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明心才要起身行礼,就被他一下按住了。
她笑道:“皇上怎地来了?也没听见人禀报,唬臣妾一跳。”
“朕担心你在歇息,怕扰了你,所以就没叫人禀报。”毓景帝握/住她的手,捉急的问道:“快说,究竟哪里不爽利?”
庄明心往引枕是一歪,哼唧道:“心里不爽利。”
毓景帝还以为她又玩装病那老一套,伸手朝她心口探去,笑道:“朕替你揉揉。”
“啪。”庄明心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没好气道:“臣妾冤都要冤死了,您还在这里打趣臣妾!快离了臣妾这里吧,臣妾还能少生些气呢。”
毓景帝看她不似作伪,转头吩咐小满:“你来说说是谁冤枉你们娘娘了。”
小满早就憋了一肚子话,闻言立时噼里啪啦的说道:“喻美人嗓子被毒哑了,喻美人的宫女彩琴蹿唆喻美人来闹,非说是我们娘娘干的,反被我们娘娘瞧出彩琴有问题,已叫李连鹰将她抓去慎刑司审问了。我们娘娘心善,不但不跟喻美人计较,还请了孙院判替她诊治,虑及无人替她熬药,还吩咐崔乔姑姑每日将药熬好了给她送去……”
完了之后,还真情实感的感叹了一句:“天底下,只怕再找不出比我们娘娘更大肚的人儿了吧?”
“喻美人的嗓子被毒哑了?”毓景帝皱起了眉头。
秋闱已然开考,他料理完政务后,就在看先前叫人写的话本子,好在秋闱结束后就开始在茶馆跟戏园子铺排。
高巧见状就没把喻美人的事儿报上去,谁知喻美人就被人蹿唆着来寻婉妃的晦气了。
高巧缩了缩脖子,没敢去看皇上的神色。
“是。”小满回答的干脆,又补充道:“孙院判瞧过了,说是无药可医。”
“无药可医”虽非出自孙院判之口,但显然孙院判是默认了的。
毓景帝一巴掌拍在炕桌上,冷冷道:“谁干的?”
庄明心虽有怀疑目标,但无凭无证的,她才不会说出口呢,故而只淡淡道:“皇上也太高看慎刑司了,彩琴等人才被送去没半个时辰,怎可能立时就查出来?”
她可比慎刑司厉害多了,难道就没什么结论?毓景帝本想质疑,但转念一想,她的长项是验尸,喻美人可还活着呢。
故而改了口风,对高巧道:“叫人去慎刑司传话,三日内查清真相,否则叫曹秋阳提头来见。”
高巧应是,忙不迭的跑路,免得皇上想起来自个隐瞒不报这茬。
庄明心叹气道:“可惜了喻美人这把好嗓子,臣妾原还想改日再请她来唱上几曲呢,如今却是不能够了。”
“说来,此事也是因臣妾而起,若非别个想借此扳倒臣妾,只怕喻美人也不会无辜受累。”
庄明心坐了起来,抬手搂/住毓景帝的脖子,放软了声音,说道:“不如皇上提一提她的位分?一来彰显皇上宅心仁厚,二来也算为臣妾积福了。”
“别个嫉妒她的好嗓子,这才出手迫害,与你何干?”毓景帝不愿见庄明心被扣黑锅,立时出言反驳,随即又话锋一转,说道:“不过你说的也对,朕宅心仁厚,见不得妃嫔受伤,少不得要给她些补偿。”
“高巧,拟制。”毓景帝朝外喊了一声。
却久久不见回应,不由得骂了一声:“这狗东西,又跑哪里偷懒去了!”
“罢了,回头再说。”毓景帝摆了摆手,视线一转,瞧见了炕桌上的奶茶杯,立时伸手拿了过来,然后含/住吸管吸了一口。
庄明心:“……”
虽然亲过嘴,但他这般行径,还是让人有些脸红耳赤。
庄明心撇嘴道:“等会儿您回乾清宫的时候,且带一套回去吧。”
他的盘龙祥云纹奶茶杯跟吸管还在烧制中,估计没个三五日拿不到。
“朕几时说过等会儿要回乾清宫了?”毓景帝“咕咚咕咚”的吸着奶茶,勾眼看她:“朕今儿要歇在钟粹宫。”
“不行。”庄明心断然拒绝,小声道:“臣妾癸水还未走呢,不敢腌臜了皇上。”
“都三日了,怎地还未走?”毓景帝有些暴躁。
庄明心扯了下嘴角,心想至于如此眼馋肚饱的么,这两夜你丫也没闲着呀。
前儿歇在宸妃宫里,昨儿去了卫贤妃那里,这俩既没来癸水,也没身怀有孕,还不够你发泄的?
毓景帝若知道她这番想法,只怕要立时喊冤。
他去宸妃那里是去瞧二皇子的,夜里虽与宸妃同床,但中间躺着个二皇子,并未敦伦。
倒是与卫贤妃敦伦了,但不提也罢,不过草草了事,毫无兴致可言。
若再睡不到庄明心,他憋都要憋死了。
庄明心没好气道:“难道臣妾不想它早点走?可这事儿,非人力所为,臣妾有甚法子?”
“反正朕不走,今儿就歇你这里了。”毓景帝往罗汉床一躺,耍起赖来。
“癸水期间敦伦,会伤到臣妾身/子,带来诸多病症,便是皇上不忌讳腌臜,臣妾也万死不能从命。”庄明心起身,蹲身告罪,心想她可绝对不能跟自个身体过不去。
“谁说一定要敦伦了?”毓景帝爬起来,起身将她拉起来,把她按坐到他腿上,在她耳边悄声道:“不必敦伦你也能服侍朕,朕从话本子上学到的,夜里教你。”
庄明心:“……”
这用得着你教?当她前世爱/情动/作/片白看的?
然后就突然“唔”了一声,难怪他成日折腾那么多花样,原来是从话本子里学来的。
这时代的话本子,竟如此开放?
亏了亏了,她过去十六年竟然未打过这方面的主意,一瞬间仿佛失去了万两黄金,整个人都颓了。
毓景帝见她不予回应,抬手在她腰上捏了一把,蛮横道:“朕当你答应了,回头可不许反悔。”
☆、37
次日毓景帝神清气爽、心满意足的上朝去。
庄明心趴在拔步床/上哼唧, 嘴巴疼、手疼。
她把枕头当毓景帝,一脚踹飞出去,缎面破裂, 里头棉胎散落一地。
“啊……”琼芳惊呼,倒不是对二姑娘的武力吃惊, 这点她在府里早就见识过的, 她心疼的是那枕头。
那可是她花了七日工夫才绣出来的鸳鸯戏水图啊, 连皇上都夸赞过的,就这么被踹烂了。
她气的直跺脚:“娘娘,好好的您拿枕头撒什么气?奴婢好容易才绣出来的。”
庄明心早就看这鸳鸯枕不爽了, 人家鸳鸯可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狗皇帝那丫可就是个海王, 鬼才要跟他当鸳鸯。
趁机踹烂了才好呢。
她哼道:“什么好东西,值得你大惊小怪的?不就是个枕套么, 你再给本宫绣一个就是了,正好本宫看那‘鸳鸯戏水图’也看腻了, 且绣个别的花样来。”
琼芳没法子, 只好应下来。
庄明心盥洗打扮, 正要去永寿宫请安, 突然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下来, 片刻后雨点连成线, 稀里哗啦的下起来。
果然是天有不测风云。
“这么大的雨,即便撑了油纸伞, 到永寿宫时只怕也会湿了衣裳。要不,娘娘再告病一日?”琼芳暗搓搓的给她出主意。
“浑说。”庄明心倒是想继续告病,奈何狗皇帝昨儿歇在了自个宫里,这就是明晃晃的告诉别个自个癸水已走, 她纵是实话实话也无人会信。
在廊下等待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也不见雨势变小,她只好撑起油纸伞,坐上肩舆,冒雨往永寿宫行去。
抬肩舆的太监们倒还好,庄明心出手大方,才进宫没几日的时候就未雨绸缪的叫李连鹰备好了斗笠、蓑衣跟木屐,这会儿他们全副家伙什上身,半点都不会被淋湿。
别宫的太监们就没这般幸运了。
路上遇到了几波人,因雨势太大,分辨不出坐在肩舆上的是谁。
但太监们或是只有斗笠,或是只有蓑衣,即便斗笠跟蓑衣都有的,也没有防滑的木屐。
故而都战战兢兢的走着,生怕一个不小心把主子给摔了。
李连鹰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脚上套着木屐,手里还撑着把油纸伞,跟在庄明心的肩舆旁边,阴阳怪气的借机训人:“瞧瞧他们身上,再瞧瞧你们身上,你们呀,是烧了八辈子的香才能到钟粹宫来伺候婉妃娘娘!遇到这么好的主子,若你们还不好好珍惜,敢生出吃里扒外的心思来,杂家把你们的皮给扒了给将军做小衣裳。”
庄明心:“……”
用人皮做衣裳?将军表示拒绝。
“哎呀!”后头传来一声惊呼,接着是数人大呼小叫的声音。
李连鹰迅速扭头,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然后幸灾乐祸的禀报道:“娘娘,后头有人摔了。”
双方离的不算太远,若视若无睹的离开,只怕要被说冷血自私,她只好吩咐道:“过去瞧瞧。”
“调头!”李连鹰一挥手,抬肩舆的太监们连忙配合着调转肩舆。
因有坏榜样在前,四人虽穿着木屐,却也自觉的放慢了速度,好一会子才来到事发地点。
庄明心探头一打量,见梁贵人一身湿污的坐在地上,脸上表情有些扭曲,一个宫女在替她揉脚,四个太监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请罪,其中一个太监捂着胳膊,似乎也伤着了。
“落。”她吩咐一声。
太监们忙将肩舆放下,庄明心从肩舆上走下来,撑伞来到梁贵人身边,蹲下/身去,单手摸了摸她的脚踝,又捏了捏她的五根脚趾。
叹气道:“只怕是伤着骨头了。”
“嫔妾见过婉妃娘娘,娘娘吉祥安康。”梁贵人坐在地上,勉强躬身行礼,然后才哭丧着脸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庄明心想了想,说道:“前头就是永寿宫了,你坐本宫的肩舆过去,禀明德妃娘娘,让她替你请太医来诊治。”
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短期内只怕梁贵人是别想出承乾宫了。
说起来,承乾宫近来风水似乎很差,前有西配殿的喻美人被人毒哑嗓子,后有东配殿的梁贵人摔断脚趾骨。
“嫔妾多谢婉妃娘娘援手。”梁贵人一脸感激的道谢,又担忧道:“嫔妾坐了娘娘的肩舆,娘娘可如何是好?”
自个宫里的太监太毛实,万一再摔着婉妃娘娘,那可就惹大祸了。
庄明心抿了抿唇,笑道:“本宫走过去便是了,妹妹不必忧心,快些上舆吧。”
梁贵人脚疼的厉害,也没再坚持,在自个宫女跟琼芳的帮助下,坐到了庄明心的肩舆上,由钟粹宫的太监抬着走了。
庄明心穿上木屐,撑着油纸伞,体验起雨中漫步来。
边走边与李连鹰闲聊道:“按照宫规,一宫主位才有肩舆,梁贵人不过是个新入宫的贵人,怎地也有肩舆坐?”
李连鹰笑道:“是皇上特准的。”
庄明心扯了扯嘴角,欣贵人陈钰沁的小厨房是狗皇帝特准的,和贵人程和敏的小厨房也是狗皇帝特准的,梁贵人的肩舆也是狗皇帝特准的,感情宫规在狗皇帝眼里就是拿来破坏的?
亏得张德妃成日一口一个宫规的,殊不知这宫规就是个笑话。
李连鹰小声道:“梁贵人就是那位太妃娘娘夫家的女儿。”
“你不说本宫倒还没想起来呢。”庄明心恍然大悟,然后不由得感慨一句“贵圈真乱”。
这梁贵人的母亲,正是那位因与先皇白/日/宣/淫而被一块儿写进起居注的寡居小姨子,郑太后的胞妹,先皇宾天后被打发去守皇陵的小郑太妃。
梁贵人是小郑太妃与前夫所出的女儿,与毓景帝乃是姨家表兄妹。
郑太后那样恨小郑太妃,不惜背上刻薄亲妹的恶名,也要将小郑太妃打发去守皇陵,此次选秀却将小郑太妃的女儿给选了进来,也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
如果自个是梁贵人的话,必定想方设法避过选秀,不然进到宫里,岂不是任郑太后拿捏?
阴谋论一点,梁贵人这次摔断脚趾,未必不是人为。
当然,这些都与庄明心无关,她不过是随手帮忙将受伤的梁贵人送去永寿宫,想来郑太后也不至于因此恼了自个。
*
拖拖拉拉的,足用了两盏茶的工夫,庄明心一行人才来到永寿宫。
因料到会弄湿衣裳,琼芳多备了一套衣裳装进挎包里背在身上,故而进了永寿宫后,庄明心先去耳房更衣,这才沿着抄手游廊进了正殿。
正殿内已到了不少妃嫔,不过这会子正围着梁贵人“嘘寒问暖”。
内心幸灾乐祸的只怕不少,毕竟梁贵人尚未侍寝,伤筋动骨一百天,一百天后,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因正在下雨,太医院离永寿宫又极远,虽已打发人去请太医,但一来一回只怕也要个把时辰。
倘若只是扭伤,立时拿冰冷敷,能减轻病症,加快恢复速度,奈何梁贵人摔断了脚趾骨。
庄明心也无甚好法子,只能等待太医来处理。
都这个关头了,偏张德妃还不忘找茬:“婉妃,喻美人被毒哑嗓子的事儿,你可知晓?”
庄明心淡淡道:“臣妾原本是不知晓的,不过昨儿半下午的时候,喻美人来找过臣妾,臣妾这才知晓此事。”
张德妃挑了挑眉,不由分说就给她扣黑锅:“哦?喻美人去找你?莫非此事与你有关,喻美人前去替自个讨回公道的?”
“娘娘说笑了。”庄明心笑了笑,面上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说起假话来眼睛都不眨:“喻美人听说臣妾擅长验尸断案,故而跑去钟粹宫求臣妾替她查明毒害自个的凶手,臣妾原不想管,奈何她哭的甚是可怜,臣妾这个人最是心软,也只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她。”
张德妃眉头一跳,追问道:“那你查到没有?”
庄明心笑道:“不是臣妾查,是慎刑司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