子本就小,你是要吓坏她么!”
许光霁蹙眉,有几分困惑,“我吓到她了?”
许闻蝉道,“废话。”
许光霁抿了抿唇。
许闻蝉拉着他,“走走走,跟我去向她致歉。”
陶缇这边刚安抚好连连受惊的青禾,见许家兄妹回来,青禾整个人又紧张的绷了起来,一张白皙的小脸也不知是被太阳晒得红,还是为刚才那突兀的求婚。
许光霁走到青禾面前站定,垂下头,拱手道,“县主,刚才是我唐突了。”
青禾咬了咬唇,声音软软的,“没、没事。”
许闻蝉赶紧将许光霁拉到身后,一脸歉意的朝青禾笑,伸手指了指脑子,“县主,我哥他这里不好使,天天在屋子里读书,把脑子闷坏了。我回去就教训他!”
说着,她先拉着许光霁告辞了。
谢小公爷那头拉着宝蓝衣袍过来赔礼,见许家兄妹不见了,怔了怔,“许家两位呢?”
陶缇道,“他们回去找大夫了。”
谢小公爷应了声,压着宝蓝衣袍与青禾赔了个罪,就放人走了。
陶缇见着青禾失魂落魄的模样,对谢小公爷道,“青禾可能被吓住了,你先送她回去休息吧。”
谢小公爷忙应下,带着青禾离开,陶缇和玲珑也往回走。
刚才许光霁舍身护着青禾县主的一幕,球场上不少人都看见了。等人一走,众人都忍不住议论起来——
“这许光霁平日瞧着文绉绉的话不多,没想到身手还是很了得的!”
“你不想想他是谁的儿子,定北侯啊!虎父无犬子!这许光霁与他六个哥哥一样,都是沙场上的猛将呢!”
“谁不知道青禾县主是景阳长公主的掌上明珠,他这回救了县主,要交好运咯。”
“嗐,可惜我没在青禾县主身旁,不然我肯定也会冲上去救的……”
“嘁,你说的好听,还不是看人家县主长得漂亮,背后还有晋国公和长公主这两座大靠山……”
马球场上多是儿郎,你一言我一语的,话题也越说越歪,最后就成了暧昧不清的浑话。
不远处坐着的周家三郎周绍辉,听到这些话,三角眼眯了眯,不禁摸了摸下巴——
撇去身份不谈,这青禾县主姿色还是很不错的。
那水嫩嫩的小脸,那盈盈不堪一握的小腰,还有那受惊的小可怜模样,真是越想越让人心痒。
………
翌日,便是雅集日。
所谓雅集,便是文人雅士吟咏诗文、谈玄论道的集会。
雅致清幽的园林内,放着一大张长桌,桌上除了摆着茶、酒、花、糕点果子,还摆着笔墨纸砚和书册诗集、棋盘、古琴等风雅之物。
陶缇除了对吃的有些兴趣,其他玩意并不热衷。
反正她身份摆在这里,在场也没有谁敢让她吟诗作对或是弹琴作曲的,她只要坐着赏花喝茶便可。
青禾和许闻蝉也先后来了,因着昨日的事情,俩人还有些尴尬。
不过聊了两句后,这一点点尴尬也很快化开。
不多时,诸位儿郎贵女们玩起了曲水流觞的游戏来——
酒杯顺着水流飘,飘到谁面前,谁就得作诗,若是作不出,就得罚酒。
陶缇作为年轻一辈身份最高的,端坐在上座,并不参与,只当个公证人。
游戏很快就玩了起来,井然有序的,有狗屁不通的诗,有堆砌词藻的酸诗,当然,也不乏文采斐然的佳作。
比如谢小公爷,他一首《咏竹》,念得在场的贵女们心动不已,裴灵碧更是恨不得将一双眼珠子黏在他身上。
再比如许光霁,一首《边塞词》,笔墨酣畅,字里行间透着刀光剑影与战场无情。
这一首诗,儿郎们的感触更深,纷纷颔首夸赞。
陶缇坐的高,视角也广。
她看到许光霁念诗时,青禾悄悄地抬起眼,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嘴角却扬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这副情窦初开的模样,让陶缇眉头一挑,乐了:这两人有点意思。
几轮游戏玩下来,在场众人几乎都喝了些酒,就算有没喝酒的,最后裴长洲端起酒杯,说了“欢聚一堂、共饮此杯”之类的话,大家也都喝了。
曲水流觞玩过后,众人三三两两的聚着,谈天说地,闲适自在。
青禾和许闻蝉手挽着手,往陶缇这边走来。不曾想一个端着茶杯的小丫鬟经过时,脚一扭,就往青禾身边倒去。
下一刻,一杯茶泼了青禾满怀。
“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小丫鬟面孔苍白,惊慌的跪在地上。
青禾的衣裙都是浅色,这茶水一洇,显得特别难看。
许闻蝉斥责了那丫鬟一句,又拧着眉看向青禾,“哎…都泼湿了。”
陶缇坐在亭子里,看到这边动静,刚想起身,就见裴灵碧走了过去。
裴灵碧狠狠骂了那丫鬟一通,又一脸关怀的看向青禾,“青禾妹妹,你这衣衫全湿了,赶紧去换一套吧。”
青禾垂着脑袋,到底是个小姑娘,脸皮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湿了衣衫,她觉得难堪,恨不得早点离开这,“嗯,那我先回湘竹馆。”
裴灵碧眸光一闪,忙拦道,“你住的湘竹馆离此处甚远,一来一回也折腾,前头有个紫英院,放着些更换的干净衣裙,你且先换着罢。”
青禾迟疑,雅集举办之处,的确离她的住所有段距离。
裴灵碧热络的劝道,“你身子骨本就柔弱,湿衣服穿久了,容易着凉。这样吧,我陪你一起去。”
青禾没立刻答,她稍一抬眼,正好看见对面的许光霁正往她这边瞧。
她眼睫微颤,含羞草般连忙将脑袋垂得更低,道了声,“嗯,走吧。”
裴灵碧唇角勾了勾,忙上前挽住青禾的手。
两人一走,许光霁快步走到许闻蝉身边,问,“县主有没有烫到?她这是回去了?她好像不太高兴见到我,看我一眼就挪开了,我要不要再找个机会与她郑重赔个罪?”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许闻蝉嘴角直抽。缓了缓,还是一一答了,“茶水是温的,她先去换衣衫了……至于赔罪,倒也不必,县主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只要你别再说那些奇怪的话就好了。”
许光霁浓郁的眉眼凝着。
许闻蝉也没理他,径直往陶缇那边去了。
凉亭之中,陶缇摩挲着茶杯,若有所思。
许闻蝉走了过来,咕哝着,“这两天县主也太倒霉了吧,先是险些被马球砸到,现在又是被茶水泼湿,这竹苑山庄是不是克她啊?”
听到这话,陶缇的心头忽的一沉——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一次是巧合,二次还是巧合?
而且这种“小丫鬟泼水,小娘子去换衣衫”的桥段……这不是宅斗剧的经典套路吗?
一想到这种套路后接的恶心剧情,陶缇彻底坐不住了。
她拂袖起身,眸光肃然,“玲珑,随我来。”
第90章
紫英阁。
“青禾妹妹,你先换衣裳。”裴灵碧指了个宫女伺候青禾,缓缓起身道,“我出去净个手,过会儿再回来找你。”
青禾蹙眉,问道,“我的丫鬟呢?”
她出门是带了个贴身丫鬟的,刚才还在,怎么进屋这一会儿,转身就不见了?
裴灵碧眯着眼,不动声色道,“噢,我让你那丫鬟沏茶去了,估计很快就回来了……你姑且先用我的宫女吧。”
青禾抿了抿唇,看着那身淡紫色的衣裙,想着早点换掉早点回去,便点了下头。
裴灵碧笑了笑,嘱咐宫女好好伺候青禾,就出了门,顺带还将门合上了。
屋内,那宫女老老实实伺候着青禾换衣裙,青禾也配合着换,可渐渐地,她闻着屋内的熏香气味,觉得胸口一阵发闷。
她平日也熏香,熏得都是上等的安神香,味道清淡雅致;如今乍一闻到这浓烈刺鼻的香味,她不适的扫了屋内一圈。
只见角落里摆着个紫檀雕蕉叶纹花六角式香几,上头放置着一个小小的景泰蓝三足象鼻香炉,青烟袅袅,香气浓郁又甜腻。
青禾皱眉,本想让宫女把这香给灭掉,但想着衣裳很快就换好,暂且忍了忍。
不曾想换上衣时,她的脑袋越发的昏沉,身子也不由自主的晃了两下。
“县主,您怎么了?”宫女担忧的问。
“这个香气味太浓,熏得我脑袋发晕。”青禾一只手撑着脑袋,疑惑的看向宫女,“你不觉得难受吗?”
宫女意识很是清明,摇头道,“奴婢并未觉得不适。”
青禾咬着唇,心道,难道是自己太娇气敏感了?
“赶紧换吧,换完扶我出去走走。”
“是。”
只是还没等衣裳换完,青禾就浑身发软,头晕目眩的,站都站不稳。
那宫女吓了一跳,忙扶着她在床榻旁坐下,“县主,您没事吧?”
青禾神思恍惚,脑袋靠在床柱上,有气无力道,“开窗子,透透气……”
或许是她声音太小,宫女没听见,只丢下一句,“您先躺着歇息,奴婢这就去找公主来。”
青禾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身子越来越热,眼前的一切渐渐的变得模糊、扭曲。
她看到那宫人跑了出去,看到门再次的合上……
——
紫英阁外不远处的假山后。
“阿缇,咱们这是做什么啊?”许闻蝉睁圆了眼睛。
“嘘——”
陶缇弯着腰,探着脑袋。
没等多久,就见裴灵碧脚步匆匆,神色得意的从紫英阁走出来。
陶缇心头一沉,果然不对劲!
许闻蝉也惊讶了,“怎么就二公主一个人?县主呢?”
陶缇直起腰,让玲珑跟自己去紫英阁一探究竟,又对许闻蝉道,“阿蝉,你在外面帮我们把风。要是我们一盏茶功夫还没出来,肯定是遇到麻烦了,你就去叫人来帮忙。”
虽然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但看这情况肯定不太妙,许闻蝉郑重颔首,“好,你放心。”
陶缇这边带着玲珑一路往紫英阁走,这么大一个院子,愣是没有一个人看守,更是让人生疑。
刚走到院子里,就见青禾身旁的丫鬟趴在内院的石桌上,昏迷不醒。
玲珑快步上前,探了下鼻息,又检查了下后颈,严肃道,“太子妃,人还活着,只是被人打晕了。”
陶缇拧眉,“先别管她,咱们快去找县主。”
紫英阁是个双层楼阁,上下屋子都有十几间,陶缇与玲珑两人分头开始搜——
等搜到二层时,有一间屋子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动静。
陶缇和玲珑对视一眼,赶紧往那间房走去。
房门从里头锁着了,在陶缇的示意下,玲珑猛地一脚踹开。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门被踹开一半,屋内正在脱衣服的男人也吓软了,鬼叫了一声。
牡丹屏风后,影影绰绰,一股甜腻的熏香扑鼻而来。
陶缇闻着这香味,强忍着恶心,带着玲珑冲了进去,“青禾!”
只见里间,青禾苍白着一张小脸,意识模糊的躺在床上,上衣有些凌乱,但还是完整的,并未脱下。
而她身旁的男人,光着精瘦干瘪的上身,裤子脱了一半,脸上带着潮红,虽然醉醺醺的,却不是全无意识,还知道赶紧穿裤子。
都不用陶缇开口,玲珑直接上前,三下五除二将男人拖到地上。
陶缇赶紧抱起床上的青禾,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颊,“青禾,醒一醒。”
听到她的唤声,青禾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呢喃道,“表、表嫂……香……香炉……”
“玲珑,香炉里可能有问题,你先装点香灰,咱们带回去分析。”陶缇沉着的吩咐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带青禾离开。”
“是。”玲珑说着,抬掌一个手刀将男人劈晕过去,又掏出块帕子,从香炉里头取出一些香灰装好。
看着地上晕倒的男人,玲珑问,“太子妃,这个人怎么办?”
陶缇对这个男人有点印象,好像是周家的儿郎?
刹那间,她脑中闪过无数的猜测,越想越觉得恶心。
就在她斟酌着该怎么惩罚这个猥琐男,门口倏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陶缇和玲珑皆是一怔。
玲珑一脸警惕,弓身出去查看。等再回来时,身后拖着个昏迷不醒、发鬓凌乱的女人。
陶缇,“???”
这个衣着、这个发饰……
她弯腰抬起那女人的脸,瞠目结舌,裴灵碧?
谁哪位绿林好汉做好事不留名,竟然把这货打包送上门了?
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陶缇看了看昏迷不醒的裴灵碧,又看了看被打晕过去的男人,心头登时冒出个想法,“玲珑,来,将他们俩放床上去。”
玲珑瞬间会意。
主仆俩一起将裴灵碧和周绍辉抬上床,还弄成拥抱的姿势,将锦被一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