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橙——林格啾
时间:2020-10-11 09:20:28

  “如果我今天不面对,以后要遭遇这些的,就会是阿沅,会是我们的孩子——爸爸,我们其实都很清楚吧?在其位谋其事,享了金汤匙的福,就要做好准备受其他的苦。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只是不想阿沅像妈妈一样,因为我那时候经历的事,一辈子,只要想起来就流眼泪,永远走不出来。所以,是坑我也跳了,当年的事,当年的心结,我会亲手把它解开。”
  “……”
  “我做到了。”
  他说着。
  复又微微躬身,轻而又轻,抱住阿沅颤抖的肩膀。
  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话说不出来。
  到最后,也只是喃喃着,像是安慰父亲,安慰阿沅,同样像是安慰自己:
  “没关系,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至少未来,或许不再会有无数个辗转反侧夜里,不会再梦到,那个总是流着眼泪、永远只有八岁的小王子,哭着害怕面对,这浩瀚且残酷,人性险恶的广袤世界。
  他终于把他赎回来了。
  于是,竟又畅然一笑,也不管自己肩膀疼得不行,倒像是再受不住眼下这种沉重气氛,忽而掰住舒沅手臂,一本正经,不许她再偷偷躲在他怀里流眼泪,转而微微躬身,凑到她面前。
  “……我是不是臭死了现在?”
  他问。
  舒沅:“……”
  哪壶不开提哪壶,就不能让她多演几分钟偶像剧吗?
  这个气氛破坏王!
  要不是蒋父就在旁边,她能气到直接给他一拳。
  “怎么不说话?”
  然而蒋成还不罢休,像是非要讨一个答案——明明早有人给他换过衣服剃过胡子,还故意装作一副嫌弃模样,往她面前凑。
  舒沅被他孩子气的摇晃逗得直笑。
  “别闹了——你、人家看见以为你疯了!”
  哪有这种惨兮兮“受害人”的?
  她无奈。
  可说归说,训归训,此时此刻,心却依然被失而复得的喜悦骤然填满,不知为何,看他那副故意讨自己笑的表情,亦骤而鼻头一酸。
  又哭又笑间,轻轻捧住他那狼狈俊脸。
  “行了,不嫌弃你。”
  她说。
  很轻很轻声的,红着眼圈,却笑着对他说:“……我只要看见你就很开心了,真的,你不用逗我笑。蒋成,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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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处理完惨烈现场, 紧随其后赶来的医护人员,在确定在场的几名绑匪皆再无生命体征后,当即将蒋成等人送上救护车, 赶往医院。
  而几乎与此同时。
  新加坡中央医院, 某VIP看护病房内。
  门悄然开了又关, 脚步声穿过长廊。
  Richard推门进来时, 宣扬却照旧头也没抬,只兀自端坐在宣展病床边, 神情专注, 认真削着手中那颗去了一半外衣的红苹果。
  他手稳且巧。
  以至于果皮连续不断, 到最后一刀落定,堪堪好, 那皮扯松又回拢, 还是个原模原样的浑圆形状, 叫人忍不住满意端详片刻。
  末了,又扭过头,毫不吝啬的将那只被剥了个精/光的苹果塞进侄子手里, 问他:“试试,甜吗?”
  “……”
  那话音亲切,仿佛早已忘了就在不久前,两人还曾一度撕破脸皮、反目到不愿与对方多说半句好话的地步。
  宣展由是一时哑然。
  看了看小叔, 又看一眼倚在门边、面色阴晴不定的父亲,察觉到气氛不对,也只胆怯地摇了摇头, 攥紧那苹果不说话。
  “行吧。”
  在这方面,反倒是宣扬坦然。
  “叔友侄恭”的戏码演完,见身后人依旧迟迟没有动作,也不开腔喊话,索性先扭过头去,又笑道:“大哥,宣展从小怕我就算了,怎么你回来了,也一样站在那不说话?”
  同样的场面,人物调换,似也曾发生在某个偌大书房。
  Richard眉心微蹙。
  却也只是一瞬迟疑,随即默不作声地低头扯了扯胸前领结,等到再抬头,方才审视打量的轻嘲神色早已消散不见,相反,倒挤出个一如往常温和笑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病床前。
  “刚回来,还有点不在状态而已,”
  他大方笑着,拍了拍弟弟肩膀。
  “本来Zack一直没联系我,我还有点担心这边的情况。现在看,还好有你这个叔叔在,把他照顾得很好,我就放心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
  对面既是老板也是“兄长”,宣扬面上依旧挂着微笑。
  接过话茬,亦能对答如流:“而且大哥,这段时间你一直在杭州,可能还不知道,最近发生了挺多事的,我之后再慢慢跟你说吧。总之,你回来的正是时候。来,先坐,你们父子应该也很久没有好好聊聊天了。”
  他满脸真挚。
  说话间,还真起身给Richard让了个位置——也跟对方顺势拉开距离,自己坐到靠窗的另一侧床边,顺手给宣展捻了捻被子。
  不知道的,或还真以为他俩亲如父子。
  却难能注意到,他那浅金色长睫低垂,实则不过是趁机扫过腕间手表,心头暗自计算着时间罢了。
  ——此刻已是傍晚六点整。
  然而,不仅Richard提前“到场”,就连原定计划里,本该早已到此拘捕这对父子的警察也不见踪迹。他忍不住想,难道是A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可按理说也不可能啊。
  毕竟他那剩下的几个同伙本就不成气候,又全都没有热武器在手。只要A能够一举解决掉其他三个人,把他们彻底灭口,最后供出是Richard买凶,目前又没有直接指向自己的疑点,舒沅也只是猜测,这件事八成能够按照他预想的轨迹,变作一桩豪门恶性报复案,为他的上位之路添砖加瓦。
  退一万步讲,哪怕不判死刑,就算只是坐十年牢,只要没了Richard在总部镇场,要从废物“太子爷”手里把WR连哄带骗的拿走,还不是手到擒来?
  一切本该都是那样水到渠成。
  却不想,定定在旁打量他多时的Richard,偏偏恰时出声,似笑非笑的向他抛来句“玩笑话”:“Jones,你一直在看窗户外头,怎么,有什么特别好看的吗?”
  “啊,没有,我之是——”
  “还是你打心底里觉得我来得不巧,影响了你办事?”
  Richard没有给他脱身机会。
  却自顾自笑说:“毕竟,我猜,本来按你的计划,我现在应该已经因为涉嫌绑架,故意杀人,商业犯罪,在机场被警察直接逮捕,没机会坐在这跟你聊天吧?”
  话音刚落。
  宣扬脸色一僵,倏然抬头。原本就各自暗藏心事的两人,目光瞬时在半空交汇。
  默然片刻。
  即便他脸上仍竭力笑着,强撑云淡风轻表情,但被人占尽先机,解释的音量也不由低了八度,只咕哝着:“大哥,你想到哪去了?原来你也知道蒋成的事——我刚想给你说说这个。”
  “那你说吧。”
  Richard闻声,摊了摊手,一副善解人意模样,“我也希望是我想错了,你是我弟弟,怎么会害我?”
  呵。
  “……是啊,虽然最近因为那段录音,确实有很多人怀疑你有害他的动机,但是我是你弟弟,我们一直都是站在统一战线,我是绝不会怀疑你的,”宣扬惯会说场面话,当即表起忠心,“你放心,大哥,我已经安排了公关部的人手,帮你把这些不实的新闻全部截掉,相信法律之后一定能证明你的清白。”
  “哦!难怪。”
  Richard瞬间恍然大悟。
  “我说我回来的路上,还看到最新的报道,说我做贼心虚,身为传媒大亨,搞什么‘一言堂’,利用自己手里的资源为个人开罪——这就是你的杰作,Jones,好一堂明褒暗贬的公关课,谁教你的?霍礼杰吗?”
  宣扬心底一惊。
  不禁暗忖对方究竟猜到了多少细节,一时不敢多话。
  然而Richard依旧在引导他:
  “没事,你还可以继续解释,我会听听,看里面还剩下多少真话。”
  说着,Richard伸手,温柔轻抚病床上的少年绵软金发,他本也是严父,此刻却宛若对待一个乖巧宠物。
  见身旁半天没有动静,复才抬头,转而温柔开导起另一位:
  “想开点,Jones。其实换个方向,你还可以幻想,如果你的计划成功了,到时候我说再多也没用,不是吗?你就当跟我说了几句废话。”
  “大哥,我听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那我就再直白点。”
  “从录音,到Zack的车祸,再到阿秀儿子出事,你花了多少心思想拉我下马?连我跟阿秀之间、当年那点‘爱而不得’的关系都算了进去,给我营造出一个怨父、怨侣的形象,污蔑我为了给儿子报仇,顺便报复蒋霆威,策划了这场针对蒋成的绑架案……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Jones,当年我让Sue给你上中文课,教你中国人的‘大智若愚’、‘海纳百川’,你就是这么学的吗?你觉得她在天上,会不会对现在的你失望?”
  Sue。
  这是宣展母亲,聂秀的曾用名之一,也是在这个家里,除了生辰死忌,已然很久没有人提起过的陌生名姓。
  以至于这字眼劈头盖脸砸来时,宣扬也忍不住先是一愣。
  而后,仿佛是某种不由分说的诅咒,等他反应过来,毫不留情的“失望”两字,仿佛晴天霹雳,劈得他原本自持而冷静的虚伪面容,不受控制的因愤怒而涨红,霍地拍案而起。
  “砰”一声。
  仿佛与远处某声骇然枪响重合,而他浑然不觉。
  “我也说过,Zack应该把阿秀当作自己的半个母亲,她们都是中国人,是……”
  “你给我闭嘴!”
  宣扬忍无可忍,失声怒吼:“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有什么资格替她对我失望……‘爱而不得’……如果你对钟秀是爱而不得,那你对她又是什么?我可以忍受你对我永远像对外人,你随便怎么说我,不是我做的就不是我做的,你有本事拿出来证据——但你不要当着她的儿子说这种话,你说这些怎么对得起她这么多年对你的付出?!你到底是谁的丈夫!”
  多可笑的爱而不得。
  近二十年的相敬如宾,在生前折磨聂秀折磨得还不够吗?到她死后,为什么还要用这么轻慢、这么毫不在乎的语气否认她在那场婚姻里的位置?
  眼泪夺眶而出。
  他双眼被满腔恨意逼得通红。此刻,甚至早已没有什么WR,没有什么争权上位,没有明抢暗夺,只仿佛又回到数年前,他心爱的姑娘推门而入,还是那样年轻而温柔的模样,视线环视一圈,笑着对他说:“你就是宣扬?这些画很好看,都是你画的吗?”
  【我叫聂秀,是个中国姑娘,嗯……双耳聂,你知道怎么写吗,来,我教你。】
  【我当然很爱Richard。不过Jones,我们永远是朋友,等我成为Richard的妻子,我会劝他让你回新加坡去……没什么理由啊,因为你不想一辈子只做设计师,当然可以!你也是家族的一份子,为什么要把你“流放”呢?】
  她是那样真诚而善良。
  可他却连抓住那一晃而过的画面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生机和活力在她眼底平静凋零。
  同样是看向他,三年前的聂秀,和Richard成婚近二十年的聂秀,是那么不一样。连嘴角的微笑弧度,也疏离得让人心寒。
  直到那一刻,直到直面那一切,他才明白。
  最能伤害一个女人的,甚至不是“不爱”,而是她曾以为自己得到了世界上最珍贵的爱,可却没人提醒,从始至终,她都不过是另一个人廉价的替代品。
  活着有什么意义?
  不过是不像“她”就会被抛弃,一辈子活在藩篱之内,无处喘息。
  “如果你不爱她……从来都不,”宣扬喃喃说,“那你至少不要娶她,她过得很苦,她为什么那么年轻就走掉了,你难道不清楚吗?”
  “就算你一意孤行,你做到了,可你能骗她三年,为什么不干脆骗她一辈子?为什么你总是什么都只为自己考虑!”
  宣展蜷缩在病床一侧。
  他既不敢挣脱开父亲温柔的“轻抚”,亦不敢当面附和叔父,只能左右摇摆着,默然听着小叔愤怒的叫喊。
  母亲永远含悲带愁的眉眼却仿佛仍在眼前。
  不过泪盈盈一眼,已逼得他双肩微抖,热泪滂沱。
  ——在这三人间,唯一的“局外人”,从来只有Richard。
  他冷冷旁观着两人动容神情。
  好半晌,却竟忍俊不禁,终至于大笑出来!
  “我还以为我犯了多大的错——行了,看看你们自己吧!Jones,你和Zack,你们看着那位舒小姐的时候,不也做着跟我一样的事吗?!”
  大哥莫笑二哥,人类的劣根性从不在个别人身上例外。
  哪怕他是错了,也由不得两个跟他流着一样血液,做着一样丑事的人,来指着鼻子痛骂。
  “那怎么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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