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埃尔也皱起了眉。她在whatsapp上
说的是“也许我们可以试试,我想了解你”,那之后他想了很多。“我不想说,你会笑我。”皮埃尔努了努嘴,坐到了沙发上。
“我不会的。”朋羊坐到了另外一边的独立的沙发上。
皮埃尔看向她,仍然有所犹疑,但他开始说话,“我想了很多,最重要的是,我需要见到你,我见到你我就很开心。但……我也想过我们不下床。”他说完脸就红了。他看到她脸也红了。
朋羊红着脸笑了出来。她跟皮埃尔在一起总是想笑的。她答应了他不会笑话他。她连忙止住笑,问道:“你现在很失望?”
“没有。”皮埃尔摇着头,又道,“有一点。”说完他自己也笑了出来。“我忍不住,我很喜欢你。”他看着她,特别真挚地说。他说完故意咳嗽了一声,仍是看着她,“你今天过得怎么样?噢,你想喝什么吗?”他站了起来,去了冰箱。
朋羊刚才已经瞥到了桌上的盘子。看来他叫了客房服务,也是吃过晚餐了。“还好,”她说,想到爸爸妈妈,喃喃着,“我爸妈……”
皮埃尔给她扔了瓶橙汁过来,他自己拿了一罐无糖可乐。他看她不动,问道,“你想换吗?抱歉,你继续说,你爸妈……”
“这个就行。”朋羊打开橙汁喝了一口,看到皮埃尔坐了回去。“没什么,我跟我爸妈相处的还好。”她也不太知道怎么跟皮埃尔说自己的父母,或者她根本不想细说。
皮埃尔喝了口可乐,看着她认真说:“你每次提到你爸妈都有点紧张。”
“是吗?”
“你观察的很仔细。”
“我关注你,我关心你的所有情绪。”
皮埃尔说这话时表情和声音都很平常,他不是为了讨好她这么说,也不是当作甜言蜜语说。更像是,这就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谢谢。”朋羊又喝了一口橙汁,橙汁是冰的,入了她的胃,她觉得暖。
皮埃尔说别客气,又说,“你愿意告诉我为什么吗?你跟他们不亲密……还是?”
朋羊迟疑着,思索着,缓缓道:“我爸妈都是老师。你能记起来当你跟老师在一起的感觉吗?”
皮埃尔一边想一边说,“我明白了。”他又喝了口可乐
,“我小时候有个队友的爸爸是足球教练,他就总是很有压力,好像无论他多努力,或者做什么,在他爸爸眼里,都不够好。我小时候其实羡慕过他,但有一次我看到他爸爸狠狠训斥他踢球没有我好,我就不羡慕了。踢球应该是件快乐的事,可对我那个队友来说,并不是……”他说着看向她,“我很遗憾。他们爱你,对吗?你提到他们时不像厌恶他们……”
“对。”朋羊会心一笑,也有一点无奈。“我也爱他们。可惜事情总是比这复杂。”
皮埃尔于是用手碰了碰朋羊的手,安慰似的。他的手心因为冰可乐,还有点冰。而就算只碰她的手,皮埃尔也觉得心跳加速。他马上拿开了手,“谢谢你跟我分享这些。”他考虑了一会儿,问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想听吗?”
“当然。”这勾起了朋羊的兴趣。
皮埃尔挠了挠头发,“我在instagram上关注你之前,取消了我最近的一些点赞,还有对几个人的关注。”
“嗯?”朋羊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担心你看到认为我……”
朋羊反应过来。“噢那个啊,牛肉大王跟我说过你的品味……”朋羊不算意外,皮埃尔总跟喻子翔一起混,两人性格差异看上去大,但肯定是有相似点的。
“为什么牛肉大王要跟你说这个?”皮埃尔又装不高兴了,他装的有模有样,“他到底是在帮我还是在害我?”
朋羊看出来皮埃尔是故意说这个让她高兴起来,她心里很感激,只是这也引起了她的好奇。“你之前约会过的女孩儿都是模特吗?”
皮埃尔正在喝可乐。被问到这个,满脸窘迫。
“抱歉,你不必非得回答……”
皮埃尔这口可乐,喝的时间有点长。他终于可以说话时,他说:“我很高兴你问,但如果我告诉你实话,你会觉得我浅薄。”
“我不能保证我会或者不会,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很浅薄。”朋羊一口接道。
“不,我不觉得你浅薄。”皮埃尔摇了摇头,神情正经,“我看过你写的歌词,我知道你的歌都是你自己写的。我也看了你的表演。我不觉得你浅薄。”
朋羊说谢谢,朋羊又说:“相信我,皮埃尔,我很浅薄
。所有人都是。”她笑了下,“我再告诉你一件关于我的事。”她说完,惊讶于自己对着皮埃尔有倾诉欲。
皮埃尔两眼冒光,很期待的样子。
她看到他这样,又不惊讶了。他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她能够信任他。她开始说:“你刚才说了你小时候的队友的故事。我的故事是,我爸爸是中文老师,我从小中文就必须特别好,从小学,我写的文章就一定要拿到全年级展示,一直到高中。但哪怕是这样,我爸爸依然会说,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所以皮埃尔,这是为什么我会写歌词,都是我爸爸的功劳。”
皮埃尔挪了挪位置,坐得离她更近了一些。“我很抱歉听到这些,我也很抱歉这么说,但我真的认为你爸爸不应该那样对自己的女儿。”他有点生她父亲的气。
“不,”朋羊陡然道,不是对皮埃尔的否定,她看着他,解释道,“皮埃尔,在这件事上我没有怪我爸爸,不然我就不会告诉你了,我不是想要你同情我。他的方式有问题,但同样是他,我才拥有了一些东西。我的文章被拿到别的班去读,我那时候是很自豪的。”她的确不觉得这件事上自己吃了苦头,但她认识一个数学老师的儿子真的很苦,传闻150分考148分回家还要挨训。她后来问过那个男生传闻是不是真的,那个男生很无奈地说差不多。
皮埃尔的目光变得无比温柔。“就像我小时候做任何事都带着足球一样,别人如果说,哇皮埃尔你好厉害,我就很自豪。”
他们相视一笑。
皮埃尔接着道:“我约会过和上床过的女孩儿一共有六个。”他小心看着她的脸,她的眼睛。他不是非得告诉她不可,但他想让她知道。当然也因为这个数字不算恐怖。“是的,她们都是模特。还有,我告诉你数字不是要你告诉我数字。”他说完打算喝可乐,但可乐罐已经空了,他便把可乐罐放到茶几上。事实上,他想知道那个数字,又有点怕自己会嫉妒。而他从来没在乎过这种事。
朋羊想起在拉斯维加斯听到的菲尔和喻子翔对皮埃尔的嘲弄,遂是调侃道:“不会都是亚裔吧?”
皮埃尔有点惊讶地看向她,随即一笑,“你听到子翔和
菲尔笑话我的话了……不,只有两个是。我是蛮喜欢亚裔的,希望你不要觉得被冒犯。”
“我没有。”
“菲尔好像就偏爱金发的。”皮埃尔吐露着朋友的喜好,“每个男人不一样。你有偏好吗?”他一顿,“你会更喜欢中国男人吗?”
朋羊一瞬间觉得皮埃尔意有所指,但只是稍纵即逝的感觉。“我……我没有偏好。”她说。而且,也得是有足够的样本才好说偏好,她样本量明显不足。
皮埃尔认真盯了她一会儿,忽然问:“你今天早上为什么说你不是那种我会想带回去见父母的女孩儿?”
“你不是说你知道吗?你还说你要告诉我什么事。”
“嗯……”皮埃尔琢磨着,“我要考虑一下再决定是否告诉你。”他又看她,看她的眸子,她的嘴唇,她简单的牛仔裤和t恤勾勒出来的线条,“我很浅薄……你知道你很火辣吗?你比我之前约会过的所有女孩儿都火辣。”
“你确定她们不介意你这么说?”
“所以我说我浅薄嘛。但这是我的真实想法。”
“皮埃尔,我知道。”朋羊蓦地说。
“我读初中的时候就有人管我叫slut。”朋羊说着喝了口橙汁。
皮埃尔很久没说话。他再说话时,叹了口气,凝神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柔软,“我很抱歉。”他看着她亮亮的眼睛,“但你知道这么叫你的女孩儿可能是最嫉妒你,最想成为你的吗?而这么叫你的男孩儿……”
“我那时候不知道,后来知道了。”朋羊说着笑了笑,叫他名字,“皮埃尔-荣凯。”
“是的,宝贝?”皮埃尔摆出正襟危坐,随时待命的模样。
朋羊忍着笑说:“我看过你踢球,世界杯决赛,但我那时候不知道你是你。大多数球员我都不认识。”
“噢,那场比赛。”皮埃尔眉眼都落了下来,声音变得失意。
“对不起。”朋羊意识到自己干了件很蠢很蠢的事情。他输掉了那场比赛,他人生到目前为止最重要的比赛。她差点咬了舌头。“真的,对不起,我……”
皮埃尔赶忙抓住她的手腕,“我没有那么脆弱。”他停顿着,苦笑出来,“或许有,我的确不想提那场比赛。但你不
用道歉。”
朋羊看着皮埃尔。他也看着她。
他突然说:“答应我你会去看我踢球。”
她点头,承诺,“我保证。”
他的手在她手腕上使了使劲。他沉入她的眼睛里。“我好像太喜欢你了。”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好像有点苦恼的样子,“我不打算骗你,我来之前,也有一点担心……我们的确不了解对方,我担心我们没有什么可聊的。但看样子我们可以聊一整晚。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你,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你不想着性了?”朋羊唇角有笑意,她也坠入他的眼眸里。
“想。绝望的想。”皮埃尔毫不犹豫地说,“并不矛盾。我同样很想了解你,以及,让你了解我。而且,我想要的是……你跳到我身上,我们一起疯狂。我能感觉到你现在不会这么做。”他说着放开了她的手腕,“你累吗?”
“有一点。”
“那我应该让你回去休息了。你明天……”
“我爸爸妈妈明天会跟他们的同学在一起,我明天都是你的,你想做什么?”
“你明天都是我的?”皮埃尔听到这话舔了舔嘴唇,但他马上说了一个名词。
朋羊听了欲哭无泪。
牛大王深吸了一口气,又骂了一回,“老外是不是都他妈是神经病!?不管是知名的还是不知名的。七月爬长城,爬你妈的长城!他是皮埃尔-荣凯我也得骂!我他妈快中暑了!”长城脚下,牛大王觉得自己在用生命骂人。
皮埃尔戴着黑色的棒球帽,回过头。他的帽檐压得很低。他撞了撞朋羊,转着眼珠问:“牛肉大王是不是在骂我?”
朋羊也戴着棒球帽,还是那顶竖纹扬基帽子。她点着头,有气无力道:“我心里也在骂你。”
皮埃尔嬉笑着说:“你们两个太弱了。”
“你不是说北京好热吗?”朋羊苦着脸,“你怎么能想出这个主意?我现在怀疑你是来北京折磨我的了。”
皮埃尔低下头,看着她热气腾腾的脸,戏弄道:“宝贝,我没有折磨你,我们根本没开始。”
朋羊实在没心思调情,他推了推法国人,走到了前面。
而这么热的天,长城脚下依然有很多游客,来自世界各地和全国各地
的游客们。
牛大王走到石凳边,一屁股坐了下去,他摘了渔夫帽,扇着风,“我不去了。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你们二位好汉上!万一撞上粉丝被认出来,你们就算在长城公布恋情了,我在这里遥祝二位好汉……”他说着拱了拱手。
当牛大王打定主意不上长城后,他也不觉得热了,开始发挥自己碎嘴子的功力,“以前还有英超一个队来京爬天-安-门城楼的,咩啊,你回头问问你的法国小男朋友,要不要也去瞻仰一下,还有故宫,还有他妈的颐和园,反正老子是不奉陪了……”
朋羊本来还想着让牛大王陪着皮埃尔上,自己躲到车里吹冷气去,不想被牛大王抢了先机。
皮埃尔在朋羊身边,握住她的手,“你跟我一起吗?”他听不懂中文,但他能看出来牛大王不干了。
这么热的天,手握手,也是一种折磨。
朋羊昂起一点头看皮埃尔,他的皮肤晒得通红,眼睛里透着欣喜和期待。
她无法拒绝他。“是,我跟你一起,你这个该死的游客。(bloody tourist)”但她没好气道。
皮埃尔拉着她就走,嘴里咕哝着:“我们谁不是该死的游客呢?”
朋羊听了一愣一笑。皮埃尔说得对,芸芸众生,莫不如此。
事情是,爬长城的人虽然多,但最后爬到最上面的人根本不多。
他们一路压低帽檐,认真攀登着。他们不太交谈,偶尔相视一笑。一会儿牵着手,一会儿又放开。或是,一起停下喝口水。
到达顶峰时,他们站在一处无人的角落,一起眺望层层峦峦的深绿,还有藏在深绿里的古老城墙。
凉风这时吹来,沁人心脾。
皮埃尔又一次握住朋羊的手。这一回,朋羊不觉得是一种折磨了。她心里一动,看向他的侧脸时,他开始说话。
“你知道阿布拉莫维奇和乌雷在长城的故事吗?”
朋羊呢喃,是的我知道。她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她又不觉得意外,他们从昨晚到刚才在车里,聊了许多。她已经知道皮埃尔喜欢爱情故事。原来这是他为什么想来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