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安好——木木木子头
时间:2020-10-09 08:47:04

  因着懿贵太妃是皇上生母, 先帝驾崩后,其依例搬离重华宫,皇上也未让哪个妃嫔入住,而宫人为奉承慈安宫,是日日不堕地清扫这片宫宇。此行倒合了如今的算计,心中有所念,故不允践踏。
  重华宫宫门紧闭,守门的宫人见着皇帝驾临,慌忙跪拜:“皇上万岁。”
  皇帝似未闻,仰首望着宫门上的牌匾,像是陷进了回忆,面上神色没有太大变化,但其周身却充斥着悲恸,眼中水光莹莹。
  悄然跟在后的李安好幽叹一声,示意宫人打开宫门,陪着皇上进入重华宫。庭院中的草木虽然依旧葱郁,但秋来风起,地上难免会落几片黄叶。
  见此,皇帝更是悲伤:“草木有情,知主远去,殇焉。”
  “皇上,”李安好鼻尖红红,泪眼凝望那人,嘴张张合合不晓得该如何劝解哀伤。
  “元元,朕曾经执着于过去,无视她在朕跟前的小意,一味地报复,从不给她机会解释,以伤害她为乐。她纵坏了朕,却又再次丢下了朕,”皇帝闭目,两滴清泪滚落:“月圆中秋,却是别离。”
  李安好抽噎:“皇上……”
  守在不远处的范德江抹着眼泪,这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明明憋笑都快憋出内伤了,他这个近身伺候皇上的御前首领大太监还得配合着“悲伤流泪”,是真要命。
  今年中秋,御膳房是一块圆乎的饼子都不敢做。京里各家也因为皇帝伤情于生母病逝,是夹紧了尾巴过活,别说庆祝了,连上街买点荤腥都担惊受怕。
  这夜,镇国公府雾影苑正屋的红烛一直燃到天既白。寝房里,娇吟未歇,陈元若很累,但一想到男人即将远行又颇为不舍,紧抱着他,任君采撷。
  唐五痴缠,贪享着她的美,嘴抵在妻子耳边:“陈小九,你在京里安心待着,等我回来,”汗顺着挺直的鼻梁流进她的发中,将她娇美的容颜印在心头,“此生,是我对不住你。”
  “不要这么说,我心甘情愿,”陈元若也哭了,说到底是她算计了他:“生死不负。”
  旭日东升,唐五孤身出了雾影苑,头也不回。唐氏宗祠,镇国公正等着,他也是一夜未能入眠,见儿子来了,将其上下打量了一遍,不错,精气神还挺足也未露一丝怯意迷惘,是他唐嵕的种。
  “进去磕几个响头吧。”
  唐五撇了撇嘴,双手叉腰:“我还以为你要把腾蛇刀传给我,”害他白高兴了一场。
  “哼,口气倒是不小,”唐嵕也直接:“你要是有那本事有那命,等真坐上西北军主帅的位置,为父亲手为你奉上腾蛇刀。”
  “这可是你说的,”唐五歪头斜眼上望朝日,面上没了玩世不恭。
  娘,儿可能要辜负您了。背靠祖辈功勋当纨绔,固然很适意。可儿体内流着好斗的血,心有抱负,注定安分不了。
  “时候不早了,别磨磨蹭蹭的,”镇国公背在身后的手里拿着一只巴掌大的小盒子,想了一夜,终是决定将西北的那摊子交给这孽障。
  唐五收敛心绪,神情肃穆地移步走入宗祠,看着供奉的那一排排牌位,自豪、骄傲油然而生,屈膝跪地叩首。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全身的血液在放肆狂啸,猛虎要出牢笼了。
  宫里,范德江将今日朝臣上启的折子搬进坤宁宫小书房。辰时一封密折到了皇帝手里,阅览至一半勃然大怒,一掌拍在书案上,霍的起身斥道:“简直罪该万死。”
  他原以为杨嵊会截杀唐逸幽一行,是想大伤镇国公府,不料其要杀的何止唐逸幽、唐逸尘兄弟,还有徐博义。
  “好……很好,”皇帝扔下手里的密折,一双凤目中跃动着嗜血的寒芒:“徐博义和杨嵊竟然有勾连,朕的峡嘉道成了杨嵊的铁器库,”不禁嗤笑:“好得很啊!”
  端着一盅汤膳站在书房门口的李安好,正好听了个全,心中大震,看着气息不稳的皇上,欲要退去的脚迈向了前:“小厨房炖了莲心猪肚汤,皇上用一些再看折子。”
  晨起有吃早膳,这会皇上还不觉饿,但气大心绪动荡确实该喝点莲心汤安安神,平缓了气息,吩咐跪着的天乙:“传朕口谕,让奉安国公陈弦秘密带徐博义进京。”
  “是,”天乙了悟,从此刻起延陵总督徐博义已死,死于兖州城外破庙。
  皇帝转眼看向范德江:“恪王何时归京?”
  心神紧绷着的范德江几乎是在皇上音一落,就立时回道:“明日。”
  “呵呵,”皇帝勾唇冷笑,笑的是恪王的愚蠢,就这等心智还敢生妄想。不论杨家,徐博义都能活吞了他。还有一点,唐逸幽上奏的密折中有道:铁库四处,其一为恪王。
  铁库四处!
  徐博义调离峡嘉道近三年,竟还有四处铁库藏在那。峡嘉道总兵闻川在做什么,还是他也不干净?
  胸口起伏剧烈,皇帝告诉自己,不要急。等收拾了恪王、徐博义,就该轮到闻川回京自辩了,只不晓他有没有活命归京?
  唐五乔装离京,未出五里路就见着一熟悉的狭长眼中年男子骑着一头老马迎面走来,目光撞上,提着的心放下了,他大哥没事。
  两头马擦身而过时,正逢一阵风从旁吹来,带起额边的那一小撮发遮住了中年男子干裂的唇口。
  “小心杨家,等君铠甲荣归。”
  唐五笑得更加灿烂,目无斜视地望向前,双腿夹马腹,策马狂奔。凉凉的风打在脸上,快意不尽。
  “驾……”
  一连罢朝三日,皇帝是日日去慈安宫和重华宫悼念,意志消沉,人也跟着消瘦。再上朝时,百官得见圣颜,不敢言它全是劝慰皇上保重龙体。就连贤亲王都开始怀疑皇帝对懿贵太妃的感情了。
  而宗人令琰老亲王更是忧心不已,连着几天上朝盯着,下朝了还要跟着苦口婆心地再劝几句。
  万事不管的柔嘉公主也怕了,难得地翻出自己的公主金册,递帖子进宫。李安好接了帖子,去了乾正殿。
  皇帝这会正听天庚上禀徐博义的情况,面目冷然,完全不见往日的温和,手指弹着龙案讽刺道:“撂得倒是快。”
  “二十千私兵、四处铁库,勾连杨嵊私造兵器等等,条条都是死罪,他也没什可僵持的,”天庚微眯双目:“主上,除了这些,臣还有一事要禀,据徐博义交代年后杨嵊长子杨黎琛带一千兵卫下过江南,后转路峡嘉道运兵器。”
  “下江南?”皇帝皱眉:“他知道杨黎琛去了哪吗?”
  天庚摇首:“具体不知,徐博义晓得他们下过江南还是因为杨黎琛在峡嘉道传过大夫。他的兵卫里有几个生了毒湿疮,这种病症十个有九个是北地人去往南方沾染了湿气引起的,奇痒无比。”
  皇帝算计着时间:“徐博义是怀疑平中省崇州府牡江延河一带的堤坝损坏与西北有关联?”
  “臣直言问过,他没吭声。”
  韩逾去了平中省两个月了,皇帝敛下眼睫,牡江延河堤坝若真是杨黎琛损坏,那就很难查出什么结果了。
  “皇上,”范德江进殿禀报:“‘徐博义’的密函已经送进了恪王府。”明日就是懿贵太妃头七,皇上这又不得从失母之痛中解脱,恪王也是时候该进宫劝谏了。
  皇帝轻笑:“很好。”
  李安好到乾正殿时,天庚已不在。因着近日龙体违和,朝臣们事少,皇帝忙了一上午就处理完政务了:“你来得正好,陪朕说说话,”牵着人去往后殿。
  “今儿柔嘉长姐递帖子进宫了,她担心您。”
  “她是该担心朕,”皇帝笑着道:“换个主,公主府的好日子就差不多到头了。”李安好不明,扭头看向皇上。
  皇帝也不瞒她:“程家虽在朝中不显,但祖上却是走商的。十八府饕珍楼和欢情阁,就是程牧之在为朕打理。自朕登基,柔嘉公主府每年会予朕十万金。”
  再加上海韵楼、状元楼等等,李安好得出一结论,暗卫营那真的是销金窟。
  “先帝驾崩时,南境边之战才歇,国库空虚,私库也差不多被搬尽了,”皇帝微仰首深叹一声:“朕要用银子的地方很多,总不能从百姓头上捞。”
  “在闺中时,臣妾就仰慕柔嘉长姐,总觉她活得通透。只困于身份悬殊,臣妾与柔嘉长姐少有接触,明日定好好叙叙话。”
  皇帝将人带到榻边,摁坐下:“不要跟她交心。”
  “为什么?”李安好有些好奇,盯着皇上的面。
  “因为她属猴子的,年岁渐长,脸皮也跟着厚了不少,惯会顺杆往上爬,”皇帝绝不会告诉皇后,她是那位心中属意的长媳,“你知道柔嘉长姐为什么要费心费力办红梅宴吗?”
  李安好眨了眨眼睛,说好客,好像不太对。柔嘉公主行事素来低调,除了推拒不了的宴,很少会出外凑热闹。
  皇上也不指望皇后能猜出来:“按她的话说,这辈子命不好,生了一窝儿子。未免以后儿子打光杆,丢她的脸,得早作谋划。”
  “不会的,”李安好是真觉柔嘉公主多虑了:“公主府的几个外甥都是一表人才,怎会没有德贤淑女可配?再者还有皇上您呢,做舅舅的总不会干看着,遇着好的难道还能忘了外甥?”
  皇后说的才是人话,皇帝一本正经地点了点首:“明年大选,朕决定给她留个位置,让她尽情地挑。”
  想当初他与皇后在红梅林私会,被她知晓后,那是哭天抢地,说他抢了程昱的媳妇,吓得程昱差点跑去护国寺出家。
  帝后大婚前,她送金票进宫,还忿忿不平呛声说,他毁了她后半辈子的幸福。因为其原本打算寻一个厉害的长媳,然后将二三四.五娶亲的事丢给长媳,自己逍遥快活。
  “那岂不是要委屈皇上了,”听说大选,李安好早有心理准备,也不会徒生不快。
  皇帝拿了一颗今年新贡的核桃,用力一捏,剥了肉一半放进皇后的嘴里一半丢进自己口里:“朕无所谓,反正就是多几个人吃饭。”只他不知的是,下一次大选将遥遥无期。
  核桃仁是生的,皮子略带苦涩,细细咀嚼,越嚼越香。李安好嘴里还没咽下,皇上又剥了一颗送到她唇边,“明日恪王会进宫,你就不用陪朕去重华宫了。”
  手刚触到核桃仁,听着这话,不禁顿住。李安好凝视着皇上,见他面上无异,弯唇问道:“您都安排好了吗?”
  皇帝点首:“放心吧。”
  既如此,李安好便不再多问:“等会回宫,臣妾会吩咐宝鹊明日置备一些懿贵太妃爱吃的菜,到点了让范德江送去重华宫。”
  还是她最懂他,皇帝将送在她嘴边的那半边核桃肉扔进自己嘴里,后凑上去亲吻,将核桃肉渡给她。
  一手扒着他的肩,李安好回应着。
  有几日没亲热了,皇帝想她想得紧,气息渐乱,不舍地放开她的红唇,流连在嘴边:“元元,朕觉得你之前那些滋补身子的汤膳可以继续喝一段时日。”
  原来他都知道,李安好乐了,嚼碎核桃仁咽下:“您不生气?”
  “不气,”皇帝埋首在她颈间,他爱极了她身上的牡丹花香:“朕憋得难受,你想不想朕?”
  后面那话当作没听见,虽然他不气,但李安好还是要将话讲明:“臣妾很想为皇上生孩子,也很喜欢孩子,但因母亲生来带胎寒,所以心里不踏实,总想再养养身子。”
  “朕知道,”皇帝亲吻着她的下颔,复又问道:“你想不想朕?”
  红晕爬上面颊,李安好被他勾缠得骨头都酥了,半阖着一双桃花目,一声轻吟溢出。
  “想不想?”皇帝不放过她,轻咬她的耳珠。
  李安好受不住一把摁住他的头,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就是不回问话:“明日臣妾会着宫人看紧各宫妃嫔。”
  竟然打岔,他的皇后还是太羞涩了。鼻尖轻蹭她耳后的雪白,皇帝拥紧她:“是该清理后宫了,这两日你离坤宁宫都要带上九娘和小雀儿,以免有人浑水摸鱼。”慈宁宫那位还没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支持!!!!
  皇帝:生命短暂,且行且珍惜
  皇三子:父皇与我,他是最会装可怜的皇帝,我是最可怜的皇帝。试问史上有哪个皇帝总咒自己活不长?他父皇就是。
 
 
第65章 
  “王爷, ”怀胎已近四月的徐雅雯领着两个拎着食盒的女婢进入书房,见夫君盘坐于长几之后垂目盯着平铺于几上的纸凝望,转身接过食盒, 屏退女婢:“妾身在后院等了您许久, 不见回, 有些担心便带了您爱吃的菜来了前院。”
  神情冷漠的恪王闻声并未抬首,收了几上的密函:“摆膳。”
  对于枕边人的冷漠, 徐雅雯略显不自然,不过还是拎着食盒走近:“明天就是母妃头七, 您看咱们要不要去护国寺做场法事?”
  恪王摇首:“不用, 明日本王要进宫,”抬眼看向对面,“芸月、锦霞都用过晚膳了?”
  听他关心女儿,徐雅雯压下心头的不安,温婉笑之:“都用过了,妾身来时,两个小人儿还在念叨您。”
  “嗯,本王一会去看看她们, ”恪王接过王妃递来的筷子, 凝神望着她, 较之新婚时,其容颜上褪去了稚嫩, 成熟了更具风韵, 脾性上温柔绵绵还似从前,“雅之,嫁予本王,你可有过失望、后悔、遗憾?”
  正准备为他斟酒的徐雅雯身子一顿, 面上笑意不减,下意识地敛下眼睫,遮住眼底的情绪:“能嫁予王爷是妾身几世修来的福气。”
  后悔吗、遗憾吗?也许在先帝立太子时有过那么片刻,但失望却是新生的。犹记得当年他与她正是新婚时,懿贵太妃赐下女侍,他受了。
  新婚未满一月,她就尝到了独守空房的滋味。那时虽难过,但为天家妇,她也未觉夫君有错,咽下苦涩,继续笑脸向外。
  直至帝后大婚,皇帝为表爱重皇后,不顾太后、懿贵太妃的劝告,独宠皇后一月。她嫉妒李氏安好,同时也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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