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被滥竽充数的那些人给弄的火大。要不是事前以飞刀表演作为噱头打出广告,他真的想取消这个节目。
眼看下午就要开始首演,他急得为找不到飞刀演员掉了大把头发。
即便如此, 对新来的应聘者也必须确保一件事。
安德烈先要确定最重要的一点,“你们是哪个国家的人?”
歇洛克暗道安德烈的听力不行,或是他的情绪已处在暴躁失控的边缘, 不然走南闯北的人怎么会听不出俄语口音——这种无比鲜明的口音。
歇洛克直接说,“我们来自沙俄, 这有什么问题吗?”
“哦对!听你们说话就是从沙俄来。”
安德烈后知后觉拍了拍额头, “那就好,马戏团不收英国人, 别问为什么。”
不收英国人?
歇洛克与凯尔西迅速交换眼神,其中一定有古怪。
难道原定的飞刀演出者是英国人,马戏团有意规避与之相同国籍的演员?或者是别的不可告人的原因?
幸而,两人出发前秉着一贯谨慎的态度地做了伪装。
此次的角色人设, 是一对来自沙俄的私奔情侣。
祖辈世仇注定了其后代无法结为姻亲,私奔逃离的两人为了谋生走上飞刀杂技演员的道路。
若问这对私奔情侣的感情经历了多少波折?
且看这次剧本的感情线由华生亲自设计, 便能预测其曲折的感情让人叹为观止。
近几年,华生告别了「爱玫瑰的神枪手」的笔名。
以真名书写作福尔摩斯探案时,他不能肆意挥洒在感情戏上的灵感,很可能是因此被限制得狠了。
当下逮到一次机会 ,华生就将无处安放的狗血剧情,一股脑都安排给了最新剧本《来自沙俄的夺命飞刀客》。
话说回来,这几天不靠谱的应聘者都是爱德华兹暗中指使。
一来干扰安德烈的招聘进展,二来借机刺探出马戏团的内情。
第一点效果显著,安德烈被搅得心烦意乱,对及时出现的救场演员不会过分苛求。
第二点几乎没有进展,月亮湾马戏团的成员几乎全都守口如瓶,只勉强打听到一件事。
——演出结束之后不要出帐篷,否则很容易见到马戏团中徘徊的亡灵。
“那你们就试一试。现在就去舞台,扔几把刀给我看看。”
安德烈没时间做更详细的背景调查,这些都等到首演结束后。得知两人不是英国人,他就只剩一个要求——希望两个沙俄人的飞刀技术过硬。
只要能搞定飞刀表演,哪怕出演者是穷凶极恶的逃犯也无所谓。
*
三小时后。
午后初冬阳光正好。
芝加哥远郊小镇,平日的冷清被打破。
一辆接着一辆马车川流不息,全都是驶向月亮湾马戏团营地。
远远的,能听到帐篷区域飘扬着的欢快音乐。
这种欢快到了喧闹的地步。
小丑们一个个笑得夸张,欢迎纷至沓来的观众们。
有的在分发免费糖果,有的在兜售水果饮料,还有一些在帮孩子们戴上马戏团特有的彩色纸帽子。
营地的空气里充斥着甜腻香味。
观众们进入帐篷们纷纷落座,交头接耳声络绎不绝。
与歌剧院要求安静观演不同,马戏团里人们可以肆意欢笑。对台上那些花样百出的表演,或光怪陆离的演员造型评头论足。
在一排开场短裙舞过后,狮子钻火圈、狗熊踢皮球、侏儒空中走钢丝等等节目一一上演。
很快,演出迎来第一波小高潮。
盲投飞刀正式表演。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请看,这些刀全都是异常锋利。”
主持人说着就拿起一把飞刀,向他自己的手指上轻轻一划,刀口处瞬间见血。
“看到了吗?被刀尖碰一下就会流血!“
主持人举起滴血的手指,语气却越发兴奋:“如果有人被它戳中身体,我敢保证能当场戳出一个血窟窿。观众朋友们,请开始你们的倒数吧!今天的舞台会不会见血呢?接下来有请来自沙俄的「夺命十三刀」。”
还有什么比看到人类自相残杀,更能满足人猎奇的欲望。
飞刀演出听起来与那种血淋淋的杀戮无关,可究其本质,这种表演不正是在血腥边缘徘徊。
玩的是心跳,追求的是刺激。
只见一对男女登场。
分别在两人的左脸与右脸,有一个大小相同几近对称的十字刀疤。
“哇喔!” “酷——”
“为什么他们脸上有疤,却一点都不影响我觉得他们真好看?”
“嘿!你就只会用好看形容人吗?平时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在马戏团,谁还讲究那些!”
观众席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正当人们以为要观看到长裙美女被绑,叫嚷着别只玩老套的’大‘字形捆绑来点新鲜姿势时,台上的确给了他们一个惊喜。
——今天的马戏团飞刀表演,被绑当做肉靶子的居然是男人!
“哦,上帝,您看到了吗?居然让男人被绑,而女人要对着男人飞刀!这太不科学了!”
“真主啊,这一定会出事的!女人们笨手笨脚的,怎么会用刀!”
“天啊!为什么马戏团没有设赌局,我好想押注。今天木板上的可怜男人一定会被扎成血窟窿,而我能因为精准预测一夜暴富。”
一时间,大帐篷内喧闹无比,甚至响起了嘘声。
安德烈在后台将观众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几乎没有人看好这一场飞刀演出。
他完全忘记了三个小时前,自己给出了同样的反应。当下,只低声对观众们嘲讽地吐出一个词:“傻X——”
舞台上。
凯尔西不紧不慢地给歇洛克绑上最后的绳结。
两人似乎根本听不到台下的声音,对视之间给了彼此一个笑容。
“请放心,接下来一定会让你毫发无伤。”
凯尔西低声说到,“此刻,死神与丘比特难得握手言和,他们会全力保证我们演出成功。”
死神不允许他的人间代理者被小小的飞刀伤害。
至于丘比特,必须感谢华生的剧本。
这次两人扮演了越挫越勇的私奔情侣,丘比特势必要维护一段百年难遇的狗血爱情。
歇洛克笑着点头,“对你,我怎么可能不放心。来吧,快点结束这一场演出。我们能趁其他人不注意,去营地的其他地方转一圈。”
观众席沸反连天。
舞台上却似乎自带结界,屏蔽了一众人的喧哗嘈杂。
凯尔西来到了既定的位置,将装有飞刀的腰包系到腰间。再取下手腕上的丝带系于头上,是用它蒙住了双眼。
“唰——”
没有任何言语提醒,第一把飞刀破空投出。
观众们还来不及反应,它已经稳稳扎入了歇洛克的左手之侧。
“啊?”
“没有戳中?”
“这一定是巧合!”
观众们几乎全部认为这一刀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下一刀舞台上一定会血流如注。
此时,第二刀贴着歇洛克左手肘擦过,刀尖直直刺入了木板。
观众们一时安静,随即又开始了窃窃私语。都在说第二次也是意外,有本事的话,让他们看到第三刀也成功啊!
“呲!”
第三刀就顺利落在歇洛克左腋下方一毫米位置上。
接下来,第四刀、第五刀……稳稳扎刀木板上。
观众席的非议声越来越低,现场渐渐安静了下来,安静到能清楚听到飞刀一次次扎入木板的声响。
明明是飞刀扎入木板,人们却跟着一下一下抽痛起来。
别问,问就是感到脸疼。
舞台上,那个风姿绰约的沙俄女人扔出的飞刀根本不是扎到木板上,而是每一刀都似一记响亮的巴掌抽到他们的脸上。
不知怎么搞的,观众们一连被打脸十二下,居然还就习惯了。被打了左脸又主动送上右脸,全都希望这种打脸不要停。
最后一刀,在众人的屏息凝神下到来。
不论外界或喧哗或安静,凯尔西都好整以暇地站着。
眼睛被蒙住看不清前方,她没有犹豫踌躇抽出最后一把飞刀,朝着歇洛克的头顶方向扔了出去。
整个大帐篷阒寂无声。
下一刻,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与掌声。
凯尔西取下了蒙着眼睛的丝带。正如十分钟前忽视了那些嘘声一样,也没在意此刻连绵不断的叫好声。
此刻,她只是凝视前方,一步步走向歇洛克。当确定歇洛克安然无恙,她高悬不安的心才安放下来。
这样的演出却还有整整十三场。
马戏团在芝加哥表演七天,每天下午与晚上各有一次飞刀表演。
真希望快点发掘马戏团是否存在隐秘内情,就能趁早结束这个不能表露提心吊胆的演出。
“哇喔!感谢来自沙俄的瓦西里斯基组合。”
主持人又来到了台上,煽动起现场的气氛,“观众们,你们对精彩绝伦的夺命飞刀表演满意吗?满意的话,请让掌声更响亮些!”
‘啪啪啪啪啪——’
来自观众席的掌声激烈得要把帐篷顶给掀翻,不少人大叫着再来一次。
再来是不可能再来的。
凯尔西为歇洛克松了绑,两人手牵手向台下鞠躬致意,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离开舞台,歇洛克也暗松一口气。“万事开头难,这场首演的成功意味着之后必定场场顺利。”
凯尔西点了点头,煞有其事地说:“的确,首演的成功表明我们即将开启风靡全美的势头。来自沙俄的私奔飞刀客瓦西里斯基组合,所向披靡地上演着「夺命十三刀」。”
听听!
这些冠名用词多有奇怪,它们全都是华生想的。
歇洛克趁着四周没人注意,在凯尔西耳边低语到,“但今天的演出还有一个细节不够完美,华生在编剧时漏掉了演员们的成功演出后的心情表现。”
“你觉得该有什么样的表现?”
凯尔西侧头,倒要听一听歇洛克能说出什么‘精彩’的脚本提议。
“一对私奔的情侣,刺激的飞刀表演。”
歇洛克客观分析,“成功演出后,他们难道不该真情流露,交换一个吻之类的?华生竟然忽视这一重要的感情爆发点,让剧情角色该有的情绪高潮草草收场。杰瑞,你说我分析得对不对?”
“汤姆,你很敢想。”
凯尔西语气平静,“你分析得很对,但我理解华生的良苦用心。他借此提醒我们,演戏终究不是现实,请不要入戏太深。”
凯尔西随后反问,“难道你希望遭遇瓦西里斯基组合经历的一切?你敬爱的哥哥板着一张脸,他坚决反对你的恋情,迫使你不得不走上私奔到美国之路。这种事,你敢想象?”
歇洛克脑中浮现出迈克罗夫特的脸,着实无法将如此违和的剧情按在他的身上。
“的确,无法想象。”
歇洛克将此归结于他受了华生的影响,“请原谅,我差一点被华生带偏了。”
凯尔西:快别冤枉华生了,他过得真的不容易。
两人很快停止了闲谈,团长安德烈不掩喜色地走了过来。
“太棒了!两位你们太棒了!”
安德烈一改三小时前初见时的狐疑,如此出色的飞刀演员,怎么都不可能是死神派来的间谍。
死神是谁?
破坏马戏团的侦探就是死神。
上面警告过安德烈,一定不能招英国临时工。
听说那个叫福尔摩斯的家伙也来了美国,是与一个叫班纳特的家伙正与芝加哥本地侦探社合作。
死神的队伍越发壮大,绝不能给他们混入马戏团的机会。
当下,安德烈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人。死神侦探们绝不可能临时找到完美的飞刀演员。他还想着要怎么吸纳这两位优秀人才,让两人成为月亮湾马戏团的正式成员。
不过,该有的考察总要有。
先要详细询问一番来历,也要再观察两人一段时间。
“刚刚的演出非常精彩,现在我们终于能好好聊一聊。请跟我来,去你们的帐篷坐下说话。”
安德烈一边说一边带路,将两人领到某一单独帐篷前,“未来一周,你们住在这里。”
安德烈正撩开帐篷门帘,又冷不丁地问,“对了,你们住同一顶帐篷没关系吧?哈哈哈,瞧我,是我多此一问了。我们这种人又不是讲究的绅士淑女,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的,是吧?”
“当然没关系。”
“当然可以。”
凯尔西与歇洛克说得肯定。
除此之外,他们还能讲什么?是感叹同居来得总是来的猝不及防吗?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十点左右,二更~
第139章
一顶帐篷勉强宽敞, 但其中陈设简陋。
入内,帐篷正中是火炉,边上有一张折叠桌。
地上是四盏煤气灯, 角落有着一推即塌的木架子。木架上放置几个铜盆、铜壶,再有几根拉绳绑在另一个角, 凑合着能挂衣服。
两侧还各有一道布帘, 简易地辟出了两间卧室。
所谓的单间卧室很小。
没有多余家具,稻草席地铺设, 上面放了几床被子。
稻草床铺边仅留一小块让单人站立的空地, 可以在此换衣服, 站着擦拭身体。
“木炭每天早上都会分好,打水需要你们自己来。水井位置靠近小镇方向,一问便知。”
安德烈为马戏团营地的条件简陋感到抱歉, 但好歹每天还有杂工来倾倒垃圾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