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不一样,你把对一个女人的同情,加诸到另一个女人身上,你比我高尚吗?”
Richard话音淡淡,语带讽刺,两人皆是一怔。
宣扬更是刹那间满脸难堪。
刚要反驳,偏老天却如同算好,恰是时,窗外骤而传来一阵他“梦寐以求”警铃声——
来了!
他霍地站起。
瞬间顾不得和Richard再细究谁对谁错,快意登时充斥胸腔,仿佛胜者俾睨一无是处的战败方,扭过头,撑住窗框向下望去。
车灯闪烁,十来名警察聚集在医院门前,依次封锁各大出口,剩下两名,则压低警帽,匆匆顺着大门走进医院,目的地很是明确。
成功了。
他们会到这里来已是如他所料,如今看来,Richard中招已是铁板钉钉的事。
宣扬长舒一口气
调整好表情,正打算重新落座,静待警察到来。
然而还没动作,眼前情况突变!
“喂!你!”
他惊呼一声。
来不及阻拦,此前一直片语不发的宣展,已先他一步,摸过床头柜上、方才随手放下的水果刀,一把抵在颈边。
或许是人生第一次。
宣扬以一种,近乎逼迫的姿态直面父亲,措辞间忍不住哭音,却只是喃喃着:“够了,Daddy,再给小叔一次机会,好不好?”
宣扬一怔。
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被打同情牌的时候,更看不懂这对父子究竟是什么情况,反正火没烧到自己身上,他索性隔岸观火。
Richard说:“你要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
“从成年礼那次开始,我就跟你说过,未来这条路上,你和他只能活一个,我在的时候不帮你扫清障碍,我死了,你斗得过人家吗?”
“不,不一样。这件事之后,他只能做一个逃犯,他不可能再像以前……!”
宣展说着,忽而像是下定决心,猛地将刀尖往自己脖颈逼近半寸,冲宣扬低吼一声:“你还不快走!”
“什么意……”
“你还不清楚吗?!”
“从一开始,我爸爸已经算到了你和霍家的合作!成年礼之后,他就一直把我跟你隔开,你以为我为什么一开始想把舒叫来?除了想要避免伤亡,也是不希望我们闹到这种地步……你已经没有回头路走了,小叔!”
他说着,看向眼前神色波澜不惊的父亲,说不清是敬是恨。
只喃喃着:“你能想到的,爸爸也能想到,你能做得够狠,他更狠……你拿什么跟他玩……”
*
数分钟后。
接到线报、却意外扑了个空的警察们,匆匆离开那间一片狼藉的VIP病房。
大抵走得实在匆忙,以至于,他们竟都没注意到里头那对父子,格外诡异的神情。
只等四下皆静。
Richard点燃一根雪茄,吞云吐雾间,坐在病床边,淡淡道:“Zack,你太善良了,这种善良永远只会伤人伤己。”
宣展没说话。
孤零零流着眼泪,啃着手里那颗已经氧化发黄的苹果。
“你在同情他?”
“……我没有。”
“但你帮了他。”
不知为何,明明这不算重话,宣展的眼泪忽而流得更凶。
足缓了许久,才勉强能够挤出完整字句:“我只是想为自己赎罪……爸爸,小叔他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是你教我,你教我让舒和霍氏搭上线,是你跟我说,让我去赌场,又让我之前装作跟他起冲突,要我跟舒打电话暴露他,要我……”
要我为他的“堕落”,做最无意而刻意的煽风点火。
他哭着,不知是忏悔自己本该和父亲永远站在一边却动摇,还是在后悔,把对母亲发自内心同情……甚至是爱护的小叔,亲手推进了深渊。
可是终究没有后悔药了。
再也没有了,哪怕今天他帮忙脱身,错了就是错了,无论是法律抑或是蒋家人,都绝不会放过宣扬,四面楚歌,凄凉下场已经可以预见。
而他做的一切,不过是在为自己求一个徒劳的良心平安。
难道Richard不懂吗?
但这残酷的大人依旧不为所动,看他热泪长流。
好半晌,看着自家儿子那窝囊样,心头一阵感慨,才忍不住摇头叹息,借坡下驴,给他“脱罪”:
“你想得太多了。如果Jones没有这个心,你按我说的做多少,他也不会走到今天。”
“Zack,你是我的儿子,我以你为傲。可是这么多年,我难道没有教过你,没底线的善良,才是最大的恶?”
蠢货是没有资格站在金字塔尖的。
窗外,警灯闪烁声逐渐远去。
取而代之,是救护车鸣笛长响,伤者被匆匆抬下担架,在一众医护人员和亲属的簇拥下,依旧显得手忙脚乱。
或许是为了从这沉闷气氛中透口气,Richard亦不知何时站起身来,踱到窗边。
同样的位置,他向下望。
恰看见两张熟悉面孔从救护车上艰难下来——舒沅牢牢搀扶着身旁行动不便的蒋成,不时侧身为他擦汗,两人相携着,走得慢吞吞却稳当。
走了没多远,便骤然迎上一道雪白倩影。
“……!”
他视线定格于那背影,霎时间双瞳大震。
身后,宣展的喃喃自语,更尽数被他抛诸脑后——
大脑褪至一片空白。
“可是爸爸,你觉得我真的有管理一整间公司的能力吗?……小时候,妈妈常跟我说,他们中国人有句古话,‘要割禾就要先弯腰’,妄想不劳而获的人,永远不会有好下场。可我呢?我从念书到现在,从来没有试过哪怕经手出版一部书,我比不上小叔,也没有那种眼光,没有手腕,我最大的优点,可能只是流着你的血……从小到大,我只是按照您给我的计划活着,我常觉得,您需要的只是一个继承人,不是我。只要有这个名义,谁是我都可以,他们都可以替代我。如果——”
“够了。”
不知宣展说的哪句话触痛了他。
Richard忽而扬高声音,冷声呵斥:“不要再一嘴一个妈妈,说来说去还是那堆老话。”
“……”
“我也送给你一句中国人的话,叫‘妇人之仁,难成大器’,听懂了吗?你现在会流眼泪,如果你真的同情他,不害怕他跟你抢人,你会眼睁睁看着他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吗?”
“Zack,你别告诉我你不懂。恶人有什么可怕的?狠毒可怕吗?——可怕的是伪善。”
说完这句。
他甚至没有再看对方讶然表情,没有半句安慰,便又匆匆扭过头去,紧张的看向窗下。
视线逡巡,左右寻找。
终于,他又看见那熟悉背影。
只是又迟来一步。
此刻,对方也已经找到了人群中,她同样在寻寻觅觅那位,毫不犹豫地伸手将人抱住。
他失神怔怔。
双手不自觉紧攥成拳,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时隔多年仍无法介怀的场面,又一次在他面前上演。
而医院大楼下,钟秀似也有所反应,忽而后背一寒。
松开丈夫,视线猛地向上——
目光所及。
却只有飘出窗台的浅色窗纱,被微风掠得簌簌作响。
“秀,怎么了?”
丈夫问她。
而她沉默片刻。
到底只是轻轻摇头,什么话也没说。
“没有,可能是我看错了……走吧,阿成他们还在等着。”
她希望那只是幻觉。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结束新加坡事件。
第三卷结束以后,最关键的,就是国内那场官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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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蒋成遭绑, 背后牵扯出来的利益链条何等庞大可怖,在他得救后的数天内、各种层出不穷且千奇百怪的新闻中得以充分论证。
想来世人对所谓“豪门秘辛”的探索欲望从来不减。
更何况蒋家之富,实非寻常可比, 再加上宣扬被正式定为在逃嫌疑人后, WR的出面表态、致歉默认, 又进一步推波助澜, 将该次事件推到风口浪尖——天方的股价由是涨涨停停,日日有变。
蒋成顶着巨大压力, 是否能挽狂澜于末路, 一举一动, 都备受外界关注。
舒沅虽看不太懂那些个红红绿绿的股市大盘,但从某人宁可强撑伤势, 依旧天天在病房里开着不间断视频会议, 连吃饭间隙都在盯着电脑屏幕看, 不时眉头微蹙的神情,也看出来,这次的事件, 大抵确实导致了诸多超出控制的后果。
“但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偏偏蒋成永远轻描淡写。
挤着时间,也不忘安慰她说:“之前原本就想过,我出了事,肯定会影响一批股民对天方的预期, 也让几个朋友提前做了‘准备’,只是没想到出了点错。”
出错?
彼时舒沅倚在病床边,才刚新起一页白纸, 在上头写写画画,誊写着申请国内延迟一周开庭的书面报表。
闻声,笔尖瞬间戳破纸面。
当即想也没想,忙抬头追问:“什么错——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嗯……”
某人撑住下巴,满脸凝重,一副唉声叹气病美人模样。
舒沅眼也不眨的盯着他看。
不想好半晌,却只听得对面低声咕哝了句:“就,没能预料到对面撕得比想象中快,WR跌那么恐怖。有点后悔竟然不记得提前授权、让方忍给我扫个几千万的货算不算?”
舒沅:“……”
你看我像信你吗。
什么怜香惜玉都是狗屁,她失笑间,猛一伸手拍他脑门,装作恶狠狠:“你再撒谎试试。”
要真是私人上这些个小事,他绝不至于忙成这样——别的不说,基本那点商业常识她还是懂的。
蒋成似也没料到,竟被她这么快识破。
但短暂一怔过后,也只蓦地一笑,拉过她手。
“阿沅,出息了,以后都能做生意了。”
说罢,也索性正色端坐,详细耐心,给她解释了一番近期股市波折:“其实归根结底,是我这边预估出了点失误,没有做二手准备。因为原本按照预期,有纪家和钟家帮忙,这件事本质上也就是置换利益,他帮我们分散有心人的注意力,等我们这边休养生息好,也会再用别的项目合作,来从这群熟人手里做股权回收,本来都是算好的。可没想到纪家那边突然因为内部争产闹分家,暂时冻结了纪司予手里的主控资金,我表哥那边,又和突然出手截胡的霍家闹得很不愉快——大概是我低估了霍礼杰和宣扬的交情。”
“霍礼杰?他不是在养病吗。”
“要真是就好了,”蒋成轻嘲道,“结果养病也不耽误他做事。现在看,他应该也没少在里面煽风点火,想看我们‘鹬蚌相争’,他来一个渔翁得利。”
“总之,就导致现在,我们其实还是有一个比较大的资金缺口。处理不好,对方持股超过百分之十,我们很有可能会要迎来新的第三大股东,也影响到现在公司内部的‘山头’。目前最好的办法,还是只有按原计划引入一股新的资金流,去代替纪家的角色。”
毕竟,如果让某些人趁机钻空子进入蒋氏的决策层,虽算不上什么致命打击,可以后会闹出什么乱子,还说不一定。
身为公司内的核心人物,又是这次风暴中央的关键,于公于私,他都必须穷极手段,抵制这种可能的出现。
舒沅听得半懂,却也基本抓住了话里的核心:
“也就是说,要一个大企业出手跟你们合作,收购股民手里剩下的散货,不让个别人拿到超过百分之十以上的大头股份,对吧?”
“基本就是这个意思。”
蒋成点头。
换了别人,他说到这也算够尽职尽责。
但面对的是舒沅,很多少与人说的难处也不必藏着掖着,于是他话音一顿,再开口时,复又无奈耸耸肩膀,“不过你知道的,阿沅。我和纪司予,本来就都算是上海那圈子里的异类——他可能比我好一点吧,还有个宋致宁跟他走得近,但我和那群人就确实没什么私交了。”
这点是显而易见的。
之前舒沅在成年礼上偶遇白倩瑶,对方也侧面证实了这一点:那就是生来自负如蒋成,与表面上装扮的风度翩翩、八面玲珑不同,实则相当不屑于和那群纨绔居多的二代圈子“同流合污”,自然也就忽视了同辈之间必要的一些私人社交。
于是,像这种又要钱多又要彼此信任的私下交易,反倒成为商场上单打独斗、无往而不利的某人,摆在面前最大难题。
“所以我最近才有点忙。”
说着,蒋成轻咳两声。还不忘给自己留了个台阶下:“但其实也没事,我已经打算动用我们私人的资——”
还没说完。
“等等。”
舒沅却突然摆手将他叫停。捏着下巴沉思半晌,抬头,问了他一句:“所以,这也算互利共赢,稳赚不赔的生意吧?之后还会有别的合作,对双方都有好处。”