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做什么?宋青妩心说自然是让他放弃提亲啊!余氏那边她是说不通了,便只能在赵栩这头下功夫。有了上辈子的经历,她很明白赵栩这人劝是劝不住的,即便她跪下来求他他都不会放弃。所以她唯有恶心他,让他觉得她自轻自贱配不上他,就像上辈子宋家失势一样,他便比谁都现实的转头娶了官舒兰。
可她终究还是太看轻赵栩了。她虽重活一世占了许多先知优势,可赵栩这种人年纪轻轻便混到太子跟前第一心腹,在助太子夺权的路上他几次惹毛摄政王父子,可他们也只能等到搬倒太子时,才将他一并法办。
他虽最终陪着太子输了,却也大才盘盘,非寻常人可比。
第15章
既然激将法已对赵栩无用,宋青妩便歇了继续编故事的心思。她望向赵栩的眼神开始变得认真,面色也无比平静:“赵大人,不如你我今日就敞开天窗说亮话。”
赵栩没答话,只眨了下眼示意她说下去。
宋青妩便直接切入主题:“我们的亲事我不赞成。”
有了之前的一通铺垫,眼下赵栩听到这话一点儿也不意外,他眼神变得玩味:“为何不赞成?”
宋青妩坐得笔直,只将眼帘垂下,躲开赵栩太过挑衅的目光:“我不喜欢你。”
“那你喜欢谁?”
“暂时还没遇到。”说这句时宋青妩将头倔强的扭向一旁。
“嗯,还没遇到就好。”赵栩心平气和的端起眼前茶杯小啜了口,放下时口中说道:“自古好姻缘都只讲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宋青妩暗暗咬了下嘴唇,赵栩的意思就是她的意见并不重要,只要家里长辈点了头,她喜欢不喜欢都得从命。她扭回头来看着赵栩,据理力争:“可这亲一但结了,未来过日子的是你我二人,我心中没有你,这日子如何过得有滋有味?”
之所以拿这话来争取,宋青妩也是有些计较的。上辈子赵栩骗她八年,还不是想让她心甘情愿的留在那个院子里?若只是留下她的人便满足,又何必一出接一出的作戏给她看,仅凭院里那些婆子和护院便足以将她牢牢困在那里。
然而这话说出来,却也没有打击到赵栩的决心,他笑笑:“小妩,世人都说女子的心是随着身子走的,何况你我还有幼年两小无猜的回忆。这些年的确是疏离了些,但等你我成了亲,我自会待你好,很快过去的感觉都会找回来。”
这种话委实听着恶心,宋青妩气得闭眼紧皱起眉心。然而就在这时,她突然感到按在桌上的右手背一热,好似一团火包裹了过来!
她气的睁眼同时将手快速抽回,赵栩才刚握上那只近几日令他朝思暮想的小手,便落了个空。他略觉扫兴的摇摇头,可紧接着便是脸上一热,一杯茶水朝他迎面泼来!
赵栩瞪大眼睛感到万分惊骇!他一时难抑思慕之情调戏了宋青妩是有些不对,可哪有姑娘家这么泼辣的?小时她可不是这样,现在长大了不只脸变好看了,气性也大了。
“宋青妩!”他气愤的站起身,顺带抖落流到衣衫上的茶水。
可对面的女子似乎比他还要气愤,声量有过之无不及的大吼了声:“滚!”
赵栩停下擦身的动作,气得喘着粗气,只觉不可理喻!眼前这个女子他死都不会放手,可也不会无止境的惯着她。他猛得一甩袖摆,抬脚便出了屋。
屋内宋青妩一人坐在桌案前,桌上是歪倒的茶壶和茶碗,地上是刚刚泼洒的茶水和连带被碰翻的茶点,总之一片狼藉。宋青妩小声啜泣,她真的忍不住了。
重活一世,她反复提醒自己要坚强,不要像上辈子那样柔弱好骗。所以这辈子不管是面对言闻璟那等人物撒谎演戏,还是被父亲刺了一剑,又或是被祖母斥责,她一直都是稳稳的谋划,不许自己掉一滴泪。
即便在母亲那头用尽了办法都阻止不了这桩亲事,她也不曾哭过,只告诉自己还有别的办法。可如今,她觉得脑子一片混沌,再也想不出像样的办法了。
哭了好一会儿,宋青妩觉得自己宣泄得差不多了,便拿帕子抹抹脸,然后取了来时备好的幂蓠戴到头上。心情不佳,她习惯性的低着头开门,关门,然后向右转弯,然后就“咣”一下撞到一个东西上。
宋青妩这才惊讶的抬起头,却发现自己撞的是个人。不只是个人,还是一个她近来颇觉熟悉的人。
那人着一身浅蓝色直襟长袍,领口处镶了一圈毛边,雪白的狐狸毛随着周围气流飘飞浮动,趁得那张与凛冽寒冬完美融合的脸有了几分人间气息。
言闻璟。
宋青妩惊得连着倒退了数步,直至后背抵到门板上,身子才稳当停了下来。她急的差一点儿又哭出来,这是什么运气啊,怎么还能一出门就撞进言闻璟怀里!
随后她又慌慌张张的抬手摸了摸头,发现幂蓠好端端的戴在头上没掉,这才稍稍冷静一点。暗暗劝慰自己,幸好有幂蓠,言闻璟该是认不出她的。
这样想着,宋青妩就壮起胆子上前给言闻璟屈膝行了个礼,当作对此前莽撞的致歉。可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他那凌厉的双眼似能穿过她遮面的薄绢,精准的抓到她的视线。
宋青妩止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之后又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继续往外走。言闻璟冰柱似的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只眼波随着她的移动缓慢流转。待宋青妩与他擦肩而过时,她看到他的眼尾余光正瞥向她。这不禁吓得宋青妩立马摆正了视线,快步错过他去。
宋青妩暗暗庆幸这一幕可以无声的进行,也得亏言闻璟没带随从在身边,不然就刚刚撞那一下便是言闻璟不说什么,随从也会站出来拦她,而她只要一说话必然暴露身份,她可不想。
就在宋青妩离开言闻璟三四步远,自以为安全过关的时候,突然一阵强劲的掌风自背后朝她袭来!下一刻她就觉得头顶忽地一凉,眼前视野骤变清晰。她眼珠子向上翻了翻,意识到帽子被人打掉了。
她突然打了个激灵,一种不祥的感觉笼上心头。她想撒腿跑,奈何不敢,她转了转眼珠子向右看去,发现言闻璟已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侧了。
“世……世子,好巧啊。”宋青妩笑的有点可怜,比哭还让人怜爱。然而言闻璟就冷冷的注视着她,没有与她寒暄两句的意思。
宋青妩紧张的抽了抽嘴,继续哆哆嗦嗦的赔着笑脸儿:“世子也来这里喝茶啊?”
可言闻璟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宋青妩一脸为难,满心盘算着该怎么化解这尴尬场面,这时突然又记起自己在包厢气赵栩时编的那些故事,不禁心下一凛。
“世子是……是什么时候来的?”宋青妩尽量装作淡定,小心翼翼的试探。可她睫羽不自然的频繁眨动出卖了她,每一下都暴露出她的心虚。
这回她终于看到言闻璟的脸上显露出情绪波动,他一侧唇角微微翘起,勾出个邪魅又惑人的弧度,他低抑克制的声音自口中缓缓流出:“就在姑娘说春色怡人时我带你去游湖,夏花灿烂时我带你去踏青,秋高气爽时一起感受收获的喜悦,岁暮天寒时为你亲手披衣时。”
说这话时言闻璟的视线盯在宋青妩的脸上,亲眼目睹着那张如雪堆砌的小脸儿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最后愣愣是在这寒冬腊月里额头上渗了层冷汗出来。
就在刚刚他还准备治这丫头口无遮拦利用他做毁亲道具的罪,可此时看着这幕,他心头的气竟消了大半。
他是好过了,宋青妩腿软了,若不是被右边的言闻璟逼靠在了墙边,她现在定要倒下去了。她慌乱的低头,又不安的抬起,用力咽了下,干脆拉着裙摆要给言闻璟跪下赔罪。
她是活过两世的人,深知这位大周未来的君主是何等痛恶被利用。因为在他眼里所有人都只是他手中的棋子,棋子怎么能有反抗精神呢?
宋青妩记得上辈子有一次赵栩来小院看她,让她陪着喝了一夜的酒。起初他什么也不说,他素来不喜与女人说道朝堂上的事。直到他彻底醉了,她套问,才得知是他安插在言闻璟身边的一个得力细作,因为想利用言闻璟酒醉时爬床上位,被言闻璟当场剑杀,并祸及了家人。
宋青妩知道自己所犯的这点事远不至那样离谱,但她知道言闻璟从不是善男信女,惹他生气的人不会有好果子吃的。所以她打算服个软儿。
可是宋青妩膝还没落在地上,胳膊就被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抓住,言闻璟微俯着身拦下了她。她万分不解的抬眼看他,言闻璟却只保持着这姿势不语。
玉冠两侧分下来的两条垂缨上缀着玉珠,在二人之间晃来晃去,白的耀眼。一如近在咫尺的言闻璟的脸,皎洁如玉,没有半分瑕疵。
宋青妩一瞬不瞬的盯着这张脸,一时间忘记了害怕,陷入恍惚: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要贪恋皇位?他本该恣意人间,倾倒众生。
这场转瞬即逝的意乱情迷最终被突然上楼的魏友打断,他贸贸然的唤了一声“世子”后,才察觉到自己出现的有些不是时候。言闻璟松了手,自然的将手负去身后,语气沉着冷静:“不必跪了,你走吧。”
得了这话宋青妩如蒙大赦,匆匆行了个礼,甚至不知朝的方向对不对,就转身下楼了。
魏友怯生生的看着自家世子,也不知这时该不该禀报,但想了下还是禀道:“世子,赵栩出了茶楼径直回府了,没再见任何人。左相那边也传来消息,原来只是会了位老友。看来咱们这次是白来了。”
言闻璟将负在身后的右手虚握成拳,掌心里余温仍在。
若在以往发生扑空这种事他想来是会动怒的,可是这次他心态出奇的平和,不甚多在意的呼了口气,淡声命道:“回府。”
第16章
马车里,宋青妩随着颠簸一起一伏,头上的攒珠玉步摇也随着节奏晃来晃去,珠子不时拍打在她的脸上,她气的一把将步摇扯下来。
素日里她也不爱戴这么招摇的首饰,可今日特别,她想扮出一副自带风流的样子,以使自己的话有说服力一些。然而一切还是没能如她所愿。她双眼无神的盯在手里的步摇上,那玉珠转来转去剔透的耀眼,她突然就想起刚刚在茶楼时言闻璟玉冠上的垂缨。
胡思乱想什么呢?宋青妩正了正身子,努力把自己从纷杂的思绪中拯救出来。然后她掀开帘子吩咐马夫,去京城店铺最多的府前街。其实她没什么想买的,只是今日见了赵栩,又见了言闻璟,两次都是这么的狼狈,她觉得此时不太适合回家。
马车停下后,宋青妩顺着沿街的商铺从北头一直走到南头,又从南头走了回来,这样逛了一个多时辰,却是一间店铺也没进过。抬头看看天色暗了下来,她才叫了马车回将军府。
宋青妩甫一进门,就看到阿乔坐在游廊的坐凳楣子上等着她。她一猜便是家中有事,果然阿乔一见她回,快步迎了过来,凑到她耳边小声提醒道:“容小娘和二姑娘回来了。”
宋青妩先是一怔,然后默默算了算日子,是啊,容小娘带着二姐姐回儋州娘家两个多月了,是该回来了。于是宋青妩点点头,平静的说了句:“知道了。”便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容小娘,宋之尧的妾,也是这将军府里唯一的偏房。其实说她是妾倒也有些不合礼制,大户人家纳妾也有纳妾的仪式,花轿自侧门抬入,过火盆,换新鞋,给正房夫人敬杯茶,夫人喝下这杯茶并赐还名贴,自此才能算家中的一员。
可是这些流程,容小娘都没有走过。因为她在进将军府之前,曾是宋之尧军中下属的妻,那人在一场战事中捐了躯,宋之尧便帮他赡养家眷。原本只是逢了年节过去看看,可谁知那次一去便是直到翌日天亮才回的家,身边还多跟了一人。
容小娘就这样进了将军府的门,起初不被余氏认可,次年生下二姑娘,便得了姨娘的礼遇。
原本宋青妩就不喜欢这人,直到上辈子宋家出事,她就更加看清了这人。那晚宋家上上下下从主到仆全部被下了狱,之后的几日开始盘查他们身份,主子留下,仆从全部放了。而在府里风风光光做了十几年姨娘的容小娘,居然在那时一口咬定自己只是被强占的可怜人,从来没有得过什么名份。最终她带着女儿同那些丫鬟婆子一并被放了出去。
若事情只是至此,宋青妩最多只觉得容小娘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可直到宋家的案子判完,青妩藏身赵栩在京郊的院子后,她才听赵栩说起,容小娘又带着女儿跟着儋州刺史回儋州做姨娘去了。
三十三岁的容小娘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再投人家宋青妩并不觉得意外。她所意外的是赵栩跟她对了听来的细节,不管是十多年前她的父亲那晚,还是儋州刺史那晚,都留宿留的极为蹊跷。最后赵栩给她说这都是些后院儿用烂了的邀宠手段,无非就是趁人不备在茶里下了点儿东西。
知道这些后,宋青妩更加的瞧不起容小娘。甚至越发觉得母亲可怜,被这么个手段下作的人横在夫妻之间,隔应了一辈子。
青妩回到自己的院子,才刚过月拱门,便听到一声热情的呼唤:“三妹妹!”
她遁声看去,见是二姐宋紫姝正趴在窗棂上,探出头来同她摆手。青妩脚下不自觉的放慢,她没料到二姐姐才刚一回来就急不可待的过来找她。若放之前她可以毫无心事的同她玩耍,可暂别的这两个月里她已经历了前世今生的心境转化。
在进屋前宋青妩快速调整了下情绪,进屋后宋紫姝拉着她的一双手说东道西,她脸上始终挂着微笑。
“三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很快宋紫姝便察觉出青妩的反常,但也仅问了这么句,她又发现了青妩身上的皮裘,便拉着青妩的两条胳膊抬起,惊讶的扫量她的全身:“呀,三妹妹你什么时候得了这么好的皮子?是爹爹带回来的吗?”
担心宋紫姝攀比,宋青妩连忙解释:“不是爹爹带回来的,这是别人的。”
“别人的?”宋紫姝将信将疑的转了转眼珠子,然后食指在妹妹鼻尖儿上轻轻一敲,笑道:“是赵栩哥哥给你的?”
“不是!”青妩一脸认真的否认。
奈何她的否认宋紫姝根本不信,只当妹妹是害羞不愿承认,便气的将手伸进皮裘里哈她的痒,嘴上还犟道:“不是赵栩还能有谁?三妹妹你快别不好意思了~”
“哎呀真的不是,”才说半句,青妩就被挠的哈哈直笑。
宋紫姝转着圈儿的追着她逼问,“还不肯认?还不肯认?”
“哎呀二姐姐你别挠我了~”
……
两位姑娘在房里闹腾了好一会儿,宋紫姝才哈哈笑着出来,青妩院里的婆子丫鬟看了都真心实意的觉得这对儿姐妹感情好。可才出了月拱门的瞬间,宋紫姝脸上的傻笑就消失了,整张脸冰冻三尺一般。她扭头朝着宋青妩的院墙啐了一口,快步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