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你这只傻狍子,天天跑啥啊?我妈天天念叨你,不光是我,连我哥打车她都念叨,说你天天跑步上学,我们几个废物点心走几步路就要打车。”
有鞋谁会光脚啊?大冬天的谁不知道冷啊?晚上在路上跑,有四分之一的路是人烟稀少的郊外,谁不怕啊?
小草打了一下她,“不吱声儿不说话,傻子一样。”她从床脚拿了一罐可乐塞给英子,“喝。”
“我没喝过。。”
“你家也卖这个吧。”
“卖。”
“干啥不喝啊。”
“干啥喝啊。”
“你傻呗!你家啥都是现成的,该拿就拿,缺钱了开抽屉就取,你妈顶多骂你两句,还能咋地你?在我家拿自己当外人,在你自己家还拿自己当外人,你家哪儿呢?”
“我没家啊。”英子叹息着说道。
“傻叉,以后出门别说认识我。”
不管小草怎么说,她们俩个再回不去从前了,英子知道不是小草的错,是她的问题,她太谨小慎微,青春期的女孩子啊,自尊心+自卑心时刻笼罩着她。
她羡慕小草,羡慕雪珍,她甚至羡慕豆腐匠家在家啃老被天被呼来喝去仍然大大咧咧的女儿,她们的人生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
时光匆匆而过,铁力哥结婚了,二舅妈给他买了房子,还给他买了一辆二手车,铁力哥是修车的,开的二手车换来换去的,英子都不记得是什么样的了,据说他现在很赚钱,马上就要开自己的修车店了——不对,叫4S店。
有趣是吧?叫4S店听起来就比修车铺子高贵好多。
不过这跟英子关系不大了,英子自己主动避开二舅一家,就连跟二舅妈也渐行渐远了,钱更是没有再要,本来就不是她的,她不敢要。
高二的时候文理分班,英子果断选择了理科班,她记得初中班主任的话,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她要走遍天下。
转眼间又到了冬天,小草已经不问英子要不要一起包车回家了,问也白问。
英子依旧是每天跑步上下学,习惯了就没有那么累也没有那么怕了,跑步锻练身体啊。
到了11月份,学校里开始有一股暗流在漫延,英子专注于学习对此并不在意,公费班本来就是如同一般散沙般的存在,所有人都低头读自己的书,对外界的事情并不十分关心。
去了文科班的小草来到理科班,又一次走到英子的跟前,“英子,我哥明天开始接送我了,你要不要一起?”
英子一边揉眼睛一边抬头刚想跟她说话,同桌碰了一下她,“这道题怎么解?”
“你等一会儿。”英子刚跟同桌说完,小草已经冷哼一声走了,可能她误以为等一会儿说得是她。
走就走吧,英子知道自己的答案只能是我自己跑步挺好的。
这一天特别冷,风嗖嗖地透过英子裹得严严的围巾吹得英子的脖子,没有被帽子遮住的脸被风刮得生疼生疼的。
路灯还是像过去一样亮,只有一盏闪闪烁烁的似乎要坏,奇怪,早晨她上学的时候,看见有人在修这盏灯,没有修好吗?
不知怎地,她心里一缩,加快了脚步想要跑得再快一点。
身边不时驶过的三轮车已经不见了,两辆接送学生的公交车也已经驶远,英子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坐公交车了,一趟五毛,只在晚上坐……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黑影从后面捉住了她。
从开始到结束,可能只有不到三分钟,这三分钟像三年一样漫长,英子知道自己被抓进黑暗里就完蛋了,拼命挣扎着,使劲儿踩那个人的脚,她想尖叫,但嘴巴被堵住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她摔进了黑暗里,可能是因为离路太近,那个人还想继续拽她。
她的手不停地抓挠着,忽然,她碰到了什么东西……她抓起那个东西狠狠砸向那个人的头,是土块,那个人被砸得躲了一下,身体向后倾。
骂了一句什么。
但英子已经腾出空来了,她把自己的书包向那个人抡了过去,那个人又被砸得晃了一下。
英子扔完了书包,四下看着,她看见了一个像石块一样的东西,最好是石块,她举了起来,向那个人的头狠狠砸过去!
一下!两下!
那个人嗷嗷叫着!被砸得满地打滚,英子捡起书包跑了。
她使劲儿喘着气,肺好像要炸了!心跳得像是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回家的,只记得自己冲进食杂店的门,连话也没和甫秀花说一句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甫秀花见她这样,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她以为英子又在发什么疯。
英子喘匀了气,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大衣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她不敢想自己要不是奋力反抗会发生什么。
她将大衣脱了下来扔到了一旁,趴到了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盖好后怕地哭了起来。
甫秀花在前面算完最后一笔帐时,电话响了,她懒洋洋地接起电话,“喂?”
“秀花啊,你跟英子说,明天开始早晚铁力用车接送她和小草。”王老美的声音里有几分的焦虑。
“她不用接送,那几步道算啥啊,咱们小时候……”
“你知道啥啊!高中附近有色魔!有好几个小姑娘让祸害了!学校里一哄声儿的传。”
“啥?”甫秀花心里咯登一下,想起了英子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对,“这个王八犊子。”她直接把电话撂了,往后院跑。
她一脚推开了英子的门,看着地上被撕坏的大衣,一把掀开了被子,看见了哭得满脸都是眼泪的英子,“真是……艹!你是不是让人祸害了!艹!我说了不让你上学吧!你非上!好好在家呆着能出这事儿!出了这样的事儿我看你以后咋找对象!唉呀我的天啊!咋啥事儿都让我摊上了呢!”
她拍着大腿嗷嗷哭,一边哭一边对英子又掐又拧的。
英子坐了起来,一把把她推开,“你才让祸害了呢!”
“你没让祸害那衣裳咋回事儿?”
“是有个人想要把我拽大地里去,我挣开了!”
“你真挣开了!”甫秀花扯着英子的衣服看,除了外衣让撕坏了之外,没有哪个地方坏了,她抬手又给了英子一巴掌,“你咋不说清楚!这家把我吓的啊!!!”
这个时候,韩兆秋和家宝也过来了,韩兆秋听甫秀花哭脸也气红了,听英子说没出事儿长出了一口气,他也仔细看英子的衣裳,确实只有外衣那里撕了个口子……“这袖子上的血是咋回事儿?还有衣服上的血点子。”
“我拿石头把他砸了。”
甫秀花忘了哭,“你咋哪儿了?”
“脑袋!不砸脑袋我咋跑?”英子见甫秀花又哭又闹的,自己的眼泪反而没了。
“砸几下?”韩兆秋想到了更严重的问题。
“忘了。”
“那人起来追你了没?”
“没敢瞅。”
“掌柜的,你问这事儿干啥啊?”甫秀花说道,“砸死他就对了。”
“不行!得去瞅瞅,你赶紧给铁力打电话!”韩兆秋在外面听说的见过的太多了,哪有那么简单砸死了拉倒啊。
不用甫秀花打电话,王老美在电话里听出来不对劲儿了,打电话叫大儿子开车,母子两个杀到了英子家。
几个人往一起一凑英子又说了一遍事情经过,王老美搂着英子乐坏了,“哎呀我大姑娘,真有本事!”
“二舅妈,咱们用不用报警啊?”英子在王老美怀里安下心来,这个时候才想到报警的事。
“报啥警啊!你不说,那个色魔也不会说,这事儿就过去了。谁也别乱传啊!现在人多坏啊,嘴一歪歪啥事儿都能编排出来。”
“可那人要是死在那儿了呢?”韩兆秋问道。“铁力,你去看看。”
“诶!”铁力瞅着这个妹妹竖起大姆指,“你真尿性!你不是我妹!你是我姐!你牛叉大了。”
“别夸她了,快去看看那里有没有人,要是人死了,英子事儿就大了,不报警也不中了,杀人过人的姑娘,谁敢要啊!”
第30章 罪与罚(二)
英子趴在床上哭了一会儿,听着二舅妈跟甫秀花聊天。
“也不知道你整天蹲在家里干啥,前天我就听人说了那地方有色魔,已经有三个女学生遭害了——”
“都有谁啊?”
“两个是走读生,自费的,是六班和七班的,。还有一个农村的住宿生……小草说还有别人,不过都没声张,还有跟没事人儿似的上课的呢。”
“那你咋知道的呢?”
“这事儿还能瞒住!七班的那个我认识,本来学习就不咋地,娘俩在家里寻死觅活的,她家在街里开肉铺的,她妈一个劲儿骂她爸那天为了接猪接她接晚了,她爸拎着刀转悠好几天了,他们家亲戚怕出事儿,偷着报案了,可啥证据都没了,那姑娘洗澡了,衣裳也让她妈洗了,也没看清那人长啥样,全县有前科的尤其有花案的,警察全抓起来问了个遍,没人承认。。”
“那警察没巡逻?”
“据说是巡逻了。可英子不还是碰上了?”
两人正说着,门外车声响起,铁力和韩兆秋回来了,除了他俩之外,还跟着两个戴大沿帽的警察,警察一男一女,女的挺年轻的,二十多岁,男的三十多岁。
“你们咋把警察带回来了?”二舅妈拽了一下铁力,“同志,没事儿啊,没事儿,孩子练习册丢了,家里人去找找。”
“妈,那小子满脑袋血在道上走,让警察给捉住了,他说是遇上劫道的了,我和三姨夫刚到英子说的地方,就让他们给堵着了。”铁力满脸的不委屈。
“那小子呢?”
“搁医院呢。”警察回答道,他好奇地看着趴在床上的小姑娘,挺瘦的姑娘,长得清清秀秀的,手劲儿挺大下手挺果断啊,“骨折,硬膜下出血,严重脑震荡,要不是让我们遇见了,他回家猫到这个时候人估计已经没了。介绍一下啊,我叫彭洋是咱们刑侦大队的大队长,这位是干警胡丽娜。”
英子忽地一下坐了起来,“你们来抓我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人是我砸坏的,他是色魔!下次遇见我还砸!我就后悔没砸死他!”
女警察胡丽娜坐到她身边,“真是你做的?”“我做的。”
“你得回去跟我们录一份口供,做一□□检……”
“她没被祸害,做啥体检啊,不做!怪磕碜地,小姑娘体啥检。”甫秀花不干了。
“这是程序。”胡丽娜说道,“现在是两边的口供不一致,你说他是色魔,他说你劫道,我们得公事公办。”
“我说警察同志,我大外甥女是学生,又是个小姑娘,大晚上的劫他一个老爷们,说得过去吗?当警察也不能不讲理吧!”王老美恼怒道。
“你们谁是她妈?”胡丽娜眼神两个中年妇女身上看来看去的,看肢体语言女生明显跟第二个说话的熟,可看表情,第一个说话的也……
“我是她干妈。”甫秀花说道。
“这个时候迷信啥啊?”王老美打了甫秀花一下,“这是她亲妈,屯子人,小时候这孩子有说道,身体不咋好老有病,三灾八难的好不容易养到大,算命的说跟亲爹妈养不活改口称的干爸干妈。”王老美眼眨也不眨地编了套瞎话,这也是对外的说辞。
“我不管是不是迷信,你们别全跟着我们去,你们俩个女同志跟着,再来个能做主的男同志啊。”彭洋一听说算命的就头疼。
最终全家除了英子之外去了四个人,甫秀花,韩兆秋,王老美,铁力负责开车跟扶着韩兆秋,家宝被送到雪珍家了。
雪珍被半夜敲门叫起来也是一脸蒙蔽的,听说了事情的经过也想跟着去,但是孩子还小,终究没跟去,高广志跟去了。
于是队伍扩到到除英子之外五个人。
他们先去了医院,法医和妇产科医生做了一系列的体检,大衣也被装证据袋里拿走了,确实没怎么受害,检查到了被抓伤和轻微掐伤的地方都不严重。
录口供的时候除了那两个人之外多了个岁数大点的,警衔很高的人,二舅妈认识他,是局长。
这个案子实际挺轰动的,只不过顾虑很多所以外松内紧,没想到色魔在他们眼皮底下又出手了,受害的女生又神奇地反杀了。
英子很有条理地说清楚了事情的经过,说到那人的长相,英子实际真没怎么看清,“我砸了他两下脑袋,出血了。”
“为什么砸两下?”
“砸一下他还动啊,我跑了他追上我怎么办?”
“只砸了两下?”
“不确定,当时我慌了。”
“法医说你砸了至少五下。”
“叔叔,他会死吗?”
“这个得医生回答。”
等到问甫秀花的时候热闹了。
“我知道啥?跟我有啥关系?我就看着我姑娘哭着回家了。他搁医院医药费我们可不掏!没钱!愿找谁找谁去。”说到底她在乎的还是钱。
“谁跟你提医药费的事儿了。”
“我告诉你们啊,我姑娘还得嫁人呢,今天的事儿谁往外传我找谁去。”
“现在是刑事案件,得上法庭。”女警说道。
“上啥法庭?上啥法庭?我可不去法庭!”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小县城有什么秘密可言啊,只不过一夜之间,整件事全县城都知道了。
说啥的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