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夫人自嘲道:“哎呀,这小子读书读傻了,大家莫要见笑。”
祝老夫人摆手:“哪里哪里,这说明您家里规矩好。”
被夸规矩,刘夫人自然高兴,看了眼自家傻儿子犹自呆坐着,赶紧骂他道:“刚赞了你呢,怎么还傻坐着?祝姑娘来了你也不赶紧给人行个礼?”
刘新之急忙站起来,朝前面方向拱手作揖:“抱歉,小生失礼了——”
众人哄笑。
刘新之茫然,弯着腰不敢动。
刘夫人笑骂道:“你朝谁行礼呢?”
祝圆也忍俊不禁,忍笑提醒道:“刘大哥,我在这边。”
发现声音从自己右侧传来,刘新之急忙起身,转过来,再次行礼:“见过三姑娘,小生有礼了。”
这回声音小了许多。
羞赧的。
并不仅仅是因为行礼闹了乌龙。
适才转身,惊鸿一瞥间,他已然看到堂中那抿唇浅笑的娇小美人。
祝圆也看清楚了这位与刘夫人有几分相像的刘新之。
她福身回了一礼,轻声道:“见过刘大哥。”
不错,比狗币狗蛋描述的要好多了。
第088章
见过刘新之, 确定不会难以接受甚至还接受良好后,祝圆便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狗蛋曾说过,这位刘新之喜欢去喝花酒。
当时她正是因此才跟张静姝说这人算了的……看过刘新之之后, 她对谢峥的话已经不太信任了。
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呢?
她便委婉地跟张静姝提了几句,得看看他的朋友是什么人,人以类聚, 朋友什么德行,本人大体也跑不开。还有读书人大都喜欢吟诗作对,会不会喜欢到处附庸风雅。
如此这般。
张静姝笑眯眯点头:“放心,早就安排人去打听了,还得多看一段时间, 稍安勿躁。”
祝圆登时松了口气。也是, 这年头讲究门当户对, 也讲究姻亲关系。这亲事一结,大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遇到品性败坏的,那就不是结亲是结仇了。
她娘出自侪川望族, 对品性家风这块尤为重视,岂会遗漏了这个。
有她娘出马, 结果很快便出来了。
刘新之确实有几名好友, 隔三差五也会聚一聚, 聚会地点不是茶馆便不是诗社, 有些确实是会有唱曲的歌姬出没, 但那些都是茶馆请来热场子的,与那青楼倌阁里的又大不相同。
而且, 刘新之等人在里头也确实是规规矩矩, 并不会因为有歌姬便各种放浪。
这样一来, 祝圆母女都放心了。
在与刘家试探的过程中,张静姝也没漏过其余几家,逐一看过后,还是刘家的刘新之最靠谱,如今跟了许久都没有发现问题,张静姝与祝圆商量过后,便暂定了刘家。
只等她寻个时间去章口与祝修齐商量商量了。
短短几个月便敲定对象,祝圆心里也不知是个啥滋味。
那位刘新之跟她爹有几分相像,希望好相处。
至于狗蛋……就当这丫是给她发工资的老板吧。
这日,祝圆照例去玉兰妆,她要看看入秋后的新品销售情况。
祝圆作为玉兰妆的实际管理者,是直接将现代的管理模式照搬过来的。
比如会议。
跟现代大部分公司一样,玉兰妆每隔七日便得开一次周会,每月又一次月会,季度还有季度盘点,半年、一年自然也得做总结和规划。
祝圆现在不比在芜县,早上得跟家里人吃早饭,还得去祝老夫人院子说话,遇到有客人,还得留着陪午饭。
好几次她定好开会时间都被这些杂事扰了,索性将会议时间统一定在午后。
平日的例行周会,一两个时辰顶天了,开完会祝圆还能去聊斋溜达一圈买点书。
若是遇到月会、季会,事情再一多,她几乎都要开到酉时。
只那么几次,祝老夫人及王玉欣都有微词了。张静姝没法,只得提醒她不要太晚回来,入秋了,进入酉时天都开始暗了,她一未婚姑娘家,在外头待到这个点,总归是不妥。
简直窒息。
这一刻,祝圆陡然生出股赶紧出嫁了事的冲动。
好在只是冲动。
嫁人了虽然是比小姑娘好些,但谁知道婆家规矩是如何呢?只看她娘,接了帖子出门,都得去跟祝老夫人请示。
唉……
扯远了。
这日,祝圆开完例行周会后才不过申时初,她伸了个懒腰,道:“去聊斋买几册数,家里的书都看完了。”
小满自然没意见:“姑娘您看书的速度真快,前些日子不是才搬了一摞书回去吗?”
“现在书册便宜,聊斋里这么多书摆着,不多看几本我心里惦记着慌。”
马车已经提前通知好候在侧门外,一主一仆边聊边走出去。
“那也不必——”
“祝姑娘。”惴惴不安的男中音陡然从右侧传来。
祝圆主仆惊赫,齐齐退后一步。
一名身着窄袖长衫的年轻人站在墙根下灼灼地看着祝圆。
是邱志云。
祝圆皱眉,不想理会,便打算带着小满直接上车。
她脚步一动,邱志云便急忙追过来。
熟练地拦在她面前,邱志云眉峰紧皱:“祝姑娘,你为何不应我们家帖子?”
帖子?哦,帖子。这段时日他们家确实接了几回邱家帖子,全都被张静姝借故婉拒了。
只是小事,这人怎么问得……
加上路被挡了,祝圆自然不高兴,皱眉道:“邱公子,话不可乱说。你家里送过来的帖子,是送到祝府,送到我祖母或者我娘手上,如何会送到我手上?接还是未接,我更不知道。你贸贸然在此拦我,是否有欠妥当?”
邱志云似乎有点着急,不回答,还把话题拐到相看之事上:“上回我娘是不是说了什么话让你们家里误会了?如果有,我代我娘像你道歉,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我想跟你成亲,你不要再去相看人家了好吗?”
他外形偏憨厚,又软软地说着这样类似哀求的话,听起来格外让人心软。
祝圆却越听脸越黑,厉声斥道:“邱公子请自重,我祝家与你们邱家可没有任何关于亲事的约定,我也与你从无私交,请你说话注意分寸!”
转身便打算绕过他离开。
小满也终于反应过来,一叠声喊车夫:“陆小哥赶紧下来帮忙。”他们几人此时站在侧门处,几步外才是靠墙停放的马车。他们在这儿的动静,恰好被车厢挡住,车夫看不见。
邱志云却听而不闻,再次拦住祝圆,嘴唇颤动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是不是也觉得我是粗鄙莽夫——”
“诶诶,你想干嘛?”陆小哥跳下车奔过来。
“祝、祝姑娘!”气喘吁吁的清朗男声传来。
怎么又有人?祝圆不耐,还未反应过来,一身月白书生服的年轻人已经与车夫将邱志云拉开。
“这位公子,请问你有何事,为何在此阻拦祝姑娘?”年轻人将人拉离开后,挡在祝圆身前,还不忘作了个揖。
是刘新之。
文绉绉的模样让祝圆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这时候还管什么理解啊?
“你是谁?!”邱志云声音含怒,“我跟我未婚妻说话,你这闲杂人等凑什么热闹?”
未婚妻?刘新之愕然,下意识回头看祝圆。
祝圆瞪他:“我有没有婚约你不知道吗?”然后沉下脸,朝邱志云道,“邱公子,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这般败坏我名声?”
刘新之眨眨眼,忙又急急转回去,傻笑道:“我、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邱志云顿觉有异,狐疑地打量他,问祝圆:“他是谁?他跟你什么关系?”
“咳。”刘新之老老实实解释,“我与祝姑娘并无关系。只是我们两家有些交情,恰好我途经此处,看到你失礼的行为,过来阻拦一番罢了。”
“既然没关系,那干你何事?让开!”
“男女授受不亲,再说,祝姑娘也不愿意跟你说话,你何必强人所难?”
邱志云不想搭理这个书呆子了,伸手推开他:“祝姑娘,我好不容易劝服我娘,你不能这样——”
他习武力气大,刘新之被推得差点跌倒。
“这位公子!”几名书生涌过来,齐齐将邱志云按住,“人姑娘家不愿意跟你说话,你何苦苦苦纠缠?”
“勿要胡言乱语坏人名声!”刘新之站稳后再次转回来,怒斥一句后,便朝退后几步的祝圆摆摆手,“你赶紧走,这儿有我们便成。”
看着被几名书生摁住的邱志云,祝圆微微松了口气,朝他点点头:“谢谢刘大哥。”
刘新之急忙移开视线,面上飞红,结结巴巴道:“应该——不、不客气。”他本想说应该的,想到俩人还未定亲,急忙改口。
祝圆福了福身,带着小满迅速上车。
车夫陆小哥也忙跟着爬上驾坐,马鞭轻甩:“驾~”
马车“嘚嘚嘚”地离开巷子,徒留下邱志云愤怒的低吼及诸名书生的劝导。
待看不到巷子了,祝圆才放下帘子,长舒了口气。
“吓死了。”小满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道,“幸好跟邱家没再谈下去,这整个儿疯子似的!”
可不是。祝圆摇头:“待会回去跟娘说一说,这家人,不光不能成亲,还不可深交。”这样的性子,早晚出事。
“诶。”小满感慨,“还是咱家未来姑爷好——哎哟!”
祝圆收回手,淡淡瞟了她一眼:“要是不会说话,就去夫人那边再学两年。”
小满登时缩了缩脖子:“奴婢知错了!”见祝圆神色稍缓,急忙转移话题,“怎么刘公子几人会在这边呢?”
祝圆回忆了下张静姝查过的资料,猜测道:“约莫是刚从对街的茶馆出来吧……管他呢,反正咱们没事就好。”
小满深有同感。
受了场惊吓,祝圆心里不得劲,索性聊斋也不去,直接打道回府。
此事自然要告诉张静姝,后者一听,脸都黑了,嘱咐她短期内暂时别去玉兰妆,然后转头就让人备了份厚礼送去刘家。
此事便算过去了。
祝圆的日子却难过了起来。
以前是祝老夫人不乐意她出门抛头露脸,现在是她娘不放心。
原本一周还能出去玉兰妆两回,再顺道去逛逛聊斋,这事一出,张静姝足足禁了她三周的足。
前面还好,祝圆发现张静姝竟然是打算让她一直在家待到定亲,吓死了,好说歹说,才求得出门机会——还得去玉兰妆盘账开月会呢。
虽然应了,张静姝依然不放心,出门的时候给她多带了两名小厮,夏至小满也一起带出去,加上车夫,足有五名下人。
祝圆无奈,但为了出门、为了安全,还是乖乖地把人带出去。
几周没来铺子,事情积攒了一大堆,祝圆不知道下回出来会是何时,只能尽量加快速度,争取把事情都弄完。
紧赶慢赶,好歹是在酉时一刻将紧急重要的事情处理完,余下是实在没法了。
天已经开始暗下来了,得回去了。
祝圆郁闷不已,只能收拾了些账册,准备带回府里慢慢翻。
小厮们都等在侧门外,祝圆主仆抱着账册说说笑笑走出门。
小满抢先一步,准备招呼小厮们:“小——”
黑影窜出,捂住她口鼻快速拖走。
祝圆一愣,急忙后退,黑影带着呛人气味扑面而来。
祝圆还未开始挣扎,便脱力软倒,陷入黑暗之中。
第089章
艳阳当空, 秋风习习。
院子里很安静。
窝在阴凉廊道上的安瑞舒服得打了个哈欠。
一小太监正跪在廊道另一头擦拭着栏杆,擦完回身洗帕子,“咚”地一声轻响——他的手肘撞着木盆了。
安瑞的哈欠瞬间堵在喉咙, 怒目瞪过去。
小太监脸都吓白了,拼命磕头,还得注意着,别真磕到地板上, 吵了主子。
安瑞没空搭理他,附耳到书房门上。
书房里依旧安安静静的,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安瑞这才放心下来,转回来,那名磕完头的小太监正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他没好气地摆摆手。
小太监大大松了口气, 就着跪姿将帕子按进盆里, 轻轻搓洗, 接着擦拭栏杆。
安瑞收回目光,轻吁了口气。
哎,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他仔细琢磨过了。
仿佛是主子第二回 踹了书桌后开始——不不, 还得往前一天,是从七姐庙遇到那祝家三姑娘后开始的。
谢峥的心情仿佛就不太好, 每日都是冷飕飕的, 话都没几句——虽然他平日也话少, 感觉就是不太一样。
盐税之事爆出来后, 谢峥手上事儿多了, 每天要布线、要统筹安排细节、要盯朝堂中动态……他的话才多了些。
只是,心情欠佳又杂事烦扰, 交叠在一起, 谢峥更暴躁了。
他也不骂人。
只是, 有什么声响扰了他,出错之人必定受罚。
几次下来,满院子人心惶惶。
所有人大气不敢喘一下,行走做事全都小心翼翼,生怕磕了碰了弄出什么动静。
哎……
安瑞正自出神呢,就见安福急匆匆走进院子。
他们这会儿是在聊斋边上的院子里。他跟安福几个,只有随着主子出宫了,才能借机出去忙活点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