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简直无言以对。魏栖直视梁砚书道:“是是是,奴才就是癞□□想吃公主的天鹅肉,还想翻来覆去地吃,不吃干净不罢休。”
“你说什么。”梁绯絮刚踏进司礼监,一只脚还在门外,见他们俩打架她原是想上前拉人的,可魏栖这话震地她直接愣在了当场,仿佛被人点了穴道。
大门上方的两盏灯笼随风摇晃,光影在她宛如桃花色的容颜上交错,她眨着一双水雾朦胧的眼,像个闯入狼窝的小鹿。
魏栖一听这声音顿时惊了,她怎么在这儿。
“公主……”他可以解释,那话不是他本意,他的本意是让梁砚书冷静。
“绯絮,你怎么来了。”梁砚书一脸嫌弃地推开魏栖,起身故作无事发生地整了整衣袖,顺道将梁绯絮的视线挡住,面上丝毫不见方才凶狠的模样。
“我来找他。”梁绯絮踏进门槛,语带责怪道:“大哥,他手上还伤着,你怎么能趁人之危?”
梁砚书被梁绯絮问得面上一僵,板着脸道:“你来这儿做什么,这儿是你一个公主该来的地方么,还嫌自己的名声毁得不够?你那些德礼课都白上了?”他说着说着便开始训起她来。
“我喜欢他。”梁绯絮不假思索道。
魏栖:“……”公主好演技,他快信了。
“……”梁砚书只觉一口气堵在了喉间,鳖得他通体难受,一腔怒火生生只能在腹中熊熊燃烧。“绯絮,你究竟知不知道女子的名声有多重要,你这样糟践……”
梁绯絮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喜欢他。”
她一连两个喜欢直接把梁砚书听成了心绞痛,“你,你,你……”
“大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没什么事便出去吧,我有事跟他说。”梁绯絮平静地推了梁砚书一把。
梁砚书偏生站着不动,压着火气道:“我不走,你们之间有什么事不能让我听!”
“随你。”梁绯絮绕过梁砚书蹲下身,她从袖中拿出一叠万两银票放于魏栖手心,柔柔道:“酬劳。魏公公,你该多去听听白芷姑姑的课,学学怎么亲人。”
闻言,梁砚书当场石化,一定是他耳朵出了问题,他的妹妹绝不会说出这般不可描述的话。
魏栖也是一脸惊诧,对上梁绯絮时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
“哥哥还要听么?”她回头看了眼梁砚书。
“不听了!”梁砚书红着脸咬牙道:“我在外头等你,你说完立马给我出来。”
魏栖倾身凑近梁绯絮,别有深意道:“只要给足钱,公主想怎么亲便怎么亲,奴才都给你学来。”
梁砚书刚迈步子踏出门槛,一听这话差点一个踉跄往前摔出去。死太监!他刚刚就该仗着太子的身份揍他!
“噗嗤”,梁绯絮耐不住笑了声,扭头对上魏栖近在咫尺的面庞,她颊边蓦然红了。
魏栖疑惑道:“公主没事吧?”
她缩着往后挪了点位置道:“没事,记得明早来灵素宫。”
仿佛明白了什么,魏栖跟着直起身,“既然皇上将奴才赐给公主,奴才自当尽心尽力服侍公主。”
她抬眸看他,略带期盼地问:“若是本宫不给钱,今日你会陪本宫演戏么?”
心头一跳,魏栖下意识避开了梁绯絮的目光,“不会。”
“……混蛋!”她气上心头便推了他一把。
望着梁绯絮远去的熟悉背影,他再次陷入迷茫。他想离她远远的,可实际上却要去灵素宫伺候她。
这一切是他的错么,不,是皇上的错。
*
出了司礼监,梁砚书大步走在前头,梁绯絮小步走在后头,她闲着无事便提起裙摆踩他映在地上的背影,莲步轻点,裙裾飞扬。
梁砚书气呼呼地走了一路,越想心头越不舒坦,他步子一转回过身,郑重其事地看着梁绯絮,“跟大哥说实话,你当真喜欢他?他可是太监。”
梁绯絮压下足尖,双手一松,亭亭立着,“我不在乎他是不是太监,我只在乎他这个人。”
“你们俩在一起绝不会有幸福,他连个男宠都做不了,绯絮,别傻了。”梁砚书抬手按上梁绯絮的肩头,语重心长道:“太监跟正常男人的区别,你上过白芷姑姑的课该明白。”
“我……”
她开口正要说自己不介意,谁想一道熟悉的男声适时打断了她,“砚书,我正要去东宫找你。
孟苟从对面迎风而来,一对上梁绯絮便笑,目光透亮,“荣华公主。”
她见孟苟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不冷不热地应了声,“嗯。”
“你找我何事?”梁砚书侧身问,因着那晚之事,他对孟苟确实有了隔阂,何况事情的真相还没查清。
孟苟似有似无地瞥了梁绯絮一眼,笑道:“出宫逛逛。”
“好。”梁砚书今晚在司礼监被气得不行,方才又被梁绯絮一通话说得想呕血,眼下还真愿意跟孟苟出宫走走。
她赶忙拉住梁砚书,劝道:“大哥,都这么晚了。”
孟苟有意无意地打断她道:“公主放心,我们只去百香记买点东西,去去便来。”
“父皇不准我带你出宫,你快回灵素宫吧。”语毕,梁砚书转身走得大步流星。
孟苟装成抱歉的模样朝梁绯絮点头,讨好道:“公主想吃什么,我们给你带。”
“大哥!”她不快地跺着脚,恨恨地瞪了眼孟苟,“不用,你带的东西我不敢吃!”
孟苟耸耸肩,随后快速追上梁砚书。
“砚书,你近日疏远我,莫不是在怀疑那晚的刺杀与我有关?”
他说得直接,梁砚书也不知如何回应便缄口不言。
“你会怀疑我也情有可原,毕竟那晚只有我是外人。”孟苟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实不相瞒,我查到了贼人的线索。”
“这是……”梁砚书一看纸条上的字迹便变了脸色。
作者有话要说: 梁钊:我觉得你在甩锅。
第19章 身世真相
辑事厂。
“轰隆轰隆”,外头响起一道道惊雷,随后,大雨倾盆而下,噼里啪啦地打在屋脊瓦片上,犹如万箭齐发。
仇末负手在屋内来回踱步,步伐愈显凌乱。前几日皇上召他召得频繁,这两日又没召他,他心头委实慌得很,于是连夜喊了魏栖过来。
和着连绵不断的雨声,他在烛光里缓缓回忆。
那年,他刚升一等太监,风头正盛,同时也负责慎刑司的大小事务。一日,他照常去慎刑司监事,碰巧手下带了批新人进来。
当时的魏栖才十一岁,蓬头垢面的,站在人堆里并不起眼,可洗干净之后却是最起眼的那个。
他一眼便认出了魏栖,靳荼将军的小儿子。从面相上看,魏栖长得跟他娘很像,性子也像。
靳荼为驱除蛮夷久居边关,三五年都回不了一次都城,大儿子与二儿子皆已受封,三儿子年纪虽小却也上战场多次,而他的小儿子为二夫人所生,鲜少有人知道。
十六年前,他跟着管事太监负责接待靳荼将军与他的二夫人,靳夫人体弱不见外人,更没进宫,而他恰好见过一面。
他刚进宫那会儿受过靳荼将军的恩惠,一直牢记于心。关于靳荼与三个儿子战死沙场的那一役在宫里是件不能说的事儿,以致于他即便认出魏栖也没敢将他的身份公布,只得默默瞒下,好在魏栖也不记得自己是谁。
靳荼于他有恩,他自然不愿他们靳家绝后,而他帮魏栖也不全因感激,算是为自己留条后路。
为免去魏栖的净身之苦,他亲自掌刑,告诫他断然不能让旁人看出破绽,至于如何做便要看他聪明与否了。他若能在宫里活下去,那便是自己最好的心腹;若是不能,那便是天意,怪不得他。
刚进宫的魏栖胆小怯弱,任谁都能欺负,他留意几日后便不再管他。后来,魏栖不知怎么的忽然开了窍,费尽心机来投靠自己。他这才开始重新关注他,也顺道认了他做干儿子。
不久,他主动请求去炼狱训练营,他欣然应允。毕竟通不过考核他永远只是个四等太监,三等已是极限。
而三年后的考核,魏栖顺利拿到明部第一,他那时早已升大总管之位,察觉到皇上对自己有疑心便顺手将魏栖安排了过来。
日子过得当真快,如今魏栖到梁钊身边伺候也有一年多了,他恍惚间还记得那个刚洗干净,站在人堆里不知所措的少年。
“督主,魏公公来了。”门外传来一声,适时打断了仇末的怅然思绪。
仇末走了几步在椅子上坐下,抹了一层厚粉的面上和蔼地笑着,对于魏栖,他不是全无感情,也不是全然信任。
做人做到他这个位置,自然是事事以自己为主。
魏栖进屋顺手关上房门,俯身道:“孩儿见过干爹。”
“嗯,坐吧。”仇末抬手一挥,待魏栖坐定后仔细瞧了瞧,这张脸确实不错,怪不得荣华公主喜欢。
“干爹特地找孩儿前来所谓何事?”
魏栖对仇末的态度也是恭恭敬敬的,但与面对梁钊时的恭敬不同,他这恭敬里有一丝亲情。
不管仇末当年救他是存了什么心思,他提拔自己,为自己免去净身之苦,哪一件都是大恩。
仇末笑道:“许久没见了,想着该见见你。”
“孩儿一切安好。”魏栖抬头,看了眼仇末关切道:“倒是干爹,白发多了。”
“本督独自一人掌管这辑事厂确实忙了些。不过为国家效力是本督的荣幸,也为祖上增光。”
“干爹说的是。”
“圣上早前可有为何事烦心过?”仇末随手拿起一旁的茶杯,小拇指轻轻翘起,捏着茶盖轻轻划了划,“本督前几日伺候有些猜不透圣上的心思。”
魏栖心思一动,如实道:“皇上早前为不少事烦忧,南部边关之事,几个邻国盟约之事,还有太子与几位公主之事。”
南部边关?仇末手上动作一顿,这事有几位将军牵扯其中,怕是梁钊真对他有所怀疑。
“圣上为国烦忧是好事。”仇末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对了,你与荣华公主是怎么回事?那晚洗尘宴,还有后来花园之事,莫不是喜欢上她了。”
“孩儿对荣华公主不敢有所妄想。”魏栖垂下眼帘,淡淡道:“何况荣华公主只是借孩儿气劲武国二皇子罢了。”
仇末敛眉站起身,静静地看着魏栖沉声道:“不管她是借你气人也好,是真喜欢也罢,你必须牢记自己的身份,欺君是杀头之罪,本督当年可是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将你保下来的。”
“干爹的恩情孩儿没齿难忘。”魏栖赶忙起身回道。
*
临近亥时,滂沱大雨小了些。
梁绯絮回宫时让柳色在殿内点了熏香,这晚,她沉沉入眠。
近日,她总梦到十二岁的自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记忆并不连贯,零零散散,而其中魏栖占据了大部分。
他总是小心翼翼的,会去握自己留在墙上的手影子,也会在她生气时露出一张委屈无辜的脸。还记得有一日午后,她在花园里装睡,他守在一旁,期间偷偷吻了自己的发丝。
大概,那便是他们之间懵懂的爱恋,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入梦后,她顺着感知的指引走在长长的梦境里,面前有无数道门在等着她打开探索,她随手推开了其中一道。
刺眼的光线袭来,她下意识抬手往眼睛上一挡,许久才放下。而她睁眼的刹那,自己又回到了皇宫,站在一片空地上。
魏栖进入炼狱训练营之后,她便喜欢一个人到处走走,十二岁的她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可她性情大变也是在十二岁,在大病之后。
夜色渐渐沉下,周遭很是冷清,面前的宫殿有些破败,跟劲武国的冷宫莫名相像,残损已久的宫门在“吱呀吱呀”摇动,空气中满是灰尘的腐朽味。
她默了一会儿,随后,似乎是出于某种原因,她开始朝那道大门走去,门里头似乎有人声,门板上竟稀稀疏疏地掉下一层朱红色的漆块来。
梁绯絮心头纳闷,她当时在想什么,为何会一个人来这里。
“你帮了本宫一次,本宫应当好好谢你。”
“娘娘客气了,奴才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看见。”
“跟仇公公这样的人说话真是轻松。”
门里头的男声她很熟,是父皇身边伺候的仇公公,另一道女声是谁,有那么一丁点儿熟悉,可她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
他们俩在说些什么?为何她听不懂。
她轻手轻脚地朝宫门走去,两扇大门虚掩着。周遭安静极了,她屏着呼吸,俯身凑近门缝,里头没点宫灯,她只能借着天际微弱的光线看到庭院中正站着两人。
忽地,背后一阵阴风吹过,门缝里乍然出现了一张脸,浮着苍白死气的脸,双眼外凸,长发覆面。
“啊!”
梁绯絮从梦中惊醒坐起,额间冷汗直冒,她惊魂未定地拍着心口顺气,下意识转头看向四周,还好,她在自己的寝殿。
“公主出什么事了?”柳色听得声音快步从外间走入,她拿起折子点燃烛火,烛火一亮,寝殿里便有了光。
“柳色。”梁绯絮一把拉过柳色紧紧抱住,她吓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明明是刚梦见的东西,为何她会忘得如此快。
她努力回想也只隐约记得两个声音,一个男,一个女,其他的已然模糊。
“公主是不是做噩梦了,别怕,奴婢在这儿。”柳色头一回当起了姐姐,拍着梁绯絮的背给她安慰。“任何妖魔鬼怪过来奴婢先打死它!”
“嗯。”梁绯絮拉着柳色的手不放,“你别走,今晚陪我一道睡。”她有种直觉,这个梦境是她为何会失去十二岁记忆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