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太妃笑道:“发不发话的,横竖都少不了他们两口子的份儿。”
“那可未必,若他们不孝顺,哀家宁可自个吃,也不分与他们一口。”郑太后故作严厉的哼了一声。
宁王妃朝自个的丫鬟招了招手,笑道:“清芳,快将我亲手给母后做的绣鞋呈上去,好让母后看看我的孝心。”
叫清芳的丫鬟立时将手里的匣子呈给张嬷嬷,张嬷嬷将其放到了炕桌上。
廖太妃太后掀开匣盖,取了一只绣鞋出来,见上头绣的是凤穿牡丹图案,牡丹的花心用的是米粒大小的珍珠。
她“啧”了一声,赞道:“好鲜亮的绣工!好新奇的样式!”
“你这孩子,给哀家做鞋就做鞋罢,怎地选了这样鲜嫩的花样?哀家老婆子一个,穿出去,岂不被人笑话?”郑太后拿起另一只来端详了一番,嗔了宁王妃一句。
虽嘴上时常以老人家自居,但郑太后正值壮年,爱的就是这些鲜嫩的颜色跟花样,素日打扮的比某些妃嫔都时髦。
哦,某些妃嫔说的就是庄明心。
为此没少被毓景帝当面吐槽。
当然,那是从前。
如今得了毓景帝赏赐的几箱好料子,以及内务府送来的妃位份例布料,已鸟木仓换火包,不可与过去同日而语了。
宁王妃立时反驳道:“太后娘娘快别妄自菲薄了,娘娘年轻着呢,与臣妾走一块儿,别个都只当是姐妹呢,哪里就穿不得鲜嫩花样了?”
哪有上了年纪的女子不爱听别个夸赞自个年轻的?郑太后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你呀,就可劲把哀家打扮成个老/妖/精吧。”郑太后隔空点了点宁王妃,叫张嬷嬷把匣子收起来。
宁王妃这才坐到庄明心对面的太师椅上,作出个认真打量庄明心的模样,片刻后笑道:“婉妃娘娘头上的这簇绒花倒是别致,正配娘娘这出水芙蓉一般的俏/脸呢。”
庄明心笑道:“这是先前献凉皮方子与太后娘娘时,娘娘给的打赏,臣妾很是喜欢,恨不得每日都戴在头上呢。”
“说起这凉皮方子……”宁王妃站起身来,朝庄明心福了一福,笑道:“先前我厚颜从太后娘娘这里抄录了一份儿,回府后叫厨子做出来,我们王爷尝了之后,甚是喜爱,直说要我替他向娘娘道谢呢。”
“王妃折煞臣妾了,快别如此。”庄明心连忙站了起来,侧身躲开,然后朝宁王妃福身道:“不值什么,王妃喜欢就好。”
为避嫌,她将王爷喜欢改成了王妃喜欢。
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宁王妃与自个搭话的托词,宁王若真喜欢凉皮,昨儿在御花园碰到时,又怎会半句不提?
廖太妃打趣道:“你俩快别对着拜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要拜天地呢。”
郑太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随即笑骂廖太妃:“你个嘴上没把门的,胡吣什么呢?”
庄明心跟宁王妃也跟着笑起来。
郑太后瞪了眼宁王妃,没好气道:“你也别跟婉妃套近乎了,人家统共才得了两筐黄桃,去核去皮的,做成罐头也有限,又这个索要那个索要的,哪还能挪出你那份儿?”
然后又将炕桌上的竹篮推了一把,肉疼道:“也只好把哀家这份儿分一半与你们了。”
郑太后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庄明心只好艰难的说道:“哪好动太后娘娘的东西,还是臣妾将自个那份儿分王妃一半吧。”
宁王妃立时顺杆就爬:“这怎好意思?”
“王妃只管收下便是,大不了臣妾偷吃皇上的。”庄明心玩笑了一句。
“好主意。”郑太后一拍巴掌。
廖太妃指着郑太后,与宁王妃道:“从自个儿子嘴里抠东西出来贴补儿媳妇,天底下再没见过这样的好婆婆,王妃好福气。”
宁王妃立时得意道:“能得母后这样的好婆婆,臣妾可是烧了几辈子的高香。”
偷吃毓景帝那份儿显然不可能的。
故而郑太后、宁王妃倾情出演的这出婆媳相得大戏,其实是庄明心自个出资赞助的。
虽心如滴血,但回到钟粹宫后,她还是叫琼芳取了六瓶黄桃罐头出来,装进只木匣里,打发李连鹰送去了宁王府。
好在李连鹰带回了宁王妃的回礼,一罐大红袍一块松烟墨一打洒金花签,后两者倒罢了,前者她甚是喜欢,拿来做奶茶正正好。
勉强抚慰了她受伤(?)的心灵。
*
半下午的时候,又去宁寿宫见裴太妃。
宁寿宫就在东六宫东边,她也没坐肩舆,牵着将军,慢悠悠的溜达了过去。
到宁寿宫的时候,裴太妃正在礼佛,听人来通报,立时从西间的小佛堂里走了出来。
“给姨母请安。”庄明心才要行礼,就被裴太妃一下拉了起来。
裴太妃握着她的手,拉她一块儿在炕床/上坐下,笑道:“我记得你秋日爱犯咳疾,昨儿叫秋棠替你熬了些秋梨膏,想等下回阿瑾过来时替你带去,不想你今儿自个过来了,倒是正好。”
庄静婉是有这个时疾,琼芳一早就提醒过,她本打算过几日才开始“犯病”的,现下只好提前。
庄明心拿帕子掩唇,轻咳了几声,感激道:“难为姨母想着我,我正想叫人熬秋梨膏呢。”
她朝琼芳摆了摆手。
琼芳忙将手里的竹篮呈到裴太妃跟前,她笑着解释道:“这是我们姑娘做的黄桃罐头,请太妃娘娘尝个鲜。”
“又偏了你的好东西。”裴太妃侧头打量了一番,然后吩咐秋棠接了过去。
因是自家人,庄明心就没那么多顾忌,笑道:“姨母且放半月再吃,滋味更好些。”
“好。”裴太妃应了一声,又问庄明心:“你母亲还未递牌子进来?”
庄明心摇了摇头:“尚未,许是在忙着替妹妹张罗嫁妆吧,姨母您是知道的,我妹妹原打算招赘的,家里压根不曾替她准备嫁妆,这会子可不就抓瞎了?”
“也是。”裴太妃点了点头,又安慰庄明心道:“你也莫要太心急了,待你母亲忙过这一阵子,就能有空进来瞧你了。横竖还有姨母呢,姨母虽无能,帮不了你什么,但同你说说话还是可以的,好歹抚慰一下你的思家之情。”
“事有轻重缓急,这点子道理我还是懂的,姨母不必担心我。”
比起庄静婉,母亲裴氏其实更疼庄明心,若非被庄静婉的婚事绊住了,她必定才刚初一就递牌子了。
裴太妃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口:“我听闻你近日很得圣宠,接连侍寝几日不说,还晋了妃位,如此招人眼,只怕会成为众矢之的……如今你祖父正病着,外头无人替你撑腰,你合该退一步,装病避一避才好。”
“须知,退一步海阔天空。”裴太妃又补了一句。
庄明心倒是想装病来着,前提是毓景帝得信啊!
除非她跟自个身/子过不去,想法子弄出真病来。
但她脑子又没进水,凭啥跟自个身/子过不去?
庄明心讪笑道:“姨母说得对,只是皇上绝顶聪明,再瞒不过他去的。”
狗皇帝正沉迷自个身/子呢,怎可能允许自个装病躲避侍寝,怕是前脚装病,后脚他就带太医过来打假了。
裴太妃怔了下,片刻后失笑,摇头道:“也罢,你这是奔着宠妃去的,终究与我这等一辈子谨小慎微的不得宠妃嫔不同。”
其实裴太妃也是得宠过的,不然哪来的资格得罪郑太后?
只不过先帝贪/花好/色,再绝色的人儿,也稀罕不了多久,就另觅新欢了。
得罪了郑太后,膝下又没个皇子可接她出宫过活,只能与其他先帝的妃嫔一块儿龟缩在这宁寿宫,艰难度日。
不等庄明心回应,她又拍了拍她的手背,冷声道:“既然奔着宠妃去的,那就要当最得宠的那个,并想方设法登上皇后宝座,否则一旦哪日皇上厌倦了你,你很可能小命不保。”
皇帝就只有一个,有人得宠,就有人失宠,得宠的那个必然树敌无数,一旦失宠,群狼群起而攻之,哪里还有活路?
自古以来,就没有哪个没登上皇后之位的宠妃能有好下场的。
庄明心被裴太妃给说愣住了。
说实话,她还真没肖想过皇后之位。
作为一个咸鱼,只想关起门来过自个的小日子,若非有张德妃逼她下跪这一茬,她甚至都没打算侍寝。
毕竟逃避侍寝的法子她少说也有三五个,只须挑一个不那么伤身的用就是了。
就算有了张德妃逼她下跪这一茬,她也只是想尽量将位分提高一些,最好能封贵妃,如此就能压张德妃一头,不必被她用位分欺负。
裴太妃却劝她打皇后之位的注意。
的确,裴太妃说的在理,瞧毓景帝这劲头,自个不当宠妃也不行,如此也不知抢了别个多少侍寝的机会,别个能不视自个为眼中钉?
若自个能登上皇后之位,用绝对的权势压制住她们还好。
可若登上皇后之位的是别人,别人断然容不下自个。
看来这皇后之位,不争也得争了。
然而这并非易事,因为毓景帝曾发过话,继后必得是太子生母,虽是为了拒绝安宁大长公主提议玉馨郡主当继后而想的托词,但皇帝金口玉言,又岂是能更改的?
除非她能生下个皇子。
可她才十六岁,明年也才十七。
着急慌忙生孩子的话,相当于用生命来争这个皇后之位。
她才没那么傻呢。
所以皇后之位只能推后,近几年的目标是先混成贵妃。
横竖上头没有皇后,贵妃就可以在宫里横着走了。
她对着裴太妃笑了笑:“姨母放心,我心里有数。”
“嗯,那就好,我知道你是个有成算的好孩子。”裴太妃点了点头。
深吸了一口气后,她闭眼叹道:“我虽不喜欢郑太后,但郑太后到底是皇帝生母,你还该多去她跟前侍奉,弄出的新奇吃食也要先孝敬她,如此即便她不会舍静妃这个侄女而主动帮你,也狠不下心来给你下绊子。”
“好,我听姨母的,会多去太后娘娘跟前转悠的。”庄明心爽快应下。
其实她已经在这么做了。
☆、35
回到钟粹宫的时候, 李连鹰两手托着个香粉罐进来,笑嘻嘻道;“启禀娘娘,您要的紫茉莉花粉做好了, 您试试?”
“也好,本宫就试试。”庄明心感兴趣的挑了挑眉, 吩咐立夏端打水给自个洗脸。
洗了个脸, 擦干之后抹上面脂, 然后她拿小毛刷自香粉罐里蘸了些粉,往脸上刷去。
刷完左半边脸,重新蘸了些粉, 正欲刷右半边脸, 突然外头传来高巧的声音:“皇上驾到!”
庄明心才要站起身来出去迎接圣驾, 毓景帝自个大步流星的进了东哨间。
他笑道:“大白天的躲在卧房里作甚?”
“皇上圣躬安。”庄明心蹲身行礼,回道:“遛狗遛出一身汗, 才刚洗了个脸,正擦粉呢, 皇上就过来了。”
“圣躬安。”毓景帝一抬手, 将庄明心从地上拉起来, 抬眼在她脸上细细打量了一番, 指了指她的左半边脸, 笑道:“这边脸擦过了吧?钟炀果然长进了不少, 这回送进来的香粉瞧着很是通透轻/薄,不似往常石灰膏子刷墙一般, 夜里烛火一照,惨白惨白的,朕见一回被唬一回,偏还不好直说。”
庄明心:“……”
作为一个日理万机的皇帝, 难道不该是个钢铁直男,妃嫔们擦了粉也只会认为是天生丽质;拿姜蒜抹眼掉泪,他也只当别个伤心至极?
石灰膏子刷墙的吐槽显然针对的不是自个,因她惧怕铅粉的危害,素日即便擦粉也只擦薄薄一层,且回到钟粹宫后就会立时洗掉。
若其他妃嫔知晓,只怕要伤心欲绝了。
顶着个阴阳脸着实有些别扭,庄明心又坐回梳妆台前,拿起小毛刷将另外半边脸刷过。
这才笑道:“这可不是内造的香粉,而是臣妾自个做的,用的是御花园的紫茉莉花籽。”
顿了顿她又暗搓搓的补了一句:“连皇上都夸的,可见确实不错。可惜御花园里只一小簇紫茉莉,能做出来的有限,不然臣妾如何都得孝敬太后娘娘一些。”
她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不得表示表示?
果然毓景帝豪爽道:“这也好办,朕吩咐皇庄明年开春种上几亩紫茉莉花,到时爱妃想做多少紫茉莉花粉就做多少紫茉莉花粉,想孝敬谁就孝敬谁,再不必捉襟见肘。”
“臣妾谢皇上隆恩。”庄明心立时站起来,福了一福身,道谢道的十分真诚。
“你呀。”毓景帝拉住她的手,牵她来到东次间,自个先在罗汉床下坐下,又将她按坐在自个腿上,点着她的小鼻子,无奈道:“也只用到朕的时候,才肯说几句真心话。”
庄明心扭了扭身/子,躲开他的手指头,哼笑道:“若真心话易得,世间便没有那么多爱恨情仇了。”
毓景帝眉毛立时竖了起来:“看看,不小心说出实话来了吧?你果然对朕无半点真心。”
屁股下头被某不合时宜的物什膈的难受,她又扭了扭身/子,用挑衅的眼神瞅着他:“这会子没真心,并不代表以后没真心,往后日子长着呢,皇上急什么?”
她是故意实话实说的。
作为一个帝王,如何能甘心自个的妃嫔对自个没有真心?少不得要更努力一些。
须知多少的恋恋不舍,都是从不甘心开始的。
“老实点,你若再乱动,朕就真的急了。”毓景帝抬手在她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日头才落到半山腰,天还没开始黑呢,为免他真的不管不顾的将自个就地正法,她只好放低声音,软软的“哀求”道:“皇上您就放臣妾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