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满莹润的额,微蹙的黛眉,小巧的琼鼻,桃花般的粉唇……
昏迷中的祝圆比平日多了股娇弱之感。
软弱无力,任人采撷……
不知不觉,谢峥停了下来。
这是祝圆。
祝圆现在在他怀里。
只要他……
只要他今晚将人留下——不,不需要。
只要他待会光明正大把人送回祝府,祝圆日后便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进他的后院。
若是这样,祝圆便再也无法与旁人相看,再也无法与旁人成亲。
她只能日日夜夜陪在自己身边,只能对他笑、只能与他说话、只能在他身下……绽放。
压抑多日的情绪、汹涌的欲潮瞬间淹没了谢峥理智。
他用力拥紧怀里人儿。
低头,狠狠攫住那桃色粉唇——
“啪——”
巴掌声响彻室内。
候在外间的安瑞吓了一跳,急忙望过来,看到内间场景,登时头皮发麻,忙不迭再次低下头装死。
不知何时醒来的祝圆给了谢峥一巴掌,然后脱力倒回他怀里。
被扇得歪过脸去的谢峥一动不动。
半晌,谢峥慢慢转回来,阴沉地看着她:“你打我?”
浑身乏力靠着他的祝圆勾起唇角,回视他的目光带着厌恶和失望:“无耻!”她怒极而笑,“我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你谢峥会做出这等卑鄙无耻的事!”
谢峥怒道:“你以为是我做的?若不是我——”
祝圆怔了怔,继而怒道:“那又如何?”杏眼几欲喷出火来,心里说不出的委屈,“你与歹徒有何不同?趁人之危,下流!”
谢峥大怒:“我这就让你看看什么叫下流!”俯身,用力亲下去。
“唔——”祝圆又惊又怒,拼命挣扎。
“嘶——”被咬的谢峥吃痛,铁钳似的手臂更是丝毫不放松。
既然嘴巴不能得逞,他索性往下。
祝圆惊恐:“不要——”
谢峥听而不闻。
湿热气息一路下行,从耳侧到颈侧。
祝圆僵了僵,停下挣扎。
“王八狗蛋……”
有什么湿热的东西沾湿了他按住祝圆脑袋的手心。
谢峥动作一顿。
下一瞬,掌下传来动静——
“不要!”谢峥目眦欲裂,一把捏住她两颊。
祝圆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颔齿依然用力。
谢峥脸色惊惶:“不要,我错了,不要!”
祝圆闭上眼睛,颔齿力道终于松开些。滚烫的泪水不停滑落,炙烫了谢峥的心。
咬舌死不了人,她就是故意的。她就是赌谢峥会放开。
可他真放开了,她心里又更为酸涩……
许久,祝圆再度睁开眼,定定地看着他。
谢峥意会,急忙松开她,飞快退下床榻,神色紧张地盯着她。
祝圆慢慢爬坐起来。
谢峥握紧拳头。
祝圆深吸口气:“送我回去。”她冷声,“不许声张。”
“……”
缩在墙角大气不敢喘一声的安瑞看了眼脸色铁青的谢峥,小心翼翼站出来,忍着主子千刀万剐般的瞪视,小声道:“三姑娘,车马已经备好了,您的丫鬟也醒了在外头等着,您看您要不要换身衣服再走?”
祝圆松了口气,低头检视一番,摇头:“不用了。”然后致谢,“有劳公公了。”
“不用谢不用谢,都是主子安排得当的。”安瑞已经不敢看自家主子的脸色了,“姑娘,咱家扶您下来。”
祝圆动了动手,摇头:“不用了,我好多了。”慢慢爬下床,看也不看谢峥,径自往外走。
安瑞瞅了眼宛如石雕的谢峥,缩了缩脖子,快步跟上去。
***
回到祝府,已经接近戌时三刻,张静姝竟然丝毫没有紧张,还问她还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祝圆有点懵,小心翼翼答道:“不用了,都吃过了……”都这个点了,若是说没用,更惹人怀疑。
“知道你肯定用过了,我这不是怕你没吃饱嘛……既然不饿,那就赶紧去洗洗歇息吧。”
“哦,那,娘亲晚安。”
张静姝摆摆手,径自逗弄小娃娃去了。
祝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退出来后,便悄声叫同样懵然的夏至去打听是怎么回事。
她则领着低头不敢多说一个字的小满回了院子。
刚进屋子,便看到桌上摆着一个食匣。
祝圆顿住。
她娘才问了她吃饭的事儿,这食匣必然不是她留的……还有谁能如此神通广大弄东西过来,压根无须再想。
祝圆暗叹了口气。
待夏至回来,祝圆才知道,谢峥也不知什么时候找秦家老夫人帮忙,传话说她今儿出门马车坏了,恰好遇到祝圆搭了把手,送她回去,她便顺势让人留下用顿便饭,以示感谢,改天再送份礼儿过来云云。
祝圆沉默。
这家伙,明知道他们俩没有结果,为何还要……处处照顾她?
……
等等。
今天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人埋伏她们?
都怪狗蛋,害她完全忘了问问怎么回事。
不过当下不是探究事情的时候,惊慌一晚,她身心俱疲,沐浴更衣过后便倒在床上。
一觉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他们正吃早饭,绿裳快步进来,与张静姝耳语了几句。
“什么?邱志云死了?”
第091章
“……这篇行书诗贴老夫珍藏多年, 今日能得殿下赞誉,更是幸甚!”徐从怀小心翼翼将帖子收起,放进垫了锦缎的匣子里, 轻轻盖上, 再亲自抱起来, 放到墙边博古架上。
谢峥看着他动作, 谦虚道:“我不过一介小子, 有幸赏到传世书贴,已是欣然, 徐先生无需太过谦虚。”
昨夜里祝圆那一巴掌,其实让他的脸浮现了五道红痕——可见祝圆有多用力。
祝圆离开后,安瑞便第一时间找来药膏,替他上药。所幸因为经常遭遇刺杀, 他常去之所都会囤着药物,区区消肿散瘀药膏, 更是不在话下。
今晨醒来,红痕已消退无踪。
他顿时松了口气。
倒不是担心于形象有损。只是他身为皇子,脸上出现掌印, 他不追究, 多的是人会追究, 若是挖出祝圆……事情便糟糕了。
言归正传。
虽然掌痕消失了, 可他心情依旧欠佳。
原本他可以不出门。
只是,恰好前两日他接到了翰林院徐丛仁学士、也即是面前这位老先生的帖子, 邀请他前来欣赏一篇前朝留下的草书诗帖。
若是其他人,他早就借故推了不去。
可偏偏是这位徐丛怀大人。
徐从怀, 翰林学士, 正五品, 主管文翰,备皇帝咨询问策。实权不高,但直达天听。
上回的标点之事,也是得他起头,现在翰林已经在起草标点符号的使用规范指导,没有意外的话,年底前便会下发到各州府学习,日后公文书写皆以此为范本。
最重要的是,他没记错的话,徐丛怀将会在承嘉二十二年的时候,一跃成为文华阁大学士,进驻内阁。
还有十年。
故而,即便情绪欠佳……他仍然依约前来。
听了他的话,徐丛怀捋了捋长须:“殿下也无需过谦,您那手楷书在老夫看来,也是相当不错。以您的年纪,倘若能坚持练下来,后人必定也会对您的帖子趋之若鹜。”
谢峥朝他拱了拱手:“先生过誉了。”他习字多年,不过是比别人多得练了些年份罢了。
徐丛怀摆手:“习字者众,能坚持者少。老夫记得,您仿佛每天都会练字?”
“若是遇上事多,也是要停上几天。”
徐丛怀笑呵呵:“换言之,若是无事,您必习字?”
谢峥想了想,点头。
徐丛怀赞赏地看着他:“殿下好学。”勤奋得不像一名皇子。
谢峥语气谦逊:“图个宁神静气罢了。”
徐丛怀笑了笑,转移话题:“帖子赏完了,殿下可有兴趣赏赏老夫亲自打理的菊花园?”
“荣幸之至。”虽不知这位徐丛怀搞什么鬼,既然他有意交好,谢峥自然不会推拒。
俩人遂移步小花园。
这处院子不大,外围栽了数株矮松,园中全是各色绽放的菊花。
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满园金蕊,确实怡人。
谢峥赞道:“先生雅兴。”
徐丛怀笑得得意:“旁人是诗词书画,老夫是诗词书花。所幸都不负所望。”
他的书法在文人中也是属于一贴难求的。
“……这是西湖柳月,花瓣大,微下垂;花色明快,如皓月临水,故称为西湖柳月……”
谢峥安静地随他赏看盛放的菊花,安瑞等侍从安静地跟在后头。
行至园中西北角的月亮门处,徐丛怀驻足,指着拐角处一盆盛放的艳菊介绍道:“这是香山雏凤,花瓣抱团,外瓣展开如匙,红白复色,盛放之时,既高雅又美艳,宜家宜室,是不可多得的极品。”
谢峥不解:“既然名贵,为何——”
话音未落,便见月亮门另一侧走来两名姑娘。
一主一仆,一前一后,手挎花篮款款而来。
打头的小姑娘约莫十五六岁,头上是缀红金枝步摇,身上是红白复色华丽裙裳,肤白如皎皎明月,唇红如灼灼烈焰,袅袅娜娜,风姿绰约。
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与他们面前的香山雏凤,相得益彰。
谢峥的视线一扫而过,淡淡收回来。
徐丛怀自然也发现了,一脸诧异地问道:“依蕊?怎么过来了?”
那姑娘已走到月亮门前了。她朝徐丛怀福了福身:“祖父。”眼眸完全不敢往谢峥方向扫一眼,轻声细语道,“桐华院有客来访,祖母让孙儿过来采几枝菊花回去摆盘。”
“我这儿正跟三殿下赏菊,你且回去回她,改明儿再送盆菊给客人赔不是。”
“是。”徐依蕊再次福身,“孙儿告退。”
“去吧。”
徐依蕊这才起身离开,转身之际,才偷偷看了眼徐丛怀身边的谢峥。
谢峥的视线定在身前的香山雏凤上,仿佛其华丽芬芳让人难以移目。
匆匆一眼,已足够徐依蕊看清他的外形容貌,收回视线之时已是双颊飞霞,艳若桃李。
目送她离开之后,徐丛怀仿佛才恍然醒悟,一拍额头:“哎呀,瞧我,都忘了让她给殿下见个礼了。”
谢峥顿了顿,道:“无妨。”
徐丛怀不经意般感慨道:“我家这孙女儿啊,再过三月就满十六了,还没找着人家,家里人都急得很,天天不是出门做客就是请人回家的。哎,让殿下看笑话了……”
看到徐依蕊之时,谢峥便明白徐丛怀今日为何而来了——他是想要与自己结亲。
十年后的文华阁大学士,想要将嫡孙女嫁给他。
他这辈子行事与上辈子大相径庭,不说别的,名声确实好了许多,上辈子艰难十数年才获得的文人尊仰,如今不及弱冠便已拿下。
倘若他应下了徐丛怀的话,将来必定如虎添翼。
徐依蕊面若芙蓉,颜比秋菊,容貌便配得上母仪天下,再有徐丛怀的教导指点,学识修养必定有过人之处。
当他的正室绰绰有余。
上辈子这位徐家嫡长孙女,似乎是嫁到了侪川望族,远离皇权……若是他应下了此门亲事,京中诸位皇子,连与吏部左侍郎联姻的谢峸也望尘莫及。
掩在袖下、捏成拳的手用力得指节发白。
只要他应下……
思绪急转,不过片刻功夫。
谢峥终于慢慢开口:“一家有女百家求,先生门风端正、家学有渊,贵孙女必定能找个妥帖人家。”
完全是客套之话。既不叫徐姑娘,也不赞徐姑娘,更没有接着话题往下聊,比如问问谈了哪些人家,比如有什么要求……只提徐丛怀,婉拒之意袒露无遗。
话音落下,谢峥竟觉浑身一松。
徐丛怀笑容微敛,继而失笑:“嗨,我跟您聊这个作甚,走走走,我们接着赏花,赏花呵呵~~”
安瑞惋惜地看了眼月亮门另一边,心里大叹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啊~~
***
出了徐府,坐进马车里的谢峥长舒了口气。
“主子?”安瑞轻声请示。
谢峥摆手:“去秦府。”昨夜里托秦老夫人帮了忙,今儿得去解释解释了。
“是。”
谢峥闭上眼睛。
安瑞看他搭在膝上的手指轻轻慢慢地一点一点,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他家主子在思考重大问题的时候,便会这样。
一路安静不语,秦府很快便到了。
谢峥从侧门直接进入秦老夫人院子。
提前接到消息的秦老夫人已经将屋里下人遣开,只留了心腹丫鬟一名伺候茶水。
看到谢峥后,她忙不迭便问:“昨夜里发生了什么事?你是不是跟那位祝家姑娘……”她欲言又止。“你可不能做那等、那等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