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们都对我感恩戴德——西瓜尼姑
时间:2020-10-10 09:44:05

  安娘子微微低头淡笑,她心里清楚,她现在这个身价,价格的确开高了,但是她急需用钱,少一两银子都不行,恼人的是,京中肯出这个价格请她的人并不多,黄家是最有可能出得起银子的一家人。
  她正想着怎么跟姜心慈谈价格,姜心慈却问道:“敢问安娘子对自己的绣技可有十足的把握?”
  安娘子愣然抬头,随即笑道:“旁的不敢作保,绣技却是信心十足。”
  姜心慈道:“好。学费上,依您的意思,我们一分钱不还价,但是您要赢过一位绣蜀绣的绣娘,若您得胜,银子一次性付一半,剩余的一半,直到我女儿出师,按月付给你。”
  黄妙云诧异地看着姜心慈,母亲还是知道了!
  安娘子十分欣喜,一次性付一半,再好不过。她想也没想,就道:“妾身从命。只是不知道夫人要妾身用顾绣同人比,还是用蜀绣?”
  黄妙云好奇道:“您还会蜀绣?”
  安娘子颔首笑道:“我师父精通苏绣和蜀绣,我当初便是学这两种绣技出身,后来才转学顾绣。若要比蜀绣,我应该不输京中大半出名的绣娘。”
  姜心慈说:“就比顾绣,我见过您的顾绣,算得上京中一绝。”
  安娘子点了点头,与姜心慈闲话两句,便跟着胡妈妈先去客房安置下。
  黄妙云等人走了,才依偎在姜心慈怀里,说:“您都知道了?”
  姜心慈搂着黄妙云,嗔她:“你还想瞒娘多久?”
  黄妙云忧心忡忡地问她:“您今日没有大碍吧?”
  姜心慈抚摸着黄妙云的额头,绝口不提吐血和整夜无眠的事,摇头说:“……没有。”
  黄妙云这才放了心,与姜心慈一起等胡妈妈过来。
  胡妈妈去了不到两刻钟,便回了箬兰院,说客人已经安顿好了,张素华请来的林娘子也到了黄家,安置在了佳芳园。待过了午膳时刻,老夫人小憩了起来,便请两位绣娘一较高下。
  下午,黄妙云在姜心慈房里歇了会儿,姜心慈吃了药还在睡,她便没打扰姜心慈,和胡妈妈一起去了老夫人院子里。
  林娘子和安娘子早就到了,林娘子略微富态,梳着妇人髻,穿着体面,睥睨着毫无名气的安娘子,目露不悦。她去哪里不是受主家抬举?主家便是要考验她,不过略问两句女工上的事,同人比试绣技,这还是头一遭遇见。
  安娘子倒是安之若素。
  黄妙云和尤贞儿也陆续到了。
  老夫人坐在首座上,问两位绣娘:“二位可都带了自己的绣作来?”
  安娘子奉上《雪夜访客图》,林娘子也奉上了一副手帕大小的《芙蓉鲤鱼》,虽然林娘子的绣作不大,但是绣品车拧细微,用了十几种针法,游鲤灵活,芙蓉娇艳,极富有动感。芙蓉亦是川蜀之地常见的花朵,颇具蜀地风格,是上佳之作。
  老夫人先看的蜀绣,频频笑着点头。
  林娘子勾着唇角暗笑,京中蜀绣技艺,她能排得上前三,见过她绣作的人,没有不称赞的。
  老夫人又看了看安娘子的绣作,她脸上的笑容凝固住了,随即又不怎么笑了,拧眉看了半天,才抬头怀疑地问安娘子道:“这是你的绣作?”
  安娘子从容地回话说:“回老夫人的话,是妾身所绣。”
  林娘子没听到预想中夸赞的话,不解地看着老夫人,难道她的绣作还能输给姓安的?
  尤贞儿不明白了,怎么老夫人没有直接判林娘子获胜?
  老夫人淡淡地扫了林娘子一眼,道:“我虽也学过女工,但毕竟不算行家,不如二位互换绣作,相互品评。”
  林娘子迫不及待要看安娘子的绣品,当即起身去接帕子,安娘子也起身泰然地拿过林娘子的帕子。
  两人相互看了对方的绣作,安娘子的绣作没得说,她抱着必进黄家的心思,自身又是个自律苛刻、精益求精的人,便交了一副完美的绣作给黄家。但林娘子不同,她听说和她相较之人并无名气,随便找了一副旧的绣作给了张素华。
  两幅绣品放在一起,高下立现。
  林娘子在女工一事上,无法欺骗自己,单单论这两幅绣品,她赢不了安娘子。
  两位绣娘同时抬头,安娘子一笑,很客观地道:“您的针法很不错,但是绣品不够平齐光亮,花纹边缘离刀切般的齐整,还差了些距离,是上佳之作,但也只是上佳之作而已。”
  这幅旧作,算不上精品绣作。
  林娘子脸颊烧红,眉头也皱了起来,表情里有难堪,有尴尬,有心虚,她嘴唇蠕动,才评价说:“这幅顾绣,没有瑕疵。”
  从针法到构图、设色,一丝缺点都没有。
  尤贞儿一脸惊愕,林娘子这是认输了?怎么可能!她要过两人的绣作过目,一旧一新,很显然蜀绣落了下乘。
  屋子里气氛凝固起来,老夫人沉思着没有开口,尤贞儿拿着顾绣问安娘子:“敢问这绣作当真是您绘绣出来的?”
  安娘子点了一下头。
  尤贞儿笑了一下,道:“安娘子请恕我冒昧,您绣技高超,却从未闻名,若不亲眼所见,不敢置信。”
  黄妙云也笑着回了尤贞儿一句:“表姐,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会作假。”
  尤贞儿想起张素华在孙家的遭遇,脸上再挂不住笑容。
  林娘子也心有不甘,她很少遇到敌手,如果安娘子作假,今日便是受到折辱,若安娘子的确有此技艺,她还真想来一场真正的较量。
  无论如何,要跟安娘子比一场!
  她顺着尤贞儿的话,问道:“安娘子,两张绣帕并不足以见真功夫,不如老夫人拟定一个题目,你我在黄府绣完再离府,若你赢了,我愿赌服输。若你输了,你的绣作我以市价买下,你也不吃亏。如何?”
  安娘子轻笑一下,她就知道二百两银子没有那么容易好拿,但是收人钱财,自然替人周全诸事,她便道:“悉听尊便。不过林娘子,我的顾绣不卖的。”
  林娘子面色微僵,她在权贵府邸行走多年,已经许久没被轻慢过,安娘子傲然的语气,令她很不舒服。
  她倒要看看,这位安娘子是不是真有真功夫!
  黄妙云自然是对安娘子信心十足,但她不是个能吃亏的性子,便同林娘子道:“今日本是安娘子获胜,您若要加试,安娘子没有意见,我也没有意见,只是为了公平起见,若您输了,绣品便由贞儿表姐买下,赠与安娘子。”
  林娘子一口就答应了,尤贞儿跟着应了一声,林娘子的绣品不便宜,但……林娘子应当不至于输的吧!
  比试之事定下后,老夫人定了题目,她说:“花草树木再美,终究只是死物,不敌活物,活物中,又以人最难绣,二位便绣一副人物绣像,不拘绣什么,有隔扇大小便足以。三日后评比结果。”
  两位娘子都没有异议。
  管事妈妈安排了两位绣娘去客房住下,张素华在议事厅里忙完了内院之事,便回了佳芳园,请林娘子到院子里一叙。
  张素华和尤贞儿关心的,当然是胜负,二人便问她,有几成把握获胜。
  林娘子于绣技自信,亦很有自知之明,她如实道:“倘或那副绣作当真出自她之手,我不敢保证有十分的把握能赢,若只是她假托他人之作,便绝对不是我的对手。”
  张素华和尤贞儿却还是很忧心,毕竟那位安娘子,倒像是有几分功夫。
  屋子里一片沉默,林娘子便道:“二位放心,既然来都来了,我自然尽忠于事。”
  尤贞儿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忽然笑开了,道:“林娘子放心,您只要技法上不明显输给安娘子,我有法子让您一定赢过她。”
  林娘子好奇道:“什么法子?”
  尤贞儿说:“老夫人定的是绣人,我能让您绣一个,一定会赢的人。”
  林娘子不明白,张素华却是马上明白过来,她抚掌笑道:“我儿聪明!”
  张素华又转脸同林娘子说:“林娘子请回去稍等,我下午便让人准备丝线和人物像给你。”
  林娘子便也没有再问,领着伺候的丫鬟,回了客房。
  客居的院子里,安娘子也不在,她被请去了箬兰院。
  黄妙云同尤贞儿一样,要让安娘子稳赢,她告诉安娘子:“只要您技艺不输给林娘子许多,绣我说的人物像,必定能赢。”
  姜心慈立刻会过意,狠狠地拧着眉道:“不可!”
  黄妙云一笑,拉着姜心慈的手,安抚说:“您想左了,女儿不是那个意思。”
  姜心慈松开眉头,黄妙云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又道:“这幅画,您画最为合适不过,您今日就要在绢丝上画好,明日便让安娘子开始绣了。”
  安娘子也不知道娘俩打的什么哑谜,只听说没她的事儿,便没有多问。
  姜心慈不想耽搁时间,便吩咐了胡妈妈准备好各色针线和绣架等物,亲自给安娘子送去,又派了两个箬兰院的丫鬟过去伺候,以防针线出问题,才又让人去准备笔墨和绢丝,供她作画。
  笔墨好找,绢丝却不易寻,黄妙云为节省时间,去了一趟黄怀阳的书房,找他借一张绢丝。
  黄怀阳平常也作画,书房里有上好的绢丝,不晕墨,且易干,他找了一张剪裁齐整,包了边儿的绢丝给黄妙云,递给她,问道:“你要绢丝做什么?又准备作画了?这才学的雕刻,三心二意可学不好东西。”
  黄妙云卷起绢丝,摇了摇头,道:“不是女儿要,是给母亲准备的。”
  黄怀阳胡子一抖,垂下眼眸,声音淡了几分,问道:“你母亲要绢丝做什么?”
  黄妙云笑道:“自然是画画,难道还能用来做衣裳?父亲,您知道母亲要画什么吗?您要看母亲画的画吗?”
  黄怀阳提笔的手顿住了,屏住了呼吸,头也不抬地说:“你母亲不会给我看的。”
  黄妙云听出些意思,便道:“您都没去瞧,怎么知道母亲不让您看?”
  黄怀阳却是再不说了,黄妙云也不再多打探,只道:“父亲,您若想看,三日后去给老夫人请安,便能见到母亲的画,也许,还能见到母亲……”
  说罢,黄妙云就拿着绢丝跑了。黄怀阳闭上眼,脑子里全是姜心慈的浅笑的温婉模样,只是她笑着笑着……表情就冷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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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位绣娘刺绣的三日里,佳芳园和箬兰院的人都往客房跑得勤。
  听说某天夜里,安娘子住的屋,还闹了“贼”,夜半胡妈妈去料理,才知道是个丫鬟夜里起夜,走错了屋子,还“不小心”落下朱迹在安娘子的绣作上,幸而朱迹只有墨点大小,黄妙云用洗墨之法,除去了大半的朱迹,只留下十分浅淡的印子。
  但绢丝上的画作,设色结构早就定下,平白多了一道印记,到底有损画作的完整性,安娘子只好将浅浅的红印改作一道夕阳,算是弥补了几分。
  不日,两边的人物像便都绣好了,日落时分,两位绣娘都派人去禀了主家,老夫人便定于次日清晨,让两人带着画作来较量。
  晨光映入庭院里的广玉兰上,花瓣洁白如琼,树梢上小鸟尖喙凝黄,仰着圆溜溜的黑脑袋,啁啾不断。
  张素华母女与林娘子携画前来,黄妙云则与安娘子同行,随后而来的,还有黄怀阳。
  黄怀阳进屋的时候,刻意扫了一圈,不见姜心慈,眼里终究是有些失落,他镇定地坐下,呷了丫鬟上的茶。
  黄妙云见了胡妈妈过来,悄声问她:“我母亲不来吗?”
  胡妈妈皱眉说:“夫人是打算出门的,都在门口徘徊许久了……”
  黄妙云抿了抿嘴角,冲胡妈妈笑道:“如此甚好,来日方长。”
  不管怎么说,是个好兆头。
  福寿堂的客厅里,老夫人从内室里穿戴齐整地走出来,绕过厅中间的长案,走向上座,座下左右两边,早已经蓄势待发。
  老夫人甫一坐下,便道:“呈绣作。”
  两边丫鬟,小心翼翼地捧着绣作,在长案上铺开,两幅绣作,展示于人前。
  厅中伺候的丫鬟,看到两幅绣作,面面相觑——怎么绣作如此之像?!仿佛绣的是同一个人!
  老夫人也很好奇,同众人一道走到长案跟前,低头去瞧,只一眼,她便红了眼眶,两幅人物像……竟是她死去的亲生子,黄怀仁!
  只不过一个绣的是正面,一个是侧面。
  尤贞儿冲黄妙云笑了一下,黄怀仁的正面画像,张素华存了许多年,当年她们母女,就是凭借这幅画彻底地打动了老夫人,时至今日,这幅画又一次成为了她们的利器。
  黄妙云毫不意外地扬了嘴角,她就知道尤贞儿会让林娘子绣黄怀仁,因为这是老夫人的死穴。
  黄怀阳默默无语,脑子里闪过当年的画面,心中又是一阵内疚。他的大哥,当真是个极好的人。
  厅中沉寂良久,只有老夫人粗重的呼吸声,她死死地攥着袖口,心中绞痛……这两幅绣作若是平日晚辈送的礼物,她会很欢喜,但她们竟然拿她的儿子在她跟前斗法!她死去的儿子,她铭记的儿子,她可怜的儿子,死了还要被人利用!
  老夫人脸色灰白,抬头冷眼地扫了两拨人,愤怒地拂袖斥道:“绣的都不好!极不好!绣人物,最要紧的是‘传神’二字,你们两个绣娘,根本就没见过我的儿子,根本就不知道我儿子的身量体态,根本就不知道我儿脾性!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你们凭什么敢绣我的儿子啊!你们凭什么!”
  她说得太急,不断地喘着大气,丫鬟过来扶,她一把就推开了丫鬟,怒火中烧地看着所有人,随后将视线落在了面色寡淡的黄怀阳身上。
  林娘子一下子就懵了,这是尤贞儿让她绣的人物,不是说铁定会赢么!怎么老夫人竟然是这般反应?
  张素华和尤贞儿也很茫然,老夫人怎么会不喜欢黄怀仁的绣像!
  气氛似乎凝固住了,黄怀阳如芒在身,他盯着安娘子的绣像,伸手指了指人物的耳垂,声音温和地道:“老夫人,您认错了,这不是大哥,这是我儿敬文。”
  老夫人怔住了,顺着黄怀阳的手指头看过去,安娘子绣的人物耳垂很单薄,而林娘子绣的人物耳垂很厚,并非是同一个人,只因两人模样很像,粗略看过去,就像同一个人罢了,仔细分辨之下,还是能看出来,根本就是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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