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这么重视我这种渣渣的意见,真是不胜感激。我们班上的同学没有什么好怀疑的,至于上一届本科生和老师们, 我——”
“狛枝。”
他意识到她停下了脚步,声音正在随着自己的前进逐渐减弱, 于是同样停下了步子。少年转过身来,有些不明所以地注视着不远处的黑发少女。
“天色很晚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如何?虽然说是学校,但是还是感觉, 不太安全呢。”
对面的人没有开口回答。翡翠一样的绿色眸子在夜色里熠熠发光, 像是紧盯着猎物的黑猫,连瞳孔都倏忽缩紧了。
狛枝凪斗下意识地呼吸一屏,小心翼翼的在身周环视了一圈。
夜色深深,林声萧萧, 好像并没有什么异常。
他弱弱的开口发问:“……诺维?”
“安静。”
平日里一边嫌弃他一边黏着他, 像任何一个正常同龄人一样、有点小任性小脾气还爱撒娇的15岁少女,这个时候却像突然换了个人似的, 用强大的气场和斩钉截铁的命令式语气把他的所有疑问都压了回去,只有乖乖站在原地听命的份儿。
像这样僵持了一段时间,要不是气氛诡异、膝盖酸痛、温度也逐渐降下来了,满头雾水的狛枝凪斗甚至有种笑场的冲动。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忍不住要打喷嚏的时候,少女长长吁出一口气,似乎终于做出了什么艰难的决定。
她竖起食指抵在粉红色的嘴唇上,瓷一样的肌肤似乎在夜色里发着极微弱的荧光。确认了狛枝依旧善解人意地保持着沉默之后,似乎感到一丝欣慰,少女微微勾起唇角,在空无一人的教学楼之间、树木掩映的幽深夜色里,给了他一个薄荷味儿的清爽微笑。
——似乎要发生什么,超乎寻常的事了。
被那人评价为“没什么依据,但却总是能幸运命中”的超常预感,在这时候发挥了意料之外的作用。
做出心理准备的狛枝凪斗反而平静下来,双眼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披着月光的少女,她噙着那个——说不清是安抚、羞涩、还是歉意的笑容,一步一步走近了。
一米。
半米。
……触手可及。
在这个几乎没有间隙的、过度亲密的距离上,少女仰头望着他,在稍许犹豫之后踮起脚尖,小心翼翼的贴近了他的耳朵。
似乎不愿意这话被第三个人所听见,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断续的呼吸声掩盖。
而饱经世事沧桑的狛枝同学到底还是个纯情少年,此时已经开始发慌了。理智上觉得应该推开,却又不太舍得,于是只是顶着有些灼热起来的脸颊僵在原地,尽量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她将要说出口的话语上。
“狛枝。狛枝。我答应过要保护你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再一次发誓,绝对不会伤害你。无论是什么样的危机,都请你不要自责,那并不是你的缘由——而且也无法伤害到我。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请问你,可以给我信任吗?”
“信任?我一直——”
“不是那种类似社会契约的淡薄感情。我说的是……可以把生命交托出来的那种信任。可以吗,狛枝?”
他良久没有回话。
少女以这个接近拥抱的亲密姿势,不知道在他肩膀上伏了多久,最后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是我太过突兀了。虽然说只是轻飘飘的空口承诺,但也不是可以随便说出口的事,不过啊,狛枝,我在这个时候突然急匆匆说这种话,是有原因的哦。”
什么原因,误以为告白时机成熟,于是按捺不住了吗?
还有还有,你对男朋友的要求未免太高了吧?说到感情方面,先从普通恋人开始处不好吗?
委婉的建议在脑海里形成草稿,但还未来得及吐露,狛枝突然觉得后颈猛然一痛,整个身体都变得沉重了。
天旋地转之余,看到的最后一个镜头:少女蹲在他身边,带着歉意伸出手来,虚虚捂住了他的眼睛。
“抱歉哦。不过我说绝对不会伤害你,这点是认真的……所以先睡一会儿吧,狛枝。”
……
觉得这场景怎么看都像是#恶霸调戏不成霸王硬上弓,无辜美少年惨遭毒害#,已经崩人设崩到无力吐槽的诺维雅心累地长叹一口气,站起身来示意犯人压切长谷部,把这个家伙赶紧弄走。
“教室,食堂,宿舍,随便找个有锁的房间把他放进去,越安全越好。把这家伙安置完了,立刻回到我这边来。”
“主!!!”
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付丧神焦灼地停在原地,根本没有履行命令的意思:“我感觉到了,那些东西就在附近!这种时候,让我抛下您,让您独自一人陷入危险之中吗?!”
“我有自保的手段,这你不是很清楚吗?——别一脸怀疑,那好吧,我知道,近战我根本不擅长,要找几个战士打辅助才行……我会把烛台切也叫过来的,这样总可以了吧!”
长谷部心不甘情不愿地张张嘴,依旧接受不了审神者置自己于度外的漠然态度。不远处似乎传来猛兽的低吼声,打刀神色一凛,本体出鞘,往诺维雅和被自己打晕的少年那里靠近了些。
“看吧,把他留在这里,也只是碍事而已。”诺维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会儿打起来难道还得分心照顾这孩子?别磨蹭了长谷部,把他扔到你最熟悉的地方,马上返回,以你的机动值,不会耽误多久的!”
“关于会叫其他刀剑出来帮忙——您保证?”
“……是的。”
一牵扯到自身的安危问题,审神者立刻就变成了劣迹斑斑的失信小人,只能厚着脸皮举手起誓:“我这次真的是认真的!我保证!”
压切长谷部黑着脸蹲下身来,以扛麻袋的姿势把少年甩上肩头,几个起落飞快消失在了诺亚的视线里。
好的,清场了!
四下了无人声,树枝被愈发凄厉的夜风吹拂着,发出一波接一波瘆人的低响。诺薇雅深吸一口气,让心情平复下来,右手紧紧握住滑落下来的魔杖,由于兴奋抑或其他因素沁出的冷汗,将把手稍微有点弄湿了。
太久没有经历过生死一线的战斗。无论是魔法魔术还是幻术,都是绝不是用来吓唬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这样下去,过于怠惰,自己那些生死一线之间积累下来的经验、锻炼出来的胆识,会不会就这样被一点一点磨去了呢?
——小角色而已。
锐利的翠色眼睛紧盯着黑黢黢的树丛,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点。
说起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呢……这些被时政称为【溯行军】的家伙。
把视线移开,有所妥协地后退一步。在周围布置了防御的魔术,双手在胸前轻轻击掌,召唤出绕于身侧的骇人落雷。
既然是小角色,就没有为了这些家伙,让她失信于亲近之人的必要。既然答应了长谷部,万一再因为大意而受伤,估计就再也得不到那种全然的信任了吧?
太不值当了。
雷光散去,诺维雅对着现出形来的付丧神略带歉意地低头。
自己偷偷违背准则干扰现世这件事,他们本来不必掺和进来的。而此时,却她这个不称职的审神者强行拉进浑水,被迫作出两难的抉择。
“我很抱歉,诸位。”
“那么,事实就像你们现在所看到的这样。至于原因,我会稍后解释——”
“什么原因?”
水色头发的温和青年上前一步,轻柔地截住了她的话。
“如果您说的是时空跳跃这件事,烛台切已经告诉过我们了。”
“?!”
被贴身保姆卖了个干干净净的诺维雅,所有的心理准备都在一期一振包容的微笑之下崩塌了。
“……烛台切呢,我应该也有叫他出来?”
“被您带来本丸的那位朋友借走了。据说有您的准许,所以我们也没有阻拦。要叫他回来吗?”
“不,不用了。”
等我回去以后,会好好跟他算总账的。
感叹着粟田口的大哥哥果然像阳光一样温柔像天使一样治愈,把心放下一半的诺维雅抹去感动的泪水,眼神转而投向了沉默是金的另一振刀剑。
“总感觉,三日月不太接受的样子。很讨厌我破坏规则吗?”
“不呀。”
揣着手的老年人笑眯眯开口,果然没有一丝生气的样子。他的衣着气质和眼下场景出乎意料的相合,振袖和衣裙的边角折射着浅淡的银色月光,没有温度似的薄凉。
“你做什么都和我没有关系哦。诺维不是也说了,不会强迫我吗?”
“自然。我还不至于卑鄙无耻到连这种事情都要食言——”
话音未落,猛兽的低吼声遽然逼近,惊飞了一群夜宿的林鸟!
鸟群噗啦噗啦地掠过,庞然大物正在林中横冲直撞,显然那种体型并不适合在茂密树林中隐藏踪迹。毫不掩饰的嘈杂动静同时在四面八方响起,看来敌方的数量也远远超过之前预料……叫了他们来帮忙,还真是正确的决定啊。
……大概吧。
诺维雅瞥了一眼严阵以待的一期一振,还有在一边依旧好整以暇地揣着手,仿佛是来野餐的三明老爷爷。
累赘变多了什么的,应该是错觉吧?
“别离开我身边,一期君。”她转头吩咐,神色已经是对策具足的平静,“有动作太快的家伙就稍微帮我拦一下,你来压阵,我主攻。”
第52章 解决办法
溯行军。
体态乍看之下与人相似, 然而周身都笼罩着银蓝色的幽火。诺维雅甚至惊奇的发现,这些她以为只是毫无意识的怪物的家伙,不仅身披铠甲, 甚至还有着相当不俗的武技。
最先到达的溯行军甩着骨质的惨白长尾冲过来, 被一期一振眼疾手快地拦下了。诺维雅趁机实验一番, 丝毫不出所料的发现索命咒毫无作用, 还不如一个夹带着怒气的四分五裂来得痛快——只不过这效果,未免也太血腥了。
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被浇了个正着的一期一振, 后者脸上身上的血迹正在化为灰雾,逐渐消隐散去。回过神来的诺维亚九十度鞠躬,差点把老腰弄折:“dei不起一期君!我错了再没有下一次了!”
一期一振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能默默把脸上残留的触感擦掉,苦笑着应道:“没关系,请别介意。”
诺维雅:QAQ你那个表情明明就在说, 我相当介意请你下次务必小心啊!!!
勇者从打小怪的过程里吸取了经验,在搭档的带领下飞快地成长着。
虽然年龄在药剂的作用下回缩不少, 但由此带来的负面效应也随着时间流逝被逐渐克服。目前形势看起来非常有利于我方,但随着诺维雅大展神威,一拳一个蓝火怪,消耗战的弊端也逐渐显现——和她勉力配合了这么久, 粟田口的太刀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
毕竟不像自己这样站在安全的地方动动嘴皮子, 他是耗费精神和体力,真刀真枪地和敌手搏斗的那一个。
注意到付丧神持刀的右手已经由于脱力开始轻微地颤抖,而从无边黑暗中飞蛾扑火般杀过来的怪物,甚至根本没有减少的趋势。
“可以了, 一期君。”
她试着伸手去拍付丧神的肩膀, 由于身高问题中途放弃了,改为拽了拽他的衣角。
“我学会了哦, 接下来,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一期去陪一会儿三日月吧。担心的话,站在那里看着我就可以了。”
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身姿颀长的青年背对着他,持剑的姿态巍然不动,甚至连一丝犹豫和震颤也无。
“放弃天职,无视责任,丢掉义务。是吗?您希望我这样做吗?”
对这样的回答早有预料,审神者无奈的耸了耸肩。
“大家都有自己坚持的准则啊。那一期君,要战斗到什么时候为止呢?”
“自然是直到您脱离险境。请不用担心我……我已经习惯了。”
——他这么说着。
疼痛,恐惧,死亡。燃尽一切的终结的烈火。这些东西,真的是可以被人习惯的吗?
“要是没有类似的经历,估计会就这样简简单单的相信你吧。用这么沉稳的语调说着这么荒谬的事,看来要成为优秀的兄长,连哄人的技能也得一流才行啊。”
一体口衔短刀、状似龙蛇的溯行军从斜对角扑出来,被诺维雅用石化咒正正丢在脑袋上,随即跌落地面,在一期一振的刀刃之下变成了两段。
“反应跟不上了哦,一期君。话说回来,我的原则,你们不也很清楚的吗?”
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不知何时会从哪个角落里扑出来的敌人身上,付丧神努力平复着呼吸,几乎无暇思考审神者的话,只是随口应答着。
“嗯,我明白。”
诺维雅悠悠道:“你明白就好。”
她话音刚落,毫无思想准备的一期一振立刻遭遇了【来自队友の背叛】。顺着契约传导过来的灵力被瞬间切断,付丧神连挣扎一下都来不及,赖以战斗的形体烟消云散,孤零零悬在半空中的本体嗖地跌落,被早有准备的纤白双手牢牢接住了。
毫无道德准则的审神者厚着脸皮,在粟田口吉光的杰作上轻敲了一下。丝毫不顾意识里付丧神的大声抗议,相当理直气壮地发表着意见。
“是你说明白的嘛,真乖真乖。”
她把太刀习惯性地背在身后,安抚地拍了两下。
“好歹对我多一点信任啊。就算一个人支撑不住,不是还有你们吗?”
契约对象激烈的意识波动逐渐平静,诺维雅一边在心里暗自期盼着长腿部快点回来救场,一边拟定着适合眼下场景使用的新策略。
身为一个脆皮法师,眼下却陷入了自己最不擅长也最讨厌的战斗模式当中。
一群机动高,技巧强的战士/刺客隐匿在四周,数量庞大,虽然平A不怎么强也没有大招可放,但只要她一时疏忽,对方拿着小刀片,想把她捅个对穿还是很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