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又和之前一样井然有序,上茶上糕点的丫鬟们鱼贯而入。
胡妈妈站在黄妙云身后,嘴边的痣都扬了起来,她俯身靠近黄妙云的耳畔,咧着嘴角赞道:“咱们姑娘今儿怎么这么本事了!我的姑娘啊,你今儿可真厉害!夫人要知道了,不知道多欣慰。”
黄妙云轻轻地摇了一下头,伸出几根手指头,拉着胡妈妈的袖子小声央求道:“您别告诉母亲。”
姜心慈即便欣慰,也肯定忧心居多,黄妙云不想让母亲担忧。
胡妈妈眼眶微红,拍了拍黄妙云的手背,道:“姑娘安心,我不会说的。”
黄妙云乖巧地点了点头,她感受得到,周围的人都在看她,她直直地坐在椅子上,大方端庄,足足坐了两刻钟,然后……肚子就饿了。
等到黄妙云觉得没人看她了,才敢捡了一块糕点,送进嘴边。
世子夫人刚和邱氏说完话从暖阁出来,一打帘子,就瞧见黄妙云两腮鼓鼓的样子,一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到底还是个孩子,聪明却又纯良。
十分好。
中午开了宴,黄妙云被安排到和世子夫人一桌,张素华和尤贞儿早就如坐针毡,溜之大吉。
宴后,黄妙云便和黄敬言一起坐了黄家的马车回家,她的父亲和哥哥都喝了酒,一时半刻走不掉。
下马车之后,黄敬言反常地跟着黄妙云走了一段路,等胡妈妈走了,才塞了一张纸条给黄妙云,道:“他让我给你的。”
黄妙云一脸发蒙,谁?
她打开字条,上面写着在京城安福寺的见面的日期,还画了五根草。
“……”
储归煜的字条真传神。
黄妙云看完便收起字条,趁着甬道没人,同黄敬言道:“这事儿你可不要跟任何人说起,包括哥哥,尤其是贞……”
黄敬言撇撇嘴,道:“知道啦!谁也不说,他早跟我说过啦,就算我牙齿被撬光,也不会说一个字,否则我牙齿全部掉光光!”
黄妙云觉得好笑,储归煜的话,怎么跟圣旨似的?
黄敬言鲜有这么听话的时候。
黄妙云弯下腰,伸出小拇指,跟黄敬言说:“拉钩,说谎是小狗。”
黄敬言脸颊嘟嘟的,眨巴着长睫毛,定定地看着黄妙云带笑的脸颊,这张脸和从前老是横眉冷目的样子完全不同,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他鬼使神差地勾住了黄妙云的手,很快就收回手,轻哼道:“男子汉大丈夫,不会食言。”
说罢,他就迈着小短腿跑了。
黄妙云回了团月居烧了字条,歇了会儿,半下午听说黄怀阳回了家,且没醉,便拿着储崇煜丢掉的碎玉去了黄怀阳的院子。
黄怀阳一见黄妙云,就知道她的来意,他书房的桌面上,早摆好了一个大大的木匣子。
他笑着冲跨过门槛的黄妙云招手,问道:“是来借雕东西的工具的吧?让我瞧瞧,你要雕什么?”
黄妙云粉面含笑,将手帕里包着的,损坏的玉簪头和簪尾巴拿出来,道:“爹,我想这两样东西雕成一对小摆件。”
黄怀阳接了帕子细看,皱着眉道:“不好雕,你恐怕没有这个功夫。”
黄妙云倒不怕难,她挽着黄怀阳的手臂撒娇道:“爹,您有吗?”
黄怀阳笑呵呵地打开了木匣子,里面齐齐整整地摆满了各种刻刀,长短不一,刀头不一,一看就是行家老手。
“爹,这些都是您用的?”
黄怀阳捋胡而笑,点了一下头。
黄妙云惊讶了,她长这么大,要不是前一世黄家因黄怀阳雕刻的印章而抄家,她都完全不知道,黄怀阳竟然精通雕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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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6.8更新
黄怀阳的雕刻工具十分齐全,匣子里还有一些雕刻成品,和上好的没动过刀子的各种料子。
黄妙云想找刻诗的印章,便道:“父亲,我能看看您雕刻的东西吗?”
黄怀阳点头,随她看。
黄妙云翻看了好几个印章,都没有刻诗,都只是小篆笔意的四字印文而已。
黄怀阳见她似乎在找东西,就问她:“妙云,你在找什么。”
黄妙云摇摇头,说:“没找什么,只是您的印文笔势圆转秀丽,倒是颇类赵孟頫的字,我看看有没有别的风格的。”
黄怀阳捋胡大笑,道:“不用看了,没有别的风格。你倒是有些眼力。”
黄妙云哼哼两声,再怎么说,她也是在言情书网耳濡目染长大的,一些名家书法,她也略认得出几个字。
她又问:“您只刻四字印文吗?别的印文刻过吗?”
黄怀阳道:“不刻。”
也就是说,让黄家抄家的章子,压根还没出现。
黄妙云放下印章,道:“爹,您精通雕刻,怎么有从未听母亲提起过?”
黄怀阳笑容淡淡的,道:“因为你母亲不知道。这是我与你母亲成亲之后的几年才学会的,整个黄家,只有你知道。”
黄妙云有些窃喜,竟然只有她知道啊。很快她又没那么高兴了,粗略一算,父亲学雕刻也有十年之久,母亲竟然毫不知情,可见二人关系有多么冷淡。
她本想问一问缘故,又觉得此时开口,不会有结果,便咽下了肚子的话,又问道:“爹,您每日在雕刻上要花费多少工夫,才能学到如今这水平?”
黄怀阳略一忖量,道:“初学的时候,一旬里,有五六日要花上半个时辰到两个时辰的工夫,两三年后上手了,想起来的时候就刻两下,久而久之,功夫自然就出来了。”
黄妙云有些诧异,黄怀阳是在她五六岁的时候中的进士,中进士前,要专心科举,中进士后,入翰林院没有不忙的,如今书法家并不治印,雕刻不像书法那样能作为一张仕途的开路凭证,要抽出这么多功夫雕刻,还真是真心喜爱了。
她感觉自己没有这个毅力……也不知道雕刻储崇煜的碎玉难不难。
黄怀阳小心翼翼地从匣子里,捡了一块青田石和白玉印池给黄妙云,白玉印池里盛的是官窑的印泥。
他说:“青田石好上手,你且先学着雕刻些简单的暂时用着。印泥我挑了最好的给你,印出来不晕不脱色,你平日里便可以用。白玉印池虽然不是顶好的,但是古朴,适合你这样的小丫头。”
黄妙云接过这两样东西,嘴角抿了个笑,的确不全是珍稀之物,但是都是黄怀阳费了心思挑给她的,比黄金还珍贵。
黄怀阳又拿出黄妙云手里的如意云纹碎玉,仔细观察了片刻,道:“你的簪子碎成这样了,不如不要了吧,爹再给你买一支。”
黄妙云摇摇头,储崇煜跪在她脚边在土里扒拉碎玉的场景,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假如不是她幼时多嘴,他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虽然黄妙云知道这事儿也不能怪她,但当她真正看到储崇煜的遭遇,她又没办法完全视而不见。
只当是……她自己安抚自己好了。
黄怀阳见她坚持,也不再勉强,只道:“做成摆件不好,太小了,而且很轻,当镇纸都不足够,不如做成配饰,如意云纹的打个络子放在中间,簪尾打磨一下,做成葫芦,或者雕刻成虫、鱼都行。”
黄妙云想学雕刻,便道:“那就雕刻成虫。”
“你想雕成什么虫?”
黄妙云想了半天,道:“蝉吧。”
她胆子有点儿小,别的虫见得少,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黄怀阳也觉得蝉很好,捡了刻刀起来,在没用完的石料上开始动刀,一点点地同黄妙云讲雕刻方式技巧。
黄妙云学的异常认真,其中也有很大缘故是因为珍惜和黄怀阳相处的时间,父女二人在书房里待到日落西山,一道吃了晚膳,才分别开。
今日初学,黄妙云已经能够正确运刀,黄怀阳夸她很不错,让她明日趁着他休沐,再来一趟。
黄妙云才不管黄怀阳的夸奖是真是假,总之先高兴了再说。
离开黄怀阳的院子之后,她便去给姜心慈请个晚安。
姜心慈这个时候才吃过药,也没有做绣活儿,只是捧着书发呆,见了黄妙云才露出一丝笑容,道:“我已经着胡妈妈替你请顾绣师傅了,等她明日到箬兰院,我再问问她。”
黄妙云坐在姜心慈身边,问道:“母亲,您给我请顾绣师傅,是走公中的账吗?”
姜心慈颔首道:“是的。家里你哥哥弟弟读书都是走公中的账,这是老太爷的时候就留下的规矩。给你请顾绣师傅,自然也能走公中的账。这事儿我也让胡妈妈去知会了你表舅母,列入了账册,没有什么大碍。”
黄妙云若有所思地回了团月居,张素华今天才在她手里吃了苦头,如今公中的账都是张素华管着,顾绣师傅不比苏绣师傅那么好请,所费银子肯定更多,而黄府一年开支都有定数,倒不知道张素华是不是真的甘心就这么放银子出来。
如果不舍,那倒最好不过。
晚风微凉,阵阵拂过树梢,庭院里的声音浅淡而轻柔,听得人倦意袭身,黄妙云很快就入睡了。
次日,黄妙云早起洗漱罢,吃过了早膳,去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喜清净,除了初一十五,只要张素华母女服侍,不要求黄怀阳和黄妙云等晚辈过去请安,她对生病的姜心慈就更宽容了,婆媳二人一年也见不上三次面。
今日十五,恰逢黄怀阳休沐,敬文敬言也放假,一大家子除了姜心慈,都要到福寿堂请安。
黄妙云到的时候,尤贞儿母女俩人已经先到了,福寿堂里本来欢声笑语一片,老夫人也精神抖擞,她打了帘子进去的时候,屋子里就渐渐安静了下来。
接着黄怀阳也领着两个儿子,一前一后地进了福寿堂的厅里。
黄妙云等人一一请了安,便按照齿序坐下。
厅中间,尤贞儿正亲热地坐在老夫人身边,黄妙云这个正经的孙女,反倒是因为年纪小,和黄敬言一起坐在了最末梢的地方。
张素华也坐在了离老夫人不远,和黄怀阳正好相对的地方——这原是姜心慈的位置,她病了许多年,便叫人给取代了。
待众人请过安,老夫人脸色慢慢严肃起来,目光不善地转向了黄妙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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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6.9更新
孙家喜宴之后,张素华与尤贞儿一回黄家,就到老夫人这儿来“负荆请罪”,是以老夫人早就知道了昨日在孙家发生的事。
黄妙云看到老夫人兴师问罪的目光,早就猜到会有今天这一茬,因为她打小和老夫人就不亲近。一则,老夫人一贯喜欢尤贞儿这种端庄的模样,对黄妙云妩媚可人的长相就是不喜,二则不喜她的娇气。
最要紧的是,黄妙云和老夫人并无血缘关系。
黄妙云的父亲并不是老夫人的亲生儿子,而是黄家的姨奶奶所出的庶出子。
黄家老太爷英年早逝,子嗣单薄,一生只有三个孩子,嫡长子黄怀仁是老夫人所生,庶次子便是黄妙云的父亲黄怀阳,乃姨娘所出,还有一个庶出的女儿就是嫁给忠勇侯府庶出的一房黄宜倩,也是已逝的姨娘所出。
怀仁和怀阳兄弟二人只差一岁不到,两人虽然嫡庶有别,但老夫人教得好,黄怀仁作为嫡出子,不仅儒雅耿介,待庶出弟弟黄怀阳也很宽和友爱。
兄弟两人小时候,虽然分别是在老夫人和姨娘的膝下长大,但读书的时候却在一起相处颇多,日日同进同出,感情甚笃。
黄怀阳十四岁,和哥哥一起和同窗们上山参加文学集会的时候,在山上脚滑摔了一跤,做哥哥的下意识便救了弟弟,结果哥哥跌落山崖,摔死了,且死得惨烈。
幸好这件事有黄怀仁和黄怀阳的同窗作证,黄怀阳作为庶子,才没受到牵连。
老夫人亲自办完了儿子的身后事,便听从黄家族人的要求,将庶子记在自己名下,做嫡子教养,供他读书,替他议亲娶妻,同时老夫人将庶女也记在了名下,做嫡女教养,给她谋了门好亲事。
这一对庶出兄妹,都得了令人艳羡的好前途。
独独黄怀仁死了多年,也渐渐无人提起。
自此以后,老夫人膝下便再无亲生血脉。
从血缘关系上来讲,老夫人自然同亲侄女张素华要更亲近一些。
且当初黄怀仁死的时候,张素华已经在和他议亲,人没了,亲事只能作罢,多年后,张素华丧偶回京,投奔黄家,老夫人一生就剩下侄女这点血脉,又挂念着当年嫡子和侄女议亲的情分,便厚待张素华母女。
黄怀阳到底对死去的兄长内疚,也不介意黄府多养两个人,何况这两个人,很得老夫人欢喜,又能在老夫人膝下尽孝,他就更没有置喙的资格。
张素华母女,便在黄家住到了现在,从身无分文,一路到如今绫罗绸缎披身。
老夫人待张素华和尤贞儿比黄怀阳还亲近,实乃意料之中,黄家人也没有去争这个的。
黄妙云对老夫人感情不深厚,也从来不计较此事。只是她没想到老夫人这般偏疼尤贞儿,前世尤贞儿竟然和她母亲一起害了黄家不说,连老夫人也不放过,还卷走了老夫人的钱财。
她乖巧地坐在椅子上,迎着老夫人不善的目光,不出声儿不出气儿的,像个瓷娃娃。
老夫人也不啰嗦,先语气疏离地打发走了黄怀阳,又准备打发敬文敬言兄弟两个离开。但是老夫人视线落在黄敬文身上的时候,脸上笑意温暖,还嘱咐道:“初春易燥,你们姑母叫厨房煮了百合汤,记得要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