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衡便不说话了。
小半个时辰后,忽地门被轻轻推开,陆衡阿昌看过去,来人摘下兜帽露出张冻得微红的脸。
“今日好冷,阿昌,多烧个炭炉子吧。”窈窈边解斗篷边道。
阿昌赶紧应了,桃儿替窈窈收了斗篷,去帮阿昌。
陆衡平静地看着窈窈,她每次来都是一袭红衫。
“好些了吗?”窈窈在炕旁坐下,目光落在陆衡的眼睛上,她每次来,他的眼睛都很红,是身上的伤还很疼,疼哭的?
可她又不敢直接问这样的话,一个男孩子被人这么问,应该会觉得羞窘。
陆衡点点头,只要好到能走,他就会离开。
窈窈从袖袍里掏出两串糖葫芦,软软地道:“甜的,好吃,你尝尝。”她说着,塞了一串给陆衡。
陆衡自然知道这是甜的,但他不是女子,不喜欢这样的吃食,虽是这样,他还是收了这串糖葫芦。
“有什么缺的吗?我下回来给你带。”窈窈咬了一只糖葫芦。
陆衡摇头。
窈窈便嚼着糖葫芦看他,他的嗓子虽还是坏的,但明明已经可以说话了,可他基本不说话。
“我要走。”陆衡终于说了一句。
窈窈难得听到他出声,点点头:“好了由你自己安排,只是,现在先别想了,好好歇着吧。”她没说,她也是要走的。
陆衡又不说话了,窈窈以为他连糖纸也不会剥,顺道给他剥开了糖纸。
“无聊吗?识字吗?”她问道。
陆衡看了看手里的糖葫芦,道:“识。”
窈窈便道:“下回给你带几本书打发时间好了。”面前的人沉默的吓人,他虽什么都不说,却让她莫名觉得悲伤。
陆衡想拒绝,但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前文埋的江州线,不知道有没有小可爱发现。
洞房花烛夜没认出来,是因为窈窈当时面上刷了很厚很厚的一层粉,写成四年前,是因为过完年了,所以算四年前。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湳羽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树下、湳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凉 30瓶;北海吹阿月、哥斯拉 5瓶;小宇、懒挫挫 3瓶;一杯假奶绿、不愿透露姓名的狗蛋 2瓶;不可辜负、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不能直说
转瞬便到了冬月二十, 陆衡让阿昌帮忙开了窗,看了看外头的梅花,红梅傲雪, 甚妖娆。
“今日吃面哦。”
窈窈刚推开房门,人还没到陆衡炕旁, 声音就传了进来, 她端着一只粗瓷碗。
陆衡便看向了她。
阿昌桃儿跟在身后, 阿昌端着两只粗瓷碗,桃儿端着一只,都是面, 二人放下面碗, 阿昌上前关了窗, 随后又同桃儿出去端菜。
窈窈放下面碗,靠近了炕, 炕上不说话的人眼睛依旧很红,红到她怀疑是不是阿昌背地欺负了这人, 但阿昌拍着胸膛保证, 绝没有欺负过这人。
她轻声:“今日你与我们一起吃吧。”
陆衡可以起身了, 只是很难动, 平日大多是躺在炕上, 他点点头, 窈窈便扶着他起身一步步到了桌前坐下,他们二人刚坐下, 阿昌与桃儿便端好了菜。
今日菜多了好些,许是因为吃的人多的缘故。
“今日吃长寿面。”窈窈道。
陆衡一怔,今日是他生辰,她难道知道?
窈窈继续道:“今日我生辰。”
陆衡愣了好一会儿, 破天荒地说了好多字:“祝你生辰安康。”往年生辰,他的母后也会为他煮一碗长寿面。
窈窈道了谢,几人开始吃面。
陆衡低着头吃面,不说话,极简单的面,几片菜几片肉,上头卧一个蛋,底下还卧着一个蛋。
陆衡极快吃完面,艰难起了身,他一颤一颤地往外走,窈窈大惊,跟着他起来:“你要做什么?”
陆衡眼眸微垂:“没什么。”
窈窈不解,想来是这人在屋里闷的厉害,她扶住这人慢慢走。
陆衡到了梅树下便不走了,伸手折了一枝梅下来,低下头看窈窈:“我没有东西可以感谢你,你若不嫌弃,请收下这枝梅花做为生辰礼。”
窈窈愣住,他竟说了这么多字,半晌后,她郑重接过梅枝,弯了眉眼,道谢:“谢谢你的礼物。”
*
听到推门的声音,陆衡慢慢坐起,往门那看去,是她的丫鬟进来了,在这待了快两月了,她基本每日都在这。
桃儿撇嘴,有些不满:“哪有你这样的,竟嫌弃我做的饭不好吃,这么冷的天,还要我家小姐给你做饭,我家小姐才多大啊。”
这丫鬟做饭是真的不好吃,但陆衡并没说过,也没嫌弃过,他是真的吃不下。
她见他吃的少,便自己给他做饭,她做的东西很好吃,好吃,他的胃口莫名好了些,这几日便多吃了些,她见他如此,便给他做饭了。
窈窈端着一碗梅花汤饼从外头进来,听到桃儿这话,蹙眉看桃儿一眼,桃儿抿唇,垂眸退了出去。
“桃儿的话你别听,她是昨日做饭被阿昌嫌弃了,这会儿生阿昌的气呢。”窈窈将梅花汤饼摆到炕上小几上,又添了一句,“我喜欢做饭的,吃得下你就多吃一点。”
陆衡停顿片刻,没回答,慢慢吃着,甚是奇怪,除了她给他吃过一颗药外,开始时喝了些药,这些日子他再没有吃过其它药,知道他身上有外伤,她给了他两瓶外伤药,旁的再没有了,那颗药好奇怪,他的身体恢复的好快,他现在能下床走了,而且,他活下来了。
明明是那么重的伤,那究竟是怎样的药,她那日并不是说胡话吧,再过些日子,他便能离开了。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陆衡垂眸。
窈窈吹了口热汤:“你不是一直唤我姑娘吗,再说,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嗓子伤了,他说话总是很慢,声音虽又哑又不好听,人也长得很是普通,但就是莫名让人觉得,这人很是温柔,不像落魄匪徒,倒像高门贵公子。
陆衡看着她,她是并不打算告诉他名字,而他的名字,并不能告诉她。
窈窈看着他又道:“你不会死了。”那药果然神奇,书灵还挺大方。
陆衡沉默,现在这条命是还在:“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窈窈夹了一块鱼给陆衡,道:“不必谢。”
陆衡看着那块鱼:“你的恩,难报。”
窈窈只觉他的心情好像有些沉重,她道:“我不用你报恩。”
陆衡好似没听到这一句话:“若我能活下去,我娶你,报救命之恩。”
窈窈一顿,惊讶看他。
陆衡没有看窈窈,继续道:“是我唐突了,我或许,活不下去了。”回了顺京,他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窈窈笑了笑,柔声:“你放心,你能活下去的,那药不会让你死的,你撑过这三年就好。”
陆衡面上带了苦涩,道:“好,我会活下去的,我会来报恩,我会娶……娶你。”
还想着这个呢,窈窈笑了笑,温声道:“可我现在才十四岁诶,你们这儿的人都兴这个以身相许来报恩?”
不愧是小说啊,报恩都是以身相许。
陆衡看着她微微出神,她笑起来很好看,让人觉得好温暖。
她盈盈笑着,髻上的珍珠步摇晃了晃,她慢慢又道:“可我已经有要成亲的人了。”
陆衡一滞,好久好久后才说出话:“你有婚约了?”
窈窈点了点头,三年后,她是要嫁给陆衡的,也算有婚约的,虽然,这个婚约暂时还没有。
陆衡放下手中的勺子,面上有极难发现的失落:“那你这样救我,就不怕你的未婚夫婿会不高兴吗?”
窈窈便道:“他不会知道的。”
沉默良久,陆衡方又开了口,嗓音比往日更哑一些:“你的未婚夫婿是怎样的人呢?”
窈窈想了想,道:“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按书中描写,巫蛊案前的陆衡,便是一个顶顶好的人,生得好看,出身尊贵,是大多顺京贵女心中的如意郎君。
陆衡微垂眉眼:“所以,非他不可?”
窈窈点头道:“那是自然。”不嫁给陆衡,是拿不到钱的。
长久的沉默后,陆衡道:“那我便祝你一世平安,你的恩,来世再报,若还有来世的话。”
窈窈一怔,不解道:“你年纪不大,怎么说的话,这么苦,像是活了大半辈子了。”
陆衡苦笑一下,道:“你年纪这般小,可说的话,却比许多人说的话都要好听。”
窈窈蹙眉:“你是受了多大的苦痛?”
陆衡微顿,末地道:“多说无益,你听多了也不好。”
窈窈低低叹一声,并不细问,只道:“不说便不说吧,我也不是八卦的人。只是,不高兴是一日,高兴也是一日,我希望你还是高兴些的好。”
*
窈窈怔得说不出话,缓了好久,挤出一句:“那个人并不是你。”那张脸并不是陆衡,陆衡这张脸,见过一次便不可能忘记。
陆衡解释:“那个时候,你看到的脸确实不是我的脸,为避陆晟郑氏派来的死士,我带了人皮-面具。”
窈窈懵怔摇头,还是不愿相信:“你不是在曲州遇刺的吗?怎么会在江州?”
陆衡慢慢解释道:“我自北地回顺京,分了两路,曲州那的并不是我。”
“我……”窈窈低下头,想着清湖之事。
那在湖边的捡的人,她自然是不可能带回家的,好在附近有个小渔村,她便用银钱换了一间小院子,洛文义与洛谌那段日子一直庙中,并没有时间管她,她便每日都往小院子去。
后来,她见那人好的差不多了,便留了信与银钱,又因年节将至,抽不出身,便再没去过那儿了。
她支吾着,说不出话来,怎么可能是陆衡,怎么会是陆衡呢。
陆衡抱着她,温声慢慢道:“我本以为你是个江州姑娘,可没想到你是顺京城里的傻姑娘,难怪我怎么也找不到你,我以为你真的嫁人了。”
回京活下来后,他派人寻了她,却始终没有寻到。
窈窈微垂着眸,任陆衡抱着。
陆衡很庆幸:“我没想到,我要娶的诚平侯府的傻姑娘竟是我心心念念要娶的江州姑娘,你不知道,大婚第二日我看到你时,有多高兴,多惊讶,那日,是我自回顺京三年来,第一次高兴。”
窈窈声音低了许多:“你从来没说过。”陆衡好像不是不清醒,他好像是真的喜欢她。
他是真的喜欢她。
陆衡柔声:“我想等我能活下去了,等我报仇了,可以许你一个未来了,再和你说,除夕那日,我托姑婆送了画给你,是我画的清湖,但是你并没有发现那是清湖。”
窈窈顿了顿,她确实觉得那画中景有些熟悉,但并没有发现那是清湖。她发现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既是陆衡吃了那药,那陆衡便不会死了,那真好。
可是,他不该喜欢她。
他若是要死了,喜欢她可以,但他可以活下去了,就不该喜欢她了。
她要回家的。
最后,陆衡郑重道:“你于绝境之中予我重生,于危难之时赠我欢喜,此恩此情,唯一生可报。窈窈,我许你一生,生死不离。”
生死不离?窈窈滞了许久,低了声:“说什么胡话呢。”
陆衡便再次郑重道:“我没有说胡话。”
窈窈愣住:“我要是死了呢。”
陆衡正声:“我不会让你有危险。”
“就,万一……万一我死了呢。”她必须死。
“我陪你一起,不让你一个人。”
窈窈狠狠一怔:“……如果你不在了呢。”
陆衡轻轻吻了一下窈窈的面颊,道:“我要你活着。”
窈窈垂眸:“好没道理的话。”
陆衡拥着她:“所以,和我一起长长久久。”
许久后,陆衡松开她,突然道:“你先前的未婚夫婿是赵悉?”
窈窈微顿,眼神有些躲闪,怎么问这个,这总不能告诉陆衡,她先前说的未婚夫婿就是陆衡他自己吧,她垂下眉眼:“不是,跟赵表哥没有关系……”
陆衡默了默,他将事情说出后,窈窈的反应和他想的有些不一样,她似有事瞒着他,她好像……好像有一些异样的情绪,于他而言并不好的情绪。
他还是想知道,究竟谁是她曾经的未婚夫婿,那时她说起她的未婚夫婿时,笑得很温柔,应是喜欢,才会那般温柔:“那是谁?是个江州公子?”
窈窈眼角抽了一抽,别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啊,要是陆衡知道他就是她说的那个未婚夫婿,那可就……不,这种事除了她,对于其他人来说都是不可置信的,她也不能说,她的眉眼又低了些许:“没有谁,反正都……都没关系了。”
怕他还要追问,她赶紧又道:“夫……夫君别问了,你回去洗洗好好睡一觉,好不好?”
陆衡看着她,片刻后嗯了一声,揉了揉窈窈的脑袋,拉着她起身,俯身替窈窈拍去衣裙上的尘土。
窈窈怔了片刻,在清湖时的陆衡很虚弱,基本没有起过身,但腿并没有废掉,所以,陆衡其实并不是个半身不遂的人,他只是一直在骗着陆晟与郑氏,装作自己被废掉,所以,与她同床共枕半年的陆衡,根本就是个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