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绮一愣,惊愕道,“你不知道?”
陶缇一头雾水,“我不知道啊,你知道?”
琼绮无语,翻了个白眼,“你十三叔的东西,你都不知道,遑论我个外人。我一开始还以为这是你们饕餮一族的什么神器,还等着你给我科普……”
陶缇接过那小小的翠玉铃铛,冰冰凉凉的,拿到手上好像跟寻常的玉器没什么区别,叮叮当当的挺可爱。
“我十三叔给你的时候,说了什么没?”她垂着脑袋研究着。
“他让我看你回不回现代,你要是回去的话,就不给你。要是你确定不回去,留在古代过完一生的话,就让我把这铃铛给你。噢对了,他当时说留个纪念啥的……不会吧,这玩意难道真的就一纪念品?”
琼绮诧异,心道阿缇家这位十三叔也太离谱了点。
陶缇,“……”
琼绮抬手摸了摸下巴,眯着眼回忆道,“可我分明记得,在地府你十三叔掏出这玩意儿时,这铃铛周围环绕着一圈浓郁的白色灵气。我当时还想着你十三叔还是心疼你的,拿了件神器给你……”
陶缇将那铃铛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的确没看出什么稀奇来,抿唇道,“或许咱们这会儿是肉体凡胎,所以搞不懂这东西怎么用的。晚些我慢慢研究。”
琼绮颔首,“也行。”
陶缇将那翠玉铃铛收好,又与琼绮简单聊了两句,就各自分开了。
……
是夜,延芳殿灯火通明,又逢菊花盛开的金秋,是以从殿外到殿内都摆着各种各样的菊花,就连殿内所用的宫灯、碗碟杯盏、桌几软垫、幔帐锦屏,都是菊花的样式。
中秋宫宴格外热闹,除了皇室,还有昭康帝亲近的文武官员及家属。
勇威候府出了个太子妃,位置也算靠前,勇威候与张氏一同出席,面和心不和的做着表面夫妻。
定北侯府功勋累累,满门猛将,是以位置也靠前。许闻蝉还是头次出席这样盛大的宫宴,与定北侯夫人坐在一块,浑身不自在。但见到陶缇后,她立马找到主心骨似的,心里也安稳下来。
大殿开始还嘈嘈杂杂的热络聊着,等殿外传来“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的通禀声,一瞬间鸦雀无声,众人纷纷换作一副肃然神色,起身行礼。
昭康帝一袭深黄色绣团龙纹长袍,肃着一张脸,看不出喜怒。他身后的周皇后则是端着雍容可亲的微笑,缓步的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同往上位走去,气场强大。
一番枯燥无味的开场白后,昭康帝示意开席,随着歌舞上演,气氛也渐渐放松下来。
菊黄蟹肥秋正浓,在这中秋之季,正是螃蟹黄满膏肥,品尝美味的好时机。
陶缇与裴延同桌,两人的面前上了一大盆的螃蟹,足有八个,黄澄澄的,瞧着就让人嘴馋。
玲珑动作麻利的拿着蟹八件将一只大螃蟹给拆散,露出里头洁白如雪的蟹肉与金灿灿的蟹黄。
蟹肉鲜嫩紧实,细细品味能尝出一缕清甜。蟹黄蟹膏的口感沙沙的,淡淡的咸香,有螃蟹独有的鲜美滋味,陶缇沾着姜醋吃得开心,三下五除二就干掉一只螃蟹,玲珑就继续给她拆。
裴延见她喜欢吃,散漫轻笑,“就这么喜欢吃螃蟹?”
“喜欢啊。”陶缇嚼着蟹肉,黑眸亮晶晶的,“螃蟹多好的东西啊,除了水煮,还能做许多其他的吃食,像是蟹酿橙、蟹黄汤包、爆炒香辣蟹、蟹粉狮子头、螃蟹炒年糕、酱香面拖蟹……真是怎么做都好吃!”
“那你喜欢吃就多吃些。”裴延眸中含笑,他尝过手中这个螃蟹后,便没再拿,盆中剩下的都让给陶缇吃。
看她吃的高兴,他也心里也愉悦。
偏生这时,上座响起周皇后的声音,“太子妃很喜欢吃蟹?”
陶缇一愣,抬头看去,就见周皇后笑得温和又关切,一副十足慈祥的模样。
陶缇拿帕子擦了擦嘴,斯文客气的答道,“这螃蟹滋味很是鲜美,儿臣是挺喜欢的。”
“螃蟹滋味虽然鲜美,但到底性寒,女子多吃,对身体无益,太子妃还是少吃为好。”周皇后笑吟吟的说着,目光意味深长的往她肚子扫了一遍,神色更为温和,“你嫁进东宫已有半年,与太子鹣鲽情深,本宫瞧着心里也欢喜。但若是能尽早添一位小皇孙,那就锦上添花,再好不过了。”
说罢,她转脸看向昭康帝,笑道,“陛下,您说是吧?”
换成别的事,昭康帝或许不爱接茬,但于太子的子嗣上,他面上不说心里却一直是盼望的。尤其是徐文鹤说了,太子的身体于子嗣无碍。昭康帝高兴的同时,也在考虑是否给东宫多添几个女人。
哪有一国太子守着一个女人过的?况且这陶氏嫁进来半年,肚子始终没动静。
可前两日他不过与太子提了一嘴,太子便坚决的拒绝了,昭康帝也不好强行塞女人,只好暂按下这心思,寻思着再给陶氏半年时间,若是明年还没动静,那他定是要给儿子添一两个良娣良媛。
昭康帝幽幽的看了一眼陶缇,沉声道,“皇后说得有理,过犹不及,寒凉的东西少用些。”
陶缇也不傻,自然听得出帝后这话,明着是关心,暗里却是催生。
她垂下眉眼,心里不服气,嘴上乖巧应下,“儿媳知道了。”
桌子下,裴延不动声色的捏了捏她的手,趁着给她夹菜的档口,低声安慰道,“没事,这会儿少吃两个,咱们东宫膳房也有许多,明日我让他们给你送几大篓,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陶缇原本还有点小委屈,扭头瞧见裴延包容又温和的笑,顿时觉得不委屈了,眨眼道,“真的?”
裴延弯起眼笑,“嗯,保管你吃撑!”
见夫君这样体贴,陶缇也笑开了,不再去想周皇后的事。
可周皇后才消停没多久,又忽然起了话头,“陛下,长洲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娶妻了。”
这话一出,裴长洲立刻坐直了腰身。
昭康帝黑眸眯起,淡淡的扫过周皇后,又扫了一眼下首的裴长洲,想到裴长洲出宫开府也有好几年了,且当妹妹的裴灵碧都订下了婚事,他这个当兄长的婚事至今没个着落,也是不妥。
沉吟片刻,他颔首道,“嗯,是该成家了。皇后,你可有什么中意的人选?”
周皇后温温柔柔的笑,“臣妾的确看中了一家。”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只有位置靠前才听得清。青禾县主是清楚听到这话的,一想到之前在竹苑山庄遇到的那些污糟事,她下意识的抿紧了嘴唇,小脸都白了几分。
景阳长公主察觉到女儿的异样,无比淡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陶缇这边也停下筷子,好奇的竖起耳朵,想要听听到底是哪家的小娘子这么倒霉,竟然要嫁给裴长洲这个渣渣。
只见周皇后笑意深深,稍扬起了语调,“臣妾听闻定北侯有一掌上明珠,名唤闻蝉,年方十六,生的聪明伶俐,品貌端庄……”
之后她还夸了一堆文绉绉的赞美词,不过陶缇一个都没听进去。
她整个人都懵了,满脑子都在重复“草”这个字。
安安静静坐在下首吃蜜瓜的许闻蝉,??????
聪明伶俐???
品貌端庄???
不是,她就吃个瓜,怎么就吃到自己身上了?
第109章
时间倒转至宴会前两个时辰。
甘露宫里,周皇后面色沉静看向裴长洲,“你别眼皮子浅,得放长远了看,若能与定北侯府结亲,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裴长洲捏紧拳,很是不甘心,“母后,上次秋狩你也是见过那许闻蝉的,她生的那么黑,那腰比我的还粗,嗓门也大,举止粗俗,没有半分温柔可言……这样的女人,怎堪当我的皇妃!说句难听的,与她同睡一张床,我都觉得浑身难受!”
周皇后蹙眉,“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我看那姑娘模样长相清秀,五官端正,就是皮肤黑了些,多养养也就白了。”
裴长洲见周皇后话里话外还朝着许闻蝉,脸色又青了几分,咬牙道,“我不要娶她!长安城里那么多花容月貌的淑女,母后为何偏偏给我相中了她!”
周皇后冷哼道,“长安城里那么多漂亮的小娘子,哪家有定北侯的实力强?他手握五十万禁军兵符,在西北声望颇高,如今回了长安城,在朝中的影响力也非同小可,极得你父皇的看重与信任……”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分析道,“定北侯暂且不提,就说他许家七个儿郎,没一个孬种,个个都是有勇有谋的猛将。日后若起战火,他们许家一门的将星能撑起大半边天!这样能耐的岳家,你有什么不满?”
裴长洲浓眉紧拧着,“母后你说的这些,儿子不是不知道,可……”
“可什么可。这许大姑娘是定北侯捧在掌心的明珠,若她成了你的皇妃,定北侯府还不得全力支持你?”
说到这里,周皇后斜了他一眼,“老话说,娶妻娶贤。你别总看脸蛋身段,要看妻族能否为你助益。等你顺顺利利坐上那位置,届时你凭着你的心意去纳妃子,我也不管你。只娶正妻这事上,你得听我的。”
周皇后这话有理有据,软硬兼施,真让裴长洲心思动摇了起来。
他心底盘算了一番,抬眼问道,“母后,你确定这婚事能成么?那个许闻蝉与太子妃交往频繁,太子妃怕是没少在她跟前说咱们的坏话。”
周皇后淡淡道,“女人嘛,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只要她嫁给你,你再对她温柔小意的哄一哄,一颗心不就偏到你这边了?何况,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你父皇金口玉言的赐婚,哪里还轮到她一个小丫头乐不乐意嫁。”
裴长洲一怔,旋即恍然,“母后,难道你打算今晚……”
周皇后抿了抿红唇,美眸眯起,“先在你父皇面前探探风,看看他的反应,见机行事。”
她深深地看了裴长洲一眼,神情和蔼,“长洲,你要相信母后,母后安排的一切,都是为你考虑的。”
裴长洲默然,郑重的点头,“儿子知道了。”
心里却暗自想着,娶就娶了,等他坐上龙椅当了皇帝,许闻蝉若是安分,他还能给她留个皇后的身份。若是不安分,左右废后也不是什么难事。
………
且说回宴会这头,许闻蝉整个人都懵了,手中捧着一块蜜瓜,一时不知该做出何种反应。
许家七位哥哥和六位嫂嫂也都怔住了,昨儿个母亲还在抱怨七弟与小妹的婚事,没想到今日,皇后娘娘竟然相中了他们家小妹,母亲这嘴是开过光的吧?
定北侯和侯夫人一阵恍然,很快回过了神,夫妻俩交换了个眼神后,侯夫人微笑道,“皇后娘娘,小女蠢钝,哪里担得起娘娘这般称赞,臣妇这当母亲的,听着都惭愧。”
“侯夫人莫要太谦逊。”周皇后笑得和善,又朝着许闻蝉轻轻招了下手,“来,闻蝉,你到本宫跟前来,让本宫仔细看看。”
许闻蝉,“……”
就很突然。
但皇后发话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恭敬的朝着帝后及景阳长公主行了个礼。
周皇后笑眯眯的拉过她的手,露出极其满意的笑,夸了两句,又转脸看向昭康帝,“陛下,这孩子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老实规矩,不骄不躁。不知陛下觉得如何?”
许闻蝉就很慌,她的手都在抖。
所幸陶缇和青禾一左一右的坐着,好歹给了她一点力量,不然她真想白眼一翻,直接撅过去。
陶缇看到许闻蝉颤抖的肩膀,不禁咬住了嘴唇,手紧紧地揪着锦裙。
得想个办法才是,她总不能看到阿蝉去跳火坑。
可是要怎么做?她总不能蹦出来大喊:我反对这门婚事吧?
就在她绞尽脑汁时,一只温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陶缇缓缓抬眼,对上裴延那双沉静如深潭的黑眸,他用眼神告诉她:别慌。
陶缇皱眉,还是紧张:不慌不行啊,再不想办法,如果陛下真的赐婚,那阿蝉这辈子就真毁了啊!
裴延装作帮她整理珠钗,稍稍凑到她的耳畔,轻声道,“且先瞧着。”
他那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侧,像春风拂过,痒痒的。
莫名的,陶缇也镇定了几分,朝他点了下头,转而继续盯着上头。
昭康帝平静的看了许闻蝉一眼,淡漠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深思,他沉吟道,“嗯,虎父无犬女,颇有几分定北侯的风范。”
许闻蝉,“……”我感觉你在内涵我丑,并且掌握了证据。
突然,台下传来“噗嗤”一声笑,像是憋不住喷出来的。
何人这么放肆?
众人看去,只见是青禾县主身旁的谢小公爷。
见众人目光都被自己吸引了,谢小公爷强忍着笑意,敛眸朝着昭康帝道,“舅父恕罪。”
昭康帝淡淡的瞥了一眼外甥,也不与他计较,只将视线放在定北侯身上,沉沉的问,“许爱卿,朕要与你做亲家,你以为如何?”
定北侯本要起身回话,被昭康帝制止了,他便坐着,魁梧的身形钢板一般笔直,声若洪钟,“陛下厚爱,臣本不该推辞。然小女愚钝顽劣,脾气骄纵,实非二殿下之良配。还请陛下与皇后为二殿下另觅佳妇。”
许家七位哥哥也都挺直了身板,齐刷刷的看向昭康帝,态度与定北侯一致。
昭康帝看着定北侯府的反应,有些不合时宜的想着,定北侯瞧着一粗野莽夫,却将儿子们教得很好,都说家和万事兴,他们府上兄弟和睦,又爱护妹妹,在人口众多的大家族中实为难得。反观自己的子嗣……
身在皇家,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能有多少兄弟情呢?
他不出声,众人也都吊着一颗心。
周皇后心里拿不准,生怕昭康帝不答应,忙补充道,“定北侯这话实在客气,本宫觉着你家闻蝉好。你莫不是看不上我皇儿,才这般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