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奸臣冲喜后——深碧色
时间:2020-10-10 09:50:01

  像是看出她的不解,谢朝云忽而开口道:“当年我家出事,乱作一团,还有人趁机落井下石。兄长在竭力奔走,想要托人说情,可却是一直在吃闭门羹。我那时候无能得很,只会躲在家中抹眼泪,最后实在没了法子,便来这慈济寺烧香拜佛。我给每个佛像都磕了头,磕得额头都出了血,求漫天神佛保谢家平安……可最后还是家破人亡,颠沛流离。”
  “自那时起,我便打定了主意再不信神佛,只信自己的手段。”
  傅瑶愕然。
  谢朝云提起这事来语气平淡得很,可她却是百感交集,只觉着眼酸。
  “但今日,我还是来了。”谢朝云自嘲地笑了声,“原来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还是会对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抱有幻想。”
  傅瑶揉了揉眼,小声道:“他还没醒吗?”
  谢朝云叹了口气,偏过头来看着傅瑶那泛红的杏眼,若有所思道:“你今日为何而来?”
  骤然被问起来意,傅瑶慌了一瞬,随即垂下眼睫,想要将自己哄银翘的话给原封不动地搬出来,可尚未来得及开口,便被谢朝云给打断了。
  “原来你也是为他来的。”谢朝云笑了声。
  傅瑶瞪圆了眼,甚至没想到反驳,而是下意识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傻姑娘,”谢朝云抬手将鬓边的碎发拂到耳后,“你的心思从来都是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一看便知,难道没人告诉你吗?”
  此时再说什么也来不及了,傅瑶只好埋头看着地面的青石板,装傻充愣。
  姜从宁同她是自小相识的手帕交,无话不说,所以就算知晓了她倾慕谢迟也无妨。可谢朝云就不一样了,她可是谢迟的亲妹妹。
  如今看来,当初她在宫中同谢朝云闲聊的时候,人就已经看出她的心思了。
  傅瑶窘迫极了,只恨不得能有条地缝,自己就地跳进去埋了,好躲过这尴尬的境地。
  “不必觉着难为情。”谢朝云看着她泛红的脸颊,沉郁数日的心上倒像是拂过一阵清风似的,温声道,“我很喜欢你,想来兄长也会喜欢的。若是他这次能熬过来,我便为你们说和……”
  傅瑶的脸更红了,生怕谢朝云再说出些什么来,连忙道:“我对他并没什么非分之想,只盼着他能早点醒过来,平平安安的就好。”
  谢朝云被她这个“非分之想”给逗乐了,露出这几日来唯一一个真心的笑。
  傅瑶捂住了嘴,自觉多说多错,干脆就彻底闭了嘴。
  “这几日来,盼着他能醒过来的人不计其数。就连先前盼着他死的人,都想让他醒过来,把如今这乱局料理了再死。”谢朝云话里满是讽刺之意,“可真心为着他这个人好的,怕是一只手就能数清了。”
  这几日来听的、看的多了,傅瑶也理解了谢朝云这话的意思,暗自叹了口气。
  谢朝云从未同旁人说过这些,可兴许是日积月累,这几日又耗尽了心力,一时触动,便多说了几句。但她并不是那种能彻底坦露心迹的人,最多也就到此为止了。
  “多谢你今日陪我。”
  傅瑶听她这么说,连忙道:“你先前在宫中可是帮过我的大忙,如今这也不算什么。”
  “那就改日再叙了。”谢朝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傅瑶眼见着谢朝云当真不准备正殿去磕头上香,犹豫片刻后,还是快步追了上去:“谢姐姐,这是我先前在那边求的平安符,你……要不要?”
  谢朝云停下脚步,看向她手中那小小的平安符。
  傅瑶在她这目光中觉出些紧张来,正想着收回手,却见谢朝云抬手将那平安符给拿了过去,轻笑了声:“那就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好了。”
  将这平安符送出后,傅瑶莫名就像是解决了一桩心事似的,虽仍旧记挂着谢迟,但却不似先前那般焦躁。
  及至回到府中,左右无事,傅瑶也不愿再出门,索性就将自己关在书房抄写佛经。
  抄佛经是需得全神贯注的,若是走神错了一个字,这一整张都要重新来过。傅瑶自小跟在祖母身边,这些年没少抄佛经,如今做起来也是驾轻就熟。
  第二日午后,傅瑶才抄了半张纸,便见着银翘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也不知她听了什么,吓得六神无主,进门时竟还绊了下,险些摔倒,看起来狼狈极了。
  傅瑶手一抖,笔尖蕴着的墨迹滴下,晕开来。
  她抬手将那纸给团了扔到一旁,叹了口气,无奈地问道:“究竟什么事情,值得你着急成这样?”
  “不好了,”银翘的声音发着颤,“方才宫中传了旨意来,说是为姑娘你赐婚……”
  “赐婚?”傅瑶也惊住了,难以置信道,“赐哪门子的婚?”
  银翘险些都要哭出来了:“是,是谢家。”
  傅瑶:“……”
  她愣在那里,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
  傅瑶心中想了许多,一时是姜从宁同她说,“有人提议,说是要核算八字为太傅娶妻冲喜,被谢姑娘给回绝了”,一时是谢朝云开玩笑似的讲,“若是他这次能熬过来,我便为你们说和……”
  最后,落在了她在慈济寺后院,想要卜算谢迟病情时摇出的那根签上——
  千里姻缘一线牵。
 
 
第9章 
  傅瑶呆呆地坐在那里出神,银翘只当她是吓傻了,带着哭腔道:“夫人在正院等着呢,姑娘还是快些过去吧,看看能不能想个法子把这婚给推了。”
  虽说倾慕谢迟这么些年,但傅瑶是从未想过谈婚论嫁的。于她而言,谢迟就是不可即的妄念,就算在梦中,也从来都是远远地看着。
  以至于骤然听到这消息,倒也谈不上欣喜,心中大半都被震惊给占据了。
  傅瑶被银翘推着出了门,一直到进了正院,才算是缓过来些,乱成一团粥的脑海勉强凑出点理智来,将这事从头到尾给想了一遍。
  颜氏见了着她后,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霎时就又滚落下来,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她将傅瑶揽在怀中,痛心疾首道:“我的瑶瑶……”
  一旁的侍女显然也是方才陪着哭过了,眼圈泛红,勉强劝道:“夫人莫要哭坏了身体。”
  “都怪我。若是早些替你定了亲,便没今日这祸事了。”颜氏乍看到那旨意时,险些昏厥过去,只觉着像是天塌了似的。
  她向来最疼傅瑶这个小女儿,总想着给她挑一个如意郎君才好,一直催着傅瑶回京来,便是想着好好相看一番。哪成想居然突然来了这么一道旨意,硬生生地掀翻了她先前所有的准备。
  若是旁的世家公子,就算是不大如意,颜氏兴许也能咬牙忍了,可却偏偏是谢迟!
  这满长安城,谁不知道谢迟?出了名的性情阴鸷,喜怒无常,手段又格外狠辣。
  前些日子曹家那公子不知怎么得罪了他,一双腿就那么废了,连性命都险些没能保住。颜氏听闻此事时,还曾同身边的人感慨过,这曹家京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谢迟却半点情面都不留,着实是太过跋扈。
  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在他身边就得时时小心着,万一行差踏错,必然是没有好结果的。
  “你这样不经事,若真是嫁过去了,又岂能讨得了好?”颜氏只一想便觉着头疼欲裂,哽咽道,“更何况,他如今还躺在那里昏迷不醒呢!说是冲喜,可究竟有没有用,谁又说得准呢?”
  若是嫁过去没两日,谢迟便撒手去了,那又该如何是好?
  傅瑶见母亲这般难过,心中也堵得厉害,拿了帕子来给她拭泪,小声道:“娘亲不要哭了,若真是哭坏了身体,我是要心疼的。”
  可如今这种情形,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颜氏左思右想,都觉着谢迟无论是死是活,都讨不到半点好去,攥着傅瑶的手道:“瑶瑶,这亲决不能结。娘亲这就让你爹去回皇上,就说……就说你先前在江南之时,已经同旁人定过亲了。这么一来,咱们就能把这事给推了……”
  “娘,这可是欺君之罪。”傅瑶轻轻地抚着她的背,“我何曾定过什么亲?”
  颜氏却道:“你长姐在信中提过,岑家那位公子不是想要求娶你吗?娘先前就想过了,岑家的确不错,怎么都比谢家要好……”
  颜氏正盘算着,却忽而传来一声斥责:“你糊涂啊。”
  傅瑶原本正手足无措着,听了这声音后,连忙起身道:“祖母,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这样大的事情,我怎能不来?”傅老夫人叹了口气。
  见老夫人扶着侍女进了门,颜氏也只好擦了眼泪,起身相迎。她虽心急,但也不敢在婆母面前造次,强压下泪意,低声道:“媳妇自知方才那话不妥,但也是别无他法了,总不能真让瑶瑶嫁到谢家去。”
  “瑶瑶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我又岂会不疼她?”老夫人话音里也透着无奈,“可如今圣旨已经下了,岂有收回的道理?就算你敢冒着欺君之罪撒这个谎,远在千里之外的岑家愿意替你圆吗?婚期就定在两日后,哪里来得及通气?”
  颜氏是一时情急,但却并不是蠢人,又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她沉默片刻,无力地问道:“难道就让瑶瑶嫁给谢迟?”
  “只能如此。”老夫人先断了颜氏的妄想,而后又缓缓地说道,“事情倒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坏。皇上骤然赐婚,无非是为了谢迟的病情……”
  古往今来,一直都有“冲喜”这说法,纯属百般无奈之下,死马当活马医。
  如今北境战事吃紧,裴老将军不知所踪,谢迟又昏迷不醒,朝中也闹得人心惶惶,百般无奈之下方才出此下策。
  “谢迟这个人虽心狠了些,但却是个恩怨分明的。若瑶瑶嫁过去,真能让他病情好转,想来多少也会念着这点好,不会苛待。”老夫人停顿了片刻,继续道,“若万一没能成,等到谢迟去了,那便想如何就如何了。如今众人都知道,这事是亏了咱们家,届时太后也不会为难的。”
  “可是……”颜氏想要反驳,但对上老夫人的目光后,又硬生生地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明白老夫人的话并没错,也知道为今之计只能如此,只是心中着实难接受,重重地叹了口气,“那么些人,怎么偏偏选中瑶瑶?”
  傅瑶半句都没敢多说,听到这话说,心蓦地一紧。
  她自己也拿捏不准,这事究竟是就真这么巧?还是说有人推波助澜?
  老夫人见她不哭也不闹,愈发心软,摸了摸她的鬓发,叹道:“好孩子,此番委屈你了。不过你放心,等到这段时日过去,必然会给你个交代,不让你受委屈。”
  傅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低眉顺眼地应了声:“好。”
  *
  既是为了冲喜,自然越快越好,就像是生怕谢迟撑不了多久似的,婚期直接定在了两日后。无论是谢府还是傅府,都得立时筹备起来,阖府上下忙得团团转。
  然而这么短的时间,便是怎么样也依旧来不及,只能一切从简。
  颜氏原本想要风风光光地将女儿给嫁出去,如今却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嫁衣什么的都未曾准备,现裁制必定是来不及了,外边买来的又不合心意。
  正左右为难时,宫中来了人,为首的竟是尚宫局的司记白芜。
  尚宫之下便是司记,颜氏也不好怠慢,只能含笑相迎。
  “朝云知道此事突然,怕贵府忙不过来,便特地求见了太后,遣了我等过来帮忙。”白芜抬了抬手,令人将带来的嫁衣与数套头面首饰都呈了上来,含笑道,“请傅姑娘试试这嫁衣,我从宫中带了绣娘来,若是有不合身的地方,立时就能改了。”
  谢朝云当年在尚宫局,与白芜算是同僚,如今白芜提起她来也是直接以名称呼,足以看出关系亲近。
  这嫁衣展开后,屋中众人的目光中都多了些惊艳,就连颜氏都愣了愣。
  嫁衣如火,用的是最好的绸缎,其上的绣纹精致卓绝,嵌坠的珠玉皆非凡品,在日光的映射在熠熠生辉,一看便耗费了极大精力,绝非朝夕之间能够赶制出来的。
  像是看出颜氏的困惑,白芜解释道:“这嫁衣是太后娘娘早前吩咐尚宫局给朝云备下的,断断续续做了大半年才成,只可惜一直没能派上用场,如今倒是正好解了燃眉之急。”
  颜氏没料到谢朝云竟然这么上心,原是该客套着道句谢,可一想到这事皆是由谢家而起,便如鲠在喉,最后也没说什么,往里间去看傅瑶试嫁衣了。
  傅瑶往日里总有说不完的话,如今却格外安静,由着宫女们服侍着穿衣摆弄,乖巧极了。
  白芜得了谢朝云的嘱托,自是尽心尽力,将相关的一应事宜都接了过来,尽快操办着三书六礼。她是尚宫局出来的人,办事妥帖,忙中有序,让原本忙得头昏脑涨的颜氏得以松了口气。
  “谢家倒是大方……”颜氏大略扫了眼那聘礼单子,心中暗暗吃了一惊。
  她对这婚事是百般不赞同,但也不得不承认,谢朝云的诚意很足,就算是拿最挑剔的目光来看也寻不出什么不好。
  傅瑶透过半开的窗子,看着院中人来人往,小声道:“我先前就同您说过,谢姐姐是个很好的人。”
  “她若真好,就不该让你往火坑里跳,如今这也不过是弥补罢了。”颜氏撇了撇嘴,她也知道如今再说这些也没用,转而叹道,“我不稀罕这些,只盼着等你过去之后,谢家能好好待你。”
  “您放心。”傅瑶说完后,自己也觉着这安慰太无力了,索性开玩笑道,“说不准等我嫁过去,谢迟好起来后,会很喜欢我呢。”
  颜氏惊讶地看着她。
  “你们总说我很讨人喜欢,不是吗?”傅瑶厚着脸皮道,“既然这样,为什么总要想着谢迟会欺负我,让我受委屈呢?”
  她说这话其实是没什么底气的,毕竟先前在宫中遇着时,着实看不出谢迟有喜欢她的迹象。但为了安慰母亲,只能硬着头胡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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