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识,就是觉得他好凶,有点害怕。”舒雨赶紧否认。
程燕笑了起来,“不用怕他,他有班上的,毛巾厂的临时工,他是厂子里的子弟。”
一般在小地方,有工作的人,大家便会默认为这个人并不危险。
舒雨勉强笑了笑,心想凡事总有例外,这个马小虎就是例外。
两个人看了一圈,又看完一局完整的游戏,程燕才算满足了好奇心。
但叫她拿钱买币自己去玩,她又不愿意了,无非拉个人壮胆,看个新鲜。真的去玩,对女孩子来说,吸引力还没街上的漂亮衣裳大。
不过对于男孩子来说,现在的游戏厅,以后的电脑室,都对他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饭可以少吃,衣服可以少穿,上学可以翻墙,休息可以不睡,没有游戏是万万不能。
挽着手出去,程燕还在回味,舒雨忽然把她拉住。程燕愣了一下,打眼看过去,才发现刚才就走出门的马小虎,带着几个狐朋狗友,竟然在巷口堵着人搜身。
程燕再傻也知道了,“他们,他们是在抢劫。”
“别说了,快走。”舒雨拉着程燕便要快步离开。
一般这种堵人收保护费的,很少堵到女生头上,特别是程燕这种家里好几代住在吴县,哪个单位都有人的土箸。他们也是看人下菜,不会失心疯断了自己的后路。
果然这几个人看了一眼两个小姑娘,便撇过脸去,压根没管他们。
程燕被舒雨拉走,后知后觉道:“哎,我们跑什么啊,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应该……”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对对,就是这个。”程燕说着就要往回走。
舒雨一把拖住她,哭笑不得道:“你不看看这条路,不去游戏厅玩的人,怎么会被人堵上。明知道会这样,还忍不住来玩,你救得了今天,救不了明天。”
只是收保护费,又没伤人,今天把人吓唬走,明天呢,还能天天守在这儿。就算是报警,这么点小事,口头教育几句就得放人。到时候把人招惹到他们头上来,程燕不怕,但她怕啊。
“你胆子怎么这么小。”程燕正义感爆棚。
舒雨不怪程燕的正义感爆棚,她也知道有正义感是好事,如果连一个小孩子心中都没有正义感,不分事非对错,这个社会就完了。
但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会瞻前顾后,会因为自己的经历躲避一切有可能的伤害。
程燕说的一点错都没有,她确实是个胆小鬼,还是积年老鬼中的胆小鬼。
舒雨没说话,程燕却以为她生气了,赶紧道歉道:“小雨,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觉得……”
“没关系,你说的没有错,我就是胆小鬼。”
“不是的,你才不是胆小鬼,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还帮我打过架。”程燕搜肠刮肚,要证明舒雨不是胆小鬼。
舒雨笑了起来,是啊,那个时候的事情,如果程燕不提,她都已经忘记了。
“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我姐该找我了,你也快回家吧。这个地方以后别来了,乌烟瘴气的。”
程燕垂头丧气回到家,程母看女儿这样,过来揪了一把她的小辫,“怎么,有人欺负咱家闺女啊。”
见女儿不说话,原本是调笑的程母不由得急了,“还真有人欺负你啊,这个死丫头,快给我看看,伤在哪儿,是谁干的,还要脸不要脸了,等你爸回来,咱们上门评理去。”
“没有,不是这么回事。”程燕没提游戏厅的事,只说了他们路上遇到小混混欺负人,她想去帮忙,舒雨拉着她走掉,还有后头说话的事。
程母听是这样,才安下心神,摸着女儿的头发,“燕啊,你要知道,舒雨他们姐妹现在跟着舅舅一块过日子。这亲戚再好,那跟爹妈也是不一样的。小雨是个好孩子,知道不能给舅舅添麻烦,等你长大就懂了。”
程燕听着似懂非懂,反手抱住她妈,“反正你们不会嫌我添麻烦,是不是。”
“谁说的,我们嫌啊,嫌死了都,也亏得你是亲生的,不然早给扔了。”
“妈。”程燕撒娇似的把头拱到她妈怀里一通乱蹭。
程父回来正好看见,一脸嫌弃道:“这都多大人了,长不大了是不是。”
程燕又一头扎到她爸怀里腻歪,程父笑得眉毛都快飞起来了,听程母在旁边说舒家的事,唉哟一声,“他们家啊,好像又出事了。”
“啊。”程燕都快急死了,听了消息拔腿就要往学校跑。
“你这丫头,现在去说,他们是回去还是不回去,大晚上路上出了事算谁的。听我的,你明天一早再说。”程母一把按住女儿。
第二天一早,程燕迫不及待把这件事告诉了舒雨,舒雨一惊,又重新问过一遍,“他们去县里投诉我外公,故意拖延开证明的时间?”
“对,想让县里撤了你外公的职呢。”程燕完全是帮亲不帮理,“不就是一个证明吗,有什么了不起,一个月也能算拖延,当他们林业局是模范单位呢。”
“等一下,你刚才说什么?”舒雨心中真焦急,听到程燕的话,忽然灵光乍现。
“不就是一个证明吗?”
“不是,后头一句。”
“他们林业局……”
“对,就是这个话,我懂了,谢谢你燕燕。”舒雨激动的一把抱住程燕,这小姑娘真是她的福星。
程燕并不明白舒雨在想什么,但知道自己可能是帮上忙了,于是也跟着一道傻乐起来。
中午在学校食堂吃过饭,舒雨就拉着舒雅一块去工厂找金明天。金明天见到两个小姑娘,还想隐瞒,被舒雨一口道破,“我同学都听说了,估计半个县城的人都知道了。”
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这些是大人的事,你们好好读书……”金明天就和所有的家长一样,不愿意告诉小孩子大人之间发生的事。
“舅舅。”舒雨无奈的打断他,“我只是想请舅舅给外公带个话。”
金明天听完,一下子愣住了,“这,这不是结仇了吗?”
“人家是怨舒传社还是怨外公,您说了不算,您就记得把这话带给外公,外公愿不愿意听,他自己会决定。”
金明天顿感无奈,怎么全家人人都有主意,就他成了最没主意的那个呢。
“我一会儿在厂子里借个电话打过去。”金明天答应了。
舒雨知道舅舅既然答应,就不会骗她,这才点了头,想了想又问道:“他们没来厂子里闹吗?”
金明天的表情越发无奈,这丫头是成精了吧,怎么什么都猜得到。
第15章 英雄贴
舒传社都告到县里去了,怎么可能不来厂里,转正的事他是占不到便宜了,但不是还有抚恤金吗?老太太人都在呢,抚恤金怎么也得分一份啊,是不是这个道理。
“新厂长怎么说?”舒雨冷笑一声,前世的情况不同,舅舅没能转正,外公又出车祸,舒家大概也是怕沾上麻烦,怕金家把两个孙女甩给他们,所以避得远远的。
这一世不同了,他们没能占到便宜,但又觉得便宜给金家人占了,怎么肯罢休。工作指标没了,不是还有抚恤金吗?
“新厂长不同意,说这件事厂子里该赔的该做的,都做了,事情已经了了。他们有什么想法,就自己商量着解决,不要闹到厂子里来。”金明天老实的转述。
舒雅讶然道:“他怎么能这么说。”
当时人的观念,家里的事就是厂子里的事,就没有公私分明的想法。
舒雨倒是觉得厂长这么说没有错,“这不是挺好吗?要是厂子里真分他一笔钱,我们不得膈应死。又或者把我姐姐的抚养费分他们一半,那不是更生气。只要厂子里不管,他要敢来找我们,那就尽管来。”
这么一解释,舒雅和金明天恍然大悟,原来这样的处理,对他们来说更好。
“周六放了学,你们在学校等着,我下了班去接你们一块走。最近这些日子,外头的治安越来越坏,真不知道怎么回事?”极少吐槽的金明天都开始吐槽,可见治安确实恶化的厉害。
究其原因,还是前些年下放的知青陆续返城,再加上原有的慢慢长大的年轻人,这个数量极其庞大,但按目前的社会分工,根本安排不了这么多的工作。
没有工作的年轻人,能自己想法子找到出路的,是极少数。大部分的人都处于迷茫之中,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没有方向也看不到出路。时间一长,精力无处发泄,心中的愤怒也没个出口,这治安能好得了才怪。
再加上十年浩劫之中,教育基本停摆,文盲都一大堆呢,法盲就别提了。各方面的因素拢归到一处,让治安变得岌岌可危。
中午见过舅舅,姐妹俩挽着手回学校。舒雅指着路上的小摊点道:“你看看,都可以到街面上做生意了,现在真是不一样了。”
“你说,要不然我们做了发圈在外头摆个摊吧,也不用吆喝,来人了问价就卖。”舒雅心心念念觉得批发价便宜了别人。
“嗯,到时候收保护费的,拿了货不给钱的,你打算怎么办?”
舒雅一下子没了话说,又觉得太过骇人听闻,“不至于吧。”
正说着至不至于的话,前头支着摊子煮汤圆的那家,一口铝制的汤锅被人端起来,一锅子烧开的水和正在煮着的汤圆一股恼被人扔到了马路上。摊贩急眼了,和来人扭打在一起。
舒雨赶紧一把将舒雅拉开,一路小跑回到学校。
“咱们怎么不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舒雅不时回过头,看到打架现场已经被看热闹的人围了起来,深觉遗憾。
“对面有家卖早店的,汤圆三毛一碗,小摊子上汤圆二毛五一碗,你说能有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舒雅惊讶坏了。
“一条路走过去,再一条走回来,有什么看不到的。”舒雨习惯了,遇着店铺看一眼价格表。小摊那边也支着个牌子挂着价格表呢,那么大的毛笔字写着二毛五,她能不知道吗。
都说八/九十年代野蛮生长钱好赚,但拿拳头占市场,靠打架争生意也是野蛮的一部分,野蛮的时候赚钱是容易,但别忘了,野蛮的时候,人身安全也一样不容易保证。
他们刚跨进学校大门,就看门口围着一堆人,乱糟糟的。舒雅定睛一看,大半都是她认得的,上前去打招呼,“咱们班同学怎么都在这儿,有活动吗?怎么没人通知我呢。”
同学一脸傲娇的仰起头,“哪儿有什么活动,女同学就别问了,赶紧回去。”
舒雅一脸莫名其妙,姐妹俩回了宿舍,结果根本不用问,宿舍里正讨论的热火朝天。
他们自觉的搬个凳子当上了吃瓜群众,原来是学校有人去游戏厅玩,被小混混给打了。逃回来一个报信的,这还了得,立刻就广撒英雄贴,点齐人马要去复仇。
舒雨也听得津津有味,这人呐,上追五千年前,下探五千年后,哪怕从直立行走进化成靠键盘行走,这吃瓜的天性也不会改变。
谁知道这些人怎么得着的消息,被打的人是谁,不知道。谁召集的,也不知道。
但事情就给传开了,而且随着吃瓜的人越来越多,也有越来越多的细节补充其中。大纲加细节,再添一点脑补,一卷波澜壮阔的大瓜,就摊在了大家面前。
学校难得遇着这么个大刺激,关不关自己的事,都一个个乐得疯掉一样。参与的男同学更是个个与有荣焉,看到女同学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们,故意把头抬得高高,好似一点也不在意。
事实上心里都乐开了花,女同学一走就偷摸着追着人家的背影瞧。
等老师听到消息赶到校门口,拦住一拔出门的学生,吃瓜的女同学个个傻了眼。本来学校都快成狂欢的海洋了,一个急刹车配上瑟瑟秋风一下子就有了肃杀的味道。
气急败坏的老师开始清查人数,一批批学生被叫出去谈话。搞得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只有女同学轻松一点,还有中午回家吃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同学归来,听着住校的同学分享大瓜,一个个捶着腿后悔自己没有赶上。
老师在讲台上喷着唾沫星子强调纪律,讲台下学生们窃窃私语,眼珠子放光。若是能有人来张全景图,定然有趣的很。
程燕激动的两眼放光,“外头怎么打的架,都谁参加了。”
舒雨一问三不知,“就知道有老师去了,打架的人不管哪一边的,都跑了个精光。”
可以打架,但不能被抓,这是学生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你可真没用,等我晚上回去打听打听。”在吴县这个地界的瓜,她程燕就是迟到了,也能吃个整份,这就是土箸的底蕴。
不等程燕放学回家去打听消息呢,学校里就有人把这事给认了下来。跟外头人打架的,是高二二班来的两个转学生。
这个消息在学生中引起一片哗然,好多人都在私下说本校的男生没种,让两个转学生背锅,一点也不男人。
事实上,背锅的两个人丝毫没有悲壮之感,反倒是把其他人压下来,抢了锅就去校长室报道,生怕晚一步,就背不上了。
“我们是见义勇为,外头的小混混拦住我们学校的学生不让走,还让他们交钱,不然就打人。这事别说是同学,就是不认识的,我们也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嬉皮笑脸的许然说话时,还不时双手抱个拳,起个范儿,跟说书似的。
另一个默不作声,一脸我懒得跟你解释,但事情我全认,怎么着吧。
“路晁,你自己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校长不想理许然,别看路晁这种拽得二五八万的叛逆期小年轻,但这种人通常不会说瞎话,不得不说校长还是挺懂年轻人的。
“他不是说了吗?就是这么回事。”路晁没让校长得逞,漫不经心就把这锅给背了。
“你们知不知道聚众斗殴,是要被开除学籍的。档案里还得背个处分,这是要跟一辈子的。以后在单位评个职称,都得拿出来翻翻,这一翻,得了,机会就跑了。你们明不明白,这事有多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