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瑶也没心思指责谢迟“过分”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似的,偏过头去将脸埋进他怀中,自欺欺人地装什么都不知道。
她听到谢迟低低地笑了声,忍不住抬手在他肩上掐了下。
丫鬟们见着这情形,倒是谁也没敢多说多看,纷纷识趣地避让开来,月杉出来的时候还颇为贴心地带上了门。
傅瑶原以为谢迟是要做些什么,心中还在暗自挣扎犹豫着,可等到回过神来之后,却是被他按在了梳妆台前。
戏本子上写,新婚夫妻有画眉的闺房之乐。
两人新婚的时候,谢迟还只会冷着脸赶她走,近来虽好转了许多,但傅瑶也没料到他今日竟然会有这种闲情逸致。
去掉发上的步摇、珠花等饰物之后,泼墨似的长发散落下来,带着些许清淡的桂花香。谢迟之间插在她发丝中,缓缓抚过,倒是蓦然想起一首古诗来着——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傅瑶的年纪不算大,也没经历过什么大事,自小家中娇生惯养着,眉眼间总是会不自觉地带着些天真的意味。谢迟平素里看她,只觉着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今日的装扮平添了几分成熟的韵味,眉间的花钿更显得别有一番风情。
方才傅瑶仰头那般问的时候,谢迟只觉着她着实可怜可爱,忍不住想做些什么,但却没有像先前那般近乎粗暴地对待傅瑶,而是循序渐进地、慢慢地诱哄着她。
傅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拐到床榻上去的,她散着长发,繁复华丽的衣裙也散落在床边。窗外暮色四合,夕阳西下,床帐被微风拂开时依稀能见着晚霞漫天。
谢迟压在她身上,哑着声音问道:“可以吗?”
他这动情的模样实在太好看了,傅瑶下意识地先点了头,但却又有些不甘心,小声道:“那……你喜欢我吗?”
傅瑶先前曾说过,希望有朝一日,谢迟也有那么点喜欢自己的时候,再提此事。虽是一时寻的借口,但也的的确确是她内心的想法。
长姐曾说过,感情这种事情是很容易生出错觉的,也极容易自以为是。
如今这般情形,傅瑶觉着谢迟应该是有些喜欢自己才对,可又生怕是自己的错觉,所以想要问个清楚。
可谢迟却并没回答,没否认,也没点头。
也是,像谢迟这样的人,是很难明明白白地说出什么喜欢不喜欢来的。傅瑶很清楚这一点,也不愿让谢迟为难,抿唇笑了声后,揽上了谢迟的脖颈,仰头送上了自己的唇舌。
哪怕是错觉也好,她还是愿意相信。
只是长姐若是知道了,八成是要训斥她的,虽明知道应该再稍稍拖一拖,可她却因着不忍见谢迟难受,最终还是迁就让步了。
没人同傅瑶讲过,头一回圆房的时候会怎样。当初大婚前,谢迟尚在昏迷不醒,颜氏五内俱焚压根没那个心思,又觉着用不上,便只丢了一本小册子给她。
此事来得猝不及防,傅瑶几乎也是毫无防备,她只隐约知道,头一回兴许会有些难,但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痛苦。
傅瑶自小娇气,又怕苦怕疼,平时磕了碰了都忍不住要掉眼泪的,更何况眼下这般撕裂般的疼。她只觉着像是在受刑一般,也顾不得什么了,眼睫一眨,泪便似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这还是她头一回在谢迟面前落泪,谢迟也煎熬得很,在欲望和克制之间来回拉扯着,想要由着本能肆意发泄,可看着傅瑶这哭得停不下来的模样却又觉着不舍。
他进退维谷,只能暂且停下来,吻着傅瑶的唇舌,又替她擦着泪。
傅瑶是真疼得厉害,但至始至终都未曾让谢迟退开,她见谢迟额上出了汗,眼底也有些红,知道他忍得也极为辛苦,勉强止了:“我没事……”
她声音中还带着哭腔,疼得厉害,但却想着迁就他。谢迟心中最终还是不舍占了上风,他亲了亲傅瑶的眼角,低声道:“别哭了,我不勉强你。”
谢迟年纪虽不小,见得也多了,可却从未亲身实践过,不得要法,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傅瑶缓解。见她这般痛苦,便想着作罢。
他想要退开,可却被傅瑶给拦住了。
“别,”傅瑶倒抽了口冷气,疼都已经疼了,半途而废才不划算,若是将来再来这么一通,那可真是受不住。她攥着谢迟的手臂,也顾不得什么,小声道,“吃得下的……”
她疼得七荤八素,也顾不上什么措辞,更不知道这么一句带了怎么样的意味。谢迟原本就残存无几的理智彻底灰飞烟灭,眼都红了,拢着傅瑶的腰,再没任何犹疑。
床帐上悬着的流苏不断晃动着,时急时缓,院中的丫鬟们听到动静后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月杉则让人去提早备了热水。
满天云霞逐渐散去,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院中点起灯来。
到最后,傅瑶已经被折腾得没什么意识了,又累又困,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隐隐作痛。
可却又有种满足感。
从当年长安街上惊鸿一瞥至今,魂牵梦萦数年,那虚无缥缈的感情落到了实处。
就像是被风携卷着飘了许久的种子落地生根,终有一日,会开出绚烂的花来。
第40章
在面对谢迟的时候,傅瑶是很少能说出个“不”字的,通常是对上他的目光后就先“投降”了。先前能撑好些天不让步,已经算是实为不易,再加上并不想坏了这大好的气氛,所以最终还是选择了迁就和让步。
然而到后来她还是后悔了。
这件事太折磨人了,从小到大,傅瑶就没吃过这样的苦。
在她说完那句之后,谢迟就跟彻底没了约束似的,翻来覆去地折腾着她,痛苦和快感掺杂在一起,几乎能将人给折磨疯,而且还是那种无比漫长的折磨。
傅瑶最后几乎是昏睡过去的,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谢迟叫了水,又亲自抱她去清洗了一番,但却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了,只能任由谢迟摆弄着。
若是往常,谢迟一早去上朝的时候,傅瑶就算是自己不起床,也会同他说几句再继续睡。可这次她却是压根没醒,显然是累极了。
谢迟没打扰傅瑶,替她理了理散乱的长发后,便起身自上朝去了。临行前,还特地叮嘱侍女们不要吵醒她,由着她想睡到什么时辰就睡到什么时辰。
一直到日上三竿,天光大亮,傅瑶才算是从睡意中挣脱出来,醒过来后略一动弹,就吃痛地倒抽了口冷气。
她不知道昨夜一直持续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何时睡过去的,如今只觉得浑身上下像是被拆散了似的,每一处都不像是自己的了,腰酸背疼,腿脚发软,甚至一动弹都像是会牵动体内的伤似的……
从前偶然看得那话本子上,说这是头一等快乐事,可傅瑶半点都没觉察到,心理上的那点满足甚至不足以弥补她身体上受的罪,让她心中涌出些后悔来。
早知如此,就不该松口答应的。
傅瑶掀开帘子来,看了眼天色,正准备叫银翘她们来伺候梳洗,却瞥见自己手腕上的一圈痕迹,怔了下。她被这痕迹勾着想起昨夜的事情来,扯开衣襟看了眼,愈发不知该作何感想了。
她肌肤白嫩,磕了碰了都极易留淤青,如今这通身上下的痕迹,可以说得上是“触目惊心”了。
锁骨及以下的齿痕,腰上被掐出来的淤青,都在提醒着昨夜发生过什么。她看不见自己的脖颈,但就残存的记忆而言,想必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思及此,傅瑶只想将自己给藏起来,并不想招人进来看着这模样。
侍女们得了谢迟的吩咐,在听到傅瑶的传唤前,谁也没敢进来打扰。傅瑶抱着锦被,辗转反侧许久,最后还是扬声叫了声。
原因很简单,她饿了。
昨日傍晚她随着谢迟回府后,从秋千上被抱到了房中,就没再下过地,更没功夫吃晚饭。直到云收雨霁,谢迟抱她去清洗的时候,傅瑶记着他仿佛是问过要不要吃些东西,但她那时又累又困,压根没理会。
饿着肚子一直到现在,傅瑶还是有些撑不住的。
月杉倒是一早就令人备好了饭,听到傅瑶的传唤后,连忙让人去吩咐厨房送来。
她知道昨夜是主子们头一回圆房,必定会受些罪,送水的时候也见着了傅瑶昏睡中的模样,但那时灯火影影绰绰看不真切,直到如今见着傅瑶身上的痕迹时,仍旧是吓了一跳。
月杉尚如此,银翘这个跟着傅瑶多年的丫鬟就更是看不下去了,眼一酸,心疼得险些哭出来。
傅瑶一见她这模样,连忙安慰道:“不妨事。你是知道我的,哪怕是磕了碰了也容易留痕迹,好些天才能消,也就是看起来吓人了些,但实际上是不怎么疼的。”
银翘替她系好了衣带,小声抱怨道:“话虽如此,可这也……”
傅瑶仍旧有些腿软,梳洗妥当之后,便扶着银翘往外间去吃饭去了。
若按着往常,谢迟是会再晚些时候才回来,可如今傅瑶正吃着饭,便听见外边传来了行礼问安的声音,他竟这么早就回府来了。
傅瑶这个人脸皮薄,一想起昨夜的事情来,尚未见着谢迟的面,脸就先红了。她专心致志地埋头喝粥,直到谢迟在她身边坐定了,也没抬头看上一眼。
谢迟瞥见傅瑶泛红的耳垂,目光落在她那长而翘的眼睫上,低声笑道:“怎么不看我?”
一旁伺候的丫鬟听了这句后,互相换了个眼神,知情识趣地退开了。傅瑶咬了咬汤匙,仍旧不理他。
谢迟正欲再问,却见傅瑶的衣袖因着她的动作落下些,露出手腕上的淤青来。她的肌肤如玉脂一般,也就衬得这淤青格外显眼,犹如白璧微瑕。
昨夜的事情,谢迟是记得清清楚楚的,他那时并没顾得上太多,兴起之时很容易失了力道,再加上傅瑶又格外隐忍些,只有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才会推拒,也就导致了眼下这模样。
看着她脖颈和手腕上的痕迹,谢迟心中也涌出些后悔来,敛了笑意,正经说道:“昨夜是我一时忘情,很对不住……”
傅瑶并不想同谢迟探讨昨夜的事情,红着脸摆了摆手,小声道:“别说了。”
两人都是头一回,嬷嬷没教过傅瑶该怎么缓解,谢迟没半点经验,房中也没放任何能有所帮助的膏脂,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到一起,堪称灾难了。
谢迟是得了趣,可傅瑶却是打定了主意,一时半会儿再不碰这事的。
她也没什么精神,慢慢地喝了一碗瘦肉粥,吃了两块点心之后,还是觉着困,便仍旧回床上歇息去了。
傅瑶这一觉又睡了许久,等到再睁开眼时,却正好对上谢迟的目光。
他今日像是难得清闲,回来得早,也不去书房。
她在这里昏昏沉沉地睡着,谢迟便在一旁坐着,手中绕了缕她的头发把玩着,一旁虽放着书,可大半时间目光都是落在她的睡颜上的。
傅瑶也说不清是不是错觉,但她的的确确地从谢迟的目光中看出了温柔的意味,日光透过窗子洒在房中,映出雕花的纹样来,暖暖的,极易让人生出些岁月静好的感觉来。
她同谢迟对视了会儿,抿唇笑了起来。
因着这事,傅瑶歇了足有两日,方才算是缓了过来。她那满身的痕迹尚未褪去,谢迟心中也觉得内疚,再接触的时候都是点到为止。
这日午后,傅瑶吃得有些饱,便在园中闲逛消食,却正好迎面撞上个小丫鬟。
那小丫鬟眼圈通红,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委屈,六神无主的,直到撞上人之后方才回过神来,见着是傅瑶之后更是吓得脸都白了,连忙跪下来请罪。
她瘦弱的身体发着颤,看起来可怜得很,眼泪更是如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傅瑶心软,也就格外惜贫怜弱些,见着她这模样,倒是顾不得追究什么冲撞失礼,柔声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那小丫鬟伏在地上,哽咽道:“奴婢……奴婢并没什么事,冲撞了夫人,愿受责罚。”
傅瑶有些为难,银翘则上前一步道:“你若是有什么委屈呢,大可直说,说不准夫人还能替你料理了。可若是吞吞吐吐不愿说,那就只能自己受着了。”
那丫鬟仰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看了傅瑶一眼,犹豫片刻后,终于还是将事情给说了。
这丫鬟叫做巧玉,是在厨房那边干活的,偏生最近被厨房管事婆子的小儿子给看上了,私下里动手动脚的。那人相貌粗鄙,名声也向来不好,巧玉反抗之时推了他一把,刚巧撞到了那熬粥的炉子上,致使他被烫伤了。
这事并没闹开来,可管事婆子知道之后,却对她处处为难,过得苦不堪言。
巧玉哭诉着,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傅瑶沉默了会儿,温声道:“先别哭,若事情真如你所说,我会替你做主的。”
说着,她让银翘去将人给扶了起来,带回正院去,又令人去穿了厨房的管事婆子过来问话。
谢迟原是在书房中的,听到这动静之后,亲自过来问了句。
傅瑶将事情大略给讲了,叹道:“那小姑娘看起来实在可怜……她说自己爹娘早就没了,被叔婶卖给人牙子,后来到了这府中来伺候才算是好了许多,却又摊上这事。”
她提起巧玉的遭遇时心有不忍,谢迟却平静地很,喝了口茶之后,若有所思道:“你说她是在何处撞着你的?”
傅瑶回忆了下具体的位置,如实讲了,谢迟挑了挑眉:“她是在厨房当差,好好的,怎么会跑到那里去?还正好撞着了你?真有这样巧的事情吗?”
谢迟与傅瑶不同,遇着什么事情,两人的思路完全是截然相反的,他从不惮以最坏的心思揣度人心。
“你是说,她撞上我是有意的?”傅瑶将信未信,想了想后又道,“但若她所说的是事实,倒也没什么。”
谢迟笑了声,他并不怎么认同傅瑶的想法,慢悠悠地将茶盏放了回去,开口道:“你就是太过心软了,这样不好。”
“我认同你前半句,”傅瑶对自己的认知是很清楚的,她的确是心软,所以承认谢迟前半句说得没错,“但也没什么不好啊……”
想了想,她又小声补充道:“若不是我心软,先前那么多些事情才不会让你轻易揭过去,不知道要吵多少次呢。”
谢迟顿了顿,发现这话的确没错,他才是傅瑶心软的最大受益者,着实没立场来说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