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征与魏栖当即对视一眼,“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们必须切断他们的粮草。”
贾轼连连点头,“对,故澜江离这儿也不远,翻过两座山便到。”
“那么,派谁……”
还没等戚征说完,梁淳上前单膝下跪道:“末将愿意带人去堵截他们的粮草。”
王昼如今是梁淳的暗卫,他一跪,他便跟着跪。
戚征稍稍为难,梁淳怎么说也是皇子,他真出事,他后悔也来不及,“万万不可,二皇子你……”
“元帅,末将不是二皇子,末将是参将。”梁淳对于那三字很是不满,眸中难免带了些不悦,“不瞒元帅,末将精通水性,何况眼下也没有比末将更适合的人了,万一孟苟选择突袭,到时还得靠靳将军出战,而末将武功不济,做这事更妥当。”
戚征心里也明白,想比于上战场,这堵截粮草之事相较来说不会危及性命,只不过对方是皇子,在他看来让他出任务便是大事。
“元帅,让梁参将去吧。”对于梁淳的心意,魏栖表示理解,随后看向王昼,“王昼,你多带几个兄弟。”
“是。”王昼应声,此次出征的人里头有不少暗卫,而上次珲州之行的暗卫除了林琛全在。
戚征古怪地看了魏栖一眼,面上不怎么乐观,但这个节骨眼跟他唱反调自然也不是好事,“嗯,梁参将听令,你且带一百人去堵截对方的粮草。”
“是。”梁淳用力应道。
*
敌方军营。
“元帅,探子来报,曲州城来了援军。”
“领头人是谁?”孟苟蹙起眉梢。他原本打算用最快的方式攻下天巽国,哪里晓得会碰上曲州这快难啃的硬骨头。前面几城夺得太快,一到这儿他便有些等不及了。
探子答道:“戚征,还有一位将军。”
“哼,无名小卒。”孟苟不以为意地冷哼,一寸寸擦拭着手里的长剑道:“他们天巽国内还有将军?朕怎么不知道。”
“听说是靳荼将军的小儿子。”
“靳荼当年一家都死在了战场上,没想还有个儿子呢,若这个也战死,那不是好笑了,证明天巽国命数已尽。”孟苟扔下布巾站起身,整好铠甲道:“走,我们这便去会会那新来的将军,朕要看看,他是个什么货色。”
“是!”
“呜……”号角声起,马踏尘土飞扬。
孟苟带了一万精锐走过峡谷行至曲州城下,碍于□□与火炮,他们离得远了些,前头或站或蹲地围着一圈拿盾牌的士兵。
“戴剑明你个缩头乌龟,还不快快给我们元帅滚出来。”
听得对方喊人,正在操练的几人匆忙登上城墙。
戚征先出,一见此人孟苟便觉他对自己毫无威胁,天巽国有名的将军他都认识,而这个不认识,怕不是个滥竽充数的。
第二个上来的人是戴剑明,大家都是老熟人,没什么看头。
然而看到第三个人时,孟苟拿剑的手倏地一紧,竟然是魏栖,他做梦都想杀了这个死太监,原来他是靳荼将军的小儿子,还真是冤家路窄。
“哟,这不是魏公公么,何时做上将军了,你们天巽国是不是真拿不出将军才会派你一个太监来当将军。”
他这话一出,劲武国的将士们登时笑开了怀,嘲讽意味十足。
站着的三人听得恼火,同时往魏栖瞧去。
“孟苟,你输了本将几次心里没数么?手下败将何足言勇。”魏栖这次说话加了内力,穿透力极强,“本将可是还记得你被两条苍猊犬追着咬的场景,那上蹿下跳的可是厉害,你这一身本事怕不是在那时练出来的。”
出于对自家元帅的尊重,劲武国的士兵们纷纷止住笑声,这个时候谁敢笑谁死。
周围虽没笑声,可孟苟却觉他们在笑,咬牙扬剑道:“魏栖,你下来,我们单打独斗!”
魏栖冷冷哼了一声,“本将军不跟手下败将打。”
“宿头乌龟!”孟苟气得脸红脖子粗,但他也清楚魏栖的死穴,狞笑道:“你看朕能不能收了天巽国。你不是喜欢荣华公主么,待朕拿下天巽国,她便是亡国公主,朕想怎么对她便怎么对她。”
“咔”,魏栖右手死死一捏,孟苟一说那几字,杀气便漫上了他的面庞。戚征见此忙伸手拉住他,劝道:“靳将军冷静,他在激你。”
“拿弓箭来。”
他一发话,立马有人递上弓箭。“靳将军。”
魏栖快速搭弓上箭,铁箭猛地飞了出去,强劲破开空气,携着雷霆之势直往孟苟面门而去,然而孟苟面前的盾牌将他包围得严严实实的,即便如此,铁箭依旧穿透一面盾牌进入那人的眉心。
“啊!”中箭之人倒地,身侧之人立即补上位置。
孟苟也是见过场面的人,低头一看,他徒然想起了那晚,自己与魏栖比箭的场面。看样子他的箭术又精进了,竟能穿透盾牌,若不是有人挡着这一箭怕是要到他身上。
戴剑明借机大喊,“孟苟,你敢露脸么。”
“……”孟苟不作声直咬牙,面部因愤怒而显得扭曲,“撤退。”
看着敌军快速进入峡谷,戚征满脸惊叹,转向魏栖赞道:“靳将军好箭法。”
贾轼惋惜道:“他方才若是敢露脸便好了,说不定我们连仗都不用打。”
“他不敢。”魏栖抬手将弓箭交给小兵,然而眉心依旧是紧蹙的,压了两道深深的沟壑。
*
皇宫。
距离大军离开都城已有一月半,城内比起之前还是萧瑟了些,毕竟边关在打仗,百姓日夜惶恐不敢出门,道上便回不到以往的热闹。
梁钊时刻在关注战事,迟迟未收到捷报,早朝时,一日比一日压抑。
因着战事的关系,梁绯絮这几日都告假没去学堂上课,她不晓得没消息传来都城是好事还是坏事。
“公主别担心,魏,靳将军定会凯旋归来的。”柳色捧着一盘御膳房刚做的糕点进屋,望了眼横梁上的林琛示意他赶紧下来,然而林琛并没下来。
“你是不是不习惯喊他靳将军,我就不是,我喜欢喊他靳誉,魏栖,靳誉,这两个名字都好听。”她强装轻松,偏头望进漆黑一片的夜色。还记得他说,魏栖这个名字是为她取的。
“六公主到。”外头有人喊。
柳色一听这名字便皱起了眉头,她还记得梁轻鸢之前是如何对公主的,还有那日的鸿门宴,简直蛇蝎心肠,毒妇来灵素宫准没好事。“公主别怕,奴婢去拦住她。”
“等等,先听听她说什么吧。”梁绯絮劝住柳色,仰头对着横梁上的林琛道:“林琛,你下来看着我点。”
“是。”林琛跃下后站在梁绯絮身侧。
以前,梁轻鸢也爱穿红衣,为的是跟梁绯絮一较高下,然而她今日穿了身宽松的粉衣,整个人瞧着温柔不少,两颊丰润,比上次见到的有气色多了。
“六妹。”梁绯絮不冷不热地喊了一声。
“五姐。”梁轻鸢站在大门口喊她,淡淡的,不着情绪,但细细听来比以前有人情味。
“你来做什么,不会是特地来跟我比美吧?”梁绯絮抬手抚了抚尖了的下巴,哀怨道:“我这几日可不美。”
“我来这儿不是跟你比美的,谁有那闲情逸致。”梁轻鸢回了她一个白眼,鼓着脸道:“如今边关战事吃紧我也担心,听说你的心上人去打仗了,所以来看看你这个怨妇。”
“你怎么说话的呢!”柳色这下忍不住了,说着便撸起袖子想去拿鸡毛掸子。
“柳色。”梁绯絮喊了一声,示意林琛拉住柳色,再看梁轻鸢,她倒不像是来挑事的,“你来这儿是想说这些废话?”
“不是,我来是跟你说一声谢谢。”梁轻鸢这话说得不大自然,眼神乱飘,微微羞窘。
“什么。”梁绯絮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她刚刚跟自己说话“谢谢”?
“谢谢。”梁轻鸢抿着嘴,侧身又说了一句,只不过这次她是抚着肚子说的,眉眼间泛着柔和的光。
仿佛是明白了什么,梁绯絮屏息看她,她这副模样,看起来像是有了。是那次?
“若非你那日激我活下去,我差点便要失去他了。”她的手搭在肚子上,再抬头时,跟往日那嚣张跋扈的模样判若两人,不自在道:“所以我来谢你,不过这并不代表我承认你比我美。”
“噗呲。”梁绯絮笑出了声,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六妹爱口是心非。“嗯,你美你美,以后照顾好自己吧。”
*
曲州。
梁淳做事干脆利落,带人潜伏在水下凿穿了对方运送粮草的船只,原本他想带些粮草回城,然而恰好撞上孔悬赶来,只得将这些粮食沉江,宁愿不要也不能让对方带走。
得知粮草被沉江底的孟苟在营帐中暴跳如雷,几个跪着的将军无一敢大声说话,自觉缄口。
孟苟静静坐在案前,脸色阴沉地可怕,狠厉的目光直射跪地的其中两人,是蒋鑫孔悬两位叛国的将军。“说,是不是你们两人告的密?身在我劲武国,心在天巽国?”
蒋鑫恳切道:“元帅,我们如今已投靠劲武国,如何会再帮天巽国,倘若元帅真怀疑我二人,那便遣我们回去。”
“末将问心无愧。”孔悬朗声道。
两人到底是军人,该硬气的时候还是硬气的,只不过在别国硬气没什么用。
对于孟苟来说,他们今日会背叛天巽国明日也会背叛劲武国,道理是一样的,只不过眼下还用得着他们俩。
“起来吧,跪着做什么。”他起身行至一侧的地图前,这幅地图正是周边地势,山是土堆,水是美酒,城池用木头雕刻而成。
看来看去还是这峡谷突出,万一对方利用起了它,那双方谁赢谁输还真不好说,尽管他们在人数上还占着优势。
“你们有什么计策?没粮草我军撑不了几日,必须速战速决,想不出办法的都是废物。”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同时选择了沉默。
“元帅,末将认为该去城下日日叫阵,一来挫挫他们的士气,二来兴许能让他们应战。”
“愚钝,那日朕是不会骂过了么,你见对面出来应战了?”说起那日,孟苟便觉怒上心头,“废物。”
“卑职想不到办法。”
“卑职毫无头绪。”
“一个个都是废物。”孟苟大声吼道,重重按下曲州城的木雕,“罢了,便用朱将军的办法,多派几个人去城下骂,人越多越好,声音越响越好,骂得越难听越好。”
“是。”
孟苟点头后,劲武国军队日日都会派一队人马来曲州城下骂街,他们不骂别人,目标明确,上半场骂天巽国,下半场骂魏栖。
刚从城墙上下来,贾轼便来了议事厅,城墙上的士兵忍无可忍,他也听不下去了,然而里面几位竟两耳不闻城下事,一心只管商量对策加练兵。
厅中,戚征与魏栖还在研究地势,两人都认为峡谷这部分是个能利用的地儿,眼下他们人数不敌对方,智取才是上策。
“你们俩倒是沉得住气,城外骂得可是难听。”戴剑明进门,面上并不好看。
贾轼跟着道:“是啊,本官上去听一会儿便受不住了,眼下一肚子气。”
“峡谷中作战,我倒是见过父亲用的法子。”魏栖低头专注插着旗帜,淡淡道:“随他们去,我们挂免战牌,任他们骂个够,他们粮草快没了只能如此,这个时候我们更要沉住气。”
“靳将军说得对。”戚征点头,“贾大人,你去让人高挂免战牌,挂个几天几夜,最好让他们骂累了。”
*
曲州这边按兵不动,然而消息不知怎么的传到了都城,说劲武国军队在城下指着天巽国将士的鼻子骂人,而元帅和将军躲在城内做缩头乌龟。
这消息传开还得了,一群不知事的民众便跟着骂了起来,说戚征不配做元帅,魏栖不配做将军,梁淳是在混日子,更有甚者去皇城下大骂梁钊不配做皇帝。
听得外头那些流言,梁绯絮气极了,梁砚书也气,即刻令锦衣军去将生事之人抓起来送进大牢,这些人一进大牢倒是老实了。
梁砚书刚处理完散布谣言的人回宫,梁绯絮便跑去找了他。“哥哥。”
“你怎么来了。”他疲惫地笑了笑,此时也是心力交瘁,一气都城的百姓不信他们,二为前线担忧,三恨自己不能上战场。
“这些人也是愚昧至极,他们懂什么。”梁绯絮挽住他,见他眼下黑晕幽深心疼地不行。
长长叹了口气,梁砚书道:“其实他们说的是真的。”
梁绯絮气道:“就算是真的,我也不认为他们是懦夫,这些人配得上这个配得上那个怎么不去打仗呢,别人在曲州城跟敌军拼命,他们却在这里打嘴仗,我看不起他们。”她越说越大声,压根不在意身侧有没有宫人。
梁砚书见她如此欣慰地笑了笑,“你说得对,如今国家不太平,什么人都出来了,我也不懂为何父皇不让我去战场,二弟都去了。”他这话一说,眸中覆满落寞。
“哥哥。”梁绯絮按住他的手安慰道:“你是太子,将来是要继承皇位的,父皇宁愿自己去都不会让你去。”
“说到底还是我没用。”他自暴自弃道。
“我不准你这么说,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哥哥,也是一个合格的太子。”她说得十分用力,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是,他们在曲州城你在都城,可你在都城也是做了事的,若不是你将这些人散步谣言的人抓起来,他们说不定已经带起民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