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时,在端妃派人来请过两次后, 庄明心这才带着宫人,并六瓶葡萄酒,去往旁边的景阳宫。
才一踏进明间大门,众人就立时从座位上站起来,齐齐福身行礼:“给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吉祥安/康。”
庄明心笑道:“诸位妹妹们不必多礼,都快起来吧。”
她今儿头戴七凤朝阳挂珠钗,身穿樱/桃红立领斜襟锦缎直袖长袄,下头是鹅黄四时花草马面裙,脸蛋白/皙红润,琼鼻挺/翘,樱/桃小口嫣/红莹/润,仿佛一朵怒放的玫瑰花,再娇/艳不过。
不过这玫瑰花可是带刺的,不招惹她一切好说,一旦招惹了她,必定被扎个头破血流。
只看张德妃的下场,就知道她有几分本事了。
故而众人俱都语笑嫣嫣的,没哪个敢在今儿给她添堵。
就连向来无事找事的怡嫔,也只是捏着茶点吃的津津有味,仿佛八辈子没开食过似的。
庄明心叫琼芳将带来的葡萄酒每桌分了两瓶,然后笑道:“这是本宫自个酿的葡萄酒,本宫自个倒尝不出好歹来,只是皇上跟宁王爷都夸说不错,故而今儿带了几瓶来给诸位妹妹们尝尝。”
徐贵人夸张的“啊”了一声,奉承道:“嫔妾早就听闻娘娘酿的葡萄酒的大名了,只是此物极金贵,嫔妾也不是什么牌位上的人儿,不好跟娘娘开口讨要。不想今儿竟能如愿,到底是贵妃娘娘大方。”
程和敏笑着附和道:“贵妃娘娘自个也没多少,素日里宝贝的跟什么似得,莫说是你了,就是我跟欣贵人姐姐,跟娘娘同住一宫,也不过跟着尝过一回,不想娘娘今儿如此大方,竟一下舍出来足足六瓶。”
端妃笑道:“本宫倒是有机会得,先前贵妃娘娘听闻本宫失眠,欲赏本宫两瓶葡萄酒助眠,偏本宫不爱饮酒,竟直接拒绝了……后头才知道这葡萄酒如此金贵,悔的本宫肠子都青了。”
庄明心正看着琼芳拿开瓶器开葡萄酒木塞呢,闻言笑骂道:“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你先前拒了本宫,这会子再想要也没有了。”
端妃遗憾的叹了口气,又垂死挣扎道:“那臣妾也只好指望明年了。”
“明年?再说吧,且看服侍本宫服侍的如何了。”庄明心作傲娇状。
端妃接过琼芳手里的葡萄酒瓶,俯身亲自给庄明心倒了一盅,笑道:“贵妃娘娘看臣妾服侍的可还行?”
庄明心无奈笑道:“妹妹太狡猾了,看来本宫少不得明年要替你留几瓶了。”
其实不过是在唱双簧,端妃压根就没有失眠的症候,自个也没许诺过给她葡萄酒。
酒宴尚未开始,两人就先唱了一出,叫其他妃嫔见识了一番嘉贵妃跟端妃的交情究竟有多深厚。
然后端妃这才叫人开始上菜。
同时景阳宫的掌事太监呈了戏本子上来,叫主子们点戏。
因毓景帝赏赐的银钱充足,端妃为了替庄明心操办好这场生辰宴,很是花费了一番心思。
在后殿院子里扎了戏台子不说,不但将教坊司最好的戏班子给请了来,还从外头戏园子里请了时下风头最盛的福喜班进来。
现下明间的后门大开,外头的戏台子上,戏班子的人正忙碌的铺陈着,边上一堆武生们正活动着胳膊腿作准备工作。
端妃将戏本子递给庄明心这个寿星,笑道:“贵妃娘娘给咱们点几出好听的。”
庄明心没接,笑道:“若果真叫本宫点,只怕你们会后悔。本宫是个俗人,只爱看那些热热闹闹的戏,生生不知错过多少唱腔好、辞藻好的文戏。”
端妃又将戏本子递过来,笑道:“这有甚,您先点几出您爱看的热闹戏,回头咱们再点几出文戏,如此各有各爱看的,也不委屈了谁,岂不两全?”
“倒也是。”庄明心于是没再推辞,从端妃手里接过戏本子来,点了三出热热闹闹的武戏,然后递还给端妃,说道:“你也点几出文戏,好叫他们先装扮着。”
端妃并未打开戏本子,而是转手将其递给了惠嫔,笑道:“臣妾在闺中时就不常听戏,还是由惠嫔妹妹替咱们点几出好听的吧。”
惠嫔摆了摆手,并不接戏本子,笑道:“要点文戏,还得让欣贵人妹妹来,嫔妾可不在行。”
惠嫔毕竟是大皇子的生母,端妃礼节性的敬着她,见她推辞,也没强求,而是顺着她的意,站起身来,亲自将戏本子递到隔壁桌的陈钰沁面前。
陈钰沁忙站了起来,只是同样不接话本子,只道:“嫔妾人微言轻,哪好越过这么多娘娘点戏?端妃娘娘莫要折煞嫔妾了。”
庄明心发话道:“既然惠嫔妹妹叫你点,你就点罢,这也是给你的差事,有甚好谦虚的?”
陈钰沁见状,便双手接过戏本子,快速翻动一番,皱眉道:“不是说也请了福喜班进来么?怎地没有他们的拿手戏?”
端妃看向掌事太监,掌事太监忙从袖子里又掏出了一个戏本子,呈到端妃跟前,讪笑道:“因定好了教坊司的戏班子先上台,故而奴才并未将福喜班的戏本子递上来。”
端妃看向陈钰沁,掌事太监连忙调转身/子,将戏本子改递给陈钰沁。
陈钰沁接过,打开之后,眉头顿时松开了,拿手指头指着戏本子最后的几出戏,对端妃道:“不如就点这三出新戏吧?旁的戏只怕娘娘、小主们都听过,到底不新奇。”
端妃看向庄明心,询问道:“娘娘您看?”
庄明心无可无不可的笑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交给了欣贵人妹妹点,她点甚咱们就听甚呗,不好听罚她酒便是了。”
端妃笑了笑,拍板道:“就依欣贵人点的来。”
掌事太监应了一声,捧着话本子小碎步跑后头传话去了。
殿内菜肴也已差不多上齐,端妃举杯,朗声道:“今儿是嘉贵妃娘娘十七岁生辰,咱们在这里一块儿举杯,恭贺嘉贵妃娘娘福寿安/康、青春永驻、万事如意!”
众妃嫔忙都站了起来,举杯齐声道:“恭贺嘉贵妃娘娘福寿安/康、青春永驻、万事如意!”
庄明心站起身来,笑道:“多谢诸位妹妹们替本宫庆生,希望今儿大家能尽兴。”
待众人一饮而尽后,她这才以袖遮杯,饮尽了杯中葡萄酒,笑道::“借诸位妹妹们吉言了。”
才刚落座,就听外到传来高巧的声音:“皇上驾到!”
不等众妃嫔迎出去接驾,毓景帝就大踏步的走进了明间。
“臣妾、嫔妾恭请圣安。”众人忙蹲身行礼。
“圣躬安。”毓景帝随意的一抬手,然后对庄明心笑道:“朕来蹭顿酒宴吃,爱妃不介意吧?”
庄明心笑道:“皇上说的哪里话,臣妾这场生辰宴的银钱还是皇上赏的呢,您来吃席,比臣妾都名正言顺呢。”
端妃忙叫人加一套碗筷,并识趣的让出庄明心身畔的位子来给毓景帝坐。
所幸主桌坐的都是一宫主位,然张德妃、静妃被禁足,卫贤妃养胎,统共也才来了五位,加一个毓景帝进来,也依旧宽敞。
毓景帝端起自个跟前才刚斟满葡萄酒的酒盅,对庄明心道:“今儿是爱妃生辰,朕敬爱妃一杯,祝爱妃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容颜不老,长命百岁。”
庄明心忙站起身来,才要自谦几句,就见他将酒盅送到唇边,仰头一饮而尽。
她也只好立时将酒盅喝干,感激的一蹲身:“臣妾谢皇上隆恩。”
阖宫上下,能得他亲自敬酒祝寿的,除了郑太后,怕也只有自个一人了。
如何能让她不感动?
在场诸妃嫔身临其境的感受了一番嘉贵妃是如何受宠的,脸上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恰在此时戏台上锣鼓敲响,一个大花脸的武旦翻滚着出场来。
毓景帝被逗笑了,扶额道:“这谁点的戏?这出戏一言不合就开打,辞藻统共也没几句,忒没看头了些。”
庄明心嘴角抽了抽,他是真傻还是装傻?今儿她生辰,开场几出戏,自然是她点的,谁敢越俎代庖?
端妃这个“东道主”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犹豫片刻后,到底没敢欺君,弱弱道:“是贵妃娘娘点的。”
毓景帝立时就换了口风:“朕开玩笑的,这戏点的好,贺寿的戏就该热热闹闹的,比那些哭哭闹闹、婆婆妈妈、家里长短戏码强多了。”
庄明心:“……”
众妃嫔:“……”
昏君!
在场诸人在这一刻竟罕见的达成了共识。
一折子戏的时间不长,端妃才劝过两回酒,就结束了。
因乐人们改换装扮需要时间,中间的间隙,教坊司的管事安排了两男两女四个乐人上台,表演歌舞。
两个男乐人,一个抚琴,一个吹箫。
两个女乐人,则是跳的双人舞。
这次的四个人,长相比被宁王霸/占的那两个乐人要略差一些。
抚琴跟吹箫的水准庄明心分辨不出,但女乐人舞姿可谓卓绝,那小腰儿扭的,都快成麻花了,可见有多柔/软,身前更是不时的抖/动几下,牢牢的吸引着看客的眼神。
就连眼神,也是媚/眼频抛,那叫一个勾/魂/摄/魄。
这显然是久惯风/月场的。
怡嫔“嗤”了一声,也不管毓景帝在没在场,就逮着端妃一顿挖苦:“端妃娘娘请这样的女乐人进来,莫非是想让咱们多个出身教坊司的姐妹不成?”
端妃巨冤,谁能想到皇上会突然驾临景阳宫?若早有预料,她岂会任由教坊司胡来?必要从人到曲目都仔细挑拣一番的。
她生怕庄明心误会,忙解释道:“臣妾并不知道教坊司安排了这样的人来……”
庄明心哪会介意这个?毓景帝一个洁癖晚期患者,就怕后宫妃嫔全死光了,他也不可能吃得下教坊司出身的乐人。
她一脸无辜的看着端妃:“这样的人怎地了?奏乐奏的甚好,舞姿更是出众,本宫瞧着挺不错的呀?”
端妃轻舒了口气,笑道:“臣妾还以为他们不合娘娘心意呢,娘娘喜欢就好。”
毓景帝抿了口葡萄酒,“啧”了一声,骂怡嫔:“想多个教坊司出身的姐妹?你这是埋汰谁呢?朕的眼光会如此差?”
怡嫔半点都不惧怕,甚至都未站起身来领骂,哼笑道:“皇上眼光不差,但也防不住有人想将食儿送到皇上嘴边,兴许皇上百无聊赖的时候,突然张嘴吃上一口呢?”
毓景帝白了她一眼,哼道:“朕恐丑。”
庄明心嘴角抽了抽,嫌脏就嫌脏,偏还找这么个借口,那两个正跳舞的女乐人,如何都称不上丑吧?至少,比在场的某些妃嫔要好看许多。
果然毓景帝这话音一落,顿时部分妃嫔的脸色都有些扭曲,艰难的控制着自个的表情。
然后庄明心脸上就多了无数打量的目光。
估计是想看看毓景帝眼里的丑跟不丑,差距到底有多大。
然后就发现,差距的确有些大。
嘉贵妃原本生的就出众,如今有皇上的滋润跟凤印权柄的底气,打扮的也比才刚入宫那会儿张扬,整个人都艳丽了不少。
可见女子的姿色,与她嫁人后在夫家过的是否顺心有极大干系,不然怎地嘉贵妃就像换了个人儿似的越来越好看了呢?
一曲结束,四位乐人退了下去。
自始至终,都没得毓景帝一个多余的目光。
四人内心难免有些失望,毕竟教坊司乐人不少,能进宫伺候的机会不多,哪个不想把握/住机会,希望能被皇上瞧上,好一飞冲天?
可惜皇上对教坊司的乐人们兴趣缺缺,众人全部铩羽而归。
接下来又一连演了两出庄明心点的热闹武戏。
每一出都有毓景帝在那里夸张的大拍桌子,夸乐人们演的好,更夸她点的好。
把庄明心尴尬的脚趾头都蜷缩了起来,恨不得一脚将他踹出去。
然后,她就果真将他踹出去了。
这是在教坊司的乐人们退下去,福喜班的戏子们上台演陈钰沁点的第一出戏的时候。
一个穿着戏班子杂役服的中年男子,抓着一柄长剑就往明间冲来,嘴里嚷嚷道:“狗皇帝,受死吧……”
庄明心:“……”
来了来了,宫斗剧里必不可少的刺杀情节它来了。
按照剧情,她是不是得替身为男主的狗皇帝挡剑?
若挡剑没死,立刻升级成男主真爱,“加官进爵”,荣升皇后。
若挡剑死掉,会成为男主心中永远无法抹去的白月光“纯元”,被追封皇后。
然而现实是怡嫔抄起凳子来就迎了上去,与刺客打作一团,阻拦住了刺客的脚步。
端妃大叫:“来人,有刺客,快叫御林军来保护皇上!”
刺客怕果真御林军赶过来,边跟怡嫔缠斗,边从怀里掏出三枚飞镖,手一扬,朝毓景帝所在的方位甩去。
庄明心见这刺客丢飞镖的姿势娴熟,显然对此十分在行,且又怕飞镖上淬了毒,不敢空手去接,于是飞起一脚,将毓景帝给踹了出去。
毓景帝倒飞出去足有十丈远,摔趴在另外桌妃嫔的跟前。
坐在那桌的妃嫔虽害怕,但还是七手八脚的上前,将他搀扶了起来。
而毓景帝原先所坐的太师椅椅背上,“铿、铿、铿”,整齐的插上了三枚飞镖。
然后椅背“咔嚓”一声,裂成了好几块。
庄明心一摆手,吩咐众妃嫔道:“你们且随皇上退到殿外。”
然后又问怡嫔:“你行不行啊?需不需要本宫帮忙?”
怡嫔挥舞着官帽椅,再次格开欲往毓景帝方向冲的刺客,气喘吁吁道:“没武器,凳子使的不顺手,怕是支撑不了多久,赶紧叫御林军来支援我。”
庄明心系带一拉,将马面裙扯下来,往椅背上一撘,边撸袖子边往怡嫔走去,嘴里道:“你让开。”
怡嫔骂道:“你别逞强上来送死,赶紧跟她们一块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