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暴君今天病更重了——青花燃
时间:2020-10-01 09:25:57

  梅雪衣并不惧,她缠着他:“陛下是要成全我和沈世子泉下相会,还是……想听我叫你的名字呢?”
  她使了个小花招,把一件要命的事情,拆成了两个一目了然的答案。
  她的凭仗,就是他现在对她有执念、有不甘。
  他动了动眼皮。
  长睫在眼底投下了一圈鸦青的影。
  他笑了:“好。不杀。”
  她把口脂印在了他略嫌苍白的薄唇上以示奖励。
  他垂眸睨着她,用舌尖缓缓舔掉了鲜红花脂。
  “沈修竹说错了一句话。孤,不必倚仗任何人。定国公若敢有一丝异心……”他的声音缓缓沉下去,唇角浮起狂妄的笑意。
  梅雪衣暗暗在心里补了一句:‘自大。’
  他总算把大手从銮椅扶手上挪到了她的腰间,将她往怀中狠狠一扣。
  眼看一场风波就要消弥于无形。
  不料,被押在凤辇外的沈修竹按捺不住,忽然放声呼喊:“卫今朝!有什么只冲着我一个人来,放过她!”
  天之骄子毕竟年轻气盛,未婚妻被夺已是憋出内伤,今日又遭设计陷害,沈修竹已然有些神智失控。凤辇中的声音传不到外面,他难以想象梅雪衣在里面遭遇着什么,终是沉不住气了。
  梅雪衣:“……”
  卫今朝轻轻吐了一口气,沉声哑笑。
  他扶她起身,缓步踱出辇车。
  人间帝王不同寻常,他的身上环着一股难言的气势,阴森、威严、不可忤逆。
  黑袍泛着暗纹流光,站到阳光下,仿佛把九幽炼狱的气息带到人间。
  沈修竹挣扎着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落到卫今朝身上时,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站在这样一个人的身边,就连梅雪衣也觉得心头隐隐有一点发寒。
  他居高临下,沉沉瞥下一眼,满身肃杀的禁卫军也被压低了气势,齐齐垂首敛眸。
  “沈世子,对孤有怨?”君王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沈修竹额角青筋直冒。
  视线一转,看见梅雪衣团在华丽的雪狐绒大氅中,一张小脸娇艳又清丽,眸光潋滟,红唇欲语还休。
  心头那口气忽然就泄了。
  他扯了扯唇角,苦笑:“要杀要剐随便吧。”
  只要不伤害她就行。
  是他多虑了,这样的女子,放在怀里疼惜尚且来不及,谁会舍得伤她?
  “呵……”卫今朝低低地笑起来,“定国公府满门忠良,沈世子年少有为,假以时日必成国之重器,孤岂会忠奸不辨。方才之事只是误会,叫沈世子受惊了。”
  梅雪衣瞥过一眼。
  是谁要把人家剁得看不出红痣来着?这个男人的鬼话,真是一句也信不得。
  沈修竹愕然看着他。
  卫今朝笑容更加和煦:“孤知道,王后与沈世子自幼相识,是知交好友,时常在国公府紫竹林外谈经论道。今日,想必你们二人还有话要说,便去那里。”
  他温柔地执起了梅雪衣的手。
  “王后,孤昨日便说过,信得过你。去吧。”
  他轻轻抚着她,像是在抚一件最珍贵的死物。
  她抬眸看他,却看不进他的眼底。这个人就像一潭黑暗的深水,光芒连水面都照不透,并且深不见底。
  “去。”他垂着眸,哑声说,“想说什么,只管放心说。”
  梅雪衣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嗯。”
  她踏下辇车,走到沈修竹身边:“沈世子,走吧。”
  沈修竹紧紧蹙着眉,艰涩地向卫今朝施礼:“臣,告退。”
  *
  和沈修竹走在一起的感觉十分奇怪。
  傀儡会保留生前的习惯,沈修竹每一个细微的小动作,都让梅雪衣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从前,身边有‘竹’陪着。
  它是她的大杀器。
  最初她魔功未成,论实力还不如它。那个时候,它是她最大的倚仗。
  这也是她现在完全想不明白的一件事,当时究竟是用多狠的心、多强大的毅力来炼成了这只傀儡的?为什么自己竟毫无印象。
  她忍不住瞥他一眼、再瞥他一眼。
  沈修竹白皙的耳朵被她盯得通红。
  他的脸上清晰地流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端方淑雅、克己守礼的梅雪衣,只是进宫了三日,如何就变成了眼波流转的娇媚可人儿?卫今朝对她……都做了什么?
  两个人一路沉默着,进入肃穆庄重的定国公府,穿过重重拱门,来到梅雪衣毫无印象的紫竹林。
  卫今朝并没有派人跟随。
  沈修竹望着飒飒作响的竹林,半晌,开口问道:“他待你好吗?”
  梅雪衣下意识地想起了几个画面。
  呼吸微微一滞,她说:“很好。”
  “……那就好。”
  梅雪衣不知道卫今朝到底希望她和沈修竹聊什么。她有种奇怪的直觉,卫今朝好像在病态地、自虐般地盼着她红杏出墙,一旦她真的那么做,他就可以杀掉她——诡异的直觉,毫无来由。
  默了一会儿,她问:“你记得我们之间的所有事情吗?”
  沈修竹微愕,垂着头沉思了片刻,他郁郁道:“都记得。”
  梅雪衣不知该怎么问。
  犹豫了一会儿,她缓缓开口:“特别痛苦的呢,你有印象吗?你或我,特别痛苦。”
  如果他曾是傀儡‘竹’,那么炼制时候的剧痛烙印应该会留在魂魄中,就算借尸还魂也无法摆脱。
  沈修竹的肩膀晃了晃,艰涩地说:“你指的是……梅乔乔吗?”
  梅雪衣:“???”
  沈修竹苦笑起来:“我就知道你在意。雪衣,乔乔虽是庶出,但也是你的亲妹妹。她有心疾不能受刺激,这你是知道的,我和她真的什么也没有,你怎就误会那么深?”
  梅雪衣:“……”
  确实是她误会了。
  就凭这几句话,他已经丧失了做傀儡的资格。这种拎不清的男人,只会遭她厌憎。
  “‘竹’不是这样的。”她恍惚地笑了笑,转身就走。
  衣袖被牵住。
  “雪衣,你听我解释!”
  “放手。”她冷冷地说。
  沈修竹有些焦急:“乔乔其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只把我当兄长,从来没有想和你争什么。入宫前夕,你身边大丫鬟突发疾病去世,乔乔不是还把身边最妥帖的丫鬟红云送给了你么,她待你一片真心,你却因为我,对她抱有成见。”
  梅雪衣的眉梢轻轻一挑。
  哦,勾结金陵人,想要害她的贴身婢子吗。
  “原来是这样啊……”
  “雪衣,我不是怪你。”沈修竹叹息,“我知道,即便卫王没有下旨封你为王后,你也打算和我退婚了,虽然你还没说,可我……是有感觉的。我也知道,乔乔一日没有出嫁,你就会一直介意她,所以我已经替她留心着适龄的男子……”
  梅雪衣回眸看了他一会儿。
  不知为什么,听到梅雪衣早有退婚之意,她的心情莫名地松快了一些,大概是因为这个女人还不算蠢,让她感到欣慰。
  她微笑启唇:“沈修竹,你真是个好人。”
  他动了动嘴唇:“雪衣……”
  “可惜我不喜欢好人。”她凝视着他的眼睛,“我的男人,眼睛里只能有我,别说什么心疾,哪怕别的女人跪在他面前,万刃穿心,他也绝不可以低头看一眼。”
  她唇畔的笑容至艳至邪,他心头一凛,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松开了攥住她袖口的手。
  “雪、雪衣……”
  “叫我王后。”
  “你待我,真的没有任何情意了?”他的声音溢满了痛苦,“只是因为乔乔吗?可她是你的亲妹妹啊,我待她亲切,也只是因为你。她并没有对我说过任何越界的话,你看到的那次,是她心疾发作,我扶了她一下而已。这样你都不能容么?”
  梅雪衣脚步微顿。
  “去和你的乔乔好好道个别吧。”梅雪衣语气飘忽,“本宫……妒嫉成性,要对她出手了呢。”
  她走出了一段,妖精一般勾魂的尾音,仍萦绕在他的心头。
  
 
 
第6章 孤是昏君
  梅雪衣轻笑着,缓步踏上紫竹林旁边的青色鹅卵石小道。
  紫竹林的上方,天空仿佛特别蓝。
  蓝得像梦。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从前,手上总是沾着血,不是自己的血,就是敌人的血。如今自己干干净净,娇弱得就像一朵金尊玉贵的花。
  不过,蕊依然是黑的。
  那个叫梅乔乔的庶妹,招惹到她了。
  她把双手负在身后,唇角笑容渐渐扩散。
  她想通了一件本来不太合理的事情。
  昨夜那个阴灵声嘶力竭地向她报信,最终只说出两句话,一句是‘别信他’,另一句是‘他杀我’。
  寻常的人,死了便是死了,浑噩的魂魄复归天地,不复存在。
  只有怨气特别重或者执念难消的人,才能勉强维持魂力不散,凭借本能杀生,吸收被害者的魂力来稳固自身,逐渐变强,成为危害一方的厉鬼。
  而昨夜的阴灵,意愿那般强烈,心心念念惦记着向她报信,却只带来两个毫无价值的消息。
  昏君不可信、昏君杀了人,这种事情太显而易见了,没道理会变成执念。
  这不合理。
  从昨夜开始,梅雪衣的心头就一直萦绕着淡淡的疑惑。
  直到方才沈修竹提起,梅雪衣从前的贴身大婢女在入宫前夕暴病而亡,身边无人,于是庶妹梅乔乔‘好心’把自己最得力的婢女红云送给她、随她入宫。
  她忽然就明白了。
  昨夜看到的阴灵,根本不是跪在那里的婢子红云,而是那个入宫之前‘暴病’枉死的可怜人。
  它说的其实不是‘他’,而是‘她’——‘别信她,她杀我。’
  它不停地拨开身上的雪,是要告诉梅雪衣,别相信雪堆里的红云,是红云杀了它。
  只有抱着这样的冤屈和急切,才有足够的执念凝成阴灵啊。
  梅雪衣失神地笑了笑。
  这只阴灵恐怕也没有想到,在它向梅雪衣报信之前,昏君已经出手收拾了红云。
  真是恶人自有恶人治。
  念头刚一动,想起这个人,她仿佛就闻到了他身上独特的幽淡清香——身体已经对他有记忆了。
  梅雪衣微微蹙眉。
  “雪衣!”紫竹林边上的沈修竹恍然回神。
  他疾步追了上来。
  梅雪衣脚步不停,踏进了青色鹅卵石小道尽头的月亮石门。
  如她所料,昏君已坐在小石桌旁边的石墩子上等着她了,一身黑袍在阳光下暗芒流转。
  禁卫军静默地侍立在他身侧。
  “陛下。”她走向他,伸出了自己柔若无骨的手。
  他捏住她的五指,把她拽进了怀中。
  沈修竹冲至月亮拱门前,被两列禁军挡了回去。
  “雪……王后!王后!”
  “陛下抱我回宫。”她勾住昏君的后颈,媚眼如丝。
  他微垂下头,沙哑嗓音贴着她的耳廓:“这么多人看着!”
  “我不管。你还是不是昏君了?”她嗔道。
  昏君哑然失笑:“王后好大的胆子,竟敢当面骂孤昏君。”
  她用一双盛了春色和秋水的眸子定定看他。
  他难得地被她打败了片刻,避开她的眸光,道:“不着急。今日王后不是回门么。”
  梅雪衣:“?”
  卫今朝扬起一只冷白瘦削的手,轻轻动了下手指。
  片刻之后,乌泱泱一群人垂着首从侧门走进来,整整齐齐在庭院下方叩首。
  “陛下万安!娘娘金安!”
  卫今朝拍了拍梅雪衣的手背:“除了戍边的定国公之外,梅、沈二府,满门上下都在这里了。”
  梅雪衣:“……”
  听这昏君的口吻,怎么像是要抄家灭门似的。
  他温和地说道:“你生母沈氏早逝之后,幸得沈家人对你多有照顾,此次回门,是该顺便看看他们。”
  到定国公府来,是因为这个?
  梅雪衣垂眸掩下了异色。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昏君好像在手把手地替她引路,帮助她适应自己的身份。
  他这么简单一说,她心下便明白了,生母沈氏出自沈家,所以她和沈修竹才有了青梅竹马的表兄妹之谊。沈氏早年去世后,梅侍郎对这个嫡女恐怕不是很上心,这才需要沈家人多加照顾。
  这么一想,一个庶妹可以公然觊觎她的未婚夫沈修竹,身后恐怕少不了梅侍郎的放任纵容甚至推波助澜。
  梅雪衣从前的日子不太好过啊。
  卫今朝挥挥手,把沈修竹也放进了庭院。他惊疑不定地走到沈老太君身边,搀祖母起身。
  乌泱泱一群人陆续站了起来。
  梅雪衣放眼望去,谁也不认识。
  梅氏那一边,当头的是一个面容白皙俊秀的中年男人,不用猜,一定梅雪衣的生父梅侍郎。他的身后紧跟着一个艳丽娇弱的中年女子,不像妻,而像妾。妾室身旁有一子一女,庶子年岁尚小看不出什么,庶女年纪在十六、七,容貌清秀,肌肤极为透薄嫩白,眼角飞着红晕,时不时掩着心口轻轻地喘息,像一朵带雨的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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