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崔实惊得根本说不出话来,卖出一千把木梳,那得多少钱?一把三十五文,十把三百五十文,百把……根本算不出来啊。
张立树也不管崔实傻没傻,趁着管事好脾气时将契约书拿了出来,没过多久便签订完成。
比起崔实算不出具体的数额,张立树却早早算了出来,一千把木梳总价值三十五两银子,这算是经过他手成交最高的买卖了。
“这份契书您拿好。”张立树恭敬的递过去。
殷管事稍看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原先没在码头见过你两,以后有生意可以来找殷家商船。”
张立树大喜,拉着崔实就是连连道谢,能攀上殷家这棵大树,他们以后不愁没银子赚。
“这是十两定金,以及你的介钱。”殷管事让身边的活计拿出银钱,一笔是十两,一笔是一两二十文。
介钱便是码头掮客搭线挣得中间费,有几个档次,只要得看成交金额为多少。
成交金额越多掮客拿得越多,五十两银子以下,他们能拿千分之三,也就是一两二十文,而且是一方一两二十文,双方那就是双倍。
所以在码头最有能耐本事的掮客,一笔生意或许能赚个百来两。
又讨好的说了几句,张立树带着还有些浑浑噩噩的崔实离开,走到码头边上才回神过来:“张叔,就这么卖出去了?”
“买了!”
“可……可他先前不是不要吗?”崔实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大落大气,他还感觉在做梦。
张立树收敛神色,他凑上前小声的道:“还记得当时来了个小厮吗?怕是有人给他传了话要他买下。”
崔实更加不明。
张立树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只要能卖出去就行,其他事我们没必要纠结。”
崔实想想也是,捧着银子更高兴,为了让自己觉得真是些,还没忍住张嘴咬了一口,拿下一看,一个明显的牙印子留在上面,又后悔心疼了。
张立树看着张嘴就笑,带着崔实离开了东头。
万事开头难,开了头也就顺畅很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道理,他们在马河诧异的眼光下走出关卡,还没走多远,之前那个出了低价的船商又找了过来,在反复讨价还价下,还是以三十五的价钱定了两百把木梳。
一边签下契约书,船商一边喋喋不休:“你们要是量足,我早就买下来哪里还用到处找你们人影。”
他没说,刚拒绝了这两人就立马后悔了,在码头整整找了两圈都没找到人,累得是满头大汗,“一个月后出货,我还得联系托运的商船,又是一笔费用。”
虽然一直在埋怨,好在给银子利落。
因为是让旁人的船托运,所以他们一行人还得去码头的会所,除开定金之外,剩下该支付的银子都是先交在会所,等货物托运上船,拿着凭条才能在会所拿到剩下的银子。
这对两方都有个保证。
保证买方不会被坑,保证卖方能拿到全额。
之前在殷家船没来,也是因为一个月后来码头的也是殷家船,都是一家船有之前签下的契约书,就是一个保证。
等离开会所,崔实手里拿着两个交易定金的十二两银子,他跟着张叔这段日子,已经知道掮客是如何赚钱,第一笔介钱一两二十文,第二笔介钱两百一十文,加在一块他得给张叔一两银子再加两百三十铜板。
找了个地方将二两银子挑开,算出一部分递过去:“张叔,这是你的介钱。”
张立树没客套,伸手接了过来,只不过将其中的三分之一又递了过去,在崔实不解的目光下,他道:“既然是与我一起做,做成了生意你自然也得分上一部分。”
崔实大喜,比起到手的十二两银子,这一笔银子来的更让他开心,这可是他凭自己本事在码头赚得第一笔钱!
“行了,今日就到这,你也早些回去吧。”
天色虽早,只是两人都没了继续的心思,只想着赶紧各自回家告诉家人这件大喜事。
与张叔分开口,崔实便回了家,结果太早根本没牛车回村子里,他也不愿意干等,干脆靠着一双腿走回去。
一人走着小道,还在半路时遇到了一辆交擦而过的马车,崔实停下步子,一脸的疑惑,这次他肯定没看错,马车上坐着的居然是大伯娘和贞儿?
天色不早,这个时候去镇上?还是坐着马车去的?
将疑惑压在心底,崔实继续埋头赶路,半个时辰后到了村子,也不与上前搭话的乡亲们多说,快步回了家。
院门大敞,崔实冲进去后在家人诧异的眼神下将大门关上,然后掏出银子嚎叫:“卖出去,我们赚大钱啦!”
还未高兴多久,一巴掌就拍到脑后,朱大英扭着他的耳廓道:“乱嚎什么,你给我小声着些。”
崔实疼得呲牙,连连告饶。
朱大英不理这个傻小子,抢过银锭子笑得合不拢嘴,结果看到银锭子上的牙齿印,不用问就知道是谁咬得,又是一巴掌拍了过去。
崔实没躲,挨了一巴掌后,傻笑道:“两个船商一共定了一千两百把梳子,定好一个月后交货,这些都是定金,交货后再结账。”
说着时,将一些零碎的同伴也掏了出来,除开定金之外,他还将介钱的事都一一说清楚。
张叔给他的介钱是总共的三分之一,有八百文出头,他一并放在桌面上。
朱大英想了想道:“这钱是你自己靠本事挣得,就自个拿着吧。”
崔实有些迟疑,不由望着旁边站着没说话的小妹,其实他很明白,如果不是小妹,他没机会去镇上跟在张叔身边,更没可能卖掉木梳赚到介钱。
崔小云将一堆铜板往二哥身前推了推,随即笑道:“二哥挣了钱,可得给我买些零嘴吃。”
崔实瞬时笑眯了眼,连连点头。
余氏更是眼眸带泪光,激动的不行,赶紧应着:“一定买!明日就去镇上,小妹看上什么都让你二哥掏钱。”
院子里响起了笑语声,哪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的刘氏,看着桌面上的银锭子,也跟着笑着说着。
崔实将镇上的事从头到尾细细说来,说有人没看上、说有人觉得价钱太贵没买、也说了在东头被嘲讽的事、接着就是殷家的大船。
“张叔说殷管事一开始是没打算要,是因为不知道什么人给他带了话,才要了一千把木梳。”
朱大英不在乎这个,挥手道:“你别管这些,只安心跟着你张叔做事就成。”
崔实重重点头,娘和张叔都这么说,那肯定是对的,他踏踏实实做事就好。
不过,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带着不确定的道:“我之前在船上好像看到一人。”
“看到谁?”
“像是章家小儿。”
崔小云抬眸,本有些心不在焉,这下特别专注了,只是没好意是开口直接问,而是等着二哥接着说。
崔实挠了挠头:“我想应该是看错了。”
朱大英鼻子出了一声气:“定是看错,就章家那个大手大脚的小混混,还能跑到船上去?我可给你们提个醒,就是手中有钱,也不能跟着这个小混混一样当个败家子。”
两兄弟赶紧摆手说不会。
而崔小云却扬了扬眉头,娘和哥哥们都觉得是看错,可她却绝对不会,或许那个与她有相同经历的男人,也开始行动起来了呢。
第31章
崔小云有些好奇:“那是上京的商船?”
“是咧, 可大可大了。”崔实挥着手描绘着,是他见过最大的船还有幸离得那么近,听说如果和船商有些交情,是能被请到船上去,就如上回张叔带着他们上船一般。
只是当初的船小,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上殷家的大船。
一边奢望着一边继续描述着码头的景色, “有机会一起去看看?运气好碰到小船商经过, 有不少价钱低廉的物什出售,码头上也有不少零嘴, 种类多也比小巷子里的便宜。”
经着崔实说着,其他人听着听着也想去看看,朱大英干脆挥手答应,明日就去镇上码头走一圈,正好家中有些东西要添。
这时,韭菜肉的饺子短了上来,一个个又白又饱满, 光闻着口水就止不住,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才从作坊上回来不久的崔里身上, 就等着他起筷子。
崔里也忍不住, 这么多饺子, 个个都能敞开肚子吃,赶紧拿起筷子道:“吃吃吃,咱们边吃边说。”
几乎瞬间,几双筷子拿起, 朝着中间的碟子就夹,没过多久便响起了赞叹声,一个一个吃得特别欢喜。
一连六七个饺子下肚,稍微饱腹之后才又开始说话。
“小妹,一月后就得交货,是否来得及?”崔实问着,时间赶不上他们可是会罚款的。
崔小云摇头:“现在一日最多做三十把木梳,一月后也才九百多点,还得再聘几人才行。”
当爹的崔里见儿女商议,也不插话跟着在旁边点点头。
“聘聘,再聘几个都成。”这时的朱大英可不觉得心疼,聘来的人拿的多他们也赚得多,请人来替他们赚钱,哪里会几心疼,“正好明日要去镇上,再去安吉那聘几人。”
崔小云点头,也是这个意思。
“好在原先听小云将作坊往大的做,再多十几人都不嫌挤。”崔里有些庆幸,当初见那么大的作坊是真没想到里面会待那么多人,本以为十来人最多,没想到他们的作坊在不久后怕是能增加到二十来人,这和大财主有啥区别?
光想着,崔里的背脊就挺得更直,他以后或许能当个大老爷呢。
“爹娘,要不让芽儿爹也去?”刘氏没忍住开口,二弟有本事小妹也有本事,难不成让当大哥的待在家中耕田?
“我不去。”崔庄闷声。
刘氏气得伸手就要去扭他的腰身,结果还没巴边就被拍走,显然不想让她接近。
拍得手劲不是很大,去让刘氏怔了怔,从嫁给崔庄之后,每一次她扭着崔庄时,崔庄都会转头过来讨好的对她笑笑。
而这还是第一回被拍开手。
刘氏鼻尖一酸,也不顾再多说什么,埋头吃着肉饺子,只是先前美味的饺子在她嘴里显得淡然无味。
桌子就这么大,两小口的反应自然是落在其他人眼中,朱大英与崔里相视一眼,决定找个时间和两人分开谈谈。
家中好不容易越走越好,可不能让小两口离了心。
见着气氛有些古怪,崔实赶紧道:“对了,我在来的路上遇到大伯娘和贞儿,她们坐着马车往镇上去了。”
“坐马车?不会是看错了吧。”
崔实摇头:“这次真没看错,就是大伯娘和贞儿,前头的马又高又大,绝对不会是骡子。”
“这就奇怪了。”余氏小声喃喃,她可不知道大伯家还认得家中有马车的人家,而且马车真要来村里接人,早就传得沸沸扬扬,可村子里却一点动静都没。
朱大英一开始有些怔神,随即想起了什么,她不耐烦的挥手:“行了,别管那么多,吃你们的。”
“娘,我就是好奇……”
“闭嘴。”朱大英瞪着崔实,起身就是要抢他的筷子:“你要不想吃就回屋待着去。”
“我吃我吃!”崔实埋头吃着饺子,再好奇也没肉饺子来得重要。
……
崔实确实没看错,下午时家中突然来了一人,说是镇上的老爷来接她们,黄氏与收拾一番的崔贞儿刚出了村外,就看到停靠在外面的马车,一路飞驰去了镇上。
第一回坐马车,崔贞儿是又激动又开怀,“娘,我们是去见姨夫吗?”
“哪能称他姨夫,你就跟着叫杜老爷吧。”黄氏叮嘱着闺女,就怕惹得杜老爷不高兴,有了他这条路,贞儿以后也没了指望。
崔贞儿哪里会不听话,有些期待会去的地方。
能有这么气派的马车,说不准就是高门大院,是她曾经只能仰望却从未走进的地方。
虽然娘未多说,可她大概能猜到,这位杜老爷是与她小姨有过一段情,只怕最后并未在一起,不然有那么好的富家,她外家的人又怎会过得那般贫困,还得让娘时不时救济一下。
满怀着喜意,正等着迈入高门大院的崔贞儿却被马夫带去了西边混乱小巷,小巷子里脏乱不堪,周边男人肆意的打量调笑,妇人惊怒的大吼,比起他们村子里还要来的难以入目。
“娘。”崔贞儿紧紧抓着娘的手腕,所有期待变成了慌乱。
黄氏也是不解,她与马夫搭腔过几次,每次得到的回应都少,却不得不再次开腔:“是这块地吗?我记得杜老爷是住藻巷。”
马夫鼻子里哼了一口气:“那是什么地方,可是你们能去的?”
黄氏停下步子,就算不能去府上,难不成就不能选个稍些好点的地方?这里她虽未来过,却知道是镇上最下层的人住得巷子,鱼龙混杂万一被个宵小盯上,她没事可不能让贞儿受到委屈。
见两人不动弹,马夫又不能硬拖着人走,只能道:“老爷还在那便等着,你们要是不快着些,老爷不高兴我可不会给你们说好话。” “真是杜老爷?”黄氏有些犹豫,杜老爷会在这里见他们?会不会是杜家的母老虎?
“罢了,你们不去就不去吧。”马夫懒得再催,转身向前,只是步子迈得很小,像是笃定后面的人会跟上来。
果然,黄氏迟疑了一会儿,看着走远的马夫到底咬牙跟了上去。
没过一会,三人来到巷子深处的院落。
刚推开门就见杜三一脸不耐烦的坐在屋子里,见到来说人,扫视一眼:“怎么才来?”
“老爷可不关奴才的事,都是这两母女一直拖沓,进巷子时还当奴才要害她们,都不肯进来。”马夫表着忠心,黄氏两母女却急得脸都白了。
“并不是这样,只是我……”
“行了行了,说那么多废话作甚。”杜三有些不耐,他望着黄氏身后带着怯意的姑娘,有些土气却胜在清秀,稍稍装扮一下也挺靓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