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稿件问题。”
麦克摆摆手,“你交的稿件比别人多,不缺那几周。再说一直合作愉快,我会预付稿费,你直接邮寄给我也行。”
凯尔西岂会听不出麦克另有他事,但她顶着络腮胡安迪·亚戴尔的人设,只能疑惑地问:“不是稿件,还有什么问题?”
“不是问题,是邀请。”
麦克从抽屉里小心地取出一封请柬。
信封黑底洒金。
金粉勾勒出一对山羊角,并无一个多余的字母。
“B·克里姆特伯爵的邀请,希望「阿佩普」能光临本次的黑暗聚会。”
麦克看凯尔西一脸茫然,其实他也不了解详情,可仍旧要表现很懂的样子。“放松点,这只是一个冬季聚会。你看,窗外有什么?”
窗外有什么?
有时,凯尔西宁愿去猜歇洛克,也不想猜麦克的跳跃思维。
“哈哈,窗外有冬天寒冷的风。”
麦克试图引导,“冬天寒冷的风,让你想起什么吗?”
凯尔西耿直回答,“温暖的被子,让我不想起床。”
“额,也对。”
麦克差点无语,他就不该和耿直的苏格兰小伙绕圈。“好吧,我直说冬天的寒风里有圣诞节,但在北欧还有其他的节日。”
比如,日耳曼人庆祝的尤尔节。
它能追溯到到基督教还未在北欧盛行之前。寒冷漆黑的冬夜,人们点亮篝火围坐唱歌跳舞以温暖身心。
“当然,节日不仅只有欢庆,传闻里那些冬夜还会有恶魔出没。
最常见的就是怪物尤尔山羊。长着羊角的恶魔走过一家又一家人的门口,忽然一张山羊怪脸贴到窗户上,吓唬戏弄屋内的小孩。”
麦克指了指黑色信封上的金色羊角,“这就是从传说里演化来的黑暗聚会。十二月不一定要过圣诞节,奥匈帝国的B·克里姆特伯爵,请他欣赏的人到阿尔贝斯山庄园,一起渡过别样寒冬。”
凯尔西看着请柬眼神微暗,果然是混乱的十九世纪,各种奇异的聚会都会发生。
“如果参加这个聚会,那么意味着要从伦敦坐船先到法国,再一路马车驶向奥匈帝国境内的阿尔卑斯山?”
凯尔西思及如今的糟糕路况,还要来回双程折磨,几乎就要拒绝,“主编,我……”
“别着急说不!这是一份荣耀。”
麦克立即劝说,“尽管近些年B·克里姆特伯爵不太露面,但他在普鲁士颇有威望。过去也有过此类聚会,入场券是千金难求。”
凯尔西面色震惊,但心中毫无波澜。
伯爵又如何?现在他能派出私人飞机来接送吗?显然不可能,他无法发明制造百余年后的安全通行工具。
麦克却越说越说兴奋,“这次以黑暗为主题,他邀请的都是此中翘楚。
就我所知,整个廉价恐怖小说行当只请了三位,「阿佩普」、「巧克力蛋糕」,还有不知他为什么喜欢「爱玫瑰的神枪手」。”
“主编的意思是「巧克力蛋糕」也可能去?”
凯尔西一扫之前的兴致缺缺,“这样的话,伦敦的两大恐怖小说出版社都得了一个名额。如果我去,也算代表您去了?”
麦克拍了两拍凯尔西的肩膀,小伙子总算懂了些他的用意。“不错,你总算明白过来了。B伯爵邀请了「阿佩普」,让出版社面上有光!
虽然这是一门需要低调的事业,但业内都消息灵通,谁又不想获得一位伯爵的赏识?廉价恐怖小说遍及欧陆,需要那样的人脉关系。”
麦克语重心长地说,“所以,我希望你能去参加聚会。安迪,我不需要你帮忙交际拉关系,只要做好你自己就行了。
我想这其实也就是一个同好聚会,B伯爵有钱有名,想见见他喜欢的那些人。你做好「阿佩普」,就是宣扬了恐怖出版社的美名。”
凯尔西似恍然大悟,接过请柬,也算接过了麦克的期待。
*
圣诞气氛越来越浓。
法国敦刻尔克港,向欧洲内陆行驶的马车一大半都奔向家乡。
二十天后,12月25日,阿尔卑斯山,黑暗聚会。
圣诞季临时预订很难,目前只剩四座马车可供跨国出行。
凯尔西赶时间无法等下一批的单人马车,原想包下四人马车的其他座位,却被告知已有两人订位。
索性就不挑了。
凯尔西扮好安迪·亚戴尔,络腮胡,头戴鸭舌帽,隐约露出棕红短发。她提着行李找到编号AA97的马车,车上已有一位乘客。
男人四五十岁,戴着一副金边夹鼻眼镜。尽管他的双鬓已生发白,但仍挺直背脊端坐着。
看来有人来,他取出了怀表一观,似乎在说这位同行客踩点真准。
“先生,下午好。”
凯尔西笑着上了马车,坐在了男人的对面。
男人轻微点头算打招呼。还有五分钟就到发车时间了,他不由蹙眉扫视窗外,另一位乘客怎么迟迟不来?
四分钟、三分钟……
距离发车还剩两分钟,忽听一道奔跑的脚步声。
年轻男人一路小跑冲了过来,开门抱歉地说,“抱歉,轮船误点了,差点让我没赶上这辆马车。让你们久等了。”
圣诞季没有几位愿意跑远程的车夫,错过一辆车,恐怕要耽误十来天。
“没关系,现在刚到下午三点。”
凯尔西顶着络腮胡十分友好,以苏格兰口音说,“圣诞季赶路的人多,难免会有误点。”
金边眼镜男却冷哼一声,夹着德语口音,“既然预见到圣诞季的拥堵风险,更要提前出发留下足够的时间。守时是美德,希望您能拥有。”
年轻人闻言略微尴尬。刚刚看着对面的络腮胡微胖,想让其一个人坐能有更大的空间,所以在金边眼镜男旁边落座。
岂料,这位邻座一点都不辜负德国人的严谨,对陌生人也如此较真。
“好的,接下来的旅程,我不会给两位添麻烦。”
年轻人随即转移话题,自我介绍起来,“约翰·华生,很高兴与你们同路,请问怎么称呼?”
凯尔西直爽地报出姓名,“安迪·亚戴尔。”
“请称呼我西格森先生。”
中年男人说完这一句,闭目眼神,显然没有多聊的兴致。
马车一路朝东,目的地都是奥地利。
几天后跨过莱茵河进入德国,天上就飘起了雨夹雪,不时伴有雷声。
三人与车夫都不讲究伙食,随意找家店吃了一顿啤酒配面包,午餐过后就要继续赶路。
谁想刚一出店,一道惊雷正劈向停靠的马车。
幸运的是拉车的两匹马还在马厩吃草,不幸的是车厢被雷给弄出一个大窟窿。
车夫目瞪口呆,“上帝啊,我驾车七年,从没遇到这种情况。”
中年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架,环视四处一圈,走向马车瞧个究竟。
此时,他还是暗道一句,真是奇怪了。
明明已经乔装成德国中年人西格森,明明已经离开了伦敦,明明已经离开一遇到就可能引发奇怪气场的凯尔西,他怎么还会看到雷劈马车?!
歇洛克再生狐疑。
转身,左边是大大咧咧震惊脸的络腮胡,右边是好脾安慰车夫的华生。难道真是他敏感过度?
第35章
尽管歇洛克怀疑自己遭到了古怪运气的攻击, 但他并不相信马车无故被劈。
检查了车顶的残骸,发现有半截金属零件外露,像根小型的导电杆斜插在车顶。
“这辆车并不是遭受了恶魔的暗算, 只是车顶的金属零件出故障了。”
歇洛克看向仍在惊恐的车夫,“该庆幸车被劈毁时, 人和马都不在车边。车行一直强调定期检修的重要性, 希望您能遵守行规落到实处。”
车夫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有感觉到一星半点的安慰。没定期检修的马车千千万万, 为何偏偏是他的车被劈了?
“哦, 我向上帝发誓, 今后一定会定期车检。只是三位要稍等两三天,我得去最近的车行借一辆车。”
幸亏刚过莱茵河边界不久,还能折返寻找车行。如果是进入山林地带, 压根没地方多弄一辆马车。
车夫骑马离开,留下的三人并不好过。
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仅有的食铺规模极小。老板与伙计拼房住, 倒是能提供几顿伙食与洗漱用具,但实在提供不落脚点。
老板指指东边, 步行一两个小时能看到树林边缘。
那里有几栋木屋, 曾经是猎户的住所。这些年小规模战争不断,人们又多奔向城市谋生, 渐渐没人打猎而荒废了木屋。
“有一间木屋就不错。”
凯尔西轮换到推平板车,上面是借宿野外的物资。
三人没冲动地一拍脑袋就走,在食铺买制备齐了煮水锅、脸盆、食材、临时铺盖等物。
刚刚,凯尔西眼见雷劈也十分惊讶。迅速扫视四周, 怀疑某人在附近出没,但没有发现风吹草动。
按常理, 歇洛克应该回到约克郡过圣诞节,而她也不该疑神疑鬼。
当下,凯尔西顶着安迪的身份,暂压疑惑,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乐天派。
“等我们到了木屋,迅速找到水源,再升起柴火堆,这两天就能过得很舒服。安安静静等马车来就行。”
听一听,这过度乐观的口吻。
歇洛克扫了一眼络腮胡,他对林间木屋一点都不期待。
华生却很赞同,“这比夜宿郊外好多了。何况寒风冬夜,不是独自一个人面对沙沙作响的针树林,三个人的木屋只比伊甸园差了一点点。”
歇洛克眼见一个比一个更乐观,微微勾起嘴角。
“可别忘了,那曾经是猎户的屋子。这些年狩猎的人少了,请计算树林里多了什么?大家一起在伊甸园玩耍,真是美妙的冬日。”
请停一停冷幽默,别提醒会遭受野兽攻击。
华生再度尴尬笑,他果然领会不到德国人的笑点。
“说来我们的目的地一致,阿尔卑斯山下的雷奥镇。往那走的马车不多,依照今年的天气恐怕会遭遇大雪。”
华生有些小担忧,抵达雷奥镇后,来接他的马车能顺利上山?为什么就不能选一处温暖的地方聚会,宜人的地中海气候不舒服吗?
悬于峭壁的城堡,一推开窗,蓝到眩目的大海;或者海边庄园,食物、美酒、阳光、沙滩,哪一样比不寒冷的阿尔卑斯山好。
可,犹如春日的场景只是幻想。
一个半小时的徒步,眼前只有积叶满顶的木屋。
和想象的有些出入,猎户暂居处并非独栋小屋,而是占地有些大木结构的五室两厅。
正门的锁已经坏了,稍用些力气一拉就能入内。
屋内的一些家具都缺胳膊断腿,可看出是人为锯断,而在厨房找到了它们的残迹——是被人当柴烧了。
五间房的玻璃窗多已破损,寒风穿过窟窿,吹出呼哧呼哧的响动。
“厨房、卫生间勉强还能用。”
华生利落地将暂住必用的两处简单收拾,发现两位同行者在折腾卧室。
就是折腾。
金边眼镜可能有一些洁癖和强迫习惯,否则不会将屋内的物品以五为基数,一一归整。
他居然把能打开的柜门、橱门等都打开,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好像不揪出潜伏的毒虫蛇蝎,晚上三人就会深受其害。
另一间屋,络腮胡倒没做无用的整理,但像从没见过木屋,上窜下跳地看了一个遍。
华生看着络腮胡一脸的新奇,似走进新世界的少年,他忍不住问,“亚戴尔先生,您从没见过这样的木屋吗?这和苏格兰的建筑差别很大?”
“哦,抱歉,我没有给您添麻烦吧?”
凯尔西似后知后觉地从椅子上下来,结束了对头顶屋梁的观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我喜欢各种建筑,一到新地方就停不下来。您看那巧妙的卯榫结构,再看屋内各处的不同木料选择,真是太棒了。我……”
凯尔西像意识到多话了,连忙改口,“对了,几间房的窗户都破了,如果不补上晚会睡不安稳。可以用木板钉上,但材料不够,恐怕三人要挤一间卧室。您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华生微微侧头示意朝对面房看,金边眼镜男就不好说了。“事实上,能用作燃料的木头也不多,三人一处点一堆火取暖更好。”
“那我先把窗子给补上。”
凯尔西自动忽略询问金边眼镜,荒郊野外,人没法活得精致。都要学会妥协。
她拿起锤子,准备卸一块柜门板补窗,就听哐当一声巨响。
“怎么了!”
华生前脚跨过门栏,就听背后络腮胡的惊呼。转身,他看到木质地板被锤子砸出一个大窟窿。
“亚戴尔先生,没伤到脚吧?”
华生瞧着络腮胡蹲着没起身,以为人被锤子伤到了,赶忙上前去搀扶一把。
凯尔西却是茫然摇头,又是一脸不确定地说:“没伤到脚,是锤子卡在地板夹层里了。请看一看,我好像砸出一个地下室入口。”
地下室?
华生诧异地朝着窟窿里看去,往内看有一个圆形拉环,刚好卡住了锤子的一端。
“真是意料之外。”华生起身再细看地面。
从外表,一点都看不出来屋内地板经过了二次铺设,有人彻底封存起地道的入口。
“打开,下去弄清楚。”
不知何时,歇洛克已经进了屋看向络腮胡,入口的发现真是一场无心之失吗?
他也要坚持住西格森的设定,“必须知道下面放了什么。如果是动物尸体,我绝对不要在这间屋过夜。哪怕隔着一层地板,那还是太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