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气得直拍桌子,一群学生跑到社会上去打架,这像什么样子,怕是整个县城都传遍了,明天教育局就得找他去谈话。
不管他怎么威逼利诱,两个少年人都咬死了是他们干的,不关别人的事。
气得校长让班主任打电话叫家长,这俩学生他管不了了,让家长自己管去。
过了一晚,程燕又得到了新消息分享给舒雨,舒雨才知道,跟他们学校男生打架的,就是上回在游戏厅见到的马小虎。
“他们明明是帮助同学,不会有事吧。”坐在前排的同学听到八卦回过头,一脸的担心。此刻不管认不认识许然和路晁两个人,但同学们已经拿他们当英雄看待。
程燕和舒雨同时叹了口气,这事还真不好说。等下了课,程燕使了个眼色拉着舒雨到一边,悄声告诉他,“我爸说,马小虎的爸挺会做人的,要是去被打的同学家说个情赔个理,没准这事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同学被小混混打,出于义愤出去帮忙,虽然造成了聚众斗殴的效果,但出发点不一样,性质就不同,学校多半也就是给个处分然后留校察看。
但如果被打的人改了口,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这都不是学校能管的,严重的话都有可能被送去少管所。
舒雨张了张嘴,想说她知道,是啊,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吃过马小虎最多亏的人,不就是自己一家人吗?
“真没想到,马小虎是这样的人,不过我爸分析的事统常都不会错。”程燕也替自己的同学鸣不平,但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你把这事写下来,我让我姐递给他们,至少给他们提个醒。”舒雨其实还在想,想她前世的记忆里,为什么没有这件事。
“行,我现在就回去写,你在这里等我。”程燕转身跑进教室。
舒雨靠在学校一角的大槐树下,仍在蹙眉苦思。
“喂,我们知道了,谢谢你们了。”从头顶洒下来的声音,吓得舒雨差点弹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一下 !!!
第16章 除却生死无大事
舒雨听到头顶有人出声,掉头跑出好几米,才敢回头看。
就看到老槐树的分枝上,坐着两个人。从浓密的枝叶里,探出一张熟悉的面孔,不是许然又能是谁。另一个不用露脸也知道,定是路晁无疑。
不管之前认不认识他们,反正经过了昨天的事情之后,是人人都认识他们俩了。
“你们怎么在这儿啊?”舒雨仰着头问他们。
许然扯着路晁跳下来,上前打量一眼舒雨,忽然就抿嘴笑了起来,“我认识你。”
舒雨用手指尖指着自己,“我?”
他们之间明明没有任何交集,怎么认识的。
“你不就是舒雅的妹妹吗?”许然眼珠子转了一下,很快接道。
原来是这么认识的,想到姐姐跟他们一个班,知道自己的同学有个妹妹在一个学校,倒真不是什么稀奇事。
“既然你们听到了,赶紧想想对策吧。马小虎的父母都是当地人,小地方的人情关系盘根错节,那个挨打的同学就算自己不屈服,他们的家人还得在这里生活,大人总是现实的,压着他改口也未可知。”
舒雨是一片好心,更何况他们打的是马小虎,听说把马小虎打成猪头,连门都不好意思出。站在这个角度,她也愿意跟他们同仇敌忾。
许然看着舒雨笑的意味深长,舒雨心里发毛,不自觉的退后两步,“我要去上课了。”
说完掉头便跑。
许然摸摸下巴,回头去看路晁,啧啧两声,“看你把人家给吓的,全程都不敢看你一眼。”
路晁翻了个白眼,全程没看他一眼,到底是谁吓的,心里没点数吗?
许然用一副洞悉一切的表情,用胳膊肘拐了一下路晁,“人家这么关心我们,说了这么多,你就没一点表示?”
路晁无奈道:“开除了不是正好吗?你姑奶奶叫你去美国留学,别人想都想不来的好事。”
“又没人陪我去,我一个人多没意思。”许然跳起来摘了一片槐树叶子,放到嘴里砸着玩。
“不是说资产阶级小妞等着你去拯救吗?这会儿又没意思了。”路晁嘲笑道。
“你说你为了躲你爸能够来吴县,为什么就不能跟我去美国呢?”许然忽然蹦出来一句话来。
路晁收起脸上的表情,拔腿就走,许然一脸无奈追了上去。
舒雨回去正好拦下送信的程燕,告诉她人家全听了去,不用费这个事。程燕拍拍胸口,“怎么这么吓人呢,不过也好,他们有没有说什么?”
他们那个样子,明摆着根本不在乎,舒雨摇摇头,“我说完就走了,没敢问。”
“也是,你胆子那么小。”程燕接了一句,弄得舒雨哭笑不得。
接下来一堂课,舒雨仍然在回忆,前世的这个时间,正好是他们姐妹去省城向舒家要说法,然后外公出了车祸。紧接着他们姐妹请了两个月的大假,轮流去医院值夜,外公出院后,又去乡下陪外公住了一段时间。
等她们回到学校,便是紧张的补课,参加期末考试,考完试转头就是年假。说起来,当时学校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真是一点也不知道,不仅不知道也没去关心过。
舒雨前世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这两个人。那么,到底是前世这两个人在期末之前便被开除或是转学,还是压根没有出现过呢,她完全摸不着头绪。
按理来说,这件事跟她没什么关系,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认不认识这两个人,都无所谓。
但直觉就是告诉她,事情并非她想的那么简单,这件事很重要,她得弄清楚。
一晃几天过去,打群架的事,始终没有结论,那两个全校人眼里的英雄,也还在学校里晃荡着。程燕也打听不到新的消息,毕竟她消息再灵通,也只是针对已经发生或是大家并不保密的事情。
人人都知道这事没完,只是暗流涌动,最后谁胜谁负还未揭晓。
周六很快到了,姐妹俩写完作业的同时等到了金明天过来接他们回家。
家里对他们最热情的要数表弟金阳,一个一个的抱过来,最后腻在舒雨怀里,手里抱着舒雨买给他的奶油饼干,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这个时候的饼干也很有特色,一块小巧的五角星形饼干胚子上,点上一小揪奶油,奶油还分了挺多颜色,又是粉红又是粉绿,很受孩子们喜欢。
“别每次都给他买吃的,把他的嘴都给养叼了。”常红心像模像样的嗔怪着,却是一脸的笑意。
丈夫转了正,一家子转为城市户口,她现在回娘家,腰杆子都挺的比以前直。这段日子,她走到哪儿都是被追捧的对象,一路火花带闪电前所未有的风光。连带着,性子也大方讨喜多了。
“家里就这么一个小的,我们不宠谁宠。”舒雨在阳阳的脸蛋上使劲亲了一口。
这话常红心爱听,笑眯眯的去厨房烧菜,原本青椒斩蛋是一个鸡蛋配青椒,今天她又多摸出一个来。
金明天把儿子从舒雨怀里扒拉下来,“有没有点男孩的样子,明年送去读小学。”
镇上就有小学,本来想今年就送,但去学校一看,入学年纪一水七八岁往上走,怕他太小去了吃亏,又给带回来了,准备明年再送去。
金阳知道父亲在,自己腻歪不起来,抱着饼干扭头去找隔壁的小伙伴玩。舒雨总觉得这一幕很熟悉,想想就想到了外公家的大黄,也不知道是哪个随了哪个。
金明天告诉他们,“舒家大伯没往咱们家里来说抚恤金的事,大概是没这个脸。”
舒家人能去厂子里闹,说起来明正言顺,放到外头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但来金家闹就不行了,长辈欺负失了父母的孤女,这事放到哪儿都得被人嚼舌根子。舒传社是公家人,必须得要这面子。
“你们外公按小雨的主意办了,这事也就此打住,没听舒家大伯再去县里闹。”金明天感慨了一句,“小雨这么聪明,要是能考上大学就好了。”
不过是说一句罢了,小县城一年才有几个考上大学的,跟几百年前中举的效果差不多,最多背着人想一想,压根不敢当真。
“外公的村支书保住了?”舒雅后知后觉的发现,妹妹真厉害啊。
“其实保不住也没什么,外公过来跟我们一块住,也挺好的,还能有个照应。只不过,外公自己不想干可以,被别人闹到不能干,就不行。”
舒雅伸出大拇指,点到妹妹额头上,“你牛。”
舒雨摸摸额头,抿着嘴儿笑,其实她出的主意无非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舒传社不是去县里投诉,说外公没有及时回函吗?那行啊,你们林业局就没干过这种事?随便打听几个事例,咱们也找人投诉去。
够不着省里的林业局,还够不着县里的林业局吗?县里的人又不傻,一看动静就知道是针对舒传社的,一个报告打上去,你们管不管吧。
其实舒传社是没意识到,他的身份不适合闹事,不管有理没理,公家人的身份都特别容易被人反制。
更何况,县里未必就会因为这点小事罚人,形成了定例,那是不是吴县不管哪个单位哪个部门,回函慢一点就得被罚,真那样还了得。只不过,舒雨不愿意坐等,而是选择了先发制人。
别人都打上门来了,不能没点回应不是吗?
好在舒传社不傻,原以为能仗着身份欺负一下金外公,结果对方一副光脚不怕穿鞋的架势,最后闹下来,谁损失大,还不一定呢。一见事不可为,倒知道立刻收手。
一家人吃过饭,热热闹闹排着队洗漱,金阳非要跟舒雨一块睡,被常红心按到床上,狠拍了几下,终于老实了。
舒雨回屋,柜子里已经堆好了常红心在家裁出来的牛仔布,她踩了几下缝纫机,一个双肩牛仔包就出现在面前。
舒雅试背了一下,一会儿装了书进去,一会儿装了衣服进去,怎么背都觉得合适。
“小号当书包或是休闲,大号旅游出差。”舒雨决定做两个型号,试试销路。
“先做两个我们自己背吧。”现在大家背的都是斜挎的红军包,不过等不了多久,南方的书包就会铺天盖地而来,各种水粉亮蓝,什么动画片红就印什么在上头。但那些是给学生用的,牛仔包的定位是全年龄阶层。
“等卖的时候,留几个家里用,现在背出去,要是有人仿着做,我们就卖不上价了。”
舒雅一想也是,“没想到做生意,原来有这么多花头啊。”
“把别人的钱装到自己兜里,你说,世上还有比这更难的事吗?”
还真是,舒雅只能点头,“都说除却生死无大事,除却生死之外,就只有钱最大。”
遇不着生死大事的时候,可不就是钱最大。就算真的遇着了,为了省钱不进医院的,为了省钱放弃给家人治病的,这种事又少了吗?
“你刚才说什么?”舒雨忽然一惊,心里某个角落,一点点陈年旧事,被她揪住了尾巴。可惜拽的只是一个线头,还不知道能不能把旧事给拖出来,她得生拽着,万不可断了。
“除却生死无大事……”
“就是这个,除却生死无大事。”舒雨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姐,太晚了,踩缝纫机费眼,晚上早点睡,明天我们早些起来。”
“行,那咱们都早点睡。”舒雅没有多想,转着身帮妹妹带上门。
第17章 模糊的记忆
舒雨关掉灯上/床,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房间上头的房梁,月光透过窗帘让室内并不幽暗,等双眼适应之后,舒雨甚至能看到房梁上悬挂的一根钩子。
老式的房屋,顶上都是木制的横梁,舒雨记得她换牙的时候,老想吃糖。父亲不让,又怕她哭,就把糖放到篮子里,挂到她房间的顶上,让她时时看得见。
也不知道她当时是个什么心理,看自己的糖还在,没有给别人吃,也就不哭了,安心等着换牙。
篮子和糖都不在了,这只钩子却一直都在。
舒雨以前都刻意不去看这只钩子,不想勾起关于篮子和糖的回忆,如今,她已经开始学着换一种方式去面对。
环顾四周,渐渐平静下来的舒雨,一点点将自己的思绪放回到前世纷乱的过往中,姐姐那句除却生死无大事,就像阴影中露出的一丝线头,被她牢牢拽在手中,一点点往回拽,看看能拽出什么来。
前世的这个时候,舒雨不认识马小虎,不认识许然和路晁,不知道打群架,更不知道学校是怎么处理的。
她记得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新年,全家人没有一丝笑脸的困守在下溪村,舅舅一家去常家拜年,舅妈是哭着回来的。他们姐妹守在外公的床前,陪外公说话,给他翻身。
新的村支书上门看他,当时外公说,村子里闹哄哄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舒雨很奇怪,她一点也没发现外头有什么反常,没想到躺在床上的外公竟然知道。
新的村支书就笑,说什么都瞒不过他,说二张蹿逃到吴县,还在镇上犯下大事,外头铺天盖地的发动群众,让大家提供线索。
没过几天,就听说二张拒捕被当场击毙。这件事对当时的吴县,影响是巨大的,走到哪儿都有人在议论,哪怕是舒雨这样足不出户的人,也被动听到了很多详情。
只是她当时心思重,所以这些消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没有留下多少印象。
击/毙二张的事发生在一九八三年初,这一年从年头到年尾,整个吴县都处于紧张的状态中。吴县只有一条主干道,隔几天便会有一辆大卡车驰过,卡车后头押解着人犯送往刑场。
当时的舒雨不太明白这些社会现象,等回过头来,才知道这就是八三年的严打。
于是记忆里,这些没留下多少印象的东西,慢慢被舒雨拽出来,浮出水面落入眼里。
“二张?”直觉告诉她,她的方向是对的,一定还有什么被她忽略的地方,可她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更多的事。
但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像马小虎这样不安份的人,为什么可以躲过八三年的严打。提前得到消息,这绝不可能。有人包庇更不可能,八三年的严打无论力度和级别都不是马小虎他爹一个小小的科长能左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