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话他们只能在心中想想,算是茶余饭后的一个谈资,彼时蔚山王已经成了逆贼反寇,朝堂中大都与他划清了界限,再说这个得罪的可是长公主府。
蔚山来遭遇灭顶之灾,佳宁郡主靠着长公主和长驸马逃过一劫,不过这并不表示她能在京城继续随便蹦跶,不然那不知道就给谁添堵了。蔚山王覆灭之后,佳宁郡主就被长公主和长驸马拘了起来,虽然这之后沐彦卿听说她办了几次聚会,请了京城里有名有姓的姑娘前去,至于其他沐彦卿没有关注,与他来说,不过是无关紧要之人。
再见秦佳宁,沐彦卿只有惊讶,毕竟依着他零星对长公主和长驸马的认识,几年的时间怎么也得把女儿掰正了吧,那对夫妇可都不是寻常人,最是会权衡利弊,蔚山王一事之所以明面上并没有对长公主府造成什么影响,不就是他们多方斡旋的结果。
但其中内里如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端看这几年长公主府没有在京城泛起任何水花,与之前相比待遇也是天壤地别,就知道长公主府已经在无声无息之中受了重创。之所以还能保持着表面上的繁荣和谐,靠的可不是盛德帝那渺小到根本看不出的慈爱之心,这一切都是长公主拿自己曾经对盛德帝的帮助换来的。
想到这里,沐彦卿皱眉看了一眼挡在自己前面的马车以及站在马车旁的女子,成亲在即他不想节外生枝,这个时候他身上无论爆出什么文章与两府来讲都不是好事。沐彦卿从来不是什么浪漫之人,但是却非常看重婚礼,他不想自己和姝儿两个人的节日出丁点儿意外,在多年后回忆起来是槽点满满,更不想故事其中还掺杂了别人。
这是沐彦卿最朴素的想法,但他现在被堵在了这个胡同里,掉头就走?行,但谁能保证佳宁郡主就此罢休,下次不会再来?迎面上去,沐彦卿从内心来讲不想和秦佳宁相处。
“青睢,你上前去问问郡主挡在沐某面前可有事?”沐彦卿吩咐道。
“是,”青睢应了一声。
主仆俩的声音虽然不大,不过传到不远处的马车旁边是尽够了,秦佳宁的脸色瞬间苍白,显然是听见了这话,不过面上依然冷静,只做没有听到。
与几年前相比,秦佳宁变了很多,不是说指样貌而是说心性,如若是五年前的秦佳宁,听到沐彦卿这样明显的拒绝与她相见,她定会立刻缠上去,更有甚者还会当着沐彦卿的面发脾气,但是现在她已经学会把这一切都隐藏在平静的表面之下,只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青睢徒步过来询问的时候,秦佳宁垂眼听着他把后说完,才粲然一笑:“我要离开京城了,只想和沐少爷当面说几句话,问一下能否给个通融。”
青睢瞥了了一眼秦佳宁嘴角的苦涩,心中微微有些不适应,想当初这位郡主可放肆随意的很,与他们说话从来都是呼来喝去,也只有在少爷跟前才会表现的爽朗大气些,怎么今日看起来确实像变了一个人,就算面上笑得如此灿烂,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息也是沉寂孤独的。
看着倒不像个会惹事的性子了,不过青睢还是不敢大意,朝堂上局势诡谲,谁都不可轻信,这后宅女子身上也多的是心思,更是轻易信不得。
“我会把郡主说所说一字不落传达给主子,至于结果如何端看主子如何决定,”青睢恭敬的回道,然后转身走向自家主子。
秦佳宁就看着青睢几步走到了对面的马车边,又几步走了回来,秦佳宁面上带了些遗憾和落寞,她想她已经知道结果了。
“我们主子说男女授受不亲,他和佳宁郡主委实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能祝贺郡主一路顺风。”青睢说道。
“是吗?”秦佳宁喃喃自语,抬头又看了一眼对面的马车,车帘把里面的人影挡的严严实实,外人分毫窥探不得。
“那就谢过沐公子的祝福了,”秦佳宁低声叹道,转身上了马车,不一会儿马车前行,渐渐走出了这胡同。
知道马车转弯不见了踪影,青睢这才转身走向自家马车,“主子,可以走了。”
“嗯,”马车里的沐彦卿低声应了一声,“可知道佳宁郡主因何出京。”
最近这段时间,沐彦卿忙于自己的终身大事,除了阿瑜那边送来的消息,其他他还真的没有过多关注,秦佳宁说她要出京,沐彦卿见不记得这位郡主已经定了亲事,女子非出嫁出京可不多见。
长公主和长驸马膝下仅有此一女,当年因为慈恩寺法师批命的关系,养在蔚山王身边十多年,一朝得回自然是处处宠爱,虽然其中也有严厉不过到底是为了秦佳宁的以后着想,现在看来效果显著。
沐彦卿之前也从郭家表哥那听了一耳朵,为了摆正女儿的性子,长公主没想着让她多早嫁人,甚至都已经打算好让她招婿了。长公主在整个陈朝的地位不容小觑,这毋庸置疑,在民间的整体基调也非常不错,但这并不表示她想招婿就很容易,瓜裂枣她看不上,但在这个朝代但凡有点志气的男子都不会做上门女婿。
让秦佳宁一人独自出京,沐彦卿觉得不大可能,好不容易才掰正点儿的性子,远离了严厉的父母,恐怕不出多久就会原形毕露,这样的情况下,所以章驸马长公主夫妇怎么可能让女儿现在离开自己的视线?毕竟革命尚未成功。
“最近有消息说长公主决定带着驸马爷去江南定居,据说那边的气候更适合驸马爷养病,本来以为只是传言,现在看来八|九不离十。”青睢回道。
“嗯,”沐彦卿应了一声,这个时候去江南倒没有什么,因为管顾不利,两江总督李京尧日前已被免职,虽然李家在江南的势力一时半会儿不能完全拔除,但这一切都不是目前他们要思考的问题,就看下一任两江总督手段如何了。
这件事情在沐彦卿看来只是一个插曲,其实细数这整件事情,他和秦佳宁根本毫无关系,几次见面他都是以礼相待,虽然中间因为秦佳宁的种种操作,让他头疼烦闷数次,但总地来说他们两人之间的相处机会不多,也没有形成什么深仇大恨,就此了了也好。
奈何事与愿违,就在那日晚上沐家的大门被敲开,长公主府来人言明要请沐少爷过府。
沐彦卿听到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皱眉,他与长公主府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唯一相交的点就是秦佳宁,长公主府深夜来人请他过府,他可不认为此乃心血来潮。
“我儿年纪小,在朝堂之上也没有多少话语权,可没有什么能帮得上长公主的,管家请回吧。”沐彦卿踏进厅堂,就听见了父亲沐世规的这句话。
“还请沐大人行个方便,属下奉长公主的命令亲自来请沐少爷确有要事相商,”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不卑不亢的回话,虽然言语恭敬,语气却让人不喜。
“不用了,彦卿奉命赋闲在家准备亲事各项礼节,如若再此中忙活其他事就愧对圣上了,还请管家莫强求,”沐彦卿抬步进入厅堂,淡淡的说道。
“沐公子可否随属下借一步说话?”看到沐彦卿出现,公主府管家眼前一亮,快步走到沐彦卿跟前提议道。
看他眼中热切不似寻常,情况应该确实紧张,沐彦卿暗忖,不过这些与他好像没有关系,他和长公主府走的最近的一次还是表哥救了驸马爷之时,其余时候他们都可算是陌生,“不用,在彦卿看来手中之事乃重中之重,并不想分心关注其他,沐某也希望今日这事是最后一次。”
在朝为官深夜有紧急事务乃是常事,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在其位谋其政,但看着父母深夜被无关紧要之人喊门起身,还得为他担心,沐彦卿觉得不值得。
“沐少爷!”管家惊呼,如果说这件事情和你沐彦卿没有关系,他何苦深夜前来?
因为这声音,沐彦卿微微皱着眉,看长公主府管家这样子像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心中闪过一丝厌烦,他每次都以礼相待,却处处为人挟制,更重要的是,明明知道他多有不便,对方却蛮横无理的处处紧逼,真当他是个泥人泥性儿不成。
“爹爹,夜已深,您先回去,这里交给我来处理,”沐彦卿说道,娘亲那边肯定在等着呢,如若他们父子了都留在前院儿,娘亲肯定又会胡思乱想,反正这事儿是找他,爹爹回去也好起码能让母娘亲宽心。
沐世规没有拒绝,他现在对儿子做事非常放心,经过这几年在金陵的历练,儿子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所以此时点点头就先回了正院。
“沐少爷,我长公主府是诚心相邀,如若不是没有办法,依着长公主的脾气不会出此下策,您只要走一遭说几句话就成,”管家苦笑出声,但凡是有其他方法能解决此事,长公主都不会让他来请沐家少爷,儿女都是债,做父母的哪有能拗过自己儿女的?
“然后呢?”沐彦卿反问。
“啊?”管家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这次秦佳宁用了什么办法能让长公主妥协,如若下次她再用类似的方法呢?”沐彦卿冷淡的说道,他已经大致猜到了,罪魁祸首肯定是秦佳宁,除此之外,沐彦卿还真想不出有谁能让素来强硬的长公主妥协,办出这样不合礼法的事情,让未出阁的女子府中私会外男,纵然她有天大的理由,这都不符合礼法。
最重要的是,他不愿意。
“沐公子放心,这事不会再有下一次。”管家连连承诺,接着又说起了他过来的缘由,“郡主这段时间身体不好,今日私自出府又染了风寒,回家之后不吃不喝一直到现在,不然也求不到您跟前。”
沐彦卿知道管家说这事是为了让他心软,然后心甘情愿的陪他走一遭,不过沐彦卿听到这些只觉得恶心的厉害。他已经把态度表达的明明白白,他们两个不会有以后,但对方为了一个连以后都没有的人而折磨自己身边的亲人,这是沐彦卿最看不上的行为。
“我想管家可能不大了解我,”沐彦卿掀袍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低声叹道。
公主府管家不明所以。
“我虽然看着面善,却是那种说一不二的人,我既在了解来龙去脉之后明确拒绝了你,之后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松口答应,因为在拒绝之前,我已经设想了所有的可能性,最后说出来的选项是最有利于我的,也就是说无从更改,”沐彦卿笑着说道,声音温和,不过说出的话却坚定无比,不容置疑。
能够做到长公主府管家的位置,就说明他是有几分能耐的,除了几位主子,公主府上上下下哪个不看他脸色行事,现在竟然被一个小子直接回绝,而且听那意思半分余地都没有,管家脸色能好看才怪。
“沐少爷,万事留一线,这不过就是您几句话的事儿,何苦整个长公主府为敌,”管家回道。
“我想管家还代表不了长公主府的意思,”沐彦卿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淡淡的回应。
几句话的事儿?说的倒是轻巧,他自认还没有这种本事,能几句话就让一个人回心转意,就算是有也不应当用在秦佳宁身上。如若是寻常人,如若事情无关乎男女私情,沐彦卿不会如此冷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话他也懂,但当这事儿关乎到秦佳宁,就还是算了吧。
有一句话是很有道理的,这世上从来没有父母能拗得过自己的儿女,这一次他妥协了,谁知道下一次秦佳宁又会整出什么幺蛾子?他不可能时时出现,反正早晚都要有这一遭,宜早不宜晚,就让她作呗。想到这里沐彦卿心中就一阵烦躁,还以为这事儿在几年前就已经了结了,没想到中间隔了几年,现在又续上了,搁谁身上谁能好受的了?
“如若这次我一定要把沐少爷带回长公主府呢?”管家眼里都是阴郁,他接到的命令是要把人请回去,现在对方不答应,他只能想非常办法。
青睢不着痕迹的往前走了两步,但凡是公主府管家想对主子做什么,他都能迅速反应过来。
沐彦卿面上倒没什么情绪,他只是抬眼看了一眼管家,笑着说道:“管家能在我沐府能把我掳走,彦卿自当认命。不过,彦卿还是劝一句凡事三思后行,彦卿虽然官职低微,却是朝廷命官,长公主在京城本就已经行事艰难,管家还是不要给她添堵为好。”
还以为现在的长公主府是五年前的长公主府吗?蔚山王倒台之后最受创伤的就是长公主府,如若不是长公主之前累积的功劳大又足够聪明,之后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就凭借秦佳宁在蔚山享这些年的福,百姓和谏官就容不下她。
当他是三岁无知孩童吗?现在还拿长公主府的名头压他,沐彦卿从来不知道自己何时给了人留下了蠢笨的印象,难道是因为他多年不在京城被人遗忘了的缘故。
管家脸色一变,深深地看了一眼沐彦卿,心中掀起骇浪,这话出府之前长公主曾叮嘱过他,让他不要强求,好声好气的能请来就请来,不能请来就做罢,还说如今公主府已经大不如前,让他不要惹是生非,成与不成都是命运安排。
看长公主为郡主操碎了心,管家自然想为主子分忧,所以一开始来到沐府,他态度就很强硬,没想到三两句就被一个年轻人看透的彻底。
“沐少爷,请你原谅则个胡言乱语,我在此给您赔罪了,”管家掀袍跪倒在地,恭敬赔礼道歉。
沐彦卿没应,等着下文。
“不过我长公主府是真心求你过府一趟,只是几句话的功夫不会耽搁您太长时间的,”管家情真意切的说的。
“这样就没有意思了,我已经拒绝数次,管家还是听不懂我话中的意思,”沐彦卿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管家,“本来我不想就此事多说,毕竟没有教好儿女,是父母的问题,纵然他们与我无亲无故,也算是长辈,背后评判长辈不妥。不过到了现在我不得不多说两句,治标不治本,事情依然存在,这次之后要是再发生类似的事情,难道贵府要我一次次登门不成?”
“只这一次,”管家着急的解释道。
“这句话你来说没有任何价值,如说长公主真能狠下心来,你不会出现在这里。现在还只是绝食,等有一天她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长公主府的利刃是不是就到我脖子上了?”
管家一时没有说话。
“而且长公主难道不觉得现在这个时间你们登门拜访已经失礼了吗?”沐彦卿语气中尽是不悦。
“这次是意外,事出紧急才会在这么晚的时候登门拜访。”管家讪讪。
“不是这个,几日后是我成亲之日,别府我无从判断,但对于陈府和沐府来说却是顶顶重要,我不希望出现任何意外,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实在不懂公主府是不知道此事,还是故意为之?”说到最后,沐彦卿的表情有些冷。
管家心中愕然,他从来没有往这个方面想,之前只觉得让外男探望自家郡主有些不妥,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现在想想确实是他们有些强人所难了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