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奸臣冲喜后——深碧色
时间:2020-10-10 09:50:01

  难道就因为见了他一面,同他说了那么几句话?
  傅瑶直接将锦被扯上来,将整个人都拢在其中,闭上眼颠来倒去地默念了几遍佛经,生生地将自己给念困了,方才算是摆脱了谢迟睡了过去。
  她这一晚上睡得还算安稳,可京城中,不少人却是彻夜无眠。
  *
  谢府,灯火如昼。
  侍从们进进出出,端着干净的温水进去,不多时便又端着满盆的血水出来。太医们已经忙了许久,可就算是一时止住了血,最多撑上两个时辰,伤口就又会出血,需得重新包扎才好。
  来回反复,整个房间都充盈着浓郁的血腥味,让人犯恶心,就算是资历最老的那位院判,也出了一身冷汗。
  算起来,这房中最冷静的,竟是端着茶盏坐在窗边的谢朝云。
  若是寻常姑娘家,是没法在这里坐得住的,就算不在乎外男,也要被这满室的血腥气给冲晕了。
  可谢朝云却在这里坐了半日,几乎就没动弹过,只是她脸上再没平素里那温和的笑意,目光更是冷得如同数九隆冬的寒冰似的,让人看了便觉着心惊胆战。
  太医抹了把冷汗,向她道:“谢姑娘,伤口已经止住血了。”
  谢朝云抬起眼皮:“还会再复发吗?”
  “这,”太医们面面相觑,最后只能硬着头皮道,“这真说不准。那剑上淬了毒,虽说太傅已经及时服了药,可这伤在心脉附近,着实是凶险了些……”
  这些年来,想要要谢迟命的大有人在,可却是头一次闹到这地步。
  谢朝云撑着额,缓缓地说:“最新战报,前日北狄大举反扑,一夜之间失七城,裴老将军身陷敌军不知所踪,边关形势危急。”
  她每说一句,太医们的脸色都白上一分。
  在场的每位太医虽不通练兵,但都是经历过燕云兵祸的人,见过京城血流成河,也知道当年十六州是何等惨况。
  “如今皇上已经召集群臣,连夜商讨对策,但诸位心中应当也有数……”谢朝云冷笑了声,看向昏迷不醒的谢迟,“事已至此,诸位尽人事,剩下的便听天命吧。”
 
 
第8章 
  在入睡之前,傅瑶还迷迷糊糊地暗自劝自己,不能再想谢迟的事情了。
  正如姜从宁所说的那句“多思无益”,明知不会有结果的事情,就不该在其中多费心神。
  第二日一早,傅瑶为了避免自己在家中闲着无事会胡思乱想,用过早饭之后,便让人去正院知会了一声,带着银翘出门逛去了。
  可真等到了出了门,她才发现自己反倒弄巧成拙了。
  以往的长安城,茶楼酒肆中总是会有诸多八卦闲谈,以及各地的奇闻轶事,传得有模有样精彩纷呈,傅瑶偶尔也会去凑热闹听人闲聊。
  但今日街口巷尾,所有人都在提同一件事——谢迟遇刺。
  谢迟这个名字,对于长安城的百姓而言,可谓是无人不知。
  当年燕云兵祸起,长安城两王相争闹出宫变,死伤无数,所有百姓纷纷闭门不出,偌大一个长安街上都见不着人影。谢迟带兵进京,雷霆手腕平定了动乱,一度血流成河,至今青石板缝隙中都有当年残存的斑斑痕迹。
  再后来,他为帝师一手遮天,也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性情阴鸷。
  百姓们见着谢家的马车,都是躲着走的,谁也不敢去触霉头。
  可如今,谢迟竟然遇刺了,听闻至今昏迷不醒,极有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任是谁听了这消息,都忍不住要议论几句的。
  傅瑶被迫灌了一耳朵的“谢迟”,想要回家,可偏偏又挪不动脚步,忍不住想要听些消息。
  “这个奸佞竟也有今日,可算是老天开眼,罪有应得。”
  “他虽手段狠辣,可却也是个有真本事的人,若真没了,这朝局今后何人来撑?”
  “没了谢迟,也有旁人,难道文武百官还找不出个能用之人?没了这个把持朝政的祸害,今后才算是太平了。”
  “你懂什么?我听闻昨夜皇上召重臣入宫,商议许久,今晨方才放大人们回府。”有人压着声音道,“依我看来,八成是北境出了事,才会这般兴师动众。若是三年前的事重来一回,你倒是说说何人能力挽狂澜?”
  “北境出事?呸呸呸,你可别信口开河……”
  两方争论不休,在这茶楼指点江山,傅瑶只觉着头都大了,付了银钱之后便拉着银翘离开了。
  “姑娘,方才那几个书生说的是真的吗?”银翘紧跟在傅瑶身边,小声问道。
  傅瑶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的确什么都不清楚,但也已经有了偏向。
  谢迟遇刺之事八、九不离十,若非如此,谢朝云绝不会那般失态。至于北境是否又起战火……傅瑶想起昨日父亲令人传回来的话,心中不由得一沉。
  当年燕云兵祸致使两王相争,京中半数世家都被牵扯其中,甚至还有灭门的,傅家向来不结党,倒算是躲过一劫。傅瑶那时乖乖地呆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敢去多打听,但后来还是不可避免地知道了些,至今想起仍旧心有余悸。
  无论是京城文武百官,还是边关百姓,没有任何人想要回到当初的境地。
  傅瑶忽而想起前几日,宫中传下懿旨,说是北境捷报频传,太后甚是欣慰,又嫌宫中冷清,便想要趁此机会请诸位闺秀到宫中小住几日,热热闹闹地过个寿辰。
  如今再看,倒更像是个无声的嘲讽。
  纸是包不住火的,虽说朝中也想要竭力维、稳,但不出两日,北狄大举反扑的消息就彻底传开来了。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已经开始渐渐被人遗忘的旧事重新浮现,京中一时间可谓是人心惶惶,随之不约而同地将希望放在了谢迟身上。
  哪怕是曾经痛斥过谢迟狼子野心的人,也盼着他能如当年那般,定边关稳朝局。
  可谢迟仍旧在昏迷。
  整个太医院都在谢家,围着那个昏迷的人团团转,可好不容易解决了伤口崩裂出血的问题,随之而来的又是褪不去的高热。
  太医们争执不休,但谁也没能提出个有用的法子。
  宫中一日三次地遣人来问消息,盼着他能早些醒过来,却始终没等到想要的回复。
  姜从宁同傅瑶在明月楼见面之时,也不可避免地提及了此事。
  “往前数四日,还是一派升平气象,谁能想到短短几日间便会乱成这样?”姜从宁提起太后寿宴那日,倍感唏嘘。
  傅瑶这几日未曾刻意打听,但多少也听了些,迟疑道:“他还未醒吗?”
  她先前一直想着明月楼的酒菜,可如今看着满桌的珍馐美馔,却压根没什么胃口。
  姜从宁摇了摇头,将自己知晓的事情尽数同傅瑶说了,叹道:“如今太医已是束手无策,不过拿名贵药材维系着。朝堂和后宫为着此事也操碎了心,有说张榜请民间大夫来看的,甚至还有人提议,说是要核算八字为太傅娶妻冲喜,被谢姑娘给回绝了。”
  傅瑶捏紧了手中的筷子,轻声道:“谢姐姐肯定难过极了。”
  谢家经历过当年的灾祸后,就只剩了兄妹二人,如今谢迟又出了这样的事,对谢朝云来说无异于锥心之痛了。
  “造化弄人,旦夕祸福。”姜从宁倒了杯酒,苦笑道,“我爹这几日早出晚归,脸黑得跟炭似的,北境的形势怕是真不好了……如今,许多人都盼着太傅能早日醒来,若他真有个三长两短,那真是不敢想。”
  傅瑶咽下自己先前最喜欢的蜜汁虾仁,却只觉着食之无味,叹道:“就算谢迟如今醒来,以他的身体,又能做什么呢?”
  姜从宁如实道:“他能醒过来,就算是主心骨了。”
  人人都说谢迟有不臣之心,把持朝局,先前还曾有人为他遇刺而高兴,感慨少了个祸害,直到大厦将倾的时候,才意识到他是那个顶梁柱。
  傅瑶心中百感交集,放下了筷子:“我饱了。”
  姜从宁知道她记挂着谢迟,可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宽慰的话来,只好无力地说道:“会好起来的。”
  傅瑶笑了笑:“会的。”
  姜从宁看着她这笑,只觉着苦涩得很,下意识地出主意道:“说起来,你不是还欠着谢姑娘几幅画吗?若实在是放心不下,也可以以此为借口上门去探看。”
  “你先前不是还劝我离他远些吗?”傅瑶有些惊讶,随后又摇头道,“我与谢姐姐不过几面之缘,算不上熟悉,不好这时候上门打扰的。更何况就算去了也无济于事,就不给人添麻烦了。”
  说着,她站起身来,歉疚道:“阿宁,等下次我再请你。”
  姜从宁会意,随即也起身道:“无妨,你只管回去。”
  这种行径多少有些无礼,但她心中实在难过,也不愿在这里敷衍好友。好在姜从宁同她关系亲近,也能理解,并不会为此介怀。
  傅瑶又道了句歉,离开了。
  傅瑶不清楚边关战事,也不懂朝局谋略,只盼着谢迟能够早些醒过来。但在这件事情上,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她就更是无能为力了。
  是夜,她辗转反侧没能歇好。
  梦中一时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一时又是宫中重逢时见着的那个苍白冷漠的男人,墨色斗篷上的云纹和仙鹤一闪而过,她却记得清清楚楚。
  傅瑶在家中向来懒散,总是得侍女再三催促方才肯起床,但这次却一大早就起身梳洗,在银朱与银翘惊讶的目光中宣布:“我要去慈济寺上香。”
  银朱与银翘面面相觑,虽不明白傅瑶为何突然心血来潮要去慈济寺,但见她态度坚决得很,只好去正院回了话,又赶忙让人给安排了马车。
  “姑娘,你怎么会突然想去慈济寺?”银翘好奇道,“我记得,当初夫人去慈济寺上香的时候,你都是千方百计地躲着,嫌弃那台阶太高,走完会累上半晌的。”
  傅瑶被她无情地戳穿了旧事,咳了声,一本正经地胡编乱造道:“我昨夜梦到了慈济寺院中的那棵好几百年银杏树,总觉着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预兆,便想着今日去看看。”
  银翘信以为真,果然不再多问。
  傅瑶抿唇笑了声,挑开车帘来,向外看了眼。
  其实她压根没有梦到什么银杏树,昨夜的梦里,颠来倒去都是谢迟,总想着要为他做点什么才好。可思来想去,实在没什么帮得上的,只能去慈济寺上柱香捐个香火钱。
  虽说未必就真有用处,但好歹算是求个心安,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傅家祖母信佛,傅瑶自小就跟着抄佛经背佛经,每年也总要来两趟慈济寺,到佛前来磕个头。但她少时孩子心性,是将爬山当做踏青出来玩的,后来又开始躲懒,这还是头一次自己主动过来。
  这台阶比她记忆中的还要长些,傅瑶歇了两次,最终才好不容易到了慈济寺前,见着了那熟悉的山门。
  因着院中那棵近千年的银杏树,慈济寺一直是方圆百里最有名的寺庙,香火鼎盛,往来香客络绎不绝。
  傅瑶如旁的香客一般,到正殿去挨个磕了头上了香,在心中将那愿望念了十来遍,出门后又捐了几十两的香火钱。
  傅瑶还惦记着先前哄银翘的话,离了正殿后,便要往后院去看那银杏树。结果才刚到后院,便被人给叫住了。
  那老和尚看起来慈眉善目的,笑问道:“施主要求签吗?”
  说来也奇怪,对上那老和尚的目光后,傅瑶原本不安的心倒是莫名平静了些,略一犹豫后点了点头:“好。”
  她心中惦记着谢迟的病,从签筒中摇出了一根签来,翻出来看了一眼,下意识道:“这个不准!”
  那是个上上签。
  签文写的却是:千里姻缘一线牵。
  意思明白得很,连解签都省了。
  银翘凑过来看了眼,打趣道:“姑娘是想要卜算姻缘吗?”
  “才不是,”傅瑶反驳了句,又气呼呼地重复了一遍,“这个不准。”
  她想要问的明明是谢迟的病,才不是什么姻缘。
  她一时情急,说话时也没顾忌,那老和尚听了竟也没见恼,仍旧是笑眯眯的:“究竟准不准,姑娘将来就知道了。”
  傅瑶心中已经认定这个不准,但还是小声道歉:“一时情急,大师恕我冒昧。”
  说完,她便拉着兴致勃勃看热闹的银翘离开了。
  银翘仍旧惦记着那签文,笑盈盈道:“说起来,姑娘的确也到了定亲的年纪,听夫人身边的侍女说,想要同咱们家议亲的人可不少呢。”
  傅瑶轻轻地在银翘腰上挠了下,威胁道:“不准再说了。”
  她在后院中留了片刻,盯着那银杏树看了会儿,便想着要下山回家去了。
  可说来也巧,才刚出山门,傅瑶便迎面撞见了谢朝云,两人俱是一愣。
  与先前在宫中时相比,谢朝云看起来憔悴了许多,不过几日功夫,就能明显看出来消瘦,眼下也有黛色,显然是未曾好好歇息。
  “谢姐姐,”傅瑶站定了,轻轻地问候了声,“你也来上香吗?”
  按理说,谢朝云此时应该是寸步不离地在家中守着才对。如今到这里来,是走投无路想着求神拜佛?还是……谢迟已经醒了?
  谢朝云怔了下,微微一笑:“是。”
  傅瑶见谢朝云身边并无仆从,一时间拿捏不准她是不是想要独自静静,倒是不知该如何说了。倒是谢朝云抬手遮了遮日光,主动开口道:“可以陪我去逛逛吗?”
  “可以!”傅瑶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随即又觉着这像是太迫不及待了些,讪讪地笑了声。
  谢朝云将她这反应看得清清楚楚,无声地笑了笑,眼中也多了些光彩。
  傅瑶才刚出山门,就又原路返回了,只是这次并没让银翘跟过来。她怕自己说错话会惹得谢朝云难过,便索性什么都不说,只静静地陪在她身边。
  傅瑶原以为,谢朝云是来拜佛上香的,却不料她竟真如自己方才所说,是来“逛逛”的。从前院走到后院,绕着那棵老银杏转了几圈,却压根没有到正殿去,着实是奇怪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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