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置好后,陶缇拍了拍手,哼道,“害人终害己。”
裴灵碧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周家儿郎也是个心术不正的猥琐货色。既然他们这么喜欢玩这种恶心人的手段,就让他们自食其果!凑一对互相祸害得了!
处理好后,陶缇和玲珑赶紧架着青禾离开。
许闻蝉那边见着她们出来,立马迎上前去,看着昏昏沉沉的青禾,她惊道,“天爷呐,县主这是怎么了?”
陶缇道,“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先回我的院子。”
她们前脚刚一离开,后脚就有宫女,带着大夫及丞相夫人柳氏等一行人往紫英阁走——
“县主突然说身体不适,大夫你可得好好给她看看。”
“县主就在二楼。”
一行人上楼,只见门虚掩着,唤了两声,里头什么动静都没有。
那宫女壮着胆子,伸手推了一下门,那门发出“吱呀”声,然后啪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宫女,“???
大夫及柳氏一干人等,“!!!”
众人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探头探脑的走了进去。
屋内有甜腻浓郁的香,屏风后的黑漆钿镙架子床前,浅青色幔帐垂下,地上放着两双鞋,一双黑色皂靴,一双大红镶珠绣花鞋。
众人脸色皆是一变。
丞相夫人柳氏心口猛跳,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面上只板着脸,吩咐那宫女,“你去看看。”
宫女忐忑不安的上前,掀开幔帐一角,看了一眼,双眸倏然睁大,“啊——”
她见鬼般的往后退,双腿一软,整个人跌在地上。
柳氏瞥了一眼,心头哼道,这小宫女倒蛮会演。
却听到那宫女讷讷道,“怎么会、怎么会……是公主?!”
柳氏神魂一震,大步上前,掀开幔帐。
这一看,她双目圆瞪,脸色陡然惨白,险些晕死过去。
………
夜色弥漫,漆黑的天幕间,无星也无月。
东宫,紫霄殿,灯火通明。
有月余没露面的顾风总算回来了,同时还带回来两个坏消息——
第一,顾老夫人酷暑难耐,病倒了,如今正滞留在秦州养病,可能要耽误一段时间。
第二,穆王夫妇及世子三人,“病死”在了洛阳牢狱里。
夏风从窗口呼呼灌入,一袭黑衣的顾风抱拳,沉声道,“穆王府之事是属下失察,连累了殿下的计划。”
裴延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淡声道,“风叔不必自责。”
顾风依旧埋着头,嗓音粗粝,“穆王一家就这样死了,殿下在洛阳遭得那些罪都白费了。”
裴延上前去扶,温声道,“无妨。”
顾风站起身来,刚硬的脸上依旧是深深地内疚。
裴延黑眸泛着冰冷,缓声道,“周家动作够快,胆子够大,心也够狠。他们这次虽然躲过了,却也讨不到好……那些明里暗里支持他们的人,见穆王最后落了个这样的下场,难免不会有兔死狐悲之感。”
他清隽的脸庞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慢悠悠道,“人心这种东西,难齐,易散。”
顾风愣了片刻,旋即恍然。
裴延走过去拍了拍顾风的肩,刚准备让他陪着自己下一局棋,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急忙忙的脚步声。
顾风眸子一暗,身形利落的一闪,躲在屏风之后。
外头,付喜瑞脑袋上的宦官帽子都跑歪了,气喘吁吁道,“殿下,不好了,出事了!”
裴延蹙眉,“怎么了?”
付喜瑞道,“太子妃她们回宫了!这会子正和景阳长公主在陛下的紫宸宫,还有皇后娘娘和三皇子殿下也都在!奴才听人说,景阳长公主去紫宸宫的一路上都板着脸,青禾县主哭哭啼啼的……具体发生了什么,奴才也不清楚,但看情况,好像不妙。”
裴延眸光一凝,沉声道,“太子妃呢?她可还好。”
“太子妃瞧着像是无碍,一直陪在青禾县主身边安抚着。”
裴延沉着脸,正准备起身,只听得窗外传来两声夜枭叫。
他抿唇,对付喜瑞道,“你先去准备轿辇。”
付喜瑞应声,忙下去了。
屏风后的顾风缓步走了出来,走到窗边,开了窗——
一道黑影利索的闪了进来,跪在地上,毕恭毕敬道,“殿下,风爷。”
裴延面如冷玉,黑眸眯起,“怎么回事?”
黑影将竹苑山庄的事简述了一遍。
裴延听到陶缇没事,脸色稍霁。
顾风听得眉头直挑,这皇宫果然是天底下第一污糟的地方,瞧着光鲜亮丽,实际上什么恶心事都干得出来。
“太子妃还是蛮有想法的嘛。”顾风评价道。
“她大概是孤的福星。”
提到陶缇,裴延眼底泛起柔和,薄唇微扬起,笑容玩味,“穆王府的事情摆平了又如何,周家这不是又送把柄来了么?孤的这位姑母,可不是好惹的。”
第91章
夜色浓重,从东宫到紫宸宫的一路上无比寂静,间或听到几声蝉鸣与蛙叫。
轿辇停在紫宸宫,人还没走进去,就能听到里头热闹的动静。
裴延缓缓下了轿辇,漂亮的桃花眸微微眯起,有戏可瞧了。
他轻掸了下长袍,直起肩背,大步走了进去。
景阳长公主的骂声极具穿透声,前头骂了些什么,裴延听不大清楚,等走近了,听到一句——
“哭,你还有脸哭!自己干出这些下作的事,现在反倒委屈上了?”
趁着景阳长公主换气的档口,李贵见缝插针的通报,“太子殿下到!”
乱糟糟的殿内静了片刻,在场的人都朝门边看过来。
陶缇的目光是最积极的,一下子就锁定住那道颀长笔挺的身影。
只见裴延穿着一袭竹青色宽松锦袍,系着一条浅色窄腰带,相较于白日的矜贵气势,眼前这副打扮很是闲适风流,宛若魏晋竹林里走出来的雅士。
裴延气定神闲的走进来,朝皇帝皇后和长公主行了礼后,自然而然的朝陶缇走去。
他那双黑眸直直的凝视着她,似是在问:你还好么?
陶缇弯起眼角,回答他:我没事。
两人并肩站着,借着宽大衣袖的遮蔽,他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
陶缇心头一暖,面上不动声色,小拇指却偷偷的划了下他的掌心。
小小亲昵片刻,俩人的注意力很快就回到了场上。
景阳长公主那边指着周皇后身边的裴灵碧又骂了一通,全程不带一个脏字,却骂的格外厉害,字字句句直扎人心窝子,周皇后母女及裴长洲,全程都被骂的不敢抬头。
等骂过瘾了,长公主缓了口气,转脸直直的看向上座的昭康帝,换了一副悲恸的神情:
“皇兄,我怀青禾这孩子有多艰难,你是知道的。我才刚怀上她,国公爷就领兵去战场了,我一个人挺着大肚子,又要仔细肚子里的孩子,又要惦记着战场上的国公爷,我容易吗?
后来,戎狄来犯平阳城,我那时都快八个月了,还穿着盔甲,天天在城楼转悠,跟那些戎狄兵硬耗着。我七天七夜没能好好睡一觉啊,青禾她差一点就保不住了!饶是这样,她生下来还是先天不足,小猫崽似的,那么小一个,连哭都没气力哭,我瞧着心里疼呐……”
说到这里,长公主哽噎了一下,拿出帕子按了按眼角,“我当时就发誓,我要尽我所能对青禾好,给她最好的一切,绝不让她受到半分委屈!”
她话锋一转,冰冷的目光宛若两道利剑,直直的射向周皇后母女,“不曾想我小心翼翼捧在手心上的明珠,回了长安,却被她们这般糟践!”
周皇后半边身子都僵了,一向引以为傲的表情管理都有些失控了。
裴灵碧更是惊慌,缩在周皇后身后,头皮一阵发麻。
她心里也委屈,也愤怒,也抓狂——
得知自己与三表哥睡在一张床,还被一群人给撞了个正着,她真是羞愤欲死。可还不等她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听人说,陶缇那个贱人带着青禾离开了竹苑山庄。
她自然是着急的,又着急又害怕,怕陶缇她们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跑去父皇和姑母面前告状。
她顾不上思考自己到底是怎么跟三表哥躺在一起,拉着自家皇兄就往皇宫赶,她得赶在陶缇她们之前,与母后商议出一个对策来。
她一开始掐准了青禾胆子小,这种有损闺誉的事,青禾也不好意思与人说。
但她没想到的是,陶缇不知道给青禾灌了什么迷魂汤,两人竟然真跑到长公主面前,把事情捅破了。
一开始裴灵碧还想用“受害人”身份买个惨,但景阳长公主压根不吃这一套。
平素里端庄雍容的长公主,此刻就像是一头愤怒的母狮子,眼睛里都喷着火,那阴寒的目光如利刃,恨不得将裴灵碧生吞活剥似的。
“皇兄,无论你是作为国之君主,还是作为家中长辈,今儿个这事,你得给我个交代。”景阳长公主定定的望向昭康帝,眸光坚定且无惧。
昭康帝脑仁突突的发疼,“……”
默了片刻,他的目光扫向周皇后的位置,幽深又冷冽。
周皇后宽大的袍袖下捏紧了拳头,指甲陷入肉里也不觉得疼,她知道昭康帝的心是偏的,就算灵碧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也是偏景阳的。
倏然,她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朝昭康帝行了个跪拜大礼,双手交叠在放在冰凉的地板上,额头贴着手,低低求道,“陛下,这次的事……是灵碧鬼迷了心窍,她一心想要撮合青禾与绍辉的婚事,好心办了坏事,她已经知道错了。”
裴灵碧见状,立刻“扑通”一声跪下来,泪光盈盈,“父皇,女儿知错了,女儿真的知错了……”
周皇后道,“陛下,看在青禾无碍,灵碧却、却……毁了名声的份上,还请你饶过她这一回吧。”
昭康帝嘴角紧紧地绷着。
见他不说话,周皇后转头看向景阳长公主,她依旧跪着,姿态足够卑微,语气也足够凄婉,哭道,“景阳,咱们都是做母亲的,我知道你心疼青禾。这事的确是灵碧做的不对,可咱们到底是一家人,青禾也是你的亲侄女……她这次已经得到教训了……你大人有大量,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就原谅她这一回吧,我替她向你赔罪,我给你磕头了。”
景阳长公主立马朝后退了两步,怕被碰瓷似的,柳眉倒竖着,“别别别,你可别跟我来这一套!”
周皇后满面愁容,一副十足十为儿女担忧的慈母模样。
陶缇在一旁看的叹为观止,这能屈能伸的态度,这说来就来的眼泪,这丰富饱满的情绪,要是生在现代,大满贯影后没跑了。
她不经意朝身旁瞥了一眼,只见裴延冷肃着一张俊颜,下颌线清晰,唇角噙着一抹冷冽讥讽的弧度。
看来裴延也看出周皇后的演技了。
陶缇心里甚是欣慰,往他身边靠了靠,继续当个安静的吃瓜群众。
就在两方僵持不下的时候,还是昭康帝打破了这僵局——
“都闭嘴!”
哭哭啼啼的周皇后,“……”
怒不可遏的长公主,“……”
昭康帝冷冽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周皇后身上,“既然你们周家这么想跟皇家结亲,便让灵碧嫁给周绍辉。”
周皇后身子一颤,陛下这前半句话,是认定这事是她安排的?
还不等她辩解,就听裴灵碧失控的叫了起来,“不,父皇,不,我不要嫁给三表哥!我不要嫁他!”
昭康帝狭长的黑眸中没有半分温情,冷声道,“你们都同床共枕了,不嫁给他,你还想嫁给谁。”
裴灵碧摇着头,无助又慌张的张望着,视线落在谢小公爷身上停顿了两下。
谢小公爷登时拧起眉头,丝毫不掩饰嫌恶的扭过了头。
裴灵碧脸色骤然白了,跟被抽了骨头般,肩膀垮下来,流着泪道,“总之我不要嫁给他,父皇,求求你别把我嫁给他!”
三表哥相貌鄙陋,生性风流,虽还未娶妻,暗中却玩过不少女人。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她的驸马呢!
景阳长公主嗤笑一声,“皇后,你看看,你之前在我面前把你侄子夸得那样好,现在你自己的女儿都跟他睡一张床了,她还死活不乐意嫁,可见你这侄子是何等的草包!”
周皇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压着心头的情绪,只直直的跪在昭康帝面前。
昭康帝被裴灵碧给哭烦了,不耐的呵斥道,“你不嫁周家,那就去戎狄和亲!”
这话一出,众人都惊住。
裴灵碧也止住了哭声,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昭康帝。
昭康帝不怒自威,用不容置喙的语气道,“朕给你两条路——
第一条,嫁给周家三郎,朕会将他外派当官,你与他一起去,无诏令三年不准回长安;
第二条,嫁去戎狄和亲,看在你为两国之间的邦交贡献一份力的份上,朕会给你准备丰厚的嫁妆,送你风光出嫁。两条路,你自己选吧。”
裴灵碧咬着唇,心口都在颤,她不想嫁给三表哥,更不想嫁给五十多岁的叶闾汗王!
“父皇,你这是逼着女儿去死吗?”裴灵碧红着眼圈问。
昭康帝拧着眉头,沉声道,“朕若不是念着父女之情,换做旁人,早就拖出去乱棍打死了。如今朕给了你两个选择,你非但不知足,还想用死来威胁朕?”
周皇后立刻听出昭康帝话中的杀意,她知道昭康帝这辈子最恨旁人用死来威胁他。
她赶紧上前,捂住了裴灵碧的嘴,“选!臣妾替她选了,让她嫁给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