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忽然变老实了,猫在家里不出门,什么也不干,当然就不会变成打击对象。
是什么原因,让一个习惯了在外头惹事生非的小混混,肯老实呆在家?舒雨本能的觉得,这里头有问题。
带着无数的谜团,舒雨沉沉睡去,也不知道梦里有没有找到答案。
第二天一大早,姐妹俩爬起来,一个踩缝纫机,一个守在旁边帮忙。
金阳过来好几趟,发现姐姐们很忙,只好失望的继续拿饼干去馋隔壁的小伙伴。
“早上我出去买油饺的时候,遇着银行的周姨了,她说现在存折可以加密码,让我们想加就带户口本去加。”舒雅检查牛仔包的质量,再一个个压平放好。
“那就加一个。”舒雨随口应道。
长尾镇只有一家银行,叫作人民银行,一直到八五年才从人民银行里分出工商银行。
然后工商银行接手了所有的业务工作,人民银行转为监管部门,华丽变身央行,不再参与对外的业务。但业务也是有的,主要是处理各个商业银行之间的头寸。
而这个时候的存折,即没有联网也没有通存通兑。你在哪家储蓄所开的存折,就只能在这家储蓄所存取。甚至最初的时候,连密码都没有,其实没有很正常,这个时候都没有电子台帐,全是手工台帐。
但随着金融业务的发展,没有密码就会产生大量的偷窃盗取,所以银行也追着事物的发展变化而改变。现在的密码,也就是在手工台帐上加一笔,取钱时核对一遍。但总是多了一层保障,至少不会再有盗取的问题。
银行就在他们家的斜对面,不管站在哪家的门口,都能看到对方的大门。中午吃完饭,姐妹俩溜着弯就去了银行柜台,小周见着他们热情的站起来招手。
现在没有服务的说法,能让周姨这么热情,并非因为他们是客户。只是因为她和舒母认识,小地方都这样,有熟人才好办事。不是熟人,你不去咨询谁也不会主动告诉你存折可以加密码。
加密码的时候,舒雅和柜台里的周姨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转过头去找妹妹。只见妹妹盯着大厅墙壁上的几张工作照,看得出神。
“小雨,给周姨打个招呼,咱们走了。”舒雅一拍妹妹的肩膀说道。
“周姨再见。”舒雨收回愣怔的表情,跟着舒雅一块回家,一路都处于恍惚之中。一根线头没拽完,另一根线头又被她给拽了出来。
墙上的三张工作大头照,摆在正中间的就是周姨的照片,而这张照片她曾经在另一个地方见过。
前世姐姐带她去给一个长辈上香,灵堂里摆着的就是这张照片。当时外公还躺在医院里,他们姐妹匆匆去,匆匆回,舒雨更是全程被姐姐带着,几乎没有跟任何人交流。
周姨与他们家的关系就是父母的熟人和普通朋友,他们当晚辈的除了见着人喊一句周姨,便没有别的来往。舒雨与周姨更是生疏,若不是那张黑白照片她可能都想不起记忆里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回到家,舒雅催妹妹去午休,“踩了一上午,你休息一下再继续,我中午拿废布头练练手,明明我也会的,总不能指着你一个人受累。”
舒雅嘀咕着,她确实会,但就是一般初学者的水平,想达到舒雨那样,她还有得练。
舒雨也没推辞,让姐姐在自己房里踩缝纫机,她则去了姐姐房里午睡。
周姨那张黑白照片再一次出现在灵堂里,她被姐姐牵着手带去,鞠躬上香,去看望周姨的亲人。
一点点的回忆起已经忘却的记忆,周姨的父母都健在,白发人送黑发人,哭得泪人一般。周姨的儿子只有八岁,已经知晓生死离别,抱着外婆的腿,哭着叫妈妈,看得一众旁人心都碎了。
舒雨也被这孩子勾起伤心事,跟着掉下眼泪。
陪在他们旁边的人,是银行的工作人员,一个个张着嘴,在说着什么,舒雨很想听清楚,却又实在听不清。
又来了一个大领导,周姨的丈夫亲自陪着,领导一脸沉痛,周姨的丈夫露出感激的神色,指着自己的儿子,不时和领导说着什么。
舒雨再次竖起耳朵,可惜还是一个字都听不到。
这些都是她前世见过的画面,可惜她当时来去匆忙,没有刻意去听,这会儿自然怎么回忆也不可能回忆出她没有听到的话。
她跟着姐姐离开,穿过一群前来奠拜的人群,里头有一个哭得特别大声,舒雨此时认出来了,是墙上三张工作照排在第一的人。
这个人,不仅哭得大声,还一直重复一句话,“我不该换班的,那天晚上明明应该是我值夜班,明明是我……”
后世的人没有相关概念,因为银行晚上是不放现金的,统一由押运车收到金库里存放,第二天再送到网点。
但早期不是,没有那个条件,也没有那样的安排。网点里都有保险柜,里头存放着当天网点留存的现金。只有当金额过大时,才会押送去金库。
所以银行的网点,在最早的时候,是要留人值夜班的。
银行的夜班,长尾镇发生的惨案,二张的出现,所有的点串在一起,舒雨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惊出一身冷汗。
她掰着手指头,默默想着,二张的出现,银行网点值班人员的死亡,还有二张被击毙,这是一条线,完全能连得上。
正想下床,听到外头有人敲门,常红心扬着嗓子应了门,三五个中年妇女涌了进来,围着常红心不知在说什么。听到动静的舒雅和舒雨各自推了门,来到院子中间。
“我们就不坐了,就是一家家通知这个事,你们一定要小心,看到可疑的人就去居委会或是派出所报告。”
说话的中年妇女是居委会的干部,外头还有两人分工合作,一个手里拿着一叠白纸,上头印着两个人像,一个刷刷几笔在他们家院子的外墙上抹上浆糊,然后“啪”一声,就将一张通/缉令贴上。
院子里的干部还在继续说话,“是从西林省流窜过来的,一路抢/劫杀/人,还抢了一把枪。极度危险穷凶极恶,遇到了赶紧报告,千万别存侥幸心理。有外人敲门问路的,问清楚,不要随便给人开门。”
常红心听得是一脸紧张,连连点头。之前就说这段日子的治安不太好,没想到这一回连通/缉犯都出现了。
姐妹俩去外墙看了一眼通/缉令,两张从身份证上拓印下来的照片,辩识度并不高,唯一算是有辨识度的地方,就是他们兄弟二人,长的极为相似。看年纪并不是双胞胎,但长的就跟双胞胎似的。
舒雅瞅着通/缉令上的介绍,不由乐了,“你瞧这俩人,一个左脸有痣,一个右脸有痣,是不是商量着长的啊。”
舒雨没笑,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通/缉令上的两张照片,好似要将他们的样貌记在心里。
第18章 各有分析
金明天周末也没休息,晚上回家后,带回“二张”犯案的详情。他们一路犯案累累,每到一个地方都要抢劫,每户被抢劫的人家都必被灭口。
抢到足够多的钱,就直奔下一个地方,一个省一个省的流蹿过去。
警察不可谓不努力,但在这个没有监控,没有实名制,警力又严重不足的年代,无可奈何的每一次都落后一步。
舒雨把舅舅说过的内容记下来,总觉得哪里不对,自己拿了个本子写写画画,最后收到了书包里。
几乎是一夜之间,二张的通缉令贴的满大街都是。在舒雨的刻意打听之下,程燕也将自己听到的消息汇总给舒雨。
“到底奇怪在什么地方?”程燕的脑袋和舒雨凑在一起,仍然是在老槐树下,分享着舒雨的涂鸦本。
“你看啊,二张每到一个新地方,必然会抢劫,抢劫必然灭口,对吧。”舒雨用手指着涂鸦本上的记录,给程燕。
程燕懵懂的点头,“对啊,这又怎么了。”
不是人人都知道吗?怎么就奇怪了?
“你再看,这个地方,二张抢劫一户刘姓人家,预计抢到现金八千余元。再看这个地方,一共抢劫了两户人家,共计六千五百余元。”
“对啊。”程燕继续点头。
舒雨给在金额下重重划了一道,程燕这才反应过来,“我去,够有钱的啊。”
这年头,谁家能有上千的现金,简直就是豪富。不是说没有有钱人,但这样的家庭肯定非常少见。
可这又有什么问题呢,二张不抢有钱人家,难道去抢穷人。
“二张是外地人,他们怎么知道谁家有钱?”不是抢劫个十户八户二十户,然后碰到一户有钱人,而是一抢一个准。试问一个外地人,还是不能公开露面的通/缉犯,他们怎么知道这么具体的信息。
现在又没有商品房,住的都是公家分的房子,至少从住处你没法分辨出一片小区里,哪一栋最有钱。而这一栋楼里,更无法分辨出哪一户最有钱,更何况还得分辨出这一家有大量现金而不是存银行,这难道不奇怪吗?
随着舒雨的解说,程燕的脸色也凝重起来,“你是说,他们还有人手?”
舒雨摇头,心里已经渐渐有一个成熟的想法,浮现出来。
“就算有隐藏的人手,也没这么大的能耐打听到这么具体的信息。我倾向于,他们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寻找当地人的帮助。”
“这不可能,谁会帮助他们?”程燕下意识的反驳,他们可是通/缉犯啊,难道不是见到了立刻报警,协助警察抓犯人吗。
“普通人当然不可能帮助他们,但如果,是和他们一样的人呢?”边缘人物自有他们的生存之道和联络方式,普通人找不到,不代表二张找不到。
“我们应该马上报警。”程燕激动道。
舒雨看向程燕,“你可以把这些转告给你父亲,如果叔叔觉得合适,就请他跟保卫科或是派出所反应。”
“为什么啊?”这明明是好事,反应给派出所,人家说不定还会给学校送个锦旗,这多露脸啊,还能写进档案。
这个时候所有的用工单位全是国营,档案是要跟着用工关系走的,从学校到单位,不管奖励还是处分,记进档案就是一辈子的事。所以一句写进档案,真的不是开玩笑。
包括校长跟两个学生谈话,说要将处分记进档案,也不是泛泛而指,在当时真的就是一件特别严肃,而且极为严厉的处罚手段。
舒雨摇头,“你觉得是我们去说,会有人重视吗?”
最关键的是,这件事她还没有完全把脉络想清楚,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所以不想暴露在人前。
程燕的父亲去跟自己单位的保卫科反应,一来会受到重视二来也不会暴露。
说到保卫科舒雨还有点不习惯,因为后世保卫科和警察是完全不同的工作性质。但在这个时候,保卫科和警察的关系非常有趣,有着鲜明的时代特色。
保卫科的工作人员从属于用工单位,但在办理具体工作时,又和警察不分彼此,互相都当对方是自己人,甚至还能互相借调一下。作为普通人,去自己单位的保卫科报案,和去派出所报案,是一样的。
舒雨见程燕还在犹豫,继续劝道:“这么重要的事,先报告,其余的事以后再想。”
程燕郑重的点头,“我中午回去就说。”
舒雨抿着嘴笑了笑,但拢在一起的眉尖仍然没有抚平。
这一回树上没人,人跨在院墙上坐着呢,这里是某些学生翻墙出去,翻墙回来的必经之路。
等到树下无人,许然从院墙翻身蹭着树干溜下来,回头斜睇一眼路晁,“这丫头挺聪明啊。”
“别不说话啊。”许然猛一拍路晁的肩膀,“要不然,咱们这几天别去逮马小虎了。”
“等二张落网再去逮,说不定我们已经卷铺盖滚蛋了,我倒不在乎这个,就是生这个气,凭什么啊。”路晁不太高兴的把双手插在裤兜里。
许然一想,“这倒也是,反正我们大白天活动,二张再猖狂也不可能大白天在大马路上活动吧。”
这期间为什么关于打群架的事风平浪静,因为马小虎的父亲正四处活动呢,很有可能最后结果是给他们一个处分,马小虎屁事没有。
这个结果俩人可接受不了,他们受处分行,但不能放过马小虎。少年人嘛,宁愿自损八百,杀人一千,也不愿意息事宁人。
他们俩是准备逮住马小虎,押他到学校认错,顺带让被打的学生现场指认,把这事给平了。反正马小虎必须得认错,至于他们开不开除,背不背处分,早被置之脑后。
少年人冲动认死理,凡事必得分个对错,他们眼里就没有害怕两个字的存在。
马小虎开始是不露面,甚至连门都不出,这两天倒是露面了,但每次身边都有人,没有落单的时候,让两个少年人没法下手。又不是打一顿就跑的事,更不是打晕了拖走的事,得把人活蹦乱跳押到学校,两个押一个都费劲,二对二更不可能成功。
他们跟了好几天了,难得这两天马小虎开始露面,如果不继续,岂不是前功尽弃。
“哎,你还没回答我呢,那丫头聪明不。”许然又开始日常开涮活动。
“你以为警察想不到吗?”路晁双手插在裤兜里,脚底刨着灰往教室走去。
“那到是。”许然点了点头。
“你想想,八千块多吗?”
“呃。”许然没想到,路晁今天竟然还挺有谈性。
“这钱不少了吧。”
许然知道路晁肯定是话中有话,如果他只能点头,岂不是显得弱爆了,不行,他也得开动脑筋。
算了,组合是讲究互补的,比如说他有拳头。
“对。”许然略显委屈的说出一个字,没人知道他背后经历了怎么样的挣扎。
“就算他们在逃亡路上开销大,但八千块也能用不少时间了,至于短短几天后,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就迫不及待的作案吗?要知道,他们一做案必灭口,刚甩开的警察可就又追上来了。”
这一次路晁的话比较多,里头的信息量也挺大,许然总算砸过味来了。
“你是说,二张急着用钱。”这倒也正常,一路上有人帮他们,这些人就不用打点了吗?吃住行都不能走正常渠道,那各种开销肯定极高。
两人说话间,引得路过的教室里,有学生探头张望。
意识到已经上课,许然干脆拉上路晁逃了课,两个人溜回老槐树下继续刚才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