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兰一听就高高兴兴地跑了出去,傅瑶也站起身来,过去同自家二哥问候了几句,也就不可避免地见到了岑灵均。
谢朝云仍旧在树下坐着,并没动弹,喝了口茶,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那位前两日大出风头的岑公子。
她原本只是好奇,想要顺道看看岑灵均是怎么个人,可瞥见他看傅瑶的眼神,以及说话时的姿态时,眉尖下意识地挑了起来。
因隔得远了些,所以听不清他们交谈的内容,但以谢朝云多年察言观色的经验来看,这位岑公子若非是天生一双多情眼,那他对傅瑶八成是有些旁的心思。
傅瑶对此却是毫无所觉,仰头同岑灵均说着些什么,她脸上带着灿烂的笑,眉眼弯弯,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惹眼。
但这并没持续太久,寒暄之后,傅珏同岑灵均一道去见颜氏,傅瑶则又回到了这树荫下的石桌旁。
谢朝云似是随口问道:“那位就是岑公子吗?看起来倒真是一表人才。”
“是他。”傅瑶毫无所觉,如实夸赞道,“他相貌好才学好,性情最好,任谁都挑不出半点错来。”
谢朝云又问道:“听起来,你同他倒是颇为熟悉?”
“他家与我长姐家交好,在江南那一年,我同他偶尔会见面,所以更了解些。”傅瑶抬手理了理额边的碎发,随口解释道。
谢朝云瞥见她腕上那串熟悉的珊瑚珠,将原本想要多问的话咽了回去。
她这个人,总是下意识地想要弄清所有事情,毕竟这样才能掌握大局,但不管怎么说,还是不该来傅瑶面前试探的。
话说回来,像傅瑶这样生得好、性情也讨喜的小姑娘,旁人见了会喜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如今木已成舟,傅瑶又是一心爱慕谢迟,那点小心思也改变不了什么,由着去了也无妨。
傅珏与岑灵均来见过颜氏,又送了给文兰准备的生辰礼之后,便到别处去了,并没在此多留。
文兰在那里看了会儿烤羊羔,开始觉着无趣起来,偏偏松哥儿只知道跟在颜氏与傅璇身边,她就跟庄子上的两个年龄相仿的小丫鬟玩到了一处,不耐烦在院中留着,想随着她们出门去四处逛逛。
她并不去问娘亲和外祖母,满脸笑容地凑到了傅瑶跟前,来征求同意。
她扯着傅瑶的衣袖撒娇,傅瑶长叹了口气,叮嘱侍女们跟着照顾好,这才点头应了下来。
谢朝云在一旁看着,忍俊不禁:“她小小年纪,倒是会撒娇卖乖,真是可爱。”
她并不喜欢那些哭闹无礼的小孩子,但见着文兰这模样,倒是觉着也不错。
傅瑶讪讪地笑了声,并不想承认文兰是被自己给带歪的。
谢朝云看出些眉目来,虽没戳穿,脸上的笑意却是愈深。
她虽然同谁都聊得来,也偶尔会出席一些宴饮,却很少会同旁人约着一道出门闲玩,再加上近日兴致不高,原本是没想着过来的。只是转念一想,谢迟是不会在意这些事情,她却不能任由互相这么冷淡下去,还是打起精神来缓和与傅家的关系。
但如今,她懒散地坐在树荫下,同傅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凉风阵阵,送来浓郁的烤肉香气,还夹杂着淡淡的花香,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倒是真放松了不少。
庄子这边一早就得了吩咐,备好了各色食材,做的饭菜虽不如明月楼那样的大厨,但却别有一番风味。再配上那烤的外焦里嫩的羊羔肉,让人食指大动。
但备下的酒却是几乎没怎么动过。
毕竟傅璇有孕在身不能饮酒,文兰年纪小不能沾酒,傅瑶自知酒量不好,在喝了两杯之后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杯子。
及至午后,谢朝云喝了杯茶后,起身告辞。
傅瑶是准备在庄子上过一夜的,她亲自送谢朝云上了车,笑道:“那你先回,我明日就回去。”
“好。”谢朝云含笑应了,又顺手摸了摸傅瑶泛红的脸颊,“怎么看起来倒像是有些醉了?回房去歇个午觉吧。”
说完,便放下车帘,往城中去了。
如今已入夏,远山苍翠,一路上断断续续地开着各色野花,生机勃勃的,看了令人心旷神怡。
谢朝云挑着帘子看了许久,等到远远地见着城门之后,方才放下窗帘,端坐着。
说来也巧,谢朝云回到府中时,恰遇着谢迟准备出门。
两人打了个照面,谢迟先开口问道:“她明日回来?”
“是啊,”谢朝云笑了起来,“你这是要去何处?”
“朝中有事,我入宫一趟。”谢迟简短地留了这么一句,没旁的话想问,便准备离开。
擦肩而过时,谢朝云忽而又想起先前的事来,回过头向谢迟道:“说起来,若是下次再有机会,你陪着瑶瑶到傅家去一趟呗。”
谢迟皱了皱眉:“你知道我……”
“我知道你不耐烦同人打交道,”谢朝云打断了他的话,提醒道,“但无论怎么说,傅家都是傅瑶的娘家,也算是你的岳家。”
谢迟不为所动,也不准备就这件事情同谢朝云争论,可走了两步之后又被谢朝云给叫住了。
“我知道你没有爱屋及乌的习惯,可在旁人看来,你不给傅家脸面,就是压根没将傅瑶当回事。”谢朝云早就想提此事,但一直没寻着合适的时机,也怕感情不到时,贸然提起反而会适得其反。眼下觉着火候差不多,索性直言道,“你若是有心想想,应当也能猜到旁人私下里是如何议论她的,很不中听。”
谢迟冷笑了声:“私下议论的话,有中听的吗?”
“你我是不在乎,可傅家听了会如何想?”谢朝云今日与傅璇聊了许多,两个聪明人聊天,压根不需要挑明就能知道彼此的意思,她认真道,“你不在乎傅家,也该为傅瑶考虑一二。她虽不提,但听到那些话时想必也是不好受的。”
谢迟并不着急入宫,但此时也有些不耐烦起来,只想立时就走,但见谢朝云态度坚决得很,仿佛不把此事说清楚就不会善罢甘休一样。
“她既然嫁给我,就该学会不要去在乎那些闲言碎语。”谢迟直截了当道。
他这话太严厉了些,便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谢朝云听着都觉得刺耳,不由得皱起眉来,很难想象若是傅瑶听了之后会如何。
她原以为兄长会主动问起傅瑶何时回来,是很在乎的征兆,却忘了谢迟的在乎并不意味着无底线的宽纵。
他在乎傅瑶,也想要独占她,最好是让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一天到头围着自己的转,但却并不愿意为她去改变自己。
归根结底两人的感情并不对等,傅瑶当年惊鸿一瞥铭记在心,这些年来情深意重,可谢迟对她的感情兴许也就是十之一二。
是独占欲,勉强也能算是浅薄的喜欢,却远不是像傅瑶那样迁就的爱。
作为兄妹,谢朝云能理解他,但无法认同他眼下的态度,也不可避免地怜爱傅瑶。
要彻底改变一个人是很难的,尤其是像谢迟这样的人,就像是在用自己的体温一点点融化寒冰似的。
谢朝云从前总是担心,谢迟究竟能不能喜欢上傅瑶?现在却忽而开始担心,小姑娘的爱慕能不能坚持到寒冰化尽的那一天?毕竟再深的感情,也都会有耗尽的那一日。
“我说服不了你,”谢朝云叹了口气,挑明了讲,“你就是明仗着她情根深种,所以有恃无恐。”
谢迟笑了声,并没否认谢朝云的话,甚至因此有些愉悦:“她的确很喜欢我。”
“那就希望,兄长不会有后悔的那一日,等到将人的喜欢耗尽了,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谢朝云的话说得也很不客气,又忽而笑了声,“说起来,我今日在傅家庄子上见着了岑灵均,的确是位很出众的少年郎。”
谢迟皱了皱眉,疑惑谢朝云怎么忽而提了这么句没头没尾的话,正欲多问,便见着她拂袖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饭圈纪实:迟瑶cp最大粉头朝云被气到,怒转傅瑶唯粉,甚至想要磕别的cp(bushi……
其实谢迟的本质目前还是挺狗的,对傅瑶就是,喜欢并且希望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小事可以让步,但别的没准备改,所以不要被他表象蒙蔽orz(这也就注定会大翻车
第45章
傅瑶并没醉,也并不想歇息,甚至还兴冲冲地想出去逛一圈。
倒是跑了一上午的文兰困得厉害,吃饱喝足之后,没多久就睡了过去。傅璇将她和松哥儿交给乳母照拂,自己则与傅瑶到院中喝茶聊天。
傅瑶酒量很不好,后劲上来的时候,白皙的脸颊红扑扑的,一双杏眼也亮晶晶的,看起来可怜可爱。
“你是不是又偷偷喝了些?”傅璇看着她这模样,只觉着心软得一塌糊涂,招了招手,等到傅瑶凑过来的时候摸了摸她的鬓发,又顺手捏了下脸颊。
“呀,”傅瑶捂了捂脸,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反驳道,“才没有。”
“那就是这酒的后劲有点大了。”傅璇躺在美人榻上,仰头看着头顶遮天蔽日的枝干和树叶,漫不经心地笑道,“明知道酒量不好,还总是忍不住要喝。”
她是个克制的人,有孕之后便滴酒不沾了,但傅瑶却是由着性子来的。
傅璇又打趣道:“我怀疑,等到有朝一日你同我一样有孕在身,怕是也忍不住要撒娇讨上一杯酒的。”
傅瑶在躺椅上也不见老实,裙下的脚慢悠悠地晃着,拖长了声音道:“什么呀……”
她的反应分外迟钝些,片刻后方才意识到不对来,倏地转过头去看了过去,恰对上自家长姐带着些调侃的目光。
她先前同长姐提过未曾圆房,按理来说,长姐是不会在她面前提什么有孕这种事的,除非是……长姐知道她已经同谢迟圆房了。
“你知道了?”傅瑶迟疑道。
“是啊,”傅璇见她的脸颊愈发红了起来,笑道,“我同谢姑娘闲聊时,从她的话中推断出来的,而且,你与先前的确有些不同。”
虽说只有那么一次,可平日里也没少在一处耳鬓厮磨,傅瑶自己兴许注意不到,但伺候的侍女大都能看出她的变化来,更别说傅璇这个十分了解她的长姐了。
傅瑶拿团扇遮了脸,闷声道:“我原本是想多拖一拖的,只是,只是……”
只是情之所至,在谢迟的着意诱惑下,意志松垮了,没能坚持住。
“这就不用同我解释了,”傅璇先前是提过,让她不要对谢迟太迁就了,但也知道这种事情就算明白了道理也未必能做到,轻笑了声,“你自己不后悔就行。”
姐妹二人闲聊,侍女们备好瓜果和茶水之后就避开了,周遭无人,傅瑶说话间也没太多避讳,小声道:“还是有那么点后悔的。”
太疼了,疼得她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傅璇愣了下,等到想明白她这话的意思后,先是笑了声,又叹道:“也是,当初成亲时那个情形,想必也没人教你这些。”
说着,她探身将傅瑶遮脸的团扇抽了出来,抛了个眼神:“是找个嬷嬷同你讲呢,还是我同你讲呢?”
“不,不用了。”傅瑶从躺椅上跳了起来,原地转了两圈,没话找话道,“兰兰说,东边那小溪旁的景色很好,我去逛逛。”
说完,还没等长姐应声,她便快步出了门。
这庄子的位置很好,山间的溪流蜿蜒而下恰从此过,周遭有良田村落,也可观山色,雨后的景色更是美不胜收。
傅瑶少时就很喜欢到这里来,对此地很熟悉,压根不用丫鬟跟着伺候,自己脚步轻快地出了门,循着熟悉的路往溪边去。
此时正是午后,日光暖洋洋的,但并不热,微风阵阵送来花香,沁人心脾。
看着周遭的景色,傅瑶的心情都好上许多,她在溪边的大石上坐了,撑着腮发了会儿呆。
酒气熏得身上发热,傅瑶索性俯身掬了捧清凉的溪水,先净了净手,又捂了捂脸颊,想要将温度降下来些。
四下无人,傅瑶将衣袖挽了起来,探身去捡水底那块看中的石头,结果等到好不容易得手之后,一抬头,却发现岑灵均竟不知出现在了溪流对面,正含笑看着她。
傅瑶吃了一惊,连忙规规矩矩地站起身来,又将衣袖给好好地放了下来。
岑灵均踩着溪流中间那几块大石到了这边来,温和地笑道:“我记着你在南边的时候,仿佛并没什么拘束。”
傅瑶在江南的时候,的确是没拘束,要不然也干不出来亲自爬墙摘榆钱,直接导致了两人尴尬的初见。
她在那边的时候,还干过亲自划船摘莲藕的事,最后裙摆湿了一大半,鞋袜更是湿透了,好不狼狈,却仍旧头顶着倒扣的荷叶,高高兴兴的。
但回了京城之后,顾忌就多了,傅瑶偶尔也会想念自己在南边的那些日子,如今听岑灵均提起,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又在那石上重新坐下,仰头看着他:“你何时来的,我竟半点都没察觉到。二哥呢?”
“他午间喝了些酒,却不料这酒后劲颇大,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岑灵均在两步远处站定了,笑着解释道,“我并不困,便想着出门转转,结果回来的时候恰见着你在此处。”
“那真是巧了。”傅瑶看了眼岑灵均来的方向,又瞥见他手中那簇红艳艳的花,“这是你在何处摘的,颜色可真好。”
岑灵均道:“在山脚随手摘的。应当是寻常的山花,我也叫不出名字来,看着喜欢便摘了簇,准备回去后晒干,夹在书中当个签。”
说着,他信手挑出两支来递给了傅瑶:“你既喜欢,那就分你一半。”
他的态度很自然,眉舒目朗,傅瑶也没多想,随手接了过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岑灵均主动提议道:“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该回去了。”
“好呀。”傅瑶应了声,站起身来,拂了拂衣摆上的尘土,随着岑灵均往回走。
她步子小,走得慢,岑灵均便也着意放缓了脚步。
“你在京中可还适应吗?”傅瑶随口道,“会不会吃不惯?住不惯?我初到南边的时候,还有点水土不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