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正等他说下去,见状不禁问:“怎么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身着红袍,五官俊美的小少年从外面进来,看到他们抿嘴笑笑,脚步也慢下来。
“什么时候到的?”林寒上前问道。
“刚刚。”小少年说着,不由得看一眼她身后的人。
楚修远过去,“从东宫还是从椒房殿来的?”
“东宫。”小少年老老实实说。
楚修远挑眉,“你父皇知不知道?”
小太子使劲点一下头,“昨儿和父皇说过。父皇说太傅布置的功课做完就可以出来。我写完了。”
林寒:“那你还真来巧了。”
小太子疑惑不解。
林寒:“我们正要出去。”
“出去?”小太子想问去哪儿,就看到他表兄弟们从西边过来,打头的不是旁人,正是他最为熟悉的大宝宝,“楚白白,你今天也不用上课?”
“咦?”小孩停下,“你咋来了?是不是知道我们要去东市玩啊。”
小太子明白“出去”什么意思,暗暗松了一口气,“是呀。我昨儿夜观天象,发现你今儿要出去玩,所以用过膳就来找你。我聪明吧?”冲小孩抬了抬下巴,满脸得意。
楚大宝宝连连点头,“你好聪明。可不可以教教我怎么夜观天象啊。”
“呃……”小太子傻眼了。
楚修远想笑,“吹嘘兜不住了吧。”
小太子神色窘迫,“舅父……”
“你咋了?”大宝宝歪头打量小太子。
林寒开口道:“太子同你说笑呢。他不知道你要出去,是特意来找你玩的。”
“啊?”小孩惊呼一声,“你不会夜观天象啊。”
林寒:“这么小的事天象也显示不出来。”
“那啥是不小的事啊?”大宝宝好奇地问。
林寒想了想,“刮风下雨,电闪雷鸣。”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啊。”大宝宝说着,皱了皱鼻子,娘亲总骗他好玩吗?他又不是小宝宝,分辨不出来。
楚修远:“整个长安都下雨,不是大事?”
大宝宝想一下长安有多大,发现他想象不出,“大事!”
林寒转向太子,“绎儿这身衣裳太亮眼,得换一身。”
“我知道的。”小太子走向楚玉,“小玉,你的衣裳借我穿穿。”
太子时常过来玩儿,且时常玩一身汗或玩一身泥土。每到这时都是穿楚玉的衣裳。楚玉习惯了,把他带到西厢房,表兄弟俩人换上一模一样的短褐。
楚修远本不打算去,太子过来,楚修远担心林寒一人看不住四个孩子,也拉着林寒回屋换上短褐。
一行人容貌出众,因穿的不是深衣曲裾,哪怕有人觉得他们非同寻常,也只当他们穷人乍富,所以看一眼就移开视线。追根究底,便是短褐做事方便,久而久之就等同劳动者,亦底层百姓才穿的衣裳。
没人注意,楚修远不端着,也不拘着几个孩子,随便他们买什么。
小太子喜欢往他舅父家跑,正是因为这点。不过,在他们买买买了半条街的时候,林寒开口,“不准再买了。”
四个孩子同时转过身。
林寒:“家丁都拿不完了。”往后看一眼也充当家丁的禁卫们,“要买也行,你们自个拿着。”
四个小孩彼此打量一番,太子和楚玉左手糖人右手拎着一串钱。楚扬左手拿着蜜饯和糖冬瓜,右手把玩着铜钱,大宝宝右手拎着最新款蹴鞠,左手晃悠着他的钱,没一只手是闲着的。四个小孩同时抬起头,看向林寒和楚修远。
楚修远:“别指望我们帮你们拿。我们想买的东西还没买。”
四个小孩蔫了。
林寒:“你们快点把手里的东西吃完,或许还可以再买几样。”
大宝宝猛地转向三位兄长,“快吃!”
“你帮我们拿着钱,我们也可以再买几样。”楚扬说着,把钱递过去。
小孩下意识想接,意识到他拿着钱,他就没法买东西了,“我才不要!谁的钱谁自己拿。”
小太子想一下,“大宝宝,你帮我拿着,我买的东西分你一半。”
大宝宝打量他一番,想起他骗他会观天象,“拉钩?”
小太子伸出手,“拉——”
“抓小偷,抓小偷,抓小偷……”
楚修远慌忙拉过太子和大宝宝,林寒立即护着楚扬和楚玉。
随行护卫快速散开挡在林寒一众左右和后方。
楚修远就看到一人挤开人群,踉踉跄跄朝他们跑来,脚步虚浮,不像是身怀武艺之人。
“大宝,拦住他。”楚修远伸长手臂夺走楚扬手里的东西和钱,“让爹看看你的武功。”
楚扬愣了一瞬,回过神小偷已近在咫尺。
少年人拨开他娘亲的大手,转身、出腿,小偷扑通倒地。楚大公子慢悠悠把腿收回来,被突发事件惊着的路人清醒过来,纷纷后退,瞬间退出一片空地,叫嚷着抓小偷的那人踉踉跄跄到跟前。
林寒推一下楚扬。
楚扬回过头,疑惑不解。
林寒冲地上的人努一下嘴。
楚扬转向那位叫着抓小偷的人,“你的什么东西丢了?”
那人撑着膝盖喘一口气,“我的,我的钱。”
地上的人霍然起身,高声道:“我没偷你的钱!”
楚扬眉头微皱,这一幕好眼熟啊。想了又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干脆说,“你没偷跑什么?”
“我——”那人张了张口,指着追他的人,“他诬赖我是小偷,我不跑,他说我的钱是他的,我找谁评理去。”
楚扬想想,“你说的不是没道理。”
“哎,这位小公子,你可不能听他的。”喊小偷的那人连忙说。
楚扬点头,“对,不能听一面之词。”
疑似小偷的人睁大眼,不敢相信他变得这么快,“你——你到底帮谁?”
楚扬下意识看他娘亲。
林寒点头,大胆地说,有爹娘呢。
楚扬:“我帮钱啊。”
第102章 心怀天下
众人皆愣住,包括两位当事人——何为帮钱。
楚扬盯着那疑似小偷的人,“你说钱是你的,那你该知道你有多少钱才是。”
那人的脸色瞬间有些不自在。
众人见状,不由得偏向疑似丢钱的那人。
楚扬也忍不住转向那人。
那人有四十多岁,身上的短褐有几个补丁,但清洗的很干净。虽然还在大喘气,身体不是很好的样子,但其头发梳的很整齐,没有一丝凌乱。给人的感觉便是本分之人。
反观另一人,三十来岁,也是身着短褐,且很新,可惜胸前有几点油渍,头发更像是胡乱绑起来的,神情像极了街上浪荡的流氓。
楚扬心中有了计较,就故意问疑似小偷之人,“你都说他诬赖你,你就不想证明你是清白的?”
三十来岁的男子正想开口,瞥到追他的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莫名觉得情况不对,“我先说也不是不行,可是被他听来去——”
楚扬打断他的话,“你可以先告诉我一人。”
“谁知你跟他是不是一伙的。”那人脱口而出。
楚大公子呼吸一窒,瞪着眼睛说:“我——我没见过你那点钱!?”
那人打量一番楚扬,点了点头,“没见过!”
楚扬:“我——”
“大宝,说正事。”林寒忙打断他的话。
楚扬意识到被他气得险些自报家门,顿时一阵后怕,转向疑似丢钱之人,“他耍无赖不愿意说,你说。”
这么一耽搁,累得气喘吁吁的人也缓过来,直起身道:“一串——”
“十文!”疑似小偷之人慌忙抢答,不待众人开口,转向楚扬,“我说出来是不是证明钱是我的,我可以走了?”
楚扬眉头微皱,不由得攥紧小手,转向另一位当事人,希望他能说个不同的答案。只见那人嘴角含笑,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楚扬心中一喜,忙问,“不是?”
那人笑着点头。
疑似小偷之人不由得把钱掏出来。
那人开口道:“不用数,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是一串零一文。”
楚扬不禁看一眼铜钱,拧着眉头说:“一串不是十个?“
那人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一串是十个,但我的不是。说起来此事还应该谢谢孩子他娘。临出门前把家里的针弄断了,就多给我一个铜板让我帮她买几根针。东市人多,我担心把那一文钱弄丢,就和那一串钱串在一起,所以——哎,别跑!”
楚家一众扭头看去,先前趾高气扬的正要跑,但被楚修远身侧的侍卫用腿挡住。
那侍卫也想用手,怎奈手里全是几个孩子的东西。所以那侍卫见他想从自个腿上跳过去,一不做二不休,朝对方膝盖上一脚。
那人踉踉跄跄,扑通坐在地上。
疑似被偷钱的主儿上前抓住那人把钱夺回来。
跌坐在地上的人跳起来,就想抢回去,眼角余光注意到什么,快速转身,朝大宝宝手上抓一下就跑。
“啊!”
大宝宝痛的惊呼一声。
扑通!
那小偷趴在地上,林寒收回脚,冷笑道,“以为女人和孩子是好欺负的?也不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
“夫人,夫人,消消气。”楚修远忙接过她的话茬,端是怕她自报身份,随即往四周看了看,发现衙役正试图推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往这边挤,小声说:“夫人,差役来了,我们快走。”低头在几个孩子耳边说一句,就指着远处,“官差来了,大伙让让。”
众人下意识顺着楚修远的手指看去,看到两名差役,不自觉往后退,让出一条路来。
“出什么事了?”险些被挤成薄饼的差役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就问。
离得近的人便说,“有个小偷——”转过身,“咦,那几个帮忙抓小偷的人呢?”眨了眨眼睛,还是只有两名当事人,不见帮忙捉贼的热心人,“哪去了?”
“爹爹,我们为啥要走?”胡同内楚大宝宝从他爹身上滑下来,就忍不住问。
楚修远拉住他的小手,“破案讲究认证物质,而人又是咱们拦下的,差役过来势必让咱们随他们走一趟。衙门里的官都认识你爹我,我们过去暴露了身份,以后就没法再像今天一样出来玩了。”
“为啥到衙门就要暴露身份啊?”大宝宝又问。
楚扬点头,“是呀,爹爹,那些认识你的官员又不会跟咱们一起出来。”
林寒:“衙门里的大小官吏对你爹恭敬有加,那小偷和被偷钱的人就会根据你们几个的年龄猜到你爹是大将军。跟过去看热闹的坊间百姓也能猜到。以后你们几个再一起上街,就得把自个捂得严严实实,不然一到东西市就会被认出来——瞧,那仨孩子就是大将军的三个儿子,真真虎父无犬子,小小年纪就会断案。然后你们走到哪儿,他们跟到——”
“娘娘娘,别说了。”楚扬一想到身后跟一群“尾巴”,像个怪物一样被人指指点点,就忍不住打个哆嗦。
林寒乐了,“现在知道我和你爹为何不准你们暴露身份了?”说着,转向小太子。
小太子使劲点头,“我爹爹说过。”
林寒不吝夸赞,“绎儿最懂事。”
“娘,我也懂事。”大宝宝担心他娘亲看不到他,还伸出小手,“娘捂住我的嘴巴不让我讲话,我就不讲。娘,我听话吗?”
林寒点头,“你也听话。”可她不想再跟大宝宝扯闲话,就转向楚扬,“大宝,刚才那事你怎么看?”
楚扬没听明白,“什么怎么看啊?”
楚修远接道:“断案是不是很简单?”
“简单!”
“不简单。”
楚玉和楚扬同时开口。楚玉发现他大哥和他说的不一样,不禁问,“不简单吗?一下就把那人拆穿了。”
楚扬摇了摇头,“这次是赶巧了。如果不是那人多放一枚,我们不拉他去见官,就只能放他走。”
楚玉想一想,“好像是哦。”随即转向林寒,“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娘。”
楚扬闻言也转向林寒。
林寒:“其实这种情况大宝应该问丢钱的那人有多少钱。他如果答不上来,就让小偷答。小偷答不上来,那就把钱拿出来问一问钱,它的主人是谁。”
“问钱?”楚扬问。
林寒颔首。
楚玉忍不住,“可是钱是死的啊。”
林寒:“大宝还记不记得娘给你的书上有一句,尸体会说话。”
“记得。根据尸骨判断人多大年龄,是男是女,死了多久,是被人杀死的,还是被火烧死的等等。”楚扬说着,越发不明白钱怎么会说话,“可是铜钱跟人不一样。世上没有两个完全一样的人,但铜钱有很多啊。”
楚修远反倒听明白了,“假如那钱是用布包的,可以从布查起。如果是用线串的,就可以从线查起。比如你们手上的铜钱上的线,咱家就有很多,别家不一定有。大宝,现在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