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奸臣冲喜后——深碧色
时间:2020-10-10 09:50:01

  从发配西境开始,他就将自己当成了一把钝刀,狠狠地磋磨,就像是个亡命之徒一样,数次置之死地而后生,才走到了今日的地位。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好运气也并不总是眷顾他的,一点偏差便险些要了命。
  谢朝云那日从慈济寺回到家中,将平安符悬在床帐上,说来也巧,谢迟傍晚便有了苏醒的征兆。
  这其中未必有什么关联,但她还是选择信了。
  及至晚间,她一直在查的事情有了些眉目,知晓这次是谢迟“玩脱了”后,整整一宿都没能睡着,第二日一早便进宫去以“冲喜”的名义求了这门亲事。
  谢迟并未否认她这说法,只是反问道:“你说这些,同这门亲事又有什么干系?”
  “我知道你不怎么在乎自己的死活,但今后你就是有夫人的人了,将来还会有儿女……”谢朝云站起身来,看向谢迟,“今后行事,还是谨慎些为好。”
  这还是兄妹二人头回这么针锋相对,谢迟冷笑了声:“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些?朝云,你何时变得这样幼稚了?”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谢朝云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兄长这么说,未免言之过早。”
  没等谢迟开口,她便自顾自地出了门,吩咐道:“夫人不多时便到,都给我伺候好了。”
  院中的小厮丫鬟齐齐应声。
  谢迟听着外间的动静,只觉着头疼,他抬手按了按穴道,这才想起来谢朝云还未同他讲如今的战况。若是旁人敢这般,他早就翻脸了,可偏偏这是他唯一的亲人,只能将心中的戾气强压了下来。
  正院这边,众人怕惊扰了谢迟,说话做事都是轻悄悄的,可前院却热闹极了。
  虽方才与兄长争吵过,但眼见着他转危为安,谢朝云脸上的笑终于多了些真心,得知迎亲队伍到了之后,眼角眉梢尽是笑意,亲自迎了出去。
  盖头遮在眼前,傅瑶什么都看不清,扶着银朱的手下轿之后,不自觉地攥紧了些。
  周遭的乐声与喧闹声不绝于耳,她紧张极了,听着银朱的笑声提醒上台阶跨过门槛,进了谢府。
  这天地自然是拜不成的,一应的礼仪也都简化了许多,但饶是如此,傅瑶仍旧觉着有些疲倦,也很饿。
  “要到正院了。”谢朝云见她肩背垮了些,含笑提醒道,“我已经让人备好了各式点心,又或者,你想吃些汤面吗?”
  傅瑶下意识地挺直了背,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谢朝云凑近了些,扶过她另一只手。
  傅瑶的身量算不得高,手也偏小些,摸起来软软的,柔弱无骨似的,肤若凝脂,指尖涂了鲜红的蔻丹,煞是好看。
  谢朝云轻轻地捏了捏,又笑道:“同你讲个好消息,他醒了。”
  话音刚落,便见着那手微微发颤。
  傅瑶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只是难以抑制地发颤,先是被欣喜淹没,随后又泛起紧张来,就这么神情恍惚地进了正院,又进了卧房。
  众人尚不知谢迟醒来,也没人敢来婚房凑热闹,倒是比前院要安静许多。
  谢迟仍旧是倚在迎枕上,与方才没什么两样,谢朝云与侍女们扶着傅瑶进门后,他也只看了一眼,兴致阑珊,全然不像是新郎。
  银朱等人见了他后却是险些吓傻了,强撑着才没失态,扶着傅瑶在床边坐了下来。
  一旁的等候着的司仪嬷嬷小心翼翼地上前来,按着规矩,还有揭盖头、合卺酒、结发礼等,可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谢迟开口道:“都出去吧。”
  虽然已经有所收敛,但谢迟话音里仍旧带出些许不耐来,众人面面相觑,傅瑶也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衣袖。
  从知晓谢迟醒过来,傅瑶就已经开始紧张了。
  她心中其实能理解谢迟的反应,毕竟他什么都不知道,醒来之后就被强塞了个夫人,想来也是不会高兴的。
  谢朝云与谢迟无声地对视了会儿,最后还是无奈让步,抬了抬手,带着众人都退了出去。银朱心中虽百般不愿,但也不敢在谢家造次,害怕惹得谢迟不悦带累了自己姑娘,只能也随之离开。
  屋中总算是又安静下来,谢迟揉了揉太阳穴,神情稍缓,这才看向端坐在床尾的傅瑶。
  虽隔着盖头什么看不清神情模样,但她的脊背挺得笔直,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双手规规矩矩地置于膝上,头却微微垂着,显然是很紧张。
  谢迟知道自己在外的名声如何,也知道大多数人家都是避之不及。这么个娇弱的闺秀,骤然被一道圣旨指婚,要嫁给他这个生死未卜的病秧子冲喜,这几日怕是都在家中以泪洗面了。
  思及此,谢迟勉强寻出些耐性来,上前去,掀开了那红盖头。
  毕竟总不能让人在这里坐上一夜。
  在掀盖头前,谢迟原以为自己会看到张愁云惨淡的脸,兴许眼圈都是红的那种。结果却对上了一双含笑的杏眼,眼眸清澈,带着些显而易见的紧张,但却并没有半点惧怕。
  傅瑶这还是头一回离谢迟这般近,她甚至能数清谢迟的眼睫,也能从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这是就算在梦中,也未曾敢想的情形。
  傅瑶怔怔地同谢迟对视着,心跳不自觉地快了许多,原本的那点紧张被心底沁出的甜取代,眼中的笑意愈浓,唇角也不自觉地上扬。
  她抬起手,轻轻地扯了扯谢迟的衣袖,软声唤道:“夫君。”
  从今往后,谢迟就是她傅瑶的人了。
 
 
第12章 
  傅瑶这个“夫君”叫得无比顺遂,虽有些羞涩,但未曾有半点磕绊和犹豫。
  说完之后,她唇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眉眼弯弯,在灯火的映衬之下,眸中似有星辰,极亮。
  谢迟直接被这么一句给叫愣了,看着傅瑶这模样,心中更是涌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眼前这姑娘,着实不像是被圣旨压着来冲喜的。可饶是他这么个聪明人,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傅瑶有什么可高兴的?笑得跟个吃了糖的孩子似的。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缘由,这个模样,的确是比愁眉苦脸顺眼多了。
  傅瑶见他沉默不语,咬了咬唇,试探着问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吗?”
  她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语气中带了些小心翼翼的意味,谢迟被她看得莫名心软了些许,正欲说话,就听到傅瑶又继续问道:“那若不然,我叫你……谢郎?”
  当年谢迟蟾宫折桂,是大周最年轻的状元郎,风头无两,琼林宴从长安街上打马而过时引得百姓围看,成了人人交口称赞的“谢郎”。
  那时候,傅瑶时常会听人提起,便一直记在了心中。
  向来八风不动的谢迟,神情中出现了一丝错愕,但随即就被掩饰过去,眉头微皱,有些不耐地开口道:“随你。”
  谢迟早些年是个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眉眼带笑,见了谁都有话说,朋友多得数不清。可后来谢家出事后,平日里与他相谈甚欢的人却都避之不及,甚至还有落井下石的。
  自那以后,他就没再真心交过朋友,也不喜欢亲密的关系。
  回到京城后的这几年,众人见了他皆是恭恭敬敬地称一声“太傅”,压根没人敢来攀交情,更别提像傅瑶这般了。
  倒也谈不上生气恼怒,只是傅瑶骤然跨过了那条线,让他有些烦躁。
  傅瑶的目光始终在他身上,将这反应看得清清楚楚,不大自在地垂下眼睫,也不再贸然开口。
  房中一片寂静,甚至能清楚地听到爆灯花的声响。
  傅瑶低眉顺眼地坐在那里,红烛灯火映在她脸上,微翘的长睫像是振翅欲飞的蝶翼般,雪肤乌发,嫁衣如火,是个很能动人心弦的美人。
  谢迟并不贪恋女色。
  早些年他刚回京城的时候,众人不清楚他的行事和性情,变着法地送金银和美人来,被他毫不留情地拒了两次之后,方才算是彻底歇了这个心思。
  这些年来,他始终未曾娶妻,府中也没有伺候的通房。
  但如今看着傅瑶那乖巧的模样,他心中的那点烦躁消散了些,耐着性子同她道:“这亲事是仓促间定下的,你家中必然也不愿……”
  谢迟这话才起了个头,尚未说完,便被叩门声给硬生生地打断了。
  “宫中来了人。”谢朝云叩门之后,便直接推开了。她扫了眼内室的情形,走到傅瑶跟前,含笑道,“那些个朝政事务听了也头疼,折腾了半日,随我去换个衣裳吃些东西吧。我让厨房准备了许多,你看看哪个最合胃口?”
  傅瑶松了口气,牵着谢朝云的衣袖出了门。
  侍女们伺候着她换下了繁复的嫁衣,换了件水红色的纱裙,其上以金线绣着蝴蝶,精致得很,也是先前尚宫局送来的衣裳。又去了发冠,将泼墨般长发绾了个寻常的发髻,仅戴了一根石榴簪。
  傅瑶总算是轻松许多,她伸了个懒腰,想着同谢朝云道声谢,可偏偏看向她之后却又不知该如何称呼。
  先前她都是管谢朝云叫“谢姐姐”的,如今却是不成了,毕竟若按辈分来讲,她都算是谢朝云的长嫂了。
  “叫我阿云,或者朝云就好。”谢朝云看出她的为难来,忍不住笑了起来。
  “阿云,”傅瑶在一旁坐了,轻声道,“多谢你求了太后,让尚宫局那几位到我家去,若非她们帮忙料理,这几日府中怕是都要乱了套了。”
  谢朝云并没动筷,捧了盏茶慢慢地喝着,笑道:“此事因我而起,我自然是要想办法周全的,不必客气。更何况,应该是我向你道谢才对。”
  说着,她又点了点那满桌的菜:“来尝尝,看看这厨子的手艺合不合你的胃口?若是不喜欢,明儿我让人另请新的来。”
  谢朝云这些日子忙前忙后,压根没怎么休息,脂粉也遮不住她脸上的倦色,但她的精神却依旧很好,陪着傅瑶说说笑笑的。
  傅瑶的确饿极了,挨个尝了过去,最后还喝了小半碗鲜鱼汤,神情中满是餍足。
  大半个时辰过去,夜色已经浓得化不开,可正屋却依旧紧闭着门,先前进去的那宫人还未出来。
  谢朝云一直在饶有兴致地托着腮看傅瑶吃饭,等她放下汤匙后,吩咐侍女道:“兄长今日刚醒,不宜太过劳神,去催催,就说什么事情明日再谈。再让太医过去,诊诊脉。”
  谢朝云心中也清楚,如今满朝上下都盼着谢迟醒过来,宫中那两位更是心急如焚。若不是念着谢迟才刚醒过来没多久不宜劳动,以及今夜新婚,怕是立时就将人给宣进宫去了,而不只是遣人来商议。
  可对她来说,这些朝局事情都得往后推推,谢迟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谢朝云站起身来,见傅瑶面露迟疑,并不曾动弹,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我也要过去吗?”傅瑶抿了抿唇,“我觉着,他兴许不想见到我。”
  谢朝云想了想,复又坐了回去,含笑问道:“那你想见他吗?”
  她语气温柔得很,带了些诱哄的意味,傅瑶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抬手捂了半张脸。
  “既是这样,那就不必想那么多。”谢朝云毫不犹豫地将自家兄长给卖了,“他看起来不近人情,但实际上也没那么凶,只要把握好那个度就好了……”
  一边说,一边拉着傅瑶的手往正屋去。
  傅瑶踉跄了下,随即快步跟了上去,将谢朝云讲的那些个诀窍牢牢地记在了心中。
  来的宫人从房中退了出来,见着谢朝云与傅瑶后,连忙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唤了声谢姑娘和夫人。
  傅瑶瞪圆了眼,她愣了下方才反应过来这个“夫人”是称呼自己的,随后忍不住笑了起来,方才的那点犹疑一扫而空。
  她在心中将谢朝云方才的话飞快地重温了一遍,打定了主意。
  及至到了内室,傅瑶才发现谢迟已经躺下了。
  他闭着眼,像是已经睡着了似的,手腕搭在一旁,交由太医诊脉。
  枕边堆了厚厚的一叠奏折,是方才那两个宫人带来的。
  “太傅这伤在心脉附近,这些日子昏迷不醒,元气亏损得厉害,怕是要精心养上许久才能好转。”太医沉吟道,“太傅身上原就有旧疾,此番更得多加注意,不能劳累伤神,不然极易落下病根。”
  太医说话时多有顾忌,已经留了很大余地,但伤上加伤,就算是再怎么精心将养,也难恢复如初。
  谢迟并没什么反应,连眼皮都没抬,倒是谢朝云低声应道:“我知道了……这些日子就劳烦你们多辛苦些,尽力调理吧。”
  太医们应声而去,谢朝云抚了抚衣袖,又吩咐道:“很晚了,伺候夫人在此安置歇息吧。”
  丫鬟们原本正犹豫着不知如何安排,听谢朝云这么说后,总算有了主心骨,纷纷上前收拾去了。
  谢迟这才睁开眼,他神色中透着疲倦,冷冷地看着。
  上前来收拾那些奏折的丫鬟手一颤,连忙又放了回去,跪在了床边。
  “我到别处去……”
  傅瑶这话才说了一半,就被谢朝云给打断了。
  谢朝云固执道:“我知兄长不喜旁人亲近,可这亲事是为了冲喜,哪有新婚之夜便分开的道理?便是要分房睡,那也得改日再说。”
  他二人相争,丫鬟们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傅瑶则是手足无措。
  谢迟方才强撑着将军情折子尽数看了一遍,又问了许多,甚至还口述了奏折让宫人写了带回去,如今已是疲倦至极。他也没那个精力同谢朝云争论“冲喜”一事究竟是否真有效用,翻了个身,复又闭上眼,索性随她去了。
  傅瑶生了一副好相貌,自小到大都很招人喜欢,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嫌弃,心中简直说不出什么滋味。但偏偏见着谢迟那虚弱的模样也生不起气来,只好将这事暂且给记下。
  众人收拾妥当后便退了出去,傅瑶换了件鹅黄色的中衣,放下梳子,轻手轻脚到了床边。
  谢迟躺在外边,这么会儿功夫已经睡了过去,眉头微皱,似是梦中也在为什么事情发愁。不必被他那幽深的眼眸盯着,傅瑶也没那么紧张了,她坐在脚踏上,顺势趴在床边凑近了看谢迟。
  烛光透过床帐,朦朦胧胧地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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