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买两个尝尝。”
“诶。”
一回生,二回熟,做生意全靠熟客,英子巩固了原来的熟客,又吸引了许多新的熟客,菜摊的生意兴旺了许多。
张丫的妈姓刘,英子叫她刘婶,刘婶天天收钱收到裂嘴笑,她也算出来了,英子真是个做生意的好手。
“你家里也是做生意的?”
“我家开食杂店的,也带着卖菜。”英子笑着说道。
“你出来家里不担心啊?”
“没事儿,我出来投奔我男人的,谁知道我男人跟同乡去辽宁了,我跟他吵了一架没跟着去,就留这儿了。”
“辽宁好挣钱?”
“是啊,他在大连,钱比这边好赚,我不乐意离家太远。”
“嗯,还是不离家太远的好。”刘婶说道。
卖菜最辛苦的还不是卖,而是每天早上进货,冬天的时候也要三点多种就要去菜市场,抢第一批最新鲜的菜,夏天的时候两点就要出门了。
菜市场夏天的时候六点关门,收拾收拾就得睡觉,在人少的时候还得眯一觉,这才有精神。
杜老四当初为了媳妇生孩子之后家里老人过来伺候方便,有地方做饭,来带孩子的人也地方住,在妻子怀孕的时候换了现在住的房子,租了老公房的一室一厅,在客厅也安了简易床,张丫怕英子睡不好,让她一个人睡客厅,她们娘俩睡里面卧室。
这么间屋子,加起来使用面积也就是四十多平米,客厅也是极窄的,天还没黑,外面人声鼎沸,床单改成的窗帘挡不住外面强烈刺眼的路灯,英子躺在床上强迫自己闭眼睛睡觉。
慢慢的,她习惯了,灯光和人声给了她安全感,让她不再做梦,不会再回到那条黑漆漆的路。
她在睡觉,屋里张丫母女俩个在小声议论着她。
“我瞧着她可不像二十一,小着呢。”
“这么小出门讨生活,有难处呗。”
“能有啥难处啊,这么小出来,爹妈不担心不找啊?我得多问问。”
“诶,问啥问啊,这年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看着她是个好孩子,让咱们碰上了,就多照应着点儿呗。”
“不知道她家啥样,要是好人家的孩子,介绍给你弟弟挺好的。”
“你没听她说她有男人吗?你可别整天操心我弟弟对象的事了。”
“知道了。”
母女两个说了几句话也睡了,谋生本来就是让人疲惫的事。
闹钟响起前一分钟,英子已经睁开了眼睛,听着里屋母女俩个睡得都香甜,她一骨碌坐了起来,套上件宽大的深色半袖,快速地穿上蓝布的工装外衣,又穿上同色的裤子,就算是在初夏,早晨仍然很冷。
进货的钱头天晚上张丫就给她了,要进什么货也都有单子,英子也帮着参谋了,卖菜也是有学问的,到什么季节什么菜好卖,什么顾客爱买什么样的菜,得随时调整。
张丫很有经验,英子记性好,熟记买菜人的各种说法也要求,两人综合起来,采购的单子定得很科学。
英子把钱贴身揣好,离开这里之前,把门反锁好,老公房本来的住户已经不多了,多数是租客,鱼龙混杂。
她匆匆下了楼,也有跟她一样的早行客,彼此之间都眼熟,互相打了招呼之后,各自奔忙去了。
英子踩着三轮车骑行到批发市场,按照菜购的单子,向熟悉的经销商采购。
她眼睛尖又识货,采购商别看是所谓的杜家熟人,一开始看她年纪小也想坑她,没想到英子不是好骗的人,这才老老实实做起了生意。
比如豆角,同样两个豆角,外行人可能分辩不出来,实际价格相差一倍!
别小看所谓的小摊主,脑子不精明的人做不了这一行当。
来的时候三轮车是空的还好,回程的时候三轮车满满当当的全是货,英子骑着颇有些吃力。
一边蹬车她一边想着,要是以后有人专门做配送的多好,客户订货,他们保质保量的将货送到客户手里……
到了菜市场,刘婶已经来了,还给英子带了早点,英子跟她一起把菜码好,卖豆芽的摊主也来了,她不用上货,她是自己用机器生豆芽的。
“孙姐,您这一天得生多少豆芽啊。”
“没多少,夏天菜品种多,生二十斤豆子的就行了,冬天的时候得四十斤豆子。”孙姐不光在菜场零售,她也批发,每天早晨第一波顾客是各个饭店和别的少量带着卖货的店家。
英子这边的顾客不多,孙姐那边的顾客多,英子跟刘婶说了一声儿,帮孙姐照应摊子,这在别人看来是很平常的事,菜场嘛,虽说有竞争关系,邻里间也有打架的,但主流是守望相助。
英子则是留心记着顾客都喜欢什么,要多大的量,留意着成本价格。
闲时也会跟孙姐聊天,知道生豆芽的一些技巧,机器生豆芽,实际是要往里加药的,“不能多搁,多搁丧良心不说,也影响品质。只有二把刀才多搁,我都是死掐着量的。”说到量是多少,孙姐就不说了,这是亲两口子之间都不告诉的不传之秘。
“嗯。”英子点头,“难怪呢,我妈在家也生豆芽,生不好就烂。”
“烂是因为沾了油了,豆芽只要沾上一丁点油就不行,再有就是怕热。要说好吃还是手工笨豆芽好吃,可没办法大量的生,也没办法每次都保证一样的质量,现在人都瞧着这个豆芽好看、便宜,实际品质差远了。”
“生豆芽可费水了,我妈生半斤豆子的都得用老些水了,您这些豆芽可咋整啊。”
“所以租房得找有下水的啊,最好是底层,我原来租过一个二楼,那家防水没做好,一不小心就把楼下淹了,楼下那老娘们天天找我和我房东干仗,我就退租了,又租了个车库干。”
“车库也能租啊。”
“可不是,车库又没规定只能搁车,我租的那车库带二层铺的,我在上面睡。”
“这样啊。”
时间久了,英子还去过她家,看过她生豆芽的机器,知道她租的车库的价格,租车库最好的一点就是房东一般不来看干啥,只要租金到位,一概不管。
城里人真好,人情冷淡啊……
眨眼间英子干了一个月,张丫给了她四百块钱,“原来说是二百,现在看你干得好,我得给你四百,你别嫌少。”不是张丫自己要涨价,是好几家菜摊子都说了,要花更多的钱雇英子。
“我初来乍到的,全靠姐您照顾。”英子收下了钱,转身到外面母婴店,给张丫没出生的孩子买了两套和尚服。
人情就是越处越好,三个女人在一起久了,在这城市里相依为命也是种幸福。
到了六月份,张丫瓜熟蒂落,在妇产医院生下了儿子,一个六斤七两沉的男婴。
“给不给你老婆婆捎信儿啊?”刘婶抱着男婴问道。
“等出满月再给他们打电话吧,我可不想再被气一场。”张丫皱着眉头道。
“到底是人家的孙子。”
“啥人家的孙子?我生的随我姓孙。”
“孩儿,杜老四对你可不薄,这是他唯一的骨血,他人没了,你不能让他在地下心不安。”
“不跟他姓就不是他骨血了?”张丫嘴上这么说,医生问出生证明上写什么名字的时候,张丫还是让孩子姓了杜。
英子背后问刘婶,“为啥大姐不跟杜家人说她生孩子了”
“还不是因为杜家人心黑,为了杜老四的赔偿金跟张丫打仗,要不是人家警察说了,赔偿金只有媳妇要的,没有兄弟姐妹要的,他们敢上去生抢。也是我家儿子厉害,摊上个熊点的也不行。”
第34章 手工豆芽
英子在这里遇见了刘婶的儿子刘大壮,看外表就是个厉害的,一米八的大高个儿,古铜色的皮肤,大夏天光着膀子露出一身腱子肉和纹身,跟着他的还有一个头发染得焦黄的姑娘。
懂了,张丫一个女人跟婆婆一起在菜场卖菜,没人敢欺负的原因找到了。
不是英子太现实,在菜场一个月英子就发现了这里的生存守则,人情味固然很浓,潜规则同样明显啊。
英子手里现在有一部张丫给她的摩托罗拉A3,据说是在门口经营数码的那位大胡子老哥手里淘来的水货,比市场价便宜一半,菜场里有一半的人都用他“整”来的手机。
她乐呵呵地举着手机拍了二十几张的全家福,尤其是彪形大汉小心翼翼抱着外甥的镜头更是没少拍。
拍完了之后除了张丫之外,大家都凑在一起看照片,夸英子照片拍得好。
两天后张丫出院回家做月子,英子帮着料理完之后,就去菜场了。
家里有再大的喜事也不会休息超过三天,有再大的丧事,也是同样如此,小生意人,时间不去做生意,主顾就会被别家抢走。
她到了菜市场,大家都追问张丫怎么样,英子拿出手机翻照片给他们看,“可惜没内存了,不然还能多照几张。”
“哎呀,你早说啊!门口胡子叔那里有个小黑卡!插上就能多装照片了!”
“我不知道啊。”英子趁着人少买了张卡。
“买了也没啥用,换了手机相片就没了。”胡子叔说道。
“我这手机张丫姐说可贵了,咋地也得用十年吧。”
“十年?你用吧,过不了三年就得换。”胡子叔缕着胡子道,“真要说扛使还得是诺基亚的,你们女的偏偏都得意这玩意儿,样子货!”
英子嘻嘻一笑,“我啥都不挑,别人给我啥我用啥。”她说完就跑了。
胡子叔呵呵笑了一声,“死人用过的也不挑。”
英子听见了也不在乎,死人用过的有啥,哪片黄土不埋人,她早就明白了,活人比死人可怕多了。
张丫出了满月,传闻中的杜家人总算出现了,是个满头烫卷瞧着比刘婶年轻一些,穿金戴银的农村女人。
她来的时候英子不在家,她走的时候两人遇见了,英子见她眼睛哭得有些红,再进屋瞧着张丫和刘婶一脸冷漠。
“当奶奶的,扔下五百块钱就走了,连孩子姓啥叫啥都没问。”刘婶撇了撇嘴。
“我早说了,她现在急着溜须那几个活着的,哪有功夫管杜老四那个死鬼。”
英子没细问也听明白怎么回事了,杜老四既然是老四,上面就一定有兄姐,现在他人死了,他母亲自然更在意活着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农村老人没有劳保,全指着儿女养活,为了死的得罪了活的“不值得”。
这也是农村人的“现实”。
张丫出了满月又呆了十天,就往菜场去了,刘婶跟她倒着班看孩子,等到了孩子五六个月了,就能抱菜场去带了,菜场的孩子都是这么长大的,一个个皮实着呢。
这样一来英子就显得有些多余了,没等张丫让英子走,英子就告辞了,“张姐,跟你说件事,我男人要回来了,我得找房子,先请一会儿假。”
“啊,他回来了我请你们吃饭啊。”张丫说道。
“不用,张姐,你看你孩子也能带出来了,等他回来我就不干了,在家伺候他两天再找别的活。”
“这样不好吧?”
“有啥不好的,本来就是临时帮几天。”英子和这母女两个道了别。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该散的时候就要散,免得好好的真情,变成了假意。
有了在豆芽婶那里得到的经验,她开始找房子了,首先要离菜场和豆芽婶有一段距离,又不能离太远,毕竟她现在只对这一片熟。
英子坐车出了一站地,在格局差不多的小区里面琢磨,没找着车库,倒找到了一个一楼,面积也不大,细长的一小溜儿也就是三十平米左右。
英子特意问了一下下水的问题,这楼虽老,下水还行,原来的老公房是自家工厂建的,不惜工本,现在虽然没有物业,老业主委员会自己管,倒也管得可以。
房主是个五十多岁的阿姨,英子左瞧右瞧的跟她讲妥了价又说,“得让我家掌柜的掌掌眼。”
阿姨瞧了瞧她笑了,“你多大啊,家里就有掌柜的了。”
“我二十二了,孩子都一生日了。”英子特意把头发剪了,找街头小店烫了个卷发辫梢,穿衣服的风格也模仿张丫,显得成熟很多。
“啊,看着脸挺嫩的。”阿姨笑道,“行,租房子的事儿嘛,自然得两口子商量着来。”
英子记下了阿姨的小灵通号码,又把自己的手机号告诉了阿姨,第三天英子才打电话跟她敲定要租房,“我家掌柜的事多,在外面看了一眼说你说行就行就急匆匆走了,诶,回头有不相当的地方又得说我。”
“男人嘛,都这样,心粗。”阿姨不太在意地说道,双方简单的签了手写的合同,英子交了押金房子就租下了。
英子把里外收拾出来,这家的房子原来也是租给别人的,那家好像有小孩,墙上画和各种画,英子买了一桶乳胶漆,买了个手滚,自己把墙重新刷了一遍。
趁着刷墙的工夫,把周边的邻居全都认识个遍,情况也摸熟了。
她的说法跟过去一样,两口子一起出来打工,孩子家里老人带,男人干木匠的,平时住工棚,离这里很远,开车都要一个多小时。
人嘛,对十六七岁的小姑娘都是没啥信任感的,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样子,对二十岁出头的已婚少妇总是多些信任的,知道她家里有男人,对周边的人多少也是个震慑,尤其是英子拿出手机把“自己男人抱着孩子”的照片分享给众人看之后。
“哎呀,个儿真高啊。”
“还行,一米八二。”
“郎材女貌,真相配。”
“这孩子真招人稀罕,你也真舍得。”
“没办法啊,总得挣钱,再说了,不能把男人一个人放外头,要生事儿。”英子一副很懂的样子。
“对,你想的对!原来咱们附近有工地,那些工人啊,下了班净往洗头房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