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灵均无声地笑了笑:“一切都好,而且傅兄对我也颇多照拂,并没什么不习惯的。”
提起傅珏来,傅瑶忍不住笑道:“二哥可是常常夸你,说你这也好那也好,只遗憾没能早些结识。”
傅家家风正,教出来的子弟也是可圈可点的,人品更是没得说。岑灵均这些日子也见了不少世家公子,但看来看去,最投缘的也还是傅珏。
更何况还有傅姐夫这么一层关系在,岑灵均也是很乐意同这个朋友深交的。
回去之后,傅瑶同岑灵均告别,自往正院去了,岑灵均则去了傅珏那边。
傅瑶陪着文兰玩了会儿,又开始逗松哥儿,高高兴兴的,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
颜氏在一旁看着,也觉着欣慰,又时不时地同傅璇聊些闲话。
“这胎的产期,应该是在入冬前后了,还远着呢。”傅璇抚着才微微隆起的小腹,温柔地笑道,“您不必着急,到时候再准备也来得及。”
“赶早不赶晚,”颜氏坚持道,“这次我终于能好好照顾你,自然得把事情准备得尽善尽美。”
“好,那就随您。”傅璇无奈地笑着应了。
傅瑶听着娘亲和长姐的交谈,晃了晃神,倒也顾不上逗松哥儿了,发了会儿呆,等到被问起话来方才回过神。
“我一切都好,千真万确,您不用担心。”傅瑶熟门熟路地保证道。
“你啊,”颜氏到如今也已经反应过来,知道女儿是喜欢谢迟,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她的额,又叹道,“你那夫婿就不说了,横竖他与我们家也不亲近,避开来,彼此都眼不见心不烦。至于你这小姑子,倒真是个能说会道的……有她在,我多少也能放心些。”
因为当初那赐婚旨意是谢朝云求的,颜氏一直对她颇有微词,但今日聊了之后,也摆不出什么冷脸来了。
众所周知,立后的诏书已下,礼部和内庭都已经开始为将来的立后大典做准备。
而谢朝云身为将来的皇后,竟没半点架子,在颜氏面前就像是个寻常的小辈似的,既不会高高在上也不会过分亲近,分寸拿捏得很好,说话办事都让人倍感舒服。
若谢迟是这么个模样,颜氏对这亲事就也没什么不满了,可偏偏这是小姑子,真正的女婿她现在都还没见过。
实在是说起来都让人觉着匪夷所思。
傅瑶口口声声说着谢迟好,颜氏却实在难以相信,这也是其中一个缘由。
就算傅瑶能为谢迟找出一百个理由开脱,也没办法否认,谢迟对她的好是很有限的。诚然是比从前好了,但却远没到颜氏的期待。
她心知肚明,平日里会自我开解,所以总是会竭力避免在娘亲面前提起谢迟,就是怕一不小心自己也开始心态失衡。
可就算她不讲,颜氏自己也会说起,这是个躲不过的议题。哪怕明知道用处不大,可当娘的,还是忍不住想要说上几句。
傅瑶讪讪地笑着,只敷衍,并不肯多说什么,拼了命地给长姐使眼色。
“好了,”傅璇出声打断了颜氏,笑道,“事已至此,再说别的也没什么用处,归根结底日子还是要瑶瑶自己过的。她本来还是高兴的,咱们又何必非要给她再多添堵呢?”
一物降一物,傅璇总是能劝住颜氏,这事便算是翻篇了。傅瑶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寻了个别的事情来闲聊,绝口不提谢迟相关的任何事。
在庄子上歇一夜,第二日原该回京去的,可凌晨时分,却忽而下起大雨来。
上午雨势渐小,但仍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并没停下来的意思。
第46章
用过午饭之后,傅瑶在廊下坐了,看着如珠串般滴下来的雨水发愣。
且不说这雨尚未停,纵然是停了,就昨夜那个雨势,一路上想必已经是泥泞不堪,走不了车的。
府中并没什么事,颜氏与傅璇皆不急着回去,文兰见着能在庄子上多留,反倒是愈发高兴起来,唯有傅瑶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在想什么呢?”傅璇慢悠悠地出了门,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怎么,是有事想要赶着回京?”
傅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并没什么事。”
纵然是府中有什么事,谢朝云在,也用不着她操心。只是她来之前,是跟谢迟说了要今日回去的,眼下看来却是不能成的了。
傅璇抚了抚鬓发,在她身旁坐了,笑问道:“你还想着瞒我不成?”
“真没事,”傅瑶无奈地叹了口气,将自己的顾忌讲了,小声道,“我并不想失约,也怕他为此会介意。”
傅璇不以为然道:“这算什么失约?更何况这也不是你能决定的。”饶是一早就知道傅瑶喜欢谢迟,她仍旧不认同这般,提醒道,“你是不是忘了先前我说过的话。”
傅瑶下意识地挺直了背:“没忘。”
“那你倒是说说,寻常夫妻间哪有这样相处的?为了这么点事就要心神不宁的。”傅璇定定地看着傅瑶,见她答不上来,方才又放缓了语气笑道,“既说不上来,那就别胡思乱想了,这么点小事哪里值得费神?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傅瑶定了定神,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尽数清了出去,乖巧地点了点头。
在烟雨的笼罩之下,山色空濛,虽不便回京,但却并不妨碍欣赏风景。
傅瑶并没让人跟随,自己撑了把油纸伞,出门去逛了一圈,回来时裙摆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雨水和斑驳的泥点,她却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一边换衣裳一边让丫鬟去准备笔墨。
自从嫁到谢家,傅瑶一直没有什么提笔作画的心思,只有在前几日给文兰准备生辰礼的时候,才画了幅小像。但此番被迫闲下来,既见不着谢迟,也免去了胡思乱想,看着那山色烟雨,倒是蓦地有了些灵感。
傅瑶作画的时候专心得很,不喜被打扰,银翘备好了茶水之后,便知情识趣地退了出去。
颜氏那边决定等到彻底放晴之后再回京,她遣仆先行回去,将这消息递回府中,顺道也往傅璇家中去知会了周梓年,免得担忧。
她是压根没想到去知会谢迟,傅璇在一旁喝着茶,提醒了句。
“我看他压根不会在乎。”颜氏冷笑了声,并没理会。
这雨是来势汹汹,但最初谁也没料到,竟然能一直断断续续地下了三日,直到第四日才总算是放晴,原本泥泞不堪的路恢复如常,能供马车平稳通行。
虽说近来无事,可颜氏与傅璇心中都已经盼着能快些回去,一早就让人收拾了东西,准备回京。
而文兰玩了这么几日之后,也开始同松哥儿一样,开始想念独留在京中的父亲了。
倒是傅瑶只在头一日为此担心过,后来就开始专心致志地将自己关在房中作画,等到累了就到外边去看看风景,过得竟也算是闲适自在。
傅璇将此看在眼中,暗暗地松了口气。
她总是会担心,怕傅瑶会被谢迟拿捏得死死的,只知道围着他转,如今想来倒是多虑了。
回去的路上,颜氏带着文兰和松哥儿解闷,傅瑶则是与傅璇同车,姊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马车先将傅瑶送回了谢府,银翘扶着她下了车,傅璇挑着车帘叮嘱道:“要好好的,别委屈自己。”
傅瑶点头应了下来,抚了抚衣袖,往府中去了。
正院安安静静的,谢迟尚未回府来。
傅瑶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虽知道这事躲不过,但不用立时面对还是让她轻松了些的,随口问道:“我这几日画的画都带回来了吗?”
“放心,一个不落。”银翘答道。
“那就好,其中有两幅我自己还挺满意的,改日拿去让人装裱了。”傅瑶进了内室,在床边坐了,漫不经心地看着银翘收拾带回来的衣裳等物,心中兀自琢磨着。
月杉沏了茶水来,傅瑶接过却并没喝,捧着那茶盏,迟疑着试探道:“他今晨心情还好吗?”
“不大好。”月杉如实答了,又提醒道,“您这一去好几日,说好的也没回来,虽说是被雨给拦了,但……”
但谢迟并不是个讲道理的人。
月杉没敢明说,可傅瑶却莫名地明白了她话中未尽之意,先是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有些为难起来,想着等谢迟回来之后这一关该怎么过。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这边回来的行李还没收拾好,院中就传来了丫鬟行礼问候的声音。
傅瑶立时坐直了,同月杉交换了个心照不宣且一言难尽的目光,叹道:“你们先出去吧。”
月杉应了下来,扯了扯尚未反应过来的银翘,将人给拉了出去,遇着谢迟时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半句都没敢多说。
谢迟看都没看她们,径直进了内室。
“前几日那雨实在是讨厌,路泥泞难走,一直到等到放晴之后才能回来。”傅瑶并没敢看谢迟的脸色,状似漫不经心地抱怨了句之后,自顾自地展开那些画,而后向着谢迟笑道,“要不要来看看我这几日……”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只觉着眼前一暗,唇上多了温热的触感,随即又是一阵刺痛。
谢迟看都没看傅瑶的画,直接拂开来,捏着她的下巴,动作中带了些急切,又有些粗暴。
要知道在那夜之后,谢迟自觉后悔,再碰她的时候始终都是温温柔柔的,可如今却像是猝不及防地回到了最初。傅瑶仰头承受着,唇角沾了溢出的津液,有些不习惯,甚至可以说是不舒服,便下意识地想要将人给推开。
谢迟却并没如她的意,仍旧不依不饶的。
月杉的顾虑是有道理的,傅瑶也知道以谢迟那偏执的性情,八成会对此事不满,可也没料到他竟然会这么强硬。
若是早前,她或许就耐着性子容忍了,但眼下却觉着难受得很,忍无可忍地在谢迟手腕上挠了一把。
傅瑶下手有些重,白皙的肌肤上立时就添了几道红痕,谢迟疼了下,这才意识到她是真恼了,慢慢地将人给松开了。
其实动手之后,傅瑶心中随即就涌起些后悔来,她并不想同谢迟争吵,揉了揉脸颊,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笑道:“不过几日不见而已,何至于此?难不成还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她并不是个擅长掩饰的人,在谢迟这样敏锐的人看来就更是拙劣了。
若换了旁人,兴许就知情识趣地揭过去了,可谢迟并不想陪着演这出粉饰太平的戏码,直截了当地挑明了自己的不满:“你回来晚了。”
傅瑶垂下眼睫,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同他道:“我方才解释了。前几日那雨你必然也见了,路泥泞难走,再加上身边还带着两个孩子,冒雨赶回来也怕万一有什么不妥,所以只能暂且等待。你看,天一放晴,我们不是立时就回来了吗?”
“你若真有心,也不是不能回来。”谢迟挑剔道,“只不过你想陪着她们罢了。”
就好比谢朝云就是当日回来的。
他这话乍一听并没什么错,可实际上,全然是强词夺理。
傅瑶原本的耐性被耗去不少,见谢迟铁了心要吵架的模样,也不躲避了,抬眼看向他:“是,我想陪着我娘她们一道回来。这难道也不行吗?”
从前,傅瑶在他面前总是乖巧得很,就算偶尔拌嘴也是撒娇的成分更多些,很少有像这般针锋相对的时候。
谢迟舔了舔齿尖,倒是并没同傅瑶话赶话地争吵起来,沉默片刻后,若有所思道:“我发现,你每次从傅家回来之后,对我都会格外不耐烦。”
他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傅瑶,缓声问道:“是谁同你说了些什么?”
傅瑶愣住了。她自己其实是并没察觉到这其中的区别,也并非有意为之,但经谢迟这么一提醒,却又不得不承认的确如此。
归根结底,谢迟想要她如往常那般,什么都依着他,可长姐却总是会劝她不要如此。
她这个人意志不坚,许多事情上常常是旁人说什么自己做什么,同谢迟呆得久了,就会习惯性地任由他摆布,而见了长姐听了劝告之后,就会挣脱些。
就这么被来回拉扯着,夹在其中左右为难。
她虽没回答,但脸上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的家人对我不满,”谢迟这几日一直在想那日谢朝云同自己说过的话,也曾短暂地犹豫过,要不要为傅瑶做些什么?可如今却是半点柔情都没了,俯下身去逼问傅瑶,“你先前不是说很喜欢我吗……那你是站在我这一边,还是她们那一边?”
傅瑶看着近在咫尺的谢迟,脑中像是成了一团浆糊,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甚至想要逃开。可却被牢牢地困在这方寸之间,压根挣脱不开。
有那么一瞬,傅瑶甚至觉着有些喘不过气来,甚至开始怀念在庄子上那几日的清闲。
谢迟定定地看着她,仿佛不要到一个答案决不罢休。
“我不知道……”傅瑶向后挪了挪,双手撑在身后,仰头看着谢迟,“你不要逼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又想了想,还是重新编辑一下作话orz
刚吐槽谢迟pua阿瑶来着,但他的主观意愿不是这个,没贬低阿瑶,纯属占有欲比较强又很偏执,觉得你既然来招惹我,说喜欢我,那就得满心满眼都是我才行(算是性格缺陷
第47章
夫君和娘家哪个更重要些,就算是换了再怎么果断利落的人来,一时间怕是也难答出来,更别说傅瑶了。
但话又说回来,正常倒也没人会问出这种问题。
毕竟又不是小孩子,都该明白事情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是所有都能排出个一二三来的。
谢迟逼得太紧了些,又没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傅瑶只觉着喘不过气来,压抑得要命。
她的茫然无措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谢迟看得一清二楚,心中那股无名火稍稍退了些,但却仍旧没就此放过。
其实谢迟知道自己这是在“无理取闹”,也知道傅瑶断然是说不出来自己想听的话,也正因此,所以偏要为难她。
傅瑶紧紧地攥着衣袖,深吸了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